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林慕苏晴的其他类型小说《分手后,林总他跪求我复合林慕苏晴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在旧居烧信的玛嘉烈”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林慕第一次看见苏晴,是在新生报到那天。她蹲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给一只瘸腿的流浪猫包扎伤口。周遭是熙攘的人群对校草林慕的窃窃私语,还没入学,林慕的照片被印在学校论坛的“年度校草”投票帖首图,底下跟帖盖了两千多层。“看到没看到没?那就是林慕!今年省理科状元啊,据说高考裸分比第二名高了二十多分!”斜对角的几个女生趴在栏杆上,用课本挡着嘴,声音却压不住兴奋。“还用你说?人家从高一就是年级第一,奥赛奖牌能挂满一面墙。”旁边扎马尾的女生撇撇嘴,“关键是长得也太犯规了吧?真人比照片好看一百倍!”“何止啊,”另一个女生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近,“你们知道吗?我表姐在他家小区物业工作,说他家车库里停的车够咱们买几十套大平层了,上次校庆他妈来捐图书馆,...
《分手后,林总他跪求我复合林慕苏晴后续+完结》精彩片段
林慕第一次看见苏晴,是在新生报到那天。
她蹲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给一只瘸腿的流浪猫包扎伤口。
周遭是熙攘的人群对校草林慕的窃窃私语,还没入学,林慕的照片被印在学校论坛的“年度校草”投票帖首图,底下跟帖盖了两千多层。
“看到没看到没?那就是林慕!今年省理科状元啊,据说高考裸分比第二名高了二十多分!”斜对角的几个女生趴在栏杆上,用课本挡着嘴,声音却压不住兴奋。
“还用你说?人家从高一就是年级第一,奥赛奖牌能挂满一面墙。”旁边扎马尾的女生撇撇嘴,“关键是长得也太犯规了吧?真人比照片好看一百倍!”
“何止啊,”另一个女生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近,“你们知道吗?我表姐在他家小区物业工作,说他家车库里停的车够咱们买几十套大平层了,上次校庆他妈来捐图书馆,穿的跟杂志上的明星似的……”
“你说这种人是不是上帝捏泥人时偏心了?长得帅、成绩好、家境还优渥,简直是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啊!”
“可不是嘛,刚刚我在食堂看到他排队,前面女生不小心把汤洒他身上了,他居然还笑着说‘没关系,我自己擦就好’,脾气也好得没话说……”
议论声像柳絮般飘在午后的空气里,林慕对此早已习惯,从刚记事起,“校草”、“富二代”这些标签就像影子一样跟着他。
只是此刻,那些围绕着他的光环与窃窃私语,在看到那个认真帮流浪猫包扎伤口的姑娘时,忽然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没注意到周遭骤然聚焦的目光,他的目光鬼使神差地被那个蹲在角落的姑娘勾住了——苏晴正蹲在青砖地上,膝盖上摊着半卷医用纱布,那只三花流浪猫乖顺地蜷在她腿边,受伤的右前爪被她用清水冲过,此刻正小心翼翼地裹着纱布。
她低垂着眼,鼻尖因为专注而微微皱起,连林慕走近的脚步声都没惊动她。
“需要帮忙吗?”林慕停下脚步,影子落在她和猫之间。
苏晴的动作顿了顿,没抬头,只是用牙齿咬断纱布多余的线头,指尖轻轻按了按猫爪的包扎处。
三花猫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手腕,发出微弱的呼噜声,她这才开口,声音平平淡淡没什么起伏:“我已经包扎好了。”
她终于抬了抬眼皮,视线却没落在林慕脸上,而是掠过他肩头,看向远处的另一座教学楼。“猫猫伤口不深,就是划了道口子,”她伸手揉了揉猫的脑袋,“应该没问题了。”
林慕还想说点什么,比如“你手沾到碘伏了”、“我包里正好有火腿肠”,可话到嘴边,苏晴已经利落地收拾好地上的纱布和空矿泉水瓶,塞进随身的帆布包。
她站起身,怀里还抱着几本厚厚的专业书,“那我先走了。”她匆匆丢下一句,抱着书就往刚刚目光所及的那栋教学楼走了。
林慕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脚边的三花猫仰头蹭了蹭他的裤腿,他才低下头,把包里的火腿肠剥开递过去。
猫小口吃着,他却盯着苏晴刚才蹲过的那块地面——一向光芒万丈的校草被忽视了,他眼里却没什么沮丧,反而多了点被激起的兴致,他蹲下身,轻轻挠了挠三花猫的下巴,目光望向苏晴消失的方向,低声自语:“我们来日方长,你会认识我的。”
入学方才一个月,林慕已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篮球场上他是灌篮引得全场尖叫的主力,图书馆里他是被女生悄悄偷拍的侧脸杀,连去食堂打饭都有学妹“偶遇”送水。
可他追苏晴的路,林慕却走了整整一年。
起初是笨拙的试探,他“顺路”把早餐放在她桌上,换来她红着脸推回来:“林同学,谢谢,我自己买了包子。”
他在她做志愿者整理旧书时“恰好”路过,想帮忙却被她拦住:“不用啦,你去忙吧,这里我一个人可以。”
甚至有次他故意在她面前“不小心”崴了脚,她紧张地蹲下来查看,眼里满是真切的担忧,可等他想借机开口多说几句时,她却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缩回手,递给他一瓶刚买的冰水:“林同学,还是去医务室吧,我好像只会治猫。”
这姑娘就像块捂不热的石头,可林慕偏偏上了心。
他发现她会把生活费省下来捐给流浪动物救助站,会去孤儿院做义工,自己却跑去奶茶店兼职,会把课堂笔记发给请假的同学,那些不加修饰的真诚,像束光,直直照进他看惯了逢迎的世界里。
