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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西风凋碧树 番外

好大一卷卫生纸 著

女频言情连载

被拘在宫中断水断粮几天后,李若初终于答应了蛮族的和亲。她径直走进大殿,面无表情地看向龙椅上的男人。——她名义上的父亲,南诏的皇帝。李子显愣了一瞬,眼中警惕的光散去,猛地一拍案牍,朗声大笑起来。“若初,你早些想通的话,父皇怎么舍得让你吃苦头?”“西凉催得实在紧迫,你收拾收拾,半月之后,父皇派人送你过去。”“这些天饿坏了吧?你喜欢的桃花酥,朕现在就命人赶紧备些。”“你的诚意,就只是这些糕点吗?”李若初冷笑一声,淬了寒冰的杏眸直直看着他。“我是南诏的嫡长公主,替你那位烟花巷出身的孽种嫁过去,你的表示,未免也太寒酸了吧?”大殿上灯火摇曳,气氛变得肃杀起来,一旁的宫女忍不住瑟瑟发抖。“大胆!”李子显的脸色变得阴沉无比。“她可是你妹妹!你怎么能...

主角:李若初李子显   更新:2025-05-22 14: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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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李若初李子显的女频言情小说《昨夜西风凋碧树 番外》,由网络作家“好大一卷卫生纸”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被拘在宫中断水断粮几天后,李若初终于答应了蛮族的和亲。她径直走进大殿,面无表情地看向龙椅上的男人。——她名义上的父亲,南诏的皇帝。李子显愣了一瞬,眼中警惕的光散去,猛地一拍案牍,朗声大笑起来。“若初,你早些想通的话,父皇怎么舍得让你吃苦头?”“西凉催得实在紧迫,你收拾收拾,半月之后,父皇派人送你过去。”“这些天饿坏了吧?你喜欢的桃花酥,朕现在就命人赶紧备些。”“你的诚意,就只是这些糕点吗?”李若初冷笑一声,淬了寒冰的杏眸直直看着他。“我是南诏的嫡长公主,替你那位烟花巷出身的孽种嫁过去,你的表示,未免也太寒酸了吧?”大殿上灯火摇曳,气氛变得肃杀起来,一旁的宫女忍不住瑟瑟发抖。“大胆!”李子显的脸色变得阴沉无比。“她可是你妹妹!你怎么能...

《昨夜西风凋碧树 番外》精彩片段




被拘在宫中断水断粮几天后,李若初终于答应了蛮族的和亲。

她径直走进大殿,面无表情地看向龙椅上的男人。

——她名义上的父亲,南诏的皇帝。

李子显愣了一瞬,眼中警惕的光散去,猛地一拍案牍,朗声大笑起来。

“若初,你早些想通的话,父皇怎么舍得让你吃苦头?”

“西凉催得实在紧迫,你收拾收拾,半月之后,父皇派人送你过去。”

“这些天饿坏了吧?你喜欢的桃花酥,朕现在就命人赶紧备些。”

“你的诚意,就只是这些糕点吗?”

李若初冷笑一声,淬了寒冰的杏眸直直看着他。

“我是南诏的嫡长公主,替你那位烟花巷出身的孽种嫁过去,你的表示,未免也太寒酸了吧?”

大殿上灯火摇曳,气氛变得肃杀起来,一旁的宫女忍不住瑟瑟发抖。

“大胆!”

李子显的脸色变得阴沉无比。

“她可是你妹妹!你怎么能这样说她?”

“母后生前,可没给我留下什么妹妹。”

李若初扯了扯嘴角,冷笑着说。

“看来父皇年纪大了,忘记了这孽种是怎么来的,要不要儿臣帮你回忆回忆?”

李子显的青筋暴起,握紧了拳头,却因忌惮李若初背后的老臣势力,硬生生地将火气咽了下去。

毕竟,他此番拘了李若初,已经惹得朝野动荡不安,不能再生事端了。

“好好的,说这些破坏父女情谊的话做什么?”

他换了一张笑脸,作出一副慈祥的样子,落在李若初的眼里,却是扭曲至极。

“你是朕的长女,出嫁自然要风光大办。你想要什么?”

“半个国库。”

声音不大,却重重锤在李子显的心头。

“你疯了?!”

李子显猛地起身,眼前一黑,声音变得尖锐又急促。

“我要的,不过是我母亲的那份。”

“父皇皇位坐久了,看来是忘了,南诏原本的主人是谁?”

李若初朱唇轻启,用冷漠又蔑视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李子显的窘态。

“既然你不同意,那就当我没说。”

“让那个孽种自己嫁过去!”

李若初轻挑柳眉,转身就走。

如她所料,李子显立马叫住了她。

“好!朕答应你!”

李子显闭着眼,咬紧牙关,捏着鼻子点了头。

西凉一族被李子显视为草原蛮夷,一向轻视鄙夷。

直到兵临城下,他才意识到,原来这只草原的狼,早已长出尖锐的獠牙。

西凉皇帝点名,只要南诏交出昭宁公主和亲,便立即退兵,不再来犯,并与南诏修秦晋之好。

谁人不知,西凉皇帝慕容朝生性残暴,夜御数女,草芥人命,送入他帐中的女子十不存一。

李子显舍不得宝贝女儿李嫣然遭受凌辱,却也无力与西梁抗争,于是想出了一招偷天换日。

——让李若初替嫁。

只有在这时,他才想起,李若初也是他的女儿。

却也仅仅是“女儿”罢了。

“还有,我和亲不带任何人,把陆淮安给你的宝贝女儿吧。”

李若初潇洒转身,发簪上的金色流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的让李子显心惊。

“为什么?陆淮安是你亲手挑的影卫,你不带走?”

身后传来李子显的不解。

听到这个名字,李若初周身一颤,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一直佯装的坚强瞬间被击溃,心口好像空了一块,连呼吸都跟着疼。

“......你是不是有什么谋算,要害嫣然?”

李子显沉默片刻,语气低沉地质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忍住眼中的滚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

回到长公主府时,天还未亮。

李若初拖着疲软的身子,穿过萧瑟空荡的院落,瘫倒在了床榻之上。

纵使有老臣帮助,但被拘在宫中的几日,她也非常不好过。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暖阁里传来,男人压抑隐忍的声音。

层层帷帐外,男人的身影周身赤裸,露出精壮的肌肉线条。

他低沉地喘着粗气,手上紧紧攥着一片绣着百合的白色手帕,飞速地上下抽动。

百合花......那是李嫣然的手帕。

李若初的手忍不住颤抖,她紧紧攥住红色帷幔,指节用力到泛白。

为什么不要他了吗?

因为他爱的,也是李嫣然啊......

不爱她的人,强留又有何用?

