良久,他轻笑一声,道:“你倒是谨慎。”
柳蕙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无波澜。
赵忱没有再问,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当晚,宫中传出消息——
贵妃宫中称“西域香露”实为红绫私自代购,欲讨主子欢心,未及详查便呈进宫中,实属疏忽。
红绫被押至慎刑司,供出一切皆为贵妃授意。
然而,赵忱并未立即处置贵妃,仅令其闭门思过。
此事传开,后宫哗然。
有人说是皇帝仍念旧情,有人则暗自揣测,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默。
而柳蕙,依旧每日往返于膳食局与御膳房之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直到深夜,她回到厨房整理明日所需的食材时,指尖轻轻抚过案板,忽然停顿了一瞬。
一道细微的裂痕,横亘在木纹之中,若非熟悉这块案板之人,绝难察觉。
她微微眯眼,手指缓缓收紧。
有人动了她的案板。
而且……显然是故意为之。
但她没有惊慌,也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将案板换下,另取一块新的摆在案上。
烛火映照之下,她眉眼平静如水,唯有那双眸子深处,泛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意。
这一夜,风平浪静。
可谁也不知道,在这方寸之地,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夜深人静,厨房里只剩柳蕙一人。
她将新换的案板擦净,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寻常更换旧物。
但那双素手,在烛光下微微收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她低头盯着原来的那块案板——裂痕虽浅,却恰好横在切香料时最常落刀的位置。
若非她日日使用,熟悉每一道木纹的走向,还真难察觉这细微的变化。
是警告,也是试探。
她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将案板收起,藏入角落柴堆之下。
手指拨开干草,果然,在夹层深处,一枚铜钱静静地躺着。
她心头一跳。
那是她在贵妃赠“西域香露”那日,从香料箱中掉出的铜钱。
当时她以为遗落在膳食局库房,还特意去寻过一趟,却无果。
如今,它却被悄然放回……
是谁?目的为何?
她凝视着铜钱,
不能再等了。
她转身回到案前,铺开一张薄纸,取出随身携带的墨笔和小印模,开始一笔一划地写下一封奏折。
内容详尽:
——从“西域香露”的气味、质地入手,指出其与江南一带私贩香料极为相似;
——提及近三个月御膳房所用香料批次,并一一列出运输渠道与入库时间;
——最后附上铜钱拓印,赫然显露出一个模糊却清晰可辨的“柳记承运”印记。
这是父亲生前留下的老号印信。
当年柳家尚为太医署供膳,曾与多家商号有往来,“柳记”便是其中之一。
她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写罢,她将奏折小心封好,夹入明日送往御书房的膳单之中。
动作娴熟而冷静,仿佛这只是每日例行的一次送膳安排。
窗外月色如水,洒落在她肩头。
她站在窗前,望着那轮孤月,心中默念:
“父亲,女儿已踏上归途。”
这一夜,她未曾合眼。
翌日清晨,柳蕙照例前往膳食局点卯。
一切如常,仿佛昨夜的暗流从未存在过。
然而,当她走进御膳房,目光掠过熟悉的灶台与食盒,忽然发现,有一只新来的杂役,正偷偷打量她。
她不动声色地低头做事,心里却已然明了:
有人盯上了她。
但她不再惧怕。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