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夜。
苏晴抱着全班的专业课课本往宿舍赶,突然下起瓢泼大雨,她狼狈地躲在屋檐下,怀里的课本却护得死死的。
林慕撑着伞跑过来,不由分说把伞全倾在她那边,自己半边肩膀淋成落汤鸡。
“林同学你干嘛!”她急得想把伞推回去,却被他按住手腕。
“苏晴,”他第一次叫她全名,声音混着雨声却异常清晰,“我追了你一年了……”他顿了顿,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给我个机会,考虑一下我对你的追求,如果不行...我就追到我们毕业为止。”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她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认真,良久,她才小声“嗯”了一下。
恋爱后,林慕成了全校最“恋爱脑”的校草。
他骑着单车载她穿过梧桐道,把她的书包抢过来背在自己肩上,在她熬夜做实验时,带着热粥守在实验室门口,被蚊子咬了一腿包也不吭声,会记得她不吃洋葱,会在她来例假时默默准备好红糖姜茶,会在她看书时安静地坐在旁边等,苏晴喜欢食堂的西红柿鸡蛋面,他甚至跑去和食堂阿姨拜师学艺。
苏晴也渐渐卸下防备,会在他打球时抱着毛巾和水等在球场边,会把自己做的饼干偷偷塞进他书包,会在他偶尔流露疲惫时,轻轻拍拍他的背,“林慕,累了就靠会儿吧。”
他们的恋爱像杯温吞的蜂蜜水,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却处处是熨帖的暖意。
大三暑假,阴雨连绵,苏晴家那栋老居民楼的走廊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当第七张印着血红“欠债还钱”的催债通知被拍在斑驳的防盗门上时,她正蹲在厨房给母亲熬粥,铝锅边缘溢出的米浆在燃气灶上烫出滋滋声响。
哥哥苏明的电话已经关机三天了。
三天前,那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带着墨镜踹开家门,把一叠厚厚的借据摔在桌上,“你哥苏明欠了五十万,利滚利现在六十万,一周内不还,这房子就不是你们的了!”
母亲当时正端着水杯从客厅走过,听到数字的瞬间手一松,玻璃杯砸在地上,人跟着就软倒下去。
医院的白炽灯冷得像冰。诊断书上“胃癌晚期”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苏晴眼前发黑。
母亲躺在病床上,头发因化疗大把脱落,却还强撑着笑:“晴晴,别担心,妈就是累着了……”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苏晴转过身,把诊断书塞进包里,眼泪刚要掉下来,走廊尽头,催债的电话又打了进来,铃声在空荡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撕碎了公费留学的录用通知,那是她好不容易拿到的和林慕一起去纽约公费留学的offer。
又把攒了半年的奖学金存折塞进母亲枕头下,里面的数字在六十万的债务面前,像滴进滚油的水珠,连声响都发不出。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她知道是林慕。
屏幕上跳出他的微信头像,是去年秋天他们在学校拍的合照,他把下巴搁在她头顶,笑得一脸灿烂。
信息是半小时前发的:“晴晴,暑假好长啊,我在纽约实习都快闷坏了,每天数着日子等着见女朋友呢,老师说前几天就给你寄录用通知了,你哪天来,我给你订机票!”
苏晴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指腹触到冰凉的玻璃,却迟迟按不下去。
她能想象他此刻的样子,大概是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轻笑,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夏天已经在高利贷的嘶吼和医院的消毒水味里,碎成了无法拼凑的粉末。
又一条信息弹出来:“晴晴理理我好不好,真的好想你。”
她咬着唇,删掉了打好的“我没事”,换成一个“嗯”。
刚想发送,病房门被推开,护士拿着缴费单进来,“苏小姐,你母亲明天的化疗费该交了,还差八千块……”
手机“叮”地一声,林慕又发来一条:“我会在纽约乖乖等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苏晴看着那行字,突然觉得眼睛酸涩得厉害。
她猛地按灭屏幕,把手机塞进最深的口袋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个阳光正好的世界。
窗外的蝉鸣还在声嘶力竭,而她的夏天,已经在债务和病痛的重压下,彻底溺亡了。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的林慕盯着手机屏幕,眉头微微蹙起,对话框里,他发的三条信息静静躺着,显示“已读”,却没有任何回复。
他以为她在忙,便放下手机继续看文件,而那个一直置顶的对话框,从这天起,再也没有亮起过。
纽约的黄昏把华尔街的玻璃幕墙染成蜜糖色,林慕却在按下通话键的第十次后,彻底慌了神。
倾倒的咖啡溅在西装外套上,他却浑然不觉,耳边只有那道冰冷的机械女声:“您所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三天了。
苏晴没回他一条微信,没接他一个电话,现在甚至把他拉黑了。
他反复翻看聊天记录,从“暑假好长”到“我会乖乖等你”,一百多条微信消息,每一条都是他发的,对话框里的“已读”标记像嘲讽。
明明上周视频时她还笑着说想他,怎么会突然这样?