强硬带去西凉,每日看着,也不过如现在这般,叫人反胃恶心。

两年前,因为遭到叛军刺杀,在一众老臣的抗议之下,李子显终于松口,给空荡的长公主府寻一位影卫。

这是李若初第一次见到陆淮安。

在一众匍匐的影卫中,他的气质倔强的不像一个奴才。

那双眼睛黑亮极了,凌厉的脸庞沾染着不近人的孤傲与寒冷,甚至还有一丝上位者的蔑视。

长的好看。

最重要的是,他很像自己。

冰冷的让李若初忍不住想要靠近,毫无遮拦地拥抱这个冰疙瘩。

好像这样,就可以融化自己心中的痛。

于是,李若初指点轻点。

从此,陆淮安便成为了萧瑟的长公主府中,日夜陪伴她的第一人。

可不知何时,她对这个影卫动了心。

两年来,她故意喝醉酒,倒在大街上,让陆淮安现身,抱她回府。

她在沐浴时故意呼救,将赤裸的身体塞进他的怀中。

她专门跌入潭中,假装自己不通水性,逼迫陆淮安为自己渡气。

可陆淮安始终不为所动,甚至连一丝局促的情绪都不曾有。

就像一块石头,连句多余的话都不和她说。

在装醉紧紧勾住他的颈的时候,他会一根一根,将她的手指掰开。

在衣不蔽体地闯入他的怀的时,他直接将披风扯下,将她包裹起来。

在她假装呛水昏迷的时候,他宁愿渡给她十年的内力,也不愿用嘴渡气。

她不知道,是陆淮安太过正人君子,还是根本不近女色。

直到有一次,她半夜醒来,撞到陆淮安正用李嫣然的手帕自渎。

她才知道,原来陆淮安是个正常的男人,只不过对她不感兴趣罢了。

那夜,她怔怔地看着帷帐轻摆,听了一整夜。

她不明白,为什么老天对她这样不公平。

为什么她拥有的,都被李嫣然夺了去。

为什么她唯一在意的陆淮安,也情不自禁地爱上了李嫣然。

心痛,痛的像被撕裂,肝胆俱断。

她以为,自十岁那年之后,她的心早已麻木,再也不会痛了。

那年,外祖去世,母后怀孕八个月。

李子显突然带回来一个,烟花柳巷出身的妖艳女子。

还有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

母后不敢相信,自己倾尽爱意和权势的男子,竟早已背叛了她。

悲痛欲绝之下,她动了胎气,血崩之下,一尸两命。

与此同时,萧贵妃诬陷母后,生下一个全身长毛的怪物。

谣言越传越盛,最后南诏无人不知,先皇后是妖孽。

全然忘记了,她才是先皇唯一的血脉,李子显不过是一个越俎代庖的驸马。

李若初记得,自己在殿前磕破了头,淌了一地鲜血。

也没让李子显收回成命,准许母亲葬入皇陵。

母后和未出世的弟弟,最终被埋在了乱葬岗。

李子显甚至听信了萧贵妃的鬼话,在母后和弟弟的身上,残忍地钉下数根镇魂钉。

年幼的李若初淋着大雨,用双手挖了一夜,一直挖到鲜血淋漓,终于将草席挖出。

她费力地把尸体拖出乱葬岗,一直拖到母后为自己建造的长公主府,才将他们下葬。

自那之后,她恨毒了李子显,更恨透了李嫣然和萧贵妃。

日复一日地被排挤,被边缘,被诬陷,被呵斥。

十七岁的李若初变得性格乖张,满身是刺。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保护自己。

直到有一天,她的身边出现了愿意保护她的人。

她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也许是情窦初开,也许是习惯依赖,不知怎么的,李若初突然就对陆淮安动了心。

南诏一向有影卫兼做主人面首的传统,但她不愿强迫他。

李若初以为,来日方长,他的心迟早会被她融化。

却没想到,原来陆淮安来到她的身边,是早有绸缪。

那夜,她揪着心,听到陆淮安刚刚释放殆尽,一个黑影便翻墙进来,叩倒在他的脚边。

“太子殿下,臣不解,您想追求昭宁公主,直接派使团求娶不得了?咱们大梁称霸中原,南诏区区边陲小国,定然双手奉上。”

陆淮安沉默片刻,微微摇头。

“嫣然出身微末,冒然和亲定会吓到她。我不想强迫,先等我和她相处渐深,再徐徐图之吧!”

“殿下,就算您是为了靠近昭宁公主,那又何苦在长公主府做个卖命的影卫呢?”

陆淮安叹了口气,语气低沉。

“你不懂,李若初不是省油的灯,她一向嚣张跋扈,阴狠善妒,我在她身边时刻监视,才可以保护嫣然周全。”

跋扈?善妒?监视?

每一个词,都像刀子,生生剌开她刚恢复跳动的心脏。

原来,他是这样想她的。

原来,两年来让她心动的陪伴和保护,不过是监视罢了。

自那之后,她决定不再喜欢陆淮安了。

只要是李嫣然的,她通通不想扯上关系。

是真的想开了?还是逃避痛苦?她不知道,但也不愿再想。

她真的累了,从心底里渗透的累。

不然,就算李子显对她使上各种手段,她也断不会答应,代替李嫣然嫁给暴虐的蛮族。

现在,只要能离开这窒息的地方,怎么样都行。

今天,陆淮安的声音持续了很久,忍耐的让人心中憋闷。

攥着帷幔的关节已经酸痛发麻,她心中烦躁不堪,手上狠狠用力,层层叠叠的红色帷幔被她一把扯下。

纱帘轻落,陆淮安的肉体展露无余。

还有那块绣着百合的白手帕。




李若初没想到,被女子撞破这种事,陆淮安的眼中竟无一丝波澜。

他的眼底寒冷,面色如常,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一片狼藉中,陆淮安一丝不苟地将白色手帕叠好,塞进胸前。

随后,慢条斯理地穿上衣物,将坚硬的凸起塞进褒裤之中。

见陆淮安这副样子,李若初心中窝火,不禁冷笑一声,出言嘲讽道:

“怎么?现如今帕子都已经不够了吗?要不要我拿来李嫣然的褒衣帮帮你?”

陆淮安冷漠抬头,并不言语,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仿佛他一直尽职尽责地驻守在暖阁,显得倒像是她在无理取闹。

他总是这样,用冷漠回应她,逼得她痛苦,逼得她竭斯底里。

现在,她不想当正人君子了。

既然他陆淮安当的是她的暗卫,就得全部听她摆布。

监视,是有代价的。

李若初不由分说地凑上前,将陆淮安压在床上,伸手径直伸向褒裤。

“长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陆淮安的声音冷的瘆人,低沉的像是九天传来的闷雷。

一向沉稳的言语间难掩戾气,他竟然也会恼羞成怒。

那处坚硬,顷刻间变得柔软似水。

李若初忍不住笑出声,也只有在这种时候,陆淮安对她的态度才会有片刻的不同。

她这是在做什么?

明明已经决定不要他了,为什么还会忍不住报复他?挑弄他?

反应过来时,陆淮安已闪身站在她的身后,眼中闪过瞬时的戾气。

“长公主,您有什么事?”

“天亮后备车,陪我去趟珍宝阁,参加品鉴会。”

她自觉没趣,冷了眼睛,冷淡地说。

“属下身上有伤,抱歉不能陪您。”他皱了皱眉,干脆利落地拒绝。

前两日,陆淮安全身湿透,带伤归来,只说府上有人刺杀,他前去追踪,因而受伤。

但李若初知道,他是为了给李嫣然猎杀血燕,从崖顶摔下。

她都知道,只是选择冷眼旁观,看看他到底还能深情到什么地步。

“李嫣然也去。”

她丢下一句话,便去了偏房睡。

第二天清晨,李若初刚推开房门,就看到陆淮安已经备好了车轿,挺拔地站在院中等候。

他一身黑色长袍,衣摆处绣了鎏金苏绣,随着晨光熠熠生辉。

墨青色的腰带一丝不苟地挂在腰间,勾勒出劲瘦的腰肢。

他的肩上已被露水湿透,想必她刚回房时,他就已经出门等着了。

见李若初来,他走上前恭敬问候,看着心情很好的样子,全然没了昨夜的戾气。

“长公主,可以出发了。”

