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洛阳城繁华与污浊交织的街道。车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车厢���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一种无形的压力。老莫闭目养神,仿佛一尊石雕,但秦凡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那无时无刻不在的、带着审视与戒备的探查。他靠在车厢壁,闭目调息,将后脑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感强行按捺下去。此行是福是祸,全看接下来的一诊。
曹府依旧巍峨,门庭森严。但这一次,秦凡并未被引入正堂,而是由老莫带着,穿过几重回廊,来到一处相对僻静、却依旧轩敞雅致的偏厅。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郁的药味,夹杂着名贵熏香的清冽。
曹嵩斜倚在一张铺着厚厚锦褥的卧榻上。比起两日前驿馆初见时的高热红疹、咳喘难耐,他此刻面色平和了许多,那些骇人的红疹消退大半,只余下些微淡粉印记。咳喘也大为减轻,只是眉宇间仍带着大病初愈的倦怠,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来了?”曹嵩抬了抬眼皮,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上位者惯有的慵懒与审视。他打量着秦凡,目光在他头上的麻布和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一丝探究。“你这伤……倒是碍眼。”
“劳大司农挂怀,”秦凡微微躬身,声音低沉但清晰,“皮肉之伤,已无大碍。”
“哼。”曹嵩不置可否,伸出一截手腕,搁在榻边的脉枕上,锦缎衣袖滑落,露出保养得宜却略显松弛的皮肤。“那日艾火熏足,倒有几分奇效,让老夫睡了个安稳觉。城中那些庸医开的方子,尽是些苦水,灌得老夫心烦,却总断不了根!这身上……依旧不爽利,尤其是这腕子,痒意虽退了些,却总觉沉滞闷胀,夜里尤甚。还有这胸口,似有块垒,不得畅快!”他越说眉头蹙得越紧,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和对病痛的厌烦。
老莫侍立一旁,眼神如鹰隼般盯着秦凡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秦凡上前一步,在老莫警惕的目光下,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曹嵩的腕脉上。触手肌肤微温,已无前日灼热。他屏息凝神,调动起前世今生所有的医学积累,细细体察那指下传来的搏动。
脉象:浮取略滑,沉取弦细而稍数。滑主痰湿未尽,弦主气机郁滞,细数为阴分有伤、余热未清之象。结合曹嵩自述的腕沉、胸中块垒感、夜甚……印证了之前的判断:风热虽退,湿毒滞留,痰瘀互结,阻遏气机。更深一层,弦细之脉,亦暗示了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司农,肝气不舒,思虑过重——这恐怕与他身处高位、周旋于洛阳波谲云诡的政局有关。
“如何?”曹嵩见他久久不语,有些不耐。
秦凡收回手,缓缓道:“大司农洪福,外邪已去大半。”
“废话!”曹嵩不耐地打断,“说点有用的!”
“然湿性粘滞,如油入面,”秦凡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风热虽退,湿毒却盘踞经络,尤以太阴(肺脾)、厥阴(肝)为甚,阻滞气机。”
他指着曹嵩的手腕和胸口:“故腕沉如裹湿布,胸闷如塞棉絮。入夜阴盛,湿滞更甚,阳气不得宣通,是以不适加重。”
曹嵩的眉头渐渐锁紧,眼中不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秦凡的描述,精准地击中了他身体的不适之处,尤其是“如裹湿布”、“如塞棉絮”的形容,简直说到他心坎里!比他听过的任何医官解释都更直指要害!那份“幽冥赐法”的诡异感,再次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