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随侍惊叫一声。
“快取血。”
他的嘴唇顿时变得苍白,声音颤抖着,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大夫慌忙上前,用细针作引,涓涓细流从他跳动的心脏流出。
每流出一滴心头血,陆淮安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但他没有停止动作,捂着胸口忍着剧痛,吩咐随侍备好纸笔。
狼毫小楷在纸上一笔一划,每一滴血都勾勒成“嫣然”二字。
两柱香后,陆淮安捂着还在渗血的伤口走出来。
“去沙漠。”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格外坚决。
“殿下!您刚取了血,怎么能去沙漠寻孤狼呢?那地方太危险了!”
“现在就去。”
陆淮安的声音不容辩驳。
他解下身上的袖弩、长剑,甚至连护心甲,也被丢下。
“您真的要赤手空搏前去?会没命的呀!”
随侍几乎哭出声来。
陆淮安不再和他多言,跨身上马,绝尘而去。
李若初从角落走了出来。
取心头血写名字,赤膊打败沙漠孤狼,西夏月亮湾......
她想起李嫣然在及笄礼上说的话。
明明没风,可心口空的像被挖走一块,凉的发木。
眼泪砸在衣襟上时,她才惊觉回神。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将里面干枯的萱草花尽数倒出。
清风拂过,手心中的萱草花随风而去,在黑夜中不留踪迹。
几年前,李若初在野外遭遇刺杀,失足跌入陷阱。陆淮安为拉她,一同坠入。
炙热的阳光干烤下,李若初陷入昏厥。
那时,陆淮安从坑壁处扯了许多萱草花为她遮阳,生生举了一天一夜。
李若初将这些萱草花珍视收藏。
明日,她就要去草原和亲,这些陈旧的情谊,就当作昨夜西风,通通散去吧!
第二天,陆淮安回来了。
他满身是血,衣衫凌乱,气息微弱,身上多处被撕咬的血肉淋漓。
他的衣襟微微敞开,取血的刀口触目惊心。
“长公主,我昨夜遇到土匪劫道......”
迎面碰到李若初,陆淮安垂眸,沙哑着嗓子解释说。
“知道了。”
李若初心中冷寂一片,好像突然就想开了,也好像终于心死了。
她简单阖首,便出了门。
“您出行,属下不能陪同了......”
陆淮安的后半句话噎在了喉尖,被察觉到的反常瞬间吞噬。
陆淮安的事情,不重要了。李若初心想。
明日,她就要启程去西凉了。
有些事,她得做完。
春江楼的包厢内,器乐鸣奏,舞女翩翩,李若初一身红衣,坐在人群中静静饮酒。
“这是喜事嘛,大家都丧着脸做什么?”
“大家端起酒杯,庆贺若初明日大婚,以后就是西凉的国母了!”
李若初为数不多的旧时闺友,南诏老臣的女儿们,围坐在一起,为她践行。
包厢中推杯换盏声层出不穷,但热闹的苍白。
大家的心中,都压着一块巨石。
“要我说,嫁去西凉蛮好的,草原辽阔,自由得很!”
苏冉端着酒杯坐下,一把揽住李若初的肩膀。
几人低头偷偷擦拭眼角的泪,努力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极力附和着。
“对呀对呀!西凉皇帝那脾气,说不准活不长。西凉家大业大,到时候都听你的,多霸气!”
“去了也好,远离这些污糟事,图个清净!”
“万一西凉皇帝见到咱们若初的美貌,从此转了性子,恩爱非常,那也不一定呢,对吧?”
李若初听着他们东拉西扯地找补,笑着弯起眉眼,喝了一杯又一杯。
最后酒尽时,大家抱作一团,声音哽咽。
“你父皇真不是个东西!还有那对母女,可惜我们父亲现在在官场上被处处排挤,不能为你出气!”
“没事。”
李若初轻轻拍拍她们的背,温柔地安抚着。
“等我走了,这些事就都和我没关系了。”
“而且,要忙的事,还有很多呢!”
李若初从身后掏出一个檀木箱子,这是李子显答应给她的半座国库,还有她变卖府邸凑来的银票。
“我能拿出的,就是这些了。”
她将箱子郑重地放在苏冉的手心。
苏冉红了眼,握了握银票,担忧地看向她的眼底。
“你怎么都拿出来了?不留下些钱财傍身吗?万一过得不好怎么办?”
“放心,我为自己留了一些。”
“倒是我这一走,以后受累的就是你们了。”
这些年,李子显上位以来,南诏昏政不断。
眼见着南诏贵族奢靡无度,南诏百姓水深火热。
外祖和母后留下的江山基业近乎毁于一旦,李若初做了一个决定。
她联合过去旧臣的女儿,筹集钱财,暗中接济难民。
并且成立了一个神秘的机构——千机阁,招纳乱世中的有志之士,一同发力。
“你放心,有南诏的半个国库,我们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只是他们不知,背后之人是你,还把怒火迁在你身上。这些年,你遭了多少刺杀,你自己都数不清吧!”
苏冉眼中满是心疼,若无其事地擦去眼角的泪。
“不然你走吧?那暴戾皇帝,咱们别嫁了!”
苏冉像想起了什么,跳起来抓住李若初的肩。
“千机阁成立虽然不久,但帮你隐姓埋名,也足够做到了。”
“不行。”
李若初轻笑,指尖轻轻勾过苏冉湿润的鼻尖。
“我走了,西凉大军南下,南诏百姓必遭屠戮。”
大家终于按耐不住悲伤,瞬间红了眼睛。
从包厢里出来,她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他竟然还真去赤搏沙漠孤狼了?别是假的吧!”
“我让珍宝阁阁主看了,这狼牙,是真的。”
是李嫣然和她闺中密友的声音。
李若初用手指轻轻捅开窗纸一角,向内看去。
李嫣然靠在香榻中,悠闲地玩弄着手中的狼牙项链。
想必,这就是昨夜陆淮安肉搏孤狼的战果。
“这东西真那么珍贵?”
“珍贵是珍贵,只是可惜,和太子殿下的东西比起来,还是差的太远了。”
“他不是还送过来一卷蜀锦吗?上面用心头血写满了你的名字?恐怕他是认真的,你准备怎么办?”
李嫣然不屑地笑笑,将狼牙随手丢给好姐妹。
“还能怎么办?不过一个低贱的奴才而已,用脏血写我的名字,他也配?”
“招揽一只听话的狗罢了,卖点笑而已,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