果然,为了李嫣然,他一定会来,哪怕重伤未愈。

明明早就猜到了结果,但李若初的心中还是像被针扎一般,泛起一阵酸涩。

李若初感到疲累,转身上轿,什么都没说。

陆淮安有些诧异,已经伸出去准备扶她的手僵在空中。

但也只是意外了一瞬,陆淮安便利落地收起手,转身坐到了车夫旁边。

无关紧要的事,他向来懒得追究。

珍宝阁并不是南诏的资产,是大梁设在各国的分站,因收藏无数奇珍异宝而闻名于世。

即便在乱世之中,珍宝阁定期总能拿出许多惊冠世人的东西,因此倍受达官显贵们的追捧。

原先,李若初最不喜这些金银财宝,在母亲的影响下,她最喜欢的是文墨笔卷,是治世之法,是竹翠梅香。

但十岁之后,她身无旁依,才被迫认清,原来钱财才是一介孤女的立世之本。

于是,她一改往日,总是一身热烈红衣,满头珠翠,华贵至极。

想必李子显并不会用心为她筹办嫁妆,所以,她要到珍宝阁挑选些拿的出手的体己物。

即便是战败和亲,她也要为自己造一造声势。

未来寄人篱下,身处异国他乡,她过的也能稍稍好些。

车轿停在珍宝阁门前,雕梁画栋,精致至极。

朱漆大门内,穹顶镶嵌着数百颗夜明珠,与青玉地板相互映照,整个大殿金碧辉煌,宛若白昼。

眼睛刚刚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她就看到李嫣然一身白裙,在人群簇拥中盈盈轻笑。

一头乌发披散在身后,一支羊脂玉步摇简单地斜簪在发髻中,看着楚楚动人。

身后的陆淮安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她怎么在这儿?李若初心中闪过一丝意外。

昨夜,她为骗陆淮安来,才故意那样说。

但她没想到,李嫣然竟真的会来。

毕竟和亲在即,即便李若初已经答应替嫁一事,但未尘埃落定,李子显定会要求李嫣然少出宫门。

“长姐!”李嫣然看到她,欢快地跑过来。

“没想到你也会来!怎么不和我们同行?”

“离我远点。”

李若初满脸冷漠,后退两步,和李嫣然拉远了距离。

李嫣然精致的脸上闪过无措和伤心,眼中登时蓄满了泪光。

“对不起,长姐......”

“但是长姐,你不喜欢我就罢了,前两日怎么能对父皇顶嘴呢?他老人家都被气病了。”

陆淮安眉头紧皱,虽不言语,但满眼的鄙夷与厌恶掩藏不住。

看到陆淮安的眼神,李嫣然嘴角轻勾,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撒娇般说:

“淮安哥哥,前两日我生病,母后说是你送来了上好的血燕?只可惜长姐大门紧闭,我想当面向你道谢都没机会......好容易才等到今日。”

“公主是说......你为了向我道谢,才专门来珍宝阁的?”

一向沉稳的陆淮安竟变得局促起来,语气是李若初从未听过的温柔。

“原来,你追杀刺客的途中,还顺路猎杀了一只上好的血燕。”李若初忍不住讥讽道。

谎言被戳穿,陆淮安却没有丝毫的无措与愧疚,他并不言语,全然沉浸在李嫣然的撒娇中。

“长姐,你可千万不要责罚淮安哥哥呀!”李嫣然换上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扯了扯李若初的袖子。

“嫣儿身子自小就弱,不像长姐锦衣玉食......前两日重病不起,多亏了淮安哥哥的血燕,才侥幸逃过一劫。”

“别碰我!”李若初扯过袖子,冷冷凝视着李嫣然。

“虚伪至极,不愧是烟花柳巷出身的孽种。”

陆淮安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微蹙的眉头隐隐显出怒意。

这时,珍宝阁的阁主出场,宣布品鉴会开始,打断了三人的各怀心事。

珍宝阁品鉴的第一件宝贝,是扬州价值千金的浮光锦。

想到嫁去西凉后,这样柔软的料子十分稀少,于是李若初二话不说地递了帖子,准备买下。

“我全要了!”

李嫣然的声音骤然响起,李若初诧异地看过去,只见李嫣然满脸甜笑,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拍帖。

李若初懒得计较,淡淡地撤下拍贴。

第二件宝贝,是一颗来自东海的夜明珠,流光溢彩,长明不灭。

西凉一族居于草原深处,想必烛火不盛。她毫不犹豫地举起帖子:“五百两,我要了。”

“一千两!”李嫣然跟着举起帖子。

李若初蹙眉,看向李嫣然。李嫣然眨了眨眼,微笑道:“长姐,我怕黑,就留给我吧!”

她不由冷笑,明明怕黑的是自己。

自从十岁那年,在乱葬岗挖了一夜的坟,李若初就落下了怕黑的毛病。

所以,即便男女授受不亲,她还是要求陆淮安睡在卧房的暖阁中。

她没想到,自己拥有的全部,都已被李嫣然夺去。

只剩半月的时间,她还是不肯放过,竟然如此睚眦必较。

一口气顶上心头,现在她有半座国库,还怕什么?

于是她赌气一般,再次举起帖子:“两千两!”

李嫣然愣在原地,显然没想到,从未有过父皇赏赐的李若初,竟有这么多资本和她赌气。

但她咬咬牙,还是加了价。

“三千两!”

“六千两!”李若初直接将价格翻了倍。

李嫣然的脸色变了又变,周遭窃窃私语声渐起。她皱起眉头,底气不足地说:“......六千五百两。”

“一万两!”李若初毫不犹豫,朗声说道。

“姐姐,你哪里拿的出一万两?小心父皇训斥你。”李嫣然的脸色难看极了。

李若初微微一笑:“我有没有,就不劳妹妹费心了。你还是想想自己去哪儿拿一万两吧。”

李嫣然绞了绞手帕,低声吩咐了一句,一旁的丫鬟快速跑了出去。

李若初阖首一笑,想必是回宫拿银票去了。

但是已经给出半座国库的李子显,怎么可能再拿出这么多钱,只为给李嫣然充面子?

果然,没一会儿,小丫鬟跑来回话,李嫣然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怎么?妹妹加不起价了?”李若初勾了勾唇。

这时,下一件宝贝被推上大殿。

李若初转头看去,脸色瞬间大变,慌忙低头,在怀中一阵摸索。

台上的宝贝,竟然是自己随身携带的,母后的遗物。

一块凤凰玉佩!

她不知道珍宝阁是怎么拿到自己的贴身之物的。

但她知道,珍宝阁不属南诏管辖,除非用拍卖的方式,否则无法拿回。

正当她开口准备高价买回时,一个衣饰华贵的男子突然闯进大殿,高声喊道:

“点天灯!”




殿内瞬间炸了锅,众人纷纷回头看去。

只因为,他们还没见过敢在珍宝阁点天灯的人。

“敢问尊驾您是......?”

阁主小心翼翼地寻问。

“我是大梁太子殿下的随侍,今日奉旨前来,珍宝阁品鉴会的宝贝,殿下全部为昭宁公主点天灯拍下。”

李若初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气息颤抖地回身望去,陆淮安正满眼温柔地看着李嫣然。

是他?!

他明明最知道,这块玉佩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有次,李若初去庙中祈福,回程时被难民围追堵截,为了捡回掉落的玉佩,她险些丢了性命。

他分明知道这玉佩比她的命都重要!就为了给李嫣然解气,他竟然偷走了玉佩,又点了天灯!

李若初忍不住全身颤抖,心脏像被搅碎一般,血肉淋漓。

“大梁太子?他怎么会来咱们这种边陲小国?”

“他为昭宁公主点了天灯!难道他对昭宁公主有意?”

听到周遭的议论声,李嫣然满脸震惊。

反应过来后,她的嘴角忍不住高高翘起,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

“请问大人,太子殿下怎么会认识我呢?”

她欣喜若狂,又努力压制,不敢相信地求证。

“太子殿下倾慕公主殿下,现今不方便,日后会与您当面陈情。”

从随侍的嘴中再次求证后,李嫣然不再压抑眼中的得意,假装懵懂地问李若初。

“长姐,你还拍吗?”

“我拍!”

李若初打断李嫣然的话,斩钉截铁地回答。

哪怕把她拥有的一切都赌上,她也不能失去母后的遗物。

当年,母后被诬为怪物,她的一切,都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唯有这块玉佩,一直陪着李若初。

陆淮安眉头一皱,眼中满是凉意。

“诶呀!可是长姐,太子殿下为我点了天灯,你就是把整个南诏都卖了,恐怕也是付不起的。”

她假装天真,故作烦恼地说。

“毕竟咱们南诏的国力,远远比不上大梁,你说是吧?”

