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御看着虚弱无比,还带着一股倔劲的顾含烟,摇了摇头。
他知晓男子与女子的世界不同,但也是头一回,如此直观地,看到一个青楼姑娘身上的生命力。
是的,沈御瞧出来了。
这位姑娘,从里到外,都不该生在这里。
或许是因为这张脸,叫她没有得选择,被人买卖到这里。
他的声音,带着低沉与磁性,“莺莺姑娘,与旁人皆不同。”
月华如练,窗外檐角挂着被风吹动的灯笼。
眼前的男子,身上散发着无尽的魅力。
顾含烟红艳艳的唇瓣紧抿。
因着身上无力,是用两手,支撑在茶座的毛毯上,斜着身子,与坐在旁边的沈御说话。
几缕青丝垂在额间,多了几分妩媚,却也多了几分脆弱。
她的声音,好像浮在空中。
“同与不同又如何,我与她们,皆是一样的命。”
“我年幼时,家破人亡,被卖到这勾栏之处,长至今时今日,也算幸运。”
“不怕公子笑话,花魁,瞧着听着好听,好似有万千人捧着,其实,也不过贱民奴籍。”
“我虽懂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好似多好人家的闺女一般。可……若有的选,莺莺宁愿做那寻常无比的农家女,也不愿,将命运,交到别人手上,被人捏在手里,谁都可欺。”
“我也算这香玉阁,数一数二的姐儿,可又如何,那蔡五爷,如此当面往我酒水里下药,我又能说句不是?”
“这药,常被香玉阁用来教训不听话的姐儿。”
“当年,我得知后,怕有朝一日,被妈妈用到身上,便私下里,让琥珀出去寻解药。”
顾含烟冷笑一声,“却不曾想,妈妈没用上,被看客用上了,只为了将我送礼……”
“今日,是有沈郎在场,沈郎又是正人君子,才能护我周全,不叫人看了奴家的笑话。”
说到这里,顾含烟似乎有些怅然,不知想起什么,垂眸,眨着眼睛。
又说,“莺莺有幸,才能在出阁宴碰上沈二郎这样的郎君。”
“但一个月后,沈二郎回京,莺莺就大约没有这么幸运了。”
说到这里,顾含烟已经说不下去的样子。
两行金豆子,已经落了下来。
沈御自然知道顾含烟没说完的话里,是什么。
勾栏青楼这种地方,只有想不到的,没有恩客做不出来的。
当着这么多人,尚且不把柳莺莺当人看,就敢给她下药。
若是旁边没人,那更加肆无忌惮了。
沈御还见过更荒唐的场面……
想到这里,沈御也有些于心不忍。
卷了自己的袖口,抬起顾含烟的脸,轻轻为她揩去脸上的泪珠。
沈御的力道,其实说不上温柔。
顾含烟只心里默默觉得,他大概,是没怎么为姑娘家擦过眼泪。
这擦得,真是有些疼呢。
不过,他是习武之人,这力道,其实已经算是很小了,对他自己来说。
顾含烟因着他这动作,却故意,任由自己流下更多金豆子。
将他的袖口,都沾湿了。
沈御只以为,她是感怀身世,心里难受了。
顾含烟见状,没有再放弃这个这么好的机会。
直接朝他怀里钻了进去,伸出自己的手臂,搂着他,将脸蛋,贴在他胸膛上。
像只小猫一般,轻轻蹭了起来。
沈御没料到她会有这动作,原本要给她擦脸的手顿住。
就这么张着。
片刻后,才往回收,轻轻搭在了顾含烟的背上。
一只手绕到她背后,像抚摸小猫给猫儿顺毛一样,轻轻地替顾含烟顺着气。
几乎是下意识的,沈御也说不清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