“林少,董事会会议还有半小时……”助理敲门的声音被他打断。
他扯松领带,“订最近一班回国内的机票,最快的!”
助理愣住:“可是您的会议……”
“取消!”林慕抓起车钥匙,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飞机穿越12小时的昼夜,落地时正是国内清晨。
他没回空荡荡的家,直接开车冲进大学校园,他跑到苏晴的宿舍楼下,宿管阿姨看着他直摇头:“苏晴?早搬走了,开学前就办了退学手续,东西都清空了。”
“退学?”林慕踉跄着后退一步,他冲进教务处,在堆积如山的文件里翻找出那张薄薄的申请表。
“苏晴”两个字写得异常用力,划破了纸背,退学原因那一栏写着“个人原因”,他手指颤抖地抚过那行字,仿佛能触摸到她落笔时的决绝。
他去了图书馆三楼的角落,她常坐的那个位置空着,只有阳光在桌面上投下寂寥的光斑,他去了紫藤花架下,流浪猫还在,他甚至去了城南那家她爱吃的糖糕店,老板说:“那个总买两块糖糕的姑娘?好久没见着了。”
他像个失去坐标的游魂,在整个城市疯了似的找,抓住每个认识苏晴的同学追问,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突然就不见了”。有人说好像看到她暑假在餐馆当服务员,有人说见她在医院做过护工,可每一条线索都像投入大海的石子。
深夜的校园寂静得可怕,林慕靠在苏晴曾住过的宿舍楼墙上,手机屏幕亮着,是他和她的合照。
照片上的她笑靥如花,依偎在他怀里,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慌,那种在奥赛考场解不出压轴题的焦虑,在商业谈判陷入僵局的压力,都比不上此刻万分之一的窒息。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
没有告别,没有解释,带走了他整个盛夏的光,只留下一个被拉黑的号码、一张退学申请,和他胸腔里狂跳却无处安放的心脏。
他拿出手机,再次拨打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里依旧是冰冷的忙音,像一把冰锥,反复凿着他的耳膜,也凿着他不肯相信现实的神经。
学校论坛的头条不知何时从“林慕斩获国际建模大赛金奖”换成了“校草疑似情伤颓废,连日酗酒逃课”。
曾经被女生们围堵拍照的篮球场常客,如今成了酒吧角落的熟客,白衬衫总是皱巴巴地沾着酒渍,指缝间夹着的烟蒂积了长长一截灰,眼神空洞地望着杯里晃荡的威士忌。
“看见没?林慕又没来上课,听说昨晚在‘夜色’喝到吐,还是室友扛回来的。”阶梯教室后排,几个学生压低声音交换着八卦,目光时不时瞟向窗外那棵孤零零的梧桐树。
曾经的理科状元,如今成了教授点名册上的“常客”——缺席的常客。
有人撞见他在凌晨的校园里晃荡,衬衫领口大开,头发凌乱,嘴里反复念叨着苏晴的名字,有人看到他把自己锁在实验室,出来时眼底布满血丝,胡茬爬满下巴。
而最让人心惊的,是他每天雷打不动的“仪式”。
苏晴曾住过的宿舍楼前,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成了他的固定坐标,无论晴雨,他总会抱着一只三花猫坐在树根旁,一坐就是一下午。
那猫是苏晴当年喂过的流浪猫,如今见了他竟也温顺地蜷在他怀里,偶尔用脑袋蹭蹭他的手腕,像是在安慰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
“他怎么还在那啊……都快两个月了吧?”路过的女生忍不住叹气,“以前多风光啊,谈了个恋爱跟丢了魂似的。”
“听说他被女朋友甩了,还是突然消失的那种,换谁受得了啊?”
“嘘!小声点,他听见了……”
林慕确实听见了。
他只是把脸埋进三花猫的毛里,深吸一口气,试图从猫身上找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苏晴的味道。
尼古丁和酒精麻痹着神经,却驱不散脑海里她蹲着包扎猫爪的模样,驱不散她最后那句“我先走了”的淡漠背影。
从不抽烟的人,在她消失后一根接一根地抽,滴酒不沾的人,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只为在半梦半醒间能“见”到她。
课堂、竞赛、未来规划……那些曾被他握在掌心的人生蓝图,在她消失的那一刻,碎的无法拼凑。
三花猫在他怀里发出微弱的呼噜声,他低头,用布满胡茬的下巴蹭了蹭猫的脑袋,“小花,她会回来的,对不对?她说过,这伤口包扎好了就没事了……”
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路过的学生们投来或同情或惋惜的目光,将他困在这棵梧桐树下,困在那个再也回不去的炽夏。
曾经万众瞩目的校草,如今成了校园里一道凄惶的风景,抱着一只猫,守着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把自己熬成了等待的化石。
林慕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的视频,是被同校的富二代拍下来传给林父的。
画面里,曾经天之骄子的儿子抱着酒瓶瘫在酒吧角落,白衬衫沾满呕吐物,嘴里模糊地喊着“苏晴”,旁边散落的烟蒂堆成了小山。
第二天清晨,林家的私人医生带着两个保镖踹开他宿舍门把他带回别墅时,闻到的是混合着酒精、烟味和绝望的腐朽气息。
“林慕!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林父的怒吼震得别墅客厅的水晶灯都在晃。
他拽着儿子沾满泥渍的衣领,看着那张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只剩胡茬和猩红眼眶的脸,气得手都在抖,“为了一个不知去向的小女生,你就把自己毁成这样?!”