李若初的脸色骤变,最后,她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对李嫣然低了头。

“这玉佩是我的,你要什么,我和你交易。”

“长姐,你这样说就生分了,你想要的,妹妹不敢不让。”

好一个“不敢不让”。李若初忍不住笑了,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李嫣然身形轻盈,走上台去,轻轻捧下凤凰玉佩,走到李若初身旁。

“长姐,请。”

李若初抬手去接,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李嫣然却突然松了手。

清脆的碎裂声。

李若初眼睁睁地看着玉佩四分五裂,碎片溅了一地,最后藏匿在一双双鞋底下。

她瞳孔骤缩,甚至忘记了呼吸,全身僵硬地愣在了原地。

李嫣然立马红了眼眶,慌乱地跪在地上,徒手捡着碎片。

“对不起长姐,我不知道你会躲开的......”

她捧着碎片,满脸泪痕,哽咽地凑上前来。

李若初全身战栗不止,狠狠推开李嫣然。

她惊呼一声,倒进了陆淮安的怀中。

“长公主......”

他虽身形恭敬,但声音隐忍克制,几乎隐藏不住深深的怒气。

那是上位者独有的压制感。

她看向陆淮安的眼底,心中冷的像一汪深潭。

“长公主竟然如此嚣张跋扈,自己失手摔了宝贝,不让她赔就算了,还把气撒在昭宁公主身上,活该嫁去草原蛮族。”

“昭宁公主实在温柔善良,长公主这样对她,她还以德报怨。被大梁太子看上,真是好人有好报!”

议论声不绝于耳,听得李若初脑中嗡鸣,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她握紧拳头,用力拂袖,转身离开。

上轿后,她催促着对车夫说:“去春江楼。”

她的心跳得飞快,却又好像停止跳动。

什么都失去了......她连母亲的遗物都没能留住。

鼻腔一阵酸涩,她感觉自己几乎喘不上来气。

她现在就像濒死的鸟,需要烈酒来饮鸩止渴。

谁知刚刚起步,车轿猛地停下。李嫣然掀开轿帘,眼泪汪汪地挤了上来。

“长姐,为表歉意,让我随身侍候你吧!”

李若初刚想把李嫣然赶下去,就看到陆淮安不动声色地接过缰绳。

马车猛地疾驰起来,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

李若初冷着脸,坐在一角闭着眼睛。

李嫣然自讨没趣,沉默没一会儿,就探出头去,和陆淮安聊起天来。

“淮安哥哥,你说太子殿下为什么要给我点天灯啊?明明我们从未见过。”

“因为他心悦于你。”

陆淮安的声音温柔极了。

李嫣然瞬间红了脸,羞涩而娇嗔说:“淮安哥哥,你拿我寻开心,我不理你了!”

陆淮安脸上泛起绯红,眼中炙热无比,一字一句地说:“我说的是真的。”

“昭宁公主您温柔善良,这世间任何一个男人,即便只是远远一望,都会无可自拔地爱上你。”

“那......淮安哥哥,你呢?”

李嫣然垂下眸子,绣着百合花的手帕绞来绞去。

陆淮安被问的一愣,眼中的情绪波涛翻涌。

他定了定神,正欲开口,却被李若初冷冷打断。

“你们滚下去说,我不想听。”

李嫣然的眼眶立马蓄满泪花,她用帕子捂住嘴巴,无措地低下了头。

李若初抬起眼睛,正对上陆淮安顿冰冷的眸。

眸光如淬了霜的寒刀,剜的她心头发凉。

她忍不住自嘲地笑出了声。

果然男人最吃这套。

即便聪明如陆淮安,也识不透女人的骗术。

她为什么会无法自拔地、无可救药地——

爱上一个愚蠢的男人。




春江楼中,靡靡之音,醉生梦死。

陈酿烈酒一杯接着一杯下肚,李若初已然忘了什么是贵女做派,她不想停下,只想尽快让意识变得模糊。

仿佛这样,她就能忘记一切。

烈酒灼烧着喉咙,却让她的悲伤更加涌动。

她索性端着酒杯,一头扎进了舞蹈的歌姬中。

如火般的红色衣玦摇摆。

萧鸣鼓响,她全力舞动着腰肢,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下意识地寻找着陆淮安的身影。

明明是她的影卫,却寸步不离地守在李嫣然的身边,甚至连余光,都没有分给她一分一毫。

李嫣然满脸羞涩,拿起手绢,轻轻拂去陆淮安嘴角的酒渍。一向满身寒冰的男人,眼中竟盛满了极致的温柔。

李若初冷笑一声,转身却被一群权贵子弟拦住去路。他们显然喝醉了,竟然连她都没认出来。

“小东西,看你扭的很好嘛,给你个机会,过来伺候伺候爷。”

“就你穿的最严实,装什么装,扒光了给爷几个看看。”

说着,便用蛮力撕扯李若初的衣裙。

“大胆!你们看看我是谁!”

她脸色低沉,怒喝一声,却无济于事。

最后她忍无可忍,怒吼道:“陆淮安!给我滚过来!”

陆淮安这才从甜蜜乡中抬起头,注意到了她的困境。

他甩动衣摆,飞跃起身,像一道黑影,飞到她的面前,仅仅两招,就将几个登徒子打的落花流水、跪地求饶。

“别忘了,你是谁的影卫。”

李若初冷笑一声,整理了下被扯乱的衣裙。

“是属下的疏忽。”他有些愧疚,阖首说道。

李若初轻呵一声,突然发问:“还记得我招募影卫时的榜文吗?”

“......您要求影卫满眼是您,时刻以保护您为先。”

陆淮安轻轻蹙眉,但还是恭敬地回答。

“记得就好。坚持一下,等我走了,我会放你去李嫣然身边——”她心中凉薄,淡淡地说。

她在做什么?

明明已经决定不爱了,为什么还忍不住逼迫他,在最后一段时间欺骗一下自己?

陆淮安满眼不解,正欲问些什么,却被突然爆发的嚣闹声打断。

大厅中央,小厮们抬上一个巨大的台子,定睛一看,竟是一座巨大的酒池肉林。

酒液在烛光下波光粼粼,各种珍馐美食环绕。

掌柜的拍拍手,一群身着薄纱的歌姬缓缓上场。酒水淋浴后,视若无物,身形细节一清二楚。

台下的权贵子弟们几乎癫狂,疯狂喝彩鼓掌。

“这是本店从大梁引入的新玩法,各位官爷们尽情享受!”

李若初蹙眉,她只知道南诏到李子显的手上后,日益颓靡,竟不知已到如此境地。

她深感厌恶,转身正欲离开。

身后突然爆发刺耳的尖叫声。

就在一瞬间,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从酒池底部腾空跃起,他一摆手,无数飞镖匕首飞散四方。

“狗官!你们都去死!”

一片混乱中,李若初看见,陆淮安几乎在瞬间,从她的身旁跑开,闪现一般冲到李嫣然的身旁,将她死死护在怀中,用袖摆打飞雨点般的暗器。

被打飞的暗器调转方向,全部冲着她飞射而来。

危险来的猝不及防。

十几把飞刀,她仿佛听到了捅穿衣料和皮肉的撕裂声。

身体顿时像漏了气的气球,剧痛席卷了她的大脑。

“是你!你是那狗皇帝的女儿!你们李家是南诏的蛀虫!”

男人一眼便看到落单受伤的她,从腰间掏出一把利斧,对着她冲了过来。

她被飞刀钉在了木地板上,动弹不得。

眼睁睁地看着斧头,对着她的头狠狠劈下......

醒来时,她已回到了长公主府。

看着熟悉的红色帷幔,她感觉十分不真切。

随着呼吸,全身的剧痛波涛汹涌,灼烧着她的大脑,无时无刻地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身上除了十几个窟窿外,肋骨被斧头生生砍断一半。

虽然陆淮安及时用袖弩将男人一箭封喉,但还是没能阻止这一斧劈下。

混沌中,她听到李嫣然的啜泣声,像苍蝇的嗡鸣,惹得她心焦。

艰难抬头,眼前的一幕像暧昧的皮影戏,将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再次击碎。

红色帷幔后,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陆淮安正抱着李嫣然,不断轻抚着背安慰着。

“淮安哥哥,要不是你为了救我,长姐怎么可能伤的这样重......”

