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皇城,寂静无声。
林澈的指尖划过军报上猩红的伤亡数字。
边境的烽火,从未真正熄灭。
那些忠勇的士卒,不该如此轻易折损于劣质兵刃与粗陋伤药。
他的目光,从青霉素的成就上移开。
药品能救人。
利刃,则能慑敌,能止戈。
他需要一支绝对忠诚,战无不胜的铁军。
现有的军队,派系林立,盘根错节。
摄政王林康的影子,在军中无处不在。
这支力量,必须由他亲手锻造。
高炉冶炼出的精铁,为一切提供了可能。
那种远超旧有百炼钢的坚韧与锋利,是上天赐予他的另一份礼物。
他提笔,在纸上勾勒。
不再是药方。
是箭簇的形状,是刀剑的弧度。
“冯金。”
内侍监总管的身影无声出现。
“奴才在。”
“召集京中所有顶尖铁匠,不问出身,朕要用。”
“另,从羽林卫、金吾卫中,挑选百名十六岁以下,身家清白,父母健在的少年。”
冯金心中一凛。
挑选少年,不问武艺,却强调身家与父母。
陛下此举,意图深远。
“遵旨。”
林澈又道:“此事,密。”
“奴才明白。”
兵部衙署。
空气沉闷如铅。
尚书李元吉脸色铁青,将一份宫中传来的谕旨狠狠摔在紫檀木案上。
“砰!”
一声闷响,惊得堂下官员们心头一跳。
“荒唐至极!”
李元吉额上青筋暴起,在堂上来回踱步,袖子甩得呼呼作响。
“新建军械司?陛下他还要亲自过问兵刃形制?”
他猛地停住,手指几乎戳到一名低头官员的鼻尖。
“这是要将我兵部置于何地?将我等六部官员视为何物?”
一名侍郎官袍下的手微微发抖,小心翼翼地抬头,刚想开口。
“尚书大人,陛下年少,或许只是一时兴起……”
“住口!”
李元吉厉声打断,唾沫星子险些喷到那侍郎脸上。
“黄口小儿!他懂什么军国利器!懂什么祖宗定制!”
“若不是摄政王殿下多年扶持,他能安稳坐在这龙椅上?”
李元吉是摄政王林康一手提拔的心腹,对林康的忠诚早已深入骨髓。
他对林澈任何试图染指军务的举动,都视作对摄政王权威的直接挑衅。
“本官看,他这是翅膀才刚长毛,就想飞出王爷的掌心了!”
他重重哼了一声,眼中满是轻蔑与不屑。
“回复宫中,就说军械生产,自有定制,乃我大邺立国之本,不可擅改!”
“若陛下执意要改,便请他先去问过摄政王殿下答不答应!”
他特意加重了“摄政王殿下”五个字,仿佛这五个字便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圣旨。
搬出林康这座大山,他就不信压不住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乾清宫。
暖炉烧得正旺,殿内却无半分暖意,反而透着一股无形的寒气。
冯金躬着身子,双手将兵部递回的奏本呈上,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
奏本上,李元吉那狂傲的批复字字扎眼,墨迹几乎要透出纸背。
林澈接过,指尖随意地翻了翻,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看的不是一份抗旨的奏章,而是一张茶楼里说书先生用的醒木。
“知道了。”
他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随手将那份凝聚了李元吉全部傲慢的奏本扔在御案一角,仿佛扔掉了一团废纸。
他没有发怒,也没有再提军械司之事,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冯金的心却猛地往下一沉,后背悄然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位年轻的陛下,心思真是越来越如渊似海,深不可测了。
他越是这般波澜不惊,往往意味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暗中积聚,只待时机成熟,便会席卷一切。
冯金甚至觉得,方才陛下那平静的一眼,比雷霆震怒更令人心悸骨寒。
夜色更深。
林澈避开所有宫人,独自一人来到御花园深处一隅。
这里曾是废弃多年的冷宫,荒草萋萋,阴森可怖。
如今,高高的院墙拔地而起,将内里的一切与外界彻底隔绝,数道矫健的身影如鬼魅般在墙头隐现,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偶有巡逻的禁卫远远望见此地轮廓,也会被潜伏的暗哨提前以特殊手势示意,立刻绕道而行,不敢靠近分毫。
白日里,高墙内隐约有风箱的呼啸与铁锤击打的铿锵之声传出,规律而沉重,带着一种金属的炙热。
夜间,则恢复一片死寂,仿佛这里只是一片普通的废弃宫苑。
林澈在一扇不起眼的黑漆小门前停下脚步。
门,无声无息地向内开启。
“参见陛下。”
数名身着玄黑劲装的青年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落地无声,仿佛他们本就是这夜色的一部分。
他们面容冷肃,眼神锐利如鹰隼,没有寻常宫人面对天子时的谦卑与惶恐,只有狼群面对头狼般的警觉与绝对的服从。
这些人,正是冯金依照林澈密令,从各地搜罗来的孤儿,或是罪臣之后。
他们曾经被剥夺了一切,除了这条命,和刻骨的仇恨,以及对赐予他们新生与力量的帝王的忠诚。
林澈亲自为这支力量赐名——暗卫。
“都起来吧。”
林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轻易穿透夜的寂静。
“影一,训练如何?”