林慕被按在沙发上,眼神涣散地盯着天花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衬衫的猫毛——那是小花昨晚蹭上去的。
自从苏晴消失后,这只三花猫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他甚至在宿舍给猫搭了个窝,吃饭睡觉都带着,当然,两个保镖把他拽上回别墅的车时,他也把小花带上了。
“把阿慕的东西收拾好,下午的飞机去纽约!”林母红着眼眶,一边给儿子擦脸上的污渍,一边对管家吩咐,“学校的事我已经跟那边打过招呼了,让他去那边清醒清醒!”
“我不去!”林慕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推开母亲的手,“我还要等她回来……她会回来的……”
“等?你拿什么等?!”林父气得扬手想打,最终却重重砸在茶几上,“她要是想回来,早回来了!别再自欺欺人了!”
争执从客厅蔓延到玄关。
当保镖试图把他架上保姆车时,林慕像头拼命挣扎着往楼梯跑,怀里紧紧抱着那只被吓得炸毛的三花猫。
“小花!我的小花!”他嘶吼着,不让任何人靠近那只猫,仿佛那是他和苏晴之间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行,那就把猫也带上!”林母看着儿子癫狂的样子,心疼得直掉眼泪,“让他带着吧,不然他能把飞机拆了!”
于是,在纽约肯尼迪机场的海关处,出现了诡异的一幕,头等舱通道,穿着皱巴巴西装的中国少年,五官精致,头发却油腻打结,眼下乌青一片,怀里抱着一只瑟瑟发抖的三花猫,任由海关人员检查行李,眼神空洞得像具行尸走肉。
飞机起飞时,林慕把脸埋进小花的毛里,闻着那股混杂着尘土和猫粮的味道,仿佛能捕捉到一丝苏晴的气息。
“小花,”他低声呢喃,指尖颤抖地抚摸着猫的脊背,“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三花猫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腕,发出微弱的呼噜声,林慕闭上眼睛,滚烫的泪终于无声滑落,滴在猫毛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纽约的摩天大楼刺破云层,等待他的是崭新的“光明前途”。
但没人知道,这个被父母强行拽上飞机的失魂者,带着那只跨越重洋的三花猫,将在异国的公寓里,陪着他度过无数个被思念凌迟的深夜,成为他与过去唯一的、毛茸茸的连接。
暴雨夜撕碎录取通知书的那个瞬间,苏晴指尖的凉意至今刻骨铭心。
她带着生病的母亲躲在异地的城中村漏雨的屋檐下,看着林慕发来的微信——“老师说你纽约公费留学的Offer下来了,晴晴,我乖乖等你来”——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脸上混着雨水的泪。
哥哥的赌债像张血盆大口,母亲的诊断书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高利贷的人踹开家门,苏晴就知道,她和林慕之间那片盛着梧桐树荫的世界,已经被现实砸得千疮百孔。
她不是没想过开口。
当林慕在微信里兴奋地规划着未来,当他说“我很想你,想立刻见到你”,她指尖悬在键盘上,打下又删除的字句堆成了山。
可那些“我妈病了”、“我哥欠债”的字眼,怎么说得出口?他是是该站在聚光灯下的校草状元,而她苏晴,现在只是个被债务和病痛追着跑的泥沼里的人。
“林慕,你值得更好的未来。”她对着空荡荡的城中村出租屋喃喃自语,声音被窗外的雷雨吞噬。
她亲眼见过他拿到奥赛金牌时眼里亮着的光,见过他还没毕业就替家族拿下几个亿的商业项目,那是属于他的星辰大海,不该被她这滩浑水拖累。
拉黑他号码的那天,她正在工地搬砖,汗水浸透的工服黏在背上,钢筋的滚烫透过手套烫着掌心。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她知道是他。
那个她爱了整整三年的少年,此刻一定在大洋彼岸焦急地拨打着电话,却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女孩,正在三十层的高楼上,为了母亲明天的化疗费,扛着钢管一步一步挪。
“他是富二代又怎样?”苏晴抹了把脸上的灰,“难道要让他用家里的钱,来填我哥那个无底洞吗?要让他刚回国就背着‘女友家是累赘’的名声吗?”