“......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跟着去的,本想着侍奉长姐陪罪,却没想到差点害她丢了性命。”

李嫣然哽咽的断断续续,男人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极了。

“这事和公主您没关系,您太过善良,其实完全不必自我苛责。”

“那男人本就是冲着长公主去的,大概是因为长公主太过嚣张跋扈,才会遭此祸患。”

“而且......”

他顿了顿,将李嫣然从怀中拉开,目光灼灼。

“我最庆幸的是,还好你没有受伤,还好我先保护了你。”

“可是......为什么?”

李嫣然满脸泪痕,懵懂地抬起头。

陆淮安顿时心跳如擂鼓。

要说出来吗?她会接受吗?陆淮安的心中忐忑不安。

最后,磅礴的爱意战胜了一切,他再按耐不住,满含深情,温柔缓慢地张口——

“啪!”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陆淮安的话。

伴随着尖锐的瓷器碎裂声,红色帷幔悠然落下,二人的旖旎瞬间展露无余。

李嫣然像是只受惊的小猫,从陆淮安的怀中弹开,局促地整理着衣裙。

“长公主,您醒了。”

陆淮安的声音恭敬平稳,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长姐!你可算醒了!御医说你性命垂危,把妹妹几乎吓死了!”

“都怪我!都怪我!”

李嫣然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俯在她的床边抽泣不止。

“你怕?”

李若初脸色苍白,颤抖地冷笑一声。

刚刚用尽全力丢下瓷器,让她的伤口被拉扯,痛的她冷汗直冒。

“你是怕,我死了,你得嫁给残暴的蛮族吧?”

李若初声音虚弱,哑着嗓子,冷笑着嘲讽道。

李嫣然的抽泣声突然停住,她眼中含泪,咬着唇,全身颤抖地跑了出去。

陆淮安不知道李若初说了什么,但看到李嫣然受了委屈,他下意识想追上去。

他抬腿走了两步,才想起来什么,僵硬地停下脚步。

他转身走到床边,眼睛躲闪,最后低沉地说:“长公主,事出紧急,是属下疏忽,保护不力。”

李若初只觉得很痛,很累。

她闭上眼睛,不想说话。

她既没有理睬他,却也没有让他退下。

他就这样守了她三天。无论是问诊的御医,还是端上来的药,都得细细过了他的眼。

无微不至,细心备至。

甚至端茶倒水,他都做了。

远超一个尽职的影卫。

但她始终没和他再说一句话。

这几日,长公主府变得热闹起来。

听到李若初重伤,李子显慌里慌张地派了很多宫人过来侍奉。

这是十七年以来,长公主府头一次有下人。

李若初深以为然,李子显真的怕了。

他怕她死了,他的宝贝女儿就要送去西凉和亲。

过去,李子显对民间,极尽捏造出一个奢靡无度、极受宠爱的长公主形象。

只为让李若初吸引全部的民间怒火,从而保证李嫣然的安全。

只有他自己知道,民间眼中权势滔天的长公主,是多么的外强中干。

那时候,针对她的刺杀层出不穷,但他却更加大张旗鼓,丝毫不担心她的性命。

李若初知道,他此时的这番举动,言外之意是——

她死可以,但得死在和亲之后。

过去,在一众老臣的抗议下,李子显曾迫于压力,给长公主府派过稀稀拉拉的下人。

但她拒绝了,她觉得有陆淮安陪伴,已经足矣。

更何况,萧贵妃一定会在下人中安插眼线,暗杀于她。

但现在,这些下人,一定是最安全的。

真是可笑,敌人此时,比她自己,更怕她遭遇不测。

十日后,李若初刚能下床,就拄着拐杖,径直走向正殿。

她让宫人去慎刑司取出廷杖。

这是宫中的一种刑罚,是比大腿还粗的一根红油木,结实沉重。

一杖下去,表面虽完好无损,但皮下筋骨尽断。

“把陆淮安带过来。”

她端坐上位,冷冷说道。

陆淮安进门时,两侧宫人肃穆排列在两旁,李若初正用手拂过红油木,拂过上面映照出的消瘦脸庞。

“陆淮安,你记得,你问过你招募死侍的榜文吧?”

陆淮安眉头紧蹙,轻轻点头。

“你护主不力,我按照宫规惩罚你,你没有意见吧?”

陆淮安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毕竟,叱咤中原、权势滔天的大梁国太子,恐怕从未想过,竟然会有人敢对他用刑。

他身份尊贵,为了心仪女子,委身在她身边当影卫,已是最大的屈辱。

现如今,一个边陲小国的公主,竟然还要廷杖他。

李若初苍白的脸上紧绷,心中却乱的像一团麻。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为了解气,还是为了证明什么。

他一定会走的吧?他怎么能忍受如此的屈辱?

“没有。”

陆淮安犹豫片刻,握紧拳头,低声说道。

......

李若初自嘲地笑出了声。

她笑的声音很大,笑得眼泪横流,笑得大殿上回声阵阵。

她没想到,他竟然深爱李嫣然至此!

只为了能继续接近李嫣然,他竟然甘心受辱!

为什么?明明和他日夜陪伴的是她,明明一起经历四季的人是她!

她的心脏狠狠抽动,狠下心来,用沙哑的声音大喝一声。

“动手!”

两个宫人将廷杖高高抬起,裹着风声用力打了下去。

“啪!”

一道白色身影突然扑了过来,从身后牢牢抱住陆淮安。

“公主!”

陆淮安惊慌到几乎失声。

是李嫣然,她尖叫一声,柔弱地倒进了陆淮安的怀里。

“长姐,你要打就打我!此事和淮安哥哥无关!”

李嫣然泪眼婆娑,身若无骨,声音虚弱而又颤抖。

陆淮安的眼睛立刻红了,他颤抖着手,慌乱地检查着李嫣然的伤势。

“公主,这不关你的事,你怎么这么傻?”

李若初看着这深情的戏码,脑中一片嗡鸣,气息翻涌,如鲠在喉。

好一个李嫣然。

她分明看到,李嫣然扑上来时,宫人及时发现,立马减了力道,李嫣然根本没受一点伤。

她命人将李嫣然拉开。

咬紧牙齿,忍着剧痛,亲手拿起廷杖,对着陆淮安用尽力气打了下去。

“不要!”

李嫣然竟挣脱了下人的控制,用纤细的后背硬生生挡下这一杖,软倒下去。

陆淮安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眼中冰冷至极,威压无比的眼神中,翻滚着最真切的杀意。

仿佛恨不得立马将她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李若初被这极度的冰冷僵在原地,心脏也被生生冻住,刺痛无比。

“滚,你们都给我滚。”

她哑着嗓子,颤抖说道。

陆淮安小心翼翼地抱起李嫣然,转身走出大殿,飞身离开了长公主府。

屋顶的瓦砾声渐行渐远。

宫人们颤颤巍巍,瞬间散了干净。

一阵疾风吹入大殿,将殿门砸到一边。

李若初被吓了个激灵。

反应过来,她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然抖得不成样子。




两天后,和亲的嫁衣送到了长公主府。

李若初刚刚换上,就嗅到一丝诡谲的异香。

她顿觉不对,立马捂住口鼻,但为时已晚。

下一秒,意识模糊,天旋地转。

再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手脚被牢牢缚住,动弹不得。

身后响起男人的嬉笑声,她稳住心跳,故作冷静地问道:

“你们是谁?放开我,你们想要的,我可以给你。”

身后的男人嗤笑一声,用匕首毫不客气地拍了拍她的脸庞。

“小姑娘,你得罪人了吧?”

