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透了皇城。
乾清宫的书房内,烛火无声跳跃,映着一道孤高的身影。
林澈放下手中的奏折,指尖却未离开冰凉的紫檀木桌面。
殿门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下。
“陛下。”
是冯金,他最信任的影卫统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风尘。
林澈没有回头。
“进。”
冯金推门而入,身形依旧挺拔,眉宇间却刻着连日奔波的疲惫。
他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扁平木盒。
“陛下,青霉素提取之法,臣已带回。”
木盒被高高举过头顶,承载着无数人的期盼,也可能引来更多觊觎。
林澈缓缓转过身。
他没有立刻去接那木盒,视线落在冯金肩头未干的露水上。
“辛苦。”
两个字,平淡无波,冯金却觉一股暖流淌过。
“为陛下分忧,万死不辞。”
林澈这才伸手,接过木盒。
入手微沉。
他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卷羊皮纸,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与药草混合的气息。
上面的字迹,娟秀中透着一股执拗。
是神医门的手笔。
林澈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羊皮纸的边缘。
*孙百草,倒是个识时务的人。*
他心中念头一闪而过。
“神医门那边,可还有异动?”
冯金垂首。
“孙百草一支已明确表示归顺,并献上此法。但据沈炼传回的消息,神医门内部派系复杂,其余分支,态度不明。”
林澈的唇角溢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意料之中。”
他将羊皮纸展开,细细审阅。
上面的步骤繁复,条件苛刻,许多名词闻所未闻。
“传朕旨意,召集宫中所有尚药局御医,以及城中最好的工匠,立刻到达本宫秘殿。”
冯金一怔。
“陛下,现在?”
已是三更天。
林澈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现在。”
*瘟疫不等人,朕的耐心,也有限。*
端本宫秘殿,灯火通明,与外界的沉寂形成鲜明对比。
数十名工匠与御医屏息侍立,空气中弥漫着紧张。
几名身着神医门服饰的弟子站在角落,神色忐忑。
他们是孙百草派来协助之人,也是第一批归附皇权的神医门徒。
林澈手持那卷羊皮纸,站在秘殿中央。
他面前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以及临时搭建的简陋器具。
“按照此法,提取青霉素。”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御医们面面相觑,羊皮纸上的内容对他们而言,如同天书。
一名老御医硬着头皮上前。
“陛下,此法……闻所未闻,恐有不妥。”
林澈的视线扫过他。
“你的意思是,神医门献上的是一纸空文?”
老御医顿时汗如雨下。
“臣不敢,臣只是……”
“只是什么?”
林澈的语气依旧平淡。
“只是觉得,此法过于……匪夷所思。”
那些神医门弟子中,一人走出。
“启禀陛下,此法确为我神医门孙长老亲手所书,绝无虚假。只是培植与提取过程,需特定菌种与环境,极为不易。”
林澈看向他。
“你是孙百草的弟子?”
“正是。学生王瑾,愿为陛下效劳。”
林澈微微颔首。
“好。你来主导,宫中御医、工匠,全力配合。”
王瑾深吸一口气,心中既有惶恐,也有一丝隐秘的激动。
若真能在这皇宫之中,复制出那神药……
接下来的时日,秘殿成了禁地。
无数珍稀药材,奇巧器具流水般送入。
失败,接二连三的失败。
培养基一次次被杂菌污染,提取液浑浊不堪,散发着古怪的气味。
御医们唉声叹气,工匠们手足无措。
那些神医门弟子也渐渐面露绝望。
林澈每日都会过来,不发一言,只是静静看着。
他的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具压力。
王瑾几乎要崩溃。
他跪在林澈面前。
“陛下,学生无能,此地条件……实在难以复制。”
林澈的目光落在他通红的双眼上。
“条件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俯身,拿起一个盛着霉菌培养物的陶皿。
那上面布满了五颜六色的霉斑,并非他们想要的青绿色霉菌。
“为何会这样?”