她不是没受过他的好。
他偷偷塞进她书包的学费,寒冬里他硬塞给她的围巾,还有他说“别怕,有我在,你不需要那么累”时眼里的坚定。
可正因为受过这样的好,她才更不能把他拖下水。
“林慕,你去纽约吧,”她在深夜的医院走廊里,看着手机里他的照片低声说,照片上的他笑得灿烂,“去你该去的地方,忘了我这个麻烦精。”
她知道他会难过,知道他可能会恨她不告而别。
但比起让他为了她放弃似锦前程,比起让他卷入她家的烂摊子后可能产生的怨怼,她宁愿做那个“始乱终弃”的坏人。
打工的间隙,她偶尔会躲在角落,偷偷看一眼他的微博。
看到他和外国同学讨论课题,看到谈判桌传来他的捷报,看到他依旧是那个闪闪发光的林慕,她才敢咽下喉咙里的苦涩,继续扛起肩上的水泥袋。
“这样就好,”她对自己说,指尖划过屏幕上他的笑脸,像触碰易碎的梦,“只要他好,就够了。”
只是每当深夜累到瘫倒在城中村的木板床上,她才会任由眼泪无声滑落。
那个曾在梧桐树下说“我会永远对你好”的少年,那个她爱到骨子里的林慕,终究是被她亲手“抛弃”了。
为了他的前途,为了她家的重担,也为了那份藏在心底、不肯言说的卑微自尊——她苏晴,就算穷死累死,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尤其是他的。
凌晨三点的医院走廊像条看不见光的隧道,苏晴捏着早已凉透的馒头,坐在母亲病房外的塑料椅上,听着里面传来的、越来越微弱的呼吸机声响。
她眼角的麦粒肿肿得像颗红莓,是昨晚在夜店被醉汉撞到吧台角留下的,此刻正泛着钝痛。
这样的日子像条没有尽头的传送带。
清晨六点,她在城中村的出租屋用冷水拍醒脸,套上洗得发白的工装裤,去建材市场搬钢筋。
汗水浸透的工服能拧出水来,钢筋的棱角在掌心磨出层层老茧,可当工头把皱巴巴的钞票拍在她手上时,她数都不数就塞进贴身口袋——那是母亲明天的靶向药钱。
傍晚五点,她揣着两个干硬的馒头冲进地铁站,换乘三趟车赶到市中心的“魅影”夜店。
亮片短裙勒得腰腹生疼,高跟鞋踩在黏腻的地板上,端着托盘在舞池里穿梭,笑容僵硬地应对着醉客的揩油和调笑。
有次被人撞翻酒杯,香槟泼了满身,她只是默默擦掉脸上的酒液,继续走向下一桌,仿佛那具被酒精和音乐包裹的躯体,早已不是自己的。
午夜十二点,她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冲进医院,替换掉打瞌睡的护工。
母亲的手越来越凉,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偶尔睁开眼,浑浊的瞳孔里映出她憔悴的脸,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苏晴就握着那只手,一遍遍地擦着母亲嘴角的涎水,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再赶去建材市场,开始新一天的轮回。
指甲缝里永远嵌着洗不掉的水泥灰,耳后残留着夜店香水的甜腻,眼圈黑得像被人揍过,可她早已感觉不到累。
身体像台老旧的机器,靠着惯性运转,连饿肚子时的绞痛都变得迟钝。
有次在工地扛水泥袋,眼前一黑栽倒在地,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工棚的木板床上,工头扔给她半瓶藿香正气水,她拧开瓶盖灌下去,辣得眼泪直流,却分不清是药水的刺激,还是心底某个角落突然泛起的空洞。
母亲去世那天,是个阴雨天。
呼吸机的长鸣刺破清晨的寂静,苏晴站在病床边,看着心电图拉成一条直线,手里还攥着给母亲擦脸的毛巾。
护士让她签字时,她握着笔的手抖了抖,却没掉一滴眼泪,好像所有的眼泪,都在无数个熬夜守夜的夜里,哭干了。
她甚至还能平静地跟着殡仪馆的人办手续,看着母亲的遗体被推进火化炉,直到骨灰盒捧在手里,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反胃,蹲在墙角干呕了半天,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母亲走了,哥哥苏明像个幽灵般出现,带回来的不是歉意,而是一张写着“叁佰万”的欠据。
“晴晴,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他抓着她的胳膊,眼里是赌徒特有的猩红,“只要还了这笔钱,我保证金盆洗手!”