“但是我们向来收钱办事,对不住了。”

下一秒,沉重的棍棒猛地落在了自己的背上。

胸腔一阵沉闷的回响,李若初大声咳嗽起来,喉咙顿时泛起腥甜浓重的血腥味。

她痛的下意识挣扎,但手脚被粗糙的麻绳紧紧勒入肉中,她几乎咬碎了牙,才让未痊愈的身子勉强接受了巨大的疼痛。

还未反应过来,第二棒便已重重落下。

她瘦弱的身子再撑坐不住,整个人倒在地上,痛的蜷缩成一团。

刑罚,并没有因此而犹豫分毫。

第三棒、第四棒、第五棒......

每一棒都裹着凌厉的风声,疾速而沉重地落在她的背上,让她的骨头与内脏一次又一次强烈碰撞。

到最后,李若初的意识,仿佛飘忽在了很远的地方。

浓稠的黑暗中,她只能听到落在一滩肉体上的击打声,再感受不到新的疼痛。

她要死了吗?

终于可以去见母后和外祖了吗?

可是,她不甘心。

到底是谁,要这样对她?

比凉薄的李子显,和虚伪的李嫣然母女,更加残忍?

是那些憎恨庸政的百姓吗?

还是......

她咬紧牙关,拼力将惨叫声遏在喉咙。

那个名字呼之欲出,但她不敢去想。

时间过了很久,雨点般的击打声终于停止。

她感觉到,那些恶臭的男人正凑上前来,用粗糙的手开始扒她的衣服。

她的心脏沉沉坠下,却无力阻止,甚至无力睁眼。

“住手。”

木门吱呀响起,一个贵气的声音响起。

“想要手的话,就别干多余的事。”

李若初刚松一口气,一道熟悉的声音,直直刺入李若初的大脑,让她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殿下,您吩咐的一百杖,属下已安排他们完成了。”

陌生男人恭谨地说。

“嗯,把她送回去吧!”

是陆淮安!

竟然真的是他!

只因为她不小心打了李嫣然一杖,他就要她偿还百倍!

甚至将她送到匪窝,险些污了清白。

他竟然真的这样狠心!狠心到视她的性命于不顾!

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寒冷席卷全身,她吐出一口血,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血液和破烂的嫁衣交织,炙热的红色将李若初紧紧环绕。

是热的,却也冷的刺骨。

......

李若初趴在榻上,整个身体仿佛被烈火炙烤。

朦胧中,她听到小丫鬟在门外低声聊天。

“昭宁公主身上被打了一杖,整个太医院都过去了诶。”

“是啊,就被打了一下,给陛下紧张的。咱们府上的陆侍卫也跑了过去,忙前忙后,把整个南诏的名医搜罗个遍。”

“再看看咱们长公主府......连街上的游医都请不到,陛下听说没性命之忧,就放任不管了。”

“什么时候才能回宫啊?在这不讨好的长公主府里浪费时间,也不知道能搏个什么前程。”

李若初闭着眼睛,眼泪却钻着空子往下漏。

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却没想到,心脏竟还能疼成这样,像是被千刀万剐。

仿佛遭刑的地方,不是她的背,而是她的心。

她抬起被麻绳勒的血肉模糊的手,费力地抹去眼泪。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许哭。

可眼泪就像馈堤的洪水,越是努力擦拭,流下的越是多。

最后,她已是满脸泪痕。

李若初还没能下地走路,李子显便下召,叫她入宫。

李若初翻了个身,用冷漠回应带话的内监。

最后,李子显竟然亲自前来。

这是十七年以来,他第一次踏入长公主府。

“过两日是嫣然的及笄礼,你准备准备,入宫参加。”

李子显的声音强硬的不容辩驳。

“不去。”

李若初冷冷回道,连正脸都没露。

“你发什么疯?嫣然是你妹妹,她的及笄礼,你怎么能不去?”

李子显的声音带了一丝怒气。

李若初猛的扭头,冷漠的眼神满是嘲讽。

李子显被吓了一跳,咽了咽口水,稍稍轻了语气。

“嫣然一直想和你亲近,你如此疾言厉色做什么?”

“这是最后一次......西凉深入草原,你出嫁后,见亲人一面难如登天,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有什么不知足的?”

亲人?李若初忍不住冷笑。

“滚。”

这是李若初第一次,对身为皇帝的李子显口出不逊。

李子显脸色阴沉,用力一拂衣袖,转身离去。

这时,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是陆淮安回来了。

隔着红色帷幔,两人各怀心事,却都假装不知。

于是只能相顾无言,陷入长久的沉默。

“我要去吗?”

李若初掀开帷幔,露出满身的伤痕,和苍白的脸庞,深深地看向陆淮安的眼睛。

她祈求看到他有片刻的心疼,或者犹豫。

但是没有。

陆淮安只愣了几秒,便喉结滚动,吐出了两个字:

“要去。”

“好。”

李若初扯了个笑容。

但这笑容,不是对陆淮安笑的,是李若初对自己笑的。

最后一次。

自这之后,她决定彻底放下。

这次,是真的。

她不想爱了,也爱不动了。

她爱他的那颗心,终于,死在了一百杖之下。

她再爱,也不会贱到,爱伤害自己的人。

及笄礼这天,整个南诏喜气洋洋,宴席从宫内摆到了宫外,金色的祈福灯绵延数百里。

李若初一身烈红色轻纱,衬得苍白的病容,宛若精致的白瓷。

祈福殿正中央,李嫣然一身粉白交织的广袖流仙裙,宛若仙女下凡。

“长姐!你真的来啦!”

李嫣然惊喜地跑上前,亲昵地牵住她的手。

“这些都是父皇赏赐我的宝物,你看看有你喜欢的吗?”

“上次珍宝阁你空手而归,这次,就当妹妹赔不是了。”

李若初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

放眼望去,满殿的鎏金红木箱流光溢彩。

有南海的红珊瑚、西域的波斯毯、拳头大的夜明珠、十几箱的金镶玉头面,还有一座豪华府邸的钥匙。

李子显现在只有半座国库,想必这些稀世珍宝,是早就备下的。

“嫣然是朕最疼爱的女儿,今日及笄,朕要为嫣然选一位驸马!”

李子显满脸慈爱,高声宣布。

“诶呀!父皇,您说这做什么?”李嫣然红了脸。

李子显宠溺地看着她,呵呵地停不住。

李若初心中空落落的。

曾几何时,父皇和母后也曾对她极尽宠爱。

为她建造了南诏第一座公主府,昭告天下,若初又长大了一岁。

她也曾畅想过,未来自己会有怎样一位风姿绰约的驸马。

可是现在......早已物是人非。

她没有自己的及笄礼,没有人关心呵护,更没有挑选驸马的资格。

因为她的母后去了,父皇......在更早的时候,就“死了”。

“嫣然,你喜欢什么样的世家公子?趁着今日勋贵大臣们都在,父皇给你物色物色。”

宴席上像炸了锅,众人议论纷纷。

“昭宁公主不是被西凉皇帝要去和亲了吗?怎么陛下要给她选夫婿?”

“你不知道!和亲西凉的,早就变成长公主了!”

“那就好,昭宁公主如此温婉善良,嫁给暴虐的蛮族,可怎么活呀!”

李若初淡然地端着酒杯,听着身后的窃窃私语。

李嫣然红着脸,手帕在指间转来转去。

“他,要心里只有我,要舍得取出心头血写下我名字。”

“他,要武功盖世,能保护得了我,可以赤膊打败沙漠的孤狼。”

“他,要懂情调,听说西夏有一座月亮湾,代表了爱的誓言......”

这时,祈福殿的大门突然打开,一队衣着华丽的使团走了进来。

“大梁国太子殿下送来及笄贺礼!”

“祝昭宁公主昭明如月、岁岁安宁!”




侍女排着队,流水般捧进一个个镶着宝石的红木宝箱。

有名家孤品的古董书画、暹罗进贡的鸽子血宝石,甚至还有珍宝阁的地契......