王瑾声音沙哑。
“温度、湿度、空气……任何一点差池,都会导致失败。”
林澈将陶皿放下。
“那就控制到极致。”
他转身,看向那些一筹莫展的工匠。
“朕要一间屋子,温度恒定,湿度可调,空气……要比朕的寝宫还要干净。”
工匠们面露难色,但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又过了数日。
一间完全用琉璃与特制陶砖构建的密室在秘殿中落成。
里面用冰块降温,用炭火升温,用湿布增湿,用风箱换气。
一切都简陋到了极点,却也精细到了极致。
王瑾带着两名师弟,不眠不休守在里面。
终于,在第七日的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琉璃瓦,照在培养皿上时。
王瑾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一片纯净的青绿色霉菌。
林澈恰在此时步入秘殿。
他看到了王瑾眼中的狂喜,也看到了那抹脆弱的青绿。
提取过程依旧繁琐。
但这一次,所有人都多了一份希望。
当最后一滴淡黄色的液体滴入玉瓶时,王瑾几乎虚脱。
他颤抖着将玉瓶捧到林澈面前。
“陛下……这……这便是青霉素原液。”
只有小小一瓶底,色泽也不甚纯净。
林澈接过玉瓶,指尖的温度似乎能穿透玉壁,感受到那液体中蕴含的微弱生机。
*成了。*
*朕的利刃,终于有了雏形。*
皇宫偏殿,一名侍卫高烧不退,咳喘不止,已是弥留之际。
太医们束手无策,只能用参汤吊着一口气。
林澈带着那小半瓶青霉素原液到来。
“用药。”
他的命令简洁明了。
太医们犹豫。
“陛下,此药来历不明,万一……”
林澈的眼神冷冽。
“他是朕的侍卫,为护卫朕而染病。现在,朕要救他。”
王瑾亲自上前,用一支细长的银针,抽取了少量药液,注入侍卫体内。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侍卫原本滚烫的额头,温度竟然开始下降。
微弱的呻吟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
又过了一个时辰,他睁开了眼睛。
虽然虚弱,但神志清明。
“陛……陛下……”
奇迹。
殿内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叹。
“退烧了!真的退烧了!”
“神药!这真是神药啊!”
消息如风一般传遍宫廷内外。
原本笼罩京城的瘟疫阴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了一角。
后续几天,又有数名重症患者在青霉素的救治下转危为安。
濒死之人被救活。
百姓口中,开始流传“天降神药于皇宫,圣天子仁心救万民”的歌谣。
对林澈的敬畏与感激,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他走在宫中,沿途的宫人侍卫,无不投来狂热而崇拜的眼神。
摄政王府。
“砰!”
名贵的瓷器碎裂一地。
摄政王林康面色铁青。
“废物!一群废物!”
“瘟疫……竟然被他这样控制住了?”
他无法相信,也无法理解。
“那所谓的神药,究竟是什么东西?查清楚了没有?”
下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王爷……宫中戒备森严,那秘殿更是针插不进。只知道……是一种霉菌提取物,由陛下亲自督造。”
“霉菌?”
林康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陈家家主陈显亦在座,脸色同样阴沉。
“陛下此举,大获民心。我等之前散布的那些言论,如今已成笑柄。”
林康冷哼。
“民心?民心能当饭吃,还是能当兵用?”
“本王就不信,区区霉菌,真能逆天改命。”
“继续查!掘地三尺也要给本王查出来!”
然而,他们派出的探子,无论用何种手段,都无法解近青霉素的核心秘密。
林澈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所有线索都被巧妙地引向歧途,或干脆石沉大海。
乾清宫。
林澈看着手中的军报。
边境摩擦不断,士卒因伤病减员严重。
他的视线,落回桌案上那只空了一半的玉瓶。
*这青霉素,不仅仅是救命药。*
*它是无价的战略资源。*
*有了它,朕的军队,将战无不胜。*
他召来冯金。
“将那些归附的神医门徒,以及宫中精通药理的御医,重新整编。”
“成立皇室药剂司,由王瑾暂代司正,专司青霉素的生产、改良与应用。”
“所需一切,优先供给。”
冯金领命。
“遵旨。”
林澈又道。
“产量,是最大的问题。”
王瑾的报告中,明确指出了这一点。
以目前的工艺,青霉素的产量低得可怜,提取过程复杂,成本高昂。
远不足以应对大规模的需求。
*必须改进工艺,提高产量。*
林澈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这,将是皇室药剂司的首要任务。*
夜色渐深。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书房的阴影中。
“陛下。”
是暗卫。
“神医门内部,那些不愿归顺的保守派系,似乎有所察觉。”
“他们视青霉素为异端,更不满孙百草一直将秘法献于皇室。”
“近日,已有不少异动,言语间,对陛下……颇为不敬。”
林澈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看向窗外,迷雾谷的方向,在夜色中更显幽深。
“不敬?”
他轻笑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有些寒冷。
“朕等着他们,用行动来表达这份不敬。”
暗卫的身影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林澈拿起桌上的狼毫,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沈炼。
他停顿片刻,又在旁边添了两个字。
迷雾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