苏晴看着那张纸,又看看哥哥袖口露出的、被高利贷砍出来的刀疤,突然笑了。
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压抑的呜咽,却没流出一滴泪,三百万,够她在建材市场搬三十年砖,够她在夜店端一辈子酒杯。
从那天起,她好像真的麻木了。
白天依旧去搬砖,只是不再数钞票,随便塞进口袋,晚上去夜店,任醉客的手在身上乱摸,眼神空洞得像块玻璃,深夜不再去医院,而是坐在空荡荡的出租屋里,对着墙壁一坐就是一夜。
哥哥再来要钱时,她只是把刚拿到的工资扔在桌上,一句话也不说,催债的人砸了门,在墙上喷满红漆,她就找块破布随便擦擦,继续躺回硬邦邦的木板床。
心好像在某个深夜被彻底冻住了。
母亲的离世,哥哥的无底洞,还有那些年被生活反复捶打的日子,把曾经那个会为流浪猫包扎伤口、会因为林慕的爱而感到温暖的苏晴,磨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她不再期待什么,也不再害怕什么,像一颗被丢进命运齿轮里的螺丝钉,在日复一日的碾压中,失去了所有温度和棱角,只剩下机械的、麻木的转动。
窗外的雨还在下,苏晴蜷缩在角落,怀里抱着母亲留下的旧棉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像盯着自己无望的人生。
那些曾经炽热的爱恋,那些校园里的梧桐树荫,都成了上辈子的事,遥远得像一场模糊的梦。
七年后的城中村出租屋,灯泡在天花板上滋滋作响,墙皮剥落的角落爬着霉斑。
苏晴刚从餐厅回来,工装裤上还沾着未干的洗澡水,右脚后跟上的血泡被磨破,每走一步都牵扯着钝痛。
她踢掉沾满泔水的帆布鞋,顺手打开那台二手电视机——这是她家里唯一值钱的电器。
财经新闻正在滚动播报:“年度最年轻首富企业家林慕先生今日归国,其执掌的‘凌宇集团’已在全球布局三十余个国家……”
屏幕上的男人穿着高定西装,熨帖的衬衫领口系着深色领带,他站在机场VIP通道,面对镜头时微微颔首,唇角噙着公式化的浅笑,鼻梁高挺,下颌线利落,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五官轮廓愈发深邃立体,好看得如同杂志封面的定格画面。
“林慕……比以前,更好看了......”苏晴捏着毛巾的手顿住,毛巾上的污水滴在皲裂的脚背上。
新闻里的他,是财经版的常客,是女记者口中“禁欲系霸总”,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
而她记忆里的林慕,还是把她护在怀里怕她被自行车撞到的那个总爱和她搭讪的男同学。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漏风的窗户糊着旧报纸,墙角堆着还没来得及还的空酒瓶(那是她在夜店捡的,能换几毛钱),唯一的桌子上摆着母亲的遗像,旁边是哥哥新一期的催债通知,数字后面跟着一长串零。
“谈过恋爱?”苏晴忽然低笑出声,“简直是上辈子做的梦。”
梦里有盛夏的梧桐树荫,有他递来的热牛奶,有阶梯教室里偷偷牵手的温度。
可现在,新闻里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和她这个在泥沼里挣扎的苏晴,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伸手关掉电视,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她自己模糊的、疲惫的脸。
那点短暂的失神很快被麻木覆盖,她跛着脚走向水池,拧开龙头,冰冷的自来水扑在脸上,让她打了个寒颤,一会儿还要去夜店接着端盘子,至于那个叫林慕的首富……不过是新闻里一个好看的陌生人罢了。
凌宇集团总部顶层的办公室,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
林慕站在窗前,指尖夹着的雪茄燃了半截,烟灰落在价值不菲的地毯上,他却视而不见。
七年前被强行拖上飞机时,他怀里死死抱着的三花猫“小花”,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宠物医院的恒温箱里。
猫的身体已经冰冷,瞳孔涣散,爪子还保持着临死前蜷缩的姿势——那是从纽约飞回国内的十几个小时里,它因机舱压力和陌生环境而持续应激的模样。
“林先生,猫咪年纪太大了,长途飞行引发了急性心衰……”兽医的声音隔着电话传来,带着职业性的惋惜。
林慕挂断电话,将雪茄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
小花是苏晴留在这世上,唯一与他有关的活物。
七年来,它在纽约陪着他度过无数个失眠的夜,他会对着猫喃喃自语,说苏晴喜欢喂它吃火腿肠,说苏晴包扎伤口时有多温柔。
猫的呼噜声是他唯一的慰藉,仿佛只要它还在,那个消失的女孩就还留有一丝痕迹。
可现在,连这点痕迹都没了。
他猛地掀翻了办公桌,文件、钢笔、电脑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助理敲门的声音被他无视,他跌坐在地毯上,抓起恒温箱旁放着的、小花常玩的毛线球——那是苏晴当年用旧毛衣拆的线,给猫缠的。
毛线球上还残留着若有似无的、廉价肥皂的味道,像极了苏晴身上的气息。
“苏晴……”他埋着脸,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七年来积压的所有痛苦和绝望,“你连小花都要带走吗?”
七年前她拉黑他,撕碎他的世界,七年后,连这只承载着他全部思念的猫,也因他的执念而死。
他以为自己早已在商场的血雨腥风中炼就铁石心肠,以为那个在梧桐树下抱着猫等她的少年已经死去,可当小花冰冷的身体触碰到他指尖时,所有的伪装轰然崩塌。
他曾以为财富、地位、掌控一切的权力能填补内心的空洞,可此刻才发现,那些东西在失去连接的瞬间,都变成了冰冷的废墟。
小花的死,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用七年时间锁住的、名为“苏晴”的潘多拉魔盒,里面塞满了未读的信息、无人接听的电话、以及那个在记忆里永远无法褪色的、蹲在教学楼的身影。
林慕的办公室,他指尖夹着的打火机反复开合,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对面坐着的私家侦探陈默额头渗出细汗。
“苏晴在哪里,”林慕终于开口,“七年了,还是没找到吗?”