但众人的眼睛,都落在了压轴的紫檀架上。

上面悬挂着一件金丝蜀锦裙,合襟上绣着凤凰的样式。

全场哗然。

“凤凰?那不是大梁太子妃的服制?”

“难道......大梁太子有意娶昭宁公主为太子妃?”

“早听说前些天在珍宝阁,大梁太子为昭宁公主点了天灯,现在又专门送来凤凰服制......看来,咱们南诏要攀上天亲了!”

议论声层出不穷,李若初感觉有无数双眼睛撇向自己。

人性如此,喜欢拜高踩低。

曾经,她是血统最为尊贵的嫡长公主,却落得被迫和亲蛮族、也许很快就香消玉殒的结局。

而出身烟花柳巷的李嫣然,却成为大梁太子的心上人,有望带领南诏国不再受邻国欺凌。

众人的眼神中,有鄙夷,有嘲讽,有怜悯。

无不在说,她是个无用的人。

李若初不喜欢这种被指摘的感觉,于是放下酒杯,转身走出祈福殿。

御花园中,李若初倚湖望月。

湖风清凉,树影婆娑,李若初松了一口气,心中难得宁静。

“长姐,你怎么一个人偷溜出来?”

李若初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李若初懒得理她,一言不发,眺望着湖边的一片杏花树。

那是儿时,母后和她一同栽下的。

李嫣然顺着目光看去,甜美地笑了。

“长姐还不知道吧?我说讨厌杏花,父皇明日就要砍掉它们了。”

“你!”

李若初瞳孔一震,猛地起身,死死盯向李嫣然。

这里没了围观者,只有她们二人,李嫣然终于撕下了她温顺的假面。

“好像三日后,你就要被送去蛮族了吧?真是可怜呀,不知道你能不能活到我成为大梁国母的那天呢?”

李嫣然嘴角得意地勾起,甜美的声音却诉尽恶毒。

她督到李若初腰间挂着布满裂痕的凤凰玉佩,忍不住发出轻笑声。

“还留着这垃圾呢......哦,也对,你和你的废物母亲一样,自然只能配得上不值钱的垃圾。”

李若初猛的转身,用手掐住李嫣然的脖颈。

“你再说一遍?”

李嫣然笑靥如花,眼中满是挑衅。

“我说,你母亲是个没用的东西,活该曝尸荒野。”

“啊!”

还未反应过来,李嫣然突然惊叫一声,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正好跌入正在寻她的陆淮安的怀中。

“长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心情不好......”

“下次我不敢了,你别生气......”

李嫣然满脸泪痕,全身颤抖,蜷缩在陆淮安的怀中,哽咽地说。

陆淮安一脸阴沉,目光如淬冰的箭矢,齐齐射向李若初。

“逆女!逆女!”

闻声赶来的李子显见状,顿时震怒。

他冲上前来,狠狠给了李若初一个巴掌。

“没娘教养的野丫头,你但凡赶得及嫣然万分之一,朕也不至于日思夜虑!”

李若初的耳朵嗡鸣不断,她倔强地抬头。

着着陆淮安的满眼嫌弃、李子显的满腔怒火、满座宾客的指指点点,以及李嫣然的装腔作势。

她忍不住笑了。

真是好大一个戏台子。

没想到,不过剩三天,也值得李嫣然大费周章、精心策划,只为陷害于她。

她径直走到李嫣然的面前,众目睽睽下,用力一推。

李嫣然猝不及防,扑通一声跌落深湖中。

“你们看清楚!这才是我做的!”

李若初冷眼看着惊慌失措的众人,转身离去。

转身的瞬间,她看到陆淮安抱着全身湿透的李嫣然,看向她的眼锋削成冷铁。

......

夜里,李若初躺在榻上,突然被一团黑影拘在床上。

她奋力挣扎,却被一双手用力钳住。

力道很大,几乎将她的骨头捏碎。

正好压在伤痕上,李若初吃痛,忍不住一阵痉挛,却咬紧嘴唇,死死忍住。

定睛看去,竟然是陆淮安。

“你这是做什么?”

李若初咬牙切齿,冷笑着抬眸。

“你不是最厌恶和我肌肤之亲吗?怎么想起来投怀送抱?”

陆淮安眼中闪过寒冷。

“长公主,您今天过分了。”

“我怎么行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你想要我还她百倍,将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捉去溺死吗?”

陆淮安浑身一僵,连手上的力道都轻了大半。

她是什么意思?她知道了?

不可能,她那时分明不省人事。

“属下只是不明白,您什么都是最好的,为什么要一直针对昭宁公主?”

他起身,眉头微蹙,语气冷漠而恭敬。

李若初像听到天大的笑话,嘶哑地笑出了声。

“你说说,我有什么?”

她眼中冰凉,步步靠近。

“我有的,是一个偏心凉薄的父亲,还是入土十年的母亲?是这一座凄冷无人的长公主府?还是接连不断的刺杀?”

“她倒是什么都有了!”

“自从她入宫以来,我母后和弟弟莫名惨死!曝尸荒野!”

“我被赶出皇宫,独自苟活!我的一切,通通被她抢走!”

“包括我的地位、我的宫邸、我的侍从、我的俸禄,甚至!我的父皇!”

“我只是想好好活着!我有错吗!你说!我有错吗?!!”

这些年,堵在李若初心里的烦闷,通通爆发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在陆淮安面前,坦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她不求陆淮安能理解,她只是想倾诉、想爆发。

这些年,她憋在心里,几乎要发疯了。

“真的吗?”

陆淮安冷着脸,低沉的声音将李若初打到谷底。

“我分明听说,昭宁公主身世凄惨,过的艰辛。而你,自小身份高贵,锦衣玉食。”

李若初轻笑一声。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她又何须多费口舌。

她不动声色地抬头,看向窗外的一弯弦月,将泪水倔强地憋回去。

“我要休息了,你滚出去。”

陆淮安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长公主,属下有点私事,要离开一会儿。”

“随你。”

她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扶着门框,听脚步渐行渐远后,她立马穿衣跟上。

她跟着陆淮安穿过大街小巷。

在一个隐蔽的拐角处,一众随侍等候多时,带他走进一家医馆。

隔着一条街远远望去,她看到陆淮安解开衣襟,赤膊上身。

面对大夫和随侍的极力劝阻,他满眼坚决。

最后,举起桌上的匕首,眼也不眨地捅进自己的心头。




“殿下!”随侍惊叫一声。

“快取血。”

他的嘴唇顿时变得苍白,声音颤抖着,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大夫慌忙上前,用细针作引,涓涓细流从他跳动的心脏流出。

每流出一滴心头血,陆淮安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但他没有停止动作,捂着胸口忍着剧痛,吩咐随侍备好纸笔。

狼毫小楷在纸上一笔一划,每一滴血都勾勒成“嫣然”二字。

两柱香后,陆淮安捂着还在渗血的伤口走出来。

“去沙漠。”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格外坚决。

“殿下!您刚取了血,怎么能去沙漠寻孤狼呢?那地方太危险了!”

“现在就去。”

陆淮安的声音不容辩驳。

他解下身上的袖弩、长剑,甚至连护心甲,也被丢下。

“您真的要赤手空搏前去?会没命的呀!”

随侍几乎哭出声来。

陆淮安不再和他多言,跨身上马,绝尘而去。

李若初从角落走了出来。

取心头血写名字,赤膊打败沙漠孤狼,西夏月亮湾......

她想起李嫣然在及笄礼上说的话。

明明没风,可心口空的像被挖走一块,凉的发木。

眼泪砸在衣襟上时,她才惊觉回神。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将里面干枯的萱草花尽数倒出。

清风拂过,手心中的萱草花随风而去,在黑夜中不留踪迹。

几年前,李若初在野外遭遇刺杀,失足跌入陷阱。陆淮安为拉她,一同坠入。

炙热的阳光干烤下,李若初陷入昏厥。

那时,陆淮安从坑壁处扯了许多萱草花为她遮阳,生生举了一天一夜。

李若初将这些萱草花珍视收藏。

明日,她就要去草原和亲,这些陈旧的情谊,就当作昨夜西风,通通散去吧!