为首的青年,代号“影一”,身形挺拔如一杆刺破青天的长枪,声音低沉而稳定,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
“禀陛下,第一批三十人,已初步掌握格杀之术,熟悉各类器械,可堪一用。”
“很好。”
林澈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跪在影一身后的几名暗卫,他们的呼吸依旧平稳悠长,仿佛磐石。
“兵刃呢?”
影一从身后取过一柄新锻的长刀,双手奉上。
刀鞘是普通的鲨鱼皮,朴实无华,然而抽出刀刃的瞬间,却有雪亮的寒光一闪而逝,带着一丝幽蓝。
“陛下秘坊所出之钢,远胜工部提供的那些‘精铁’。兵部那些所谓的‘百炼钢’,在秘钢面前,不过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朽木罢了。”
影一的语气中,难得地带上了一丝对这神兵利器的赞叹。
“唯有此钢,方能锻造出您图纸上的破甲锥与横刀,不负其锋。”
林澈接过横刀,刀身狭长,弧度凝练,刃口薄如蝉翼,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蓝光泽。
他屈指在刀身中段轻轻一弹。
“嗡——”
一声清越悠长的龙吟之声在夜空中荡开,久久不绝。
“不错。”
那些图纸上的武器,是他结合前世的记忆与这个世界最顶尖的材料,呕心沥血的产物。
破甲锥,三棱血槽,能轻易洞穿层层重甲,让敌人的防御形同虚设,寻常铁箭在其面前不过是孩童的玩具。
横刀,狭刃重锋,兼顾劈砍与刺击,比制式军刀更轻便,更坚韧,也更致命。
每一件,都是为了最高效地收割生命而设计。
“数量还是太少。”林澈将刀还给影一,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影一低头:“秘坊匠人皆是新手,工艺繁复精密,陛下所赐炼钢之法虽神妙无比,但熟练掌握尚需时日。目前,各类兵刃日产不过数件。”
林澈负手而立,望向高墙之外那片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巍峨宫阙,以及更远处的沉沉夜色。
他需要时间。
更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这支蛰伏已久的力量,堂堂正正地在阳光下展现其獠牙的契机。
一个让那些鼠目寸光、固步自封的老家伙们,好好看清楚谁才是这天下的主人的机会。
“明日,”林澈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在夜色中显得有些莫测,“朕要在禁军之中,安排一场‘切磋’。”
他特意将“切磋”二字说得意味深长,带着一丝冰冷的戏谑。
影一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中,陡然爆射出一团精光,仿佛黑暗中被瞬间点亮的狼瞳,充满了嗜血的渴望。
“属下,明白。”
他身后的暗卫们虽依旧垂首单膝跪地,但紧握的拳头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清晰地昭示着他们内心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战意。
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翌日,禁军校场。
兵部尚书李元吉也接到了观摩“禁军内部切磋”的旨意。
他心中冷笑。
黄毛小子,还想在禁军中安插自己人?