七年来,从国内到国外,动用了所有人脉,却只得到“查无此人”的回复。
但他不知道,陈默的公文包里,正躺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照片——照片上的苏晴穿着夜店服务员的衣服,眼神麻木得像块石头。
陈默喉结滚动,避开林慕锐利的目光,“林总,我们……还在排查。您知道,当年她消失得太彻底,没有留下任何轨迹……”
“是吗?”林慕猛地将打火机拍在桌上,火苗“噌”地窜起又熄灭,吓得陈默肩膀一缩。
“我花了七位数让你找一个人,你告诉我‘还在排查’?”他倾身向前,“陈默,你最好想清楚,骗我的后果是什么。”
陈默的心跳如鼓。
早在三年前,他就锁定苏晴的行踪,准备向林慕汇报时,林慕的母亲——那位永远端庄得体的林夫人,带着律师出现在他的侦探所。
没有威胁,只有一张数额远超林慕佣金的支票,和一份封口协议。
“林慕需要向前看,”林夫人的声音温柔却冰冷,“那个女人只会毁了他。你只要忘了你找到的东西,这些钱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林总,”陈默攥紧了藏在桌下的拳头,“有些情况……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也许……苏小姐当年离开,就是不想被找到呢?”
“她不想被找到?”林慕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低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痛苦,“她把我拉黑,撕碎我的生活,现在告诉我她不想被找到?”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陈默,“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陈默。找到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陈默狼狈地逃离会议室,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坐在车里,看着手机里三年前苏晴在工地上弯腰搬砖的照片,又看看短信里刚到账的、那串冗长的数字。
林慕眼中的偏执和痛苦他看得真切,可林家的势力如同无形的网,早已买断了所有指向苏晴的线索。
此刻,林慕站在会议室窗前,看着陈默的车消失在大厦门口,他不知道,母亲今早刚来过这里,在他常坐的沙发上放了一杯温牛奶,就像七年前他熬夜时她做的那样。
更不知道,那杯牛奶里掺了微量的镇静剂,而他派去的侦探,早已被母亲用金钱和权力堵死了所有汇报的渠道。
他以为自己在追逐一个消失的幻影,却不知真相近在咫尺,却被最亲的人用“为你好”的名义,砌成了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
而墙的另一边,苏晴正一步步踩进生活的泥沼,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被买断的不只是侦探的嘴,还有那段被现实碾碎的过往,和一个男人七年来从未熄灭的、寻找爱人的执念。
凌晨三点,林慕睁着眼盯着天花板。
小花死了。
这个认知像枚生锈的钉子,在他太阳穴里日夜敲打。
恒温箱的冰冷触感还残留在指尖,毛线球上消散的肥皂味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用七年时间勉强筑起的堤坝。
抑郁症顺着失眠的缝隙钻回体内,啃噬着他的神经。
他掀开丝滑的被单,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落地窗映出他的影子,无坚不摧却只是只纸老虎。
床头柜上的安眠药瓶已经空了。
他拧开新的一瓶,白色药片滚落在掌心,像极了小花临死前蜷缩的爪子,他想起在纽约的深夜,小花总会跳上他的书桌,用脑袋蹭他握笔的手,呼噜声是唯一的白噪音。
而现在,只有秒针走动的“滴答”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敲得他耳膜生疼。
“主人主人,有什么可以帮您?”
虚拟管家的电子音突然响起,吓得他手一抖,药片撒了一地。
他烦躁地挥手:“滚。”
屏幕暗下去,却在他视网膜上投下苏晴的脸。
是七年前她在图书馆打盹的样子,阳光落在她发梢,鼻尖沾着墨水渍。
他猛地闭上眼,却有更多画面涌进来——暴雨夜她湿透的背影,退学申请上划破纸背的字迹,还有他抱着小花蹲在梧桐树下,落叶覆满肩头的绝望。
他跌坐在地毯上,抓起沙发边的毛绒玩具——那是小花最喜欢的老鼠玩偶,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猫薄荷味。
他把脸埋进去,贪婪地呼吸,却只闻到灰尘和消毒水的味道,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味。
抑郁症复发的感觉像沉入深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咸涩的痛苦,思维变得迟缓,胸口像压着巨石,连抬手拿水杯都需要耗尽全身力气。
他曾以为靠工作能麻痹自己,用并购案的快感填补空洞,可当夜深人静,所有伪装轰然倒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对苏晴的疯狂思念。
他踉跄着走到酒柜前,灌下整杯威士忌,手机屏幕亮着,停在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通话记录停在七年前被拉黑的那天。
他知道所有人都劝他“向前看”,可他们不懂,苏晴是他唯一的浮木,现在浮木断了,他只能沉得更深。
天快亮时,他终于在沙发上蜷缩着睡去,梦里是纽约的冬天,他抱着小花站在雪地里,苏晴穿着红色的大衣向他跑来,笑容温暖得能融化冰雪。
可当他伸手去抓,她却像烟一样散开,只剩下漫天飞雪和小花冰冷的身体。
他猛地惊醒,浑身冷汗。