第二天,陆淮安回来了。

他满身是血,衣衫凌乱,气息微弱,身上多处被撕咬的血肉淋漓。

他的衣襟微微敞开,取血的刀口触目惊心。

“长公主,我昨夜遇到土匪劫道......”

迎面碰到李若初,陆淮安垂眸,沙哑着嗓子解释说。

“知道了。”

李若初心中冷寂一片,好像突然就想开了,也好像终于心死了。

她简单阖首,便出了门。

“您出行,属下不能陪同了......”

陆淮安的后半句话噎在了喉尖,被察觉到的反常瞬间吞噬。

陆淮安的事情,不重要了。李若初心想。

明日,她就要启程去西凉了。

有些事,她得做完。

春江楼的包厢内,器乐鸣奏,舞女翩翩,李若初一身红衣,坐在人群中静静饮酒。

“这是喜事嘛,大家都丧着脸做什么?”

“大家端起酒杯,庆贺若初明日大婚,以后就是西凉的国母了!”

李若初为数不多的旧时闺友,南诏老臣的女儿们,围坐在一起,为她践行。

包厢中推杯换盏声层出不穷,但热闹的苍白。

大家的心中,都压着一块巨石。

“要我说,嫁去西凉蛮好的,草原辽阔,自由得很!”

苏冉端着酒杯坐下,一把揽住李若初的肩膀。

几人低头偷偷擦拭眼角的泪,努力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极力附和着。

“对呀对呀!西凉皇帝那脾气,说不准活不长。西凉家大业大,到时候都听你的,多霸气!”

“去了也好,远离这些污糟事,图个清净!”

“万一西凉皇帝见到咱们若初的美貌,从此转了性子,恩爱非常,那也不一定呢,对吧?”

李若初听着他们东拉西扯地找补,笑着弯起眉眼,喝了一杯又一杯。

最后酒尽时,大家抱作一团,声音哽咽。

“你父皇真不是个东西!还有那对母女,可惜我们父亲现在在官场上被处处排挤,不能为你出气!”

“没事。”

李若初轻轻拍拍她们的背,温柔地安抚着。

“等我走了,这些事就都和我没关系了。”

“而且,要忙的事,还有很多呢!”

李若初从身后掏出一个檀木箱子,这是李子显答应给她的半座国库,还有她变卖府邸凑来的银票。

“我能拿出的,就是这些了。”

她将箱子郑重地放在苏冉的手心。

苏冉红了眼,握了握银票,担忧地看向她的眼底。

“你怎么都拿出来了?不留下些钱财傍身吗?万一过得不好怎么办?”

“放心,我为自己留了一些。”

“倒是我这一走,以后受累的就是你们了。”

这些年,李子显上位以来,南诏昏政不断。

眼见着南诏贵族奢靡无度,南诏百姓水深火热。

外祖和母后留下的江山基业近乎毁于一旦,李若初做了一个决定。

她联合过去旧臣的女儿,筹集钱财,暗中接济难民。

并且成立了一个神秘的机构——千机阁,招纳乱世中的有志之士,一同发力。

“你放心,有南诏的半个国库,我们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只是他们不知,背后之人是你,还把怒火迁在你身上。这些年,你遭了多少刺杀,你自己都数不清吧!”

苏冉眼中满是心疼,若无其事地擦去眼角的泪。

“不然你走吧?那暴戾皇帝,咱们别嫁了!”

苏冉像想起了什么,跳起来抓住李若初的肩。

“千机阁成立虽然不久,但帮你隐姓埋名,也足够做到了。”

“不行。”

李若初轻笑,指尖轻轻勾过苏冉湿润的鼻尖。

“我走了,西凉大军南下,南诏百姓必遭屠戮。”

大家终于按耐不住悲伤,瞬间红了眼睛。

从包厢里出来,她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他竟然还真去赤搏沙漠孤狼了?别是假的吧!”

“我让珍宝阁阁主看了,这狼牙,是真的。”

是李嫣然和她闺中密友的声音。

李若初用手指轻轻捅开窗纸一角,向内看去。

李嫣然靠在香榻中,悠闲地玩弄着手中的狼牙项链。

想必,这就是昨夜陆淮安肉搏孤狼的战果。

“这东西真那么珍贵?”

“珍贵是珍贵,只是可惜,和太子殿下的东西比起来,还是差的太远了。”

“他不是还送过来一卷蜀锦吗?上面用心头血写满了你的名字?恐怕他是认真的,你准备怎么办?”

李嫣然不屑地笑笑,将狼牙随手丢给好姐妹。

“还能怎么办?不过一个低贱的奴才而已,用脏血写我的名字,他也配?”

“招揽一只听话的狗罢了,卖点笑而已,也不亏。”




李若初忍不住冷笑一声。

她很想知道,陆淮安要是知道,一向高高在上的他,被心爱的人视作听话的狗,是什么反应。

她也很想知道,自己走后,把陆淮安送去李嫣然身边朝夕相处,他需要多久,才能识破李嫣然的真面目。

到时,他会觉得耻辱难堪,还是会勃然大怒?

有意思,但不重要了。

李若初讥讽地摇摇头,离开了春江楼。

她回到长公主府,来到了后院的两堆坟陇处,卸下一身防备,靠在了杏花树旁。

母后和弟弟被抹黑清誉,即便她将遗体入土,但也不被允许立碑撰文。

她走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这两个土堆的下面,埋葬的是谁。

虽然她将府邸变卖,但这后院,被她单独留了下来。

即便以后再不踏上故土,她也不想希望,自己唯一的亲人被打扰。

“母后,您放心,我会好好活着。”

李若初用手拂过土地,恸然地说。

“我不会像您一样,为了爱的人,自断羽翼,移交权柄,甚至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会好好蛰伏,为了南诏子民,积蓄力量。”

“你放心,即便嫁给暴虐蛮族,我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

李若初徒手从杏花树下挖出一坛酒,这是她决心成立千机阁,从颓废阴暗的生活中挣脱出的那天,埋下的。

一夜西风,醉酒的李若初靠在杏花树下,沉沉睡去。

花瓣纷飞,清风轻拂,像是母后回来,为即将出阁的新娘子妆发。

第二日,李若初像往常一样走出卧房。

陆淮安紧跟上来,却被李若初叫停。

“今天,你不必跟着我了,我给你安排个任务。”

“你去趟宫中,那里有人接应你。”

陆淮安怔在原地,满脸不解。

“我去宫中做什么?是送信,还是取东西?”

李若初看向他:“那你就去买点李嫣然喜欢的东西,送过去吧!”

“她喜欢什么,你最清楚了,不是吗?”

陆淮安以为李若初又在故意挑弄他,正要解释,却发现她的眼中平静一片,根本没有半分醋意。

他微蹙眉头,却还是吞下了疑惑,阖首转身离去。

毕竟,他真的很想见李嫣然,这样光明正大的机会,正合他心意。

他走到走廊尽头,忍不住回头望去。

李若初站在杏花微雨中,平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看到他回头,轻轻地摆了摆手。

这是李若初第一次,心无波澜的目送他离开。

也给自己多年的痴恋,彻底画上了休止符。

路上,陆淮安去买了李嫣然素日里最喜欢的糕点和零嘴。

直到占了满手,终于拎不下,才马不停蹄地往皇宫赶去。

这时,他迎面碰到一顶单独驶过的喜轿,十分不寻常。

前没有奏乐的乐队,后没有随行的侍从。

就像是逆流的孤舟,摇摇晃晃地从嚣闹的人群中漂过。

行至城门时,李嫣然掀开轿帘,看了南诏城最后一眼。

这样安静的走,也挺好的。

就像一阵风,彻底消散在城门口。

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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