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的灯光惨白刺眼。
宁煜城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管子,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他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
“煜城!”
宁老夫人扑到床边,红肿的眼睛里迸发出希望,“你终于醒了!”
宁煜城的目光却越过她,直直地望向病房角落——我安静地站在那里,身旁是寸步不离的秦修远。
他修长的手指与我的十指相扣,婚戒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晚...棠...”宁煜城干裂的嘴唇蠕动着,氧气面罩瞬间蒙上一层白雾。
他挣扎着想抬手,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被固定在床边——为了防止他再次扯掉输液管。
医生低声对宁老夫人说:“宁少爷能醒来已经是奇迹,但他的脏器严重衰竭,恐怕...会好的!”
宁老夫人厉声打断,随即转向我,声音又软下来,“晚棠,你看煜城醒了,他需要你...”我缓步走到病床前,平静地俯视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
他瘦得脱了形,曾经俊美的脸庞现在凹陷下去,只有那双眼睛还执拗地盯着我。
“听说你想见我?”
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宁煜城的喉结剧烈滚动着,像是要将那些年哽在喉头的千言万语都吞咽下去。
泪水突然决堤般涌出,顺着他凹陷的太阳穴滑入斑白的鬓角。
这前世连我难产大出血时都冷漠背过身去的男人,此刻竟哭得像个迷途知返的孩童。
“对...不起...”他每个字都像是从溃烂的肺叶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我知道...错得...多离谱...”他的脖颈青筋暴起,艰难地转向秦修远。
当目光触及那只环在我腰间的手时,他瞳孔骤缩,仿佛被灼伤般颤抖起来。
曾几何时,这双手臂也为他端药递水,却只换来他嫌恶的推开。
“你们...真的...”他声音支离破碎,像被碾碎的玻璃。
“结婚了。”
秦修远从容接话,手臂在我腰间收紧,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监护仪冷光下刺痛宁煜城的眼,“就在昨天,你婚礼的同一天。”
宁煜城猛地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前世那一天,我难产,穿着染血的衣服,跪求着宁煜城,让他送我医院。
而他只是皱眉看了眼腕表:“我很忙,这种小事别烦我。”
“滴滴滴——”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心电图疯狂波动。
“快!
镇静剂!”
医生慌忙冲上前。
我静静凝视着这场闹剧,心如止水。
多么讽刺,前世我痛得撕心裂肺时,他正搂着林雨晴在酒会上谈笑风生;如今他这迟来的痛不欲生,于我不过是隔岸观火。
“晚棠...”他再次睁开眼,泪水模糊了浑浊的瞳孔,却仍固执地望向我,“让我...弥补...哪怕用...不必了。”
我轻声打断,声音平静得如同在讨论今日天气,“你的弥补,对我而言一文不值。”
他呼吸一滞,监护仪再次尖叫起来。
在医生手忙脚乱的抢救中,他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我...爱你啊!”
这句话像把生锈的刀,狠狠捅进回忆里。
前世我高烧不退时,也曾这样对他表白。
当时他扯开我拽着他衣角的手,冷笑说:“你的爱让我恶心。”
如今角色对调,我只觉得荒谬可笑。
“宁煜城,”我俯身在他耳边,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见,“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来世,就算有,我宁煜城也绝不会多看你一眼。”
他浑身剧烈抽搐起来,嘴角溢出带血的泡沫。
医护人员慌忙拉开我,而我只是整了整衣襟,转身挽住秦修远的手臂。
身后传来宁老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宁煜城破碎的呜咽。
那些前世我流干的泪,如今终于轮到他来品尝。
“林晚棠!”
宁老夫人突然厉喝,“你就这么狠心?
他都这样了...”我停在门口,没有回头。
突然想起,前世我难产大出血时,她说过的那句,死了正好,煜城可以娶门当户对的。
身后传来心电监护仪疯狂的警报声,和宁老夫人歇斯底里的哭喊。
秦修远为我推开病房门,温暖的阳光洒在我们身上。
“走吧,”我轻声说,“回家。”
自始至终,我没有再看那个病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