凌晨四点,林慕盯着书桌玻璃下那张泛黄的拍立得——苏晴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打盹,他偷偷亲吻她的侧脸,指尖划过玻璃上她的脸,突然像触到通了电的冰锥,整只手剧烈地抖起来。
“苏晴不会死了吧?”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楔进太阳穴。不是疑问,而是某种冰冷的预感,顺着脊椎爬满全身。
七年来,他无数次设想她的处境:或许在某个城市打工,或许嫁人生子,或许……早已不在人世。
小花的死带走了最后一丝与她的“活物连接”,此刻空荡的卧房里,连空气都在叫嚣着这种可能性。
颤抖从指尖蔓延至肩膀,他想抓住桌沿稳住身体,却碰倒了旁边的相框,苏晴的笑脸摔在地上。
这碎裂声成了引爆器,胸腔里的恐慌瞬间炸开——呼吸困难,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钝痛,眼前开始发黑,墙壁在扭曲,天花板压下来,带着想象中属于“死亡”的味道。
这是抑郁症躯体化的尖啸。
他踉跄着扑向药柜,指甲在玻璃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抗抑郁药的白色药瓶在颤抖的掌心晃荡,标签上的“每日一片”越来越模糊。苏晴死了……这个念头像复读机一样在脑海里循环,每一个字都砸在神经上,让他浑身发冷,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不会的……她那么能扛……”他喃喃自语,声音却虚弱得像风中残烛。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冷汗浸透了睡衣,他拧开药瓶,倒出的药片不是一片,而是三把,白色的药片堆在掌心,理智在尖叫“不能吃”,但颤抖的身体和濒临崩溃的神经却在嘶吼“吃掉它们”。
“只要不抖了……只要不想了……”
他猛地将药片全塞进嘴里,干咽下去,苦涩的药粉粘在喉咙里,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扶着药柜滑坐在地,后背抵着冰冷的木板,看着掌心残留的药屑,药片开始发挥作用,神经被强行麻痹,颤抖渐渐平息,思维变得迟钝而模糊。
他靠着药柜,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混沌的念头:
如果苏晴真的死了,那他用七年时间筑起的、名为“寻找”的牢笼,究竟在囚禁着谁?
清晨的阳光透过别墅的落地窗,保姆陈姨端着醒酒汤敲响主卧房门时,屋里静得像座坟墓。
“先生?您醒了吗?”她提高音量,叩门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却只有死寂回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陈姨。
她拧动门把手,发现门从内侧反锁,用力推也纹丝不动,透过门缝,她瞥见床头柜上翻倒的威士忌酒瓶,以及散落一地的白色药片——那是林慕一直吃的抗抑郁药。
“先生!林先生!”陈姨吓得脸色煞白,撞门的力道震得门框嗡嗡作响。
当她用备用钥匙打开门时,看到的是让她魂飞魄散的一幕:林慕面朝下趴在地毯上,手边是摔碎的玻璃杯,深色酒液混着白色药粉浸透了波斯地毯,他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精和药味,怎么摇晃都毫无反应。
救护车的鸣笛声撕裂了富人区的宁静。
医护人员将昏迷的林慕抬上担架时,他的指尖还保持着攥紧药瓶的姿势,腕上的名贵腕表刮花了一道深痕。
陈姨攥着手机,手抖得几乎拨不出林夫人的电话,屏幕上“120”的通话记录还亮着,映着她惊慌失措的脸。
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刺眼。
林慕躺在病床上,胃管从鼻腔插入,连接着嗡嗡作响的洗胃机。
林夫人抓着医生的白大褂,珍珠耳环随着颤抖的下颌晃动:“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他怎么会突然……”
“林夫人,请冷静。”主治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病人是酒精与抗抑郁药物过量导致的急性中毒,幸亏送来得及时,洗胃后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他顿了顿,语气凝重,“他的抑郁症伴有严重的躯体化症状,这次明显是刻意过量用药,属于……自杀倾向的表现。”
“自杀?”林夫人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墙壁才没倒下。
她想起儿子总是通红的眼眶,想起他抱着小花恒温箱时的绝望,“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已经好多了吗?我们给他请了最好的医生……”
“抑郁症,尤其是心因性的,”医生叹了口气,将诊断报告递给她,“药物和心理干预只是辅助。他心里有个解不开的结,像颗定时炸弹,只有他自己想通了,愿意走出来,外界的帮助才能真正起效,强行干预,反而可能……”
林夫人看着报告上“心因性抑郁急性发作”的字样,耳边嗡嗡作响。
她一直以为买断侦探的消息、送儿子出国、用财富堆砌起屏障,就能让他忘了那个叫苏晴的女人,可现在才明白,有些伤口,藏得越深,溃烂得越狠。
林慕在VIP病房醒来时,阳光正照在输液瓶上,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坠入静脉。
胃里翻江倒海的绞痛还在,但更让他窒息的是清醒后的现实——他没死成,又被拽回了这个充满苏晴幻影的世界。
“醒了?感觉怎么样?”林夫人立刻扑到床边,眼圈红肿。
林慕没看她,目光落在天花板的吊灯上,“没事。”
他抬起左手,输液针管被胶带固定在苍白的手背上,针孔周围泛起青紫,他面无表情地伸手去扯胶带。
“你干什么?!”林夫人惊呼着去拦,“医生说还要观察……”
“不用。”林慕甩开她的手,硬是把针管拔了出来,鲜血瞬间渗出,他掀开被子坐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没感觉到疼痛,他像