痴心妄想。
禁军统领周奎,是他一手提拔,对摄政王忠心耿耿。
他倒要看看,林澈能玩出什么花样。
校场中央,十名暗卫身着黑色布衣,手持样式古怪的横刀,腰挎箭囊。
他们的对面,是三十名披甲执锐的禁军精锐。
人数三倍。
装备精良。
禁军士卒眼中带着轻蔑。
这些瘦弱的年轻人,怕不是来送死的。
“开始!”
随着号令官一声令下。
禁军士卒发一声喊,如猛虎下山般扑了过去。
李元吉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些黑衣人抱头鼠窜的狼狈模样。
然而,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暗卫未退反进。
队列整齐划一,没有一丝慌乱。
最前排的五人,瞬间拔刀。
那刀光,比寻常军刀更亮,更冷。
“锵!”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
一名禁军什长势大力沉的一刀劈下,却被一把横刀轻易格开。
那什长只觉虎口剧震,手中长刀险些脱手。
对方的力量,竟远超他的预料。
更让他惊骇的是,暗卫的刀,在格挡之后,顺势一带,便在他的甲胄上划开一道深痕。
虽未透甲,但那份锋利,让他心惊肉跳。
与此同时,后排的五名暗卫弯弓搭箭。
他们的箭矢,比制式羽箭更短,箭头呈诡异的锥形。
“咻咻咻!”
破空之声尖锐。
几名冲在最前的禁军应声而倒。
他们的胸甲之上,赫然插着短箭,箭簇没入寸许,鲜血汩汩而出。
“破甲箭!”
周奎失声惊呼。
寻常弓箭,根本无法对禁军的铁甲造成如此伤害。
战局,在瞬间逆转。
暗卫的配合默契无比。
持刀者负责近战格挡与突刺,弓箭手则在后方精准点杀。
他们的动作简单,有效,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
每一次挥刀,每一次射箭,都带着致命的威胁。
禁军虽然人多,却如同被困在网中的野兽,处处受制。
他们的长枪大戟,在暗卫灵活的身法与短促突击面前,显得笨拙不堪。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三十名禁军,倒下一半。
剩下的人,也已胆寒,不敢再上前。
暗卫小队,毫发无伤。
校场一片死寂。
李元吉脸上的血色褪尽,手脚冰凉。
他看着那些黑衣人,如同看着一群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那些武器,那种战法。
他从未见过。
更让他恐惧的,是那些暗卫眼中的平静。
仿佛刚才那场碾压式的胜利,不过是家常便饭。
林澈,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培养出了这样一支可怕的力量?
他看向御座上的年轻天子。
林澈神色淡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李元吉心中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意识到,京城的风向,可能要变了。
“陛下……这些……这些人……”
李元吉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颤抖。
林澈淡淡开口。
“朕的亲卫。”
“朕称他们为,暗卫。”
“护卫宫禁,清扫宵小,尚可。”
李元吉低下头,不敢再看林澈。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这支“暗卫”,绝不仅仅是护卫宫禁那么简单。
新式武器的产量,依旧是最大的瓶颈。
秘坊的工匠,日夜赶工,也难以满足大规模列装的需求。
暗卫的规模,因此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摄政王府。
李元吉将今日校场之事,一五一十地禀报给林康。
“你说什么?”
林康猛地站起,眼中满是惊怒。
“一支数十人的队伍,击溃了百名禁军精锐?”
“那些武器……破甲箭?更锋利的钢刀?”
李元吉颤声道:“千真万确,王爷。那小皇帝,不知从何处弄来的这些东西,还有那些人,杀气极重,绝非寻常之辈。”
林康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高人相助?”
“还是……他勾结了什么不该勾结的势力?”
“查!”
“给本王查清楚,这些武器,这些人,究竟从何而来!”
林康的声音,在空荡的书房中回荡。
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
那个他一直视为傀儡的小皇帝,似乎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迅速成长。
乾清宫内,林澈放下手中的狼毫。
纸上,是暗卫扩编的初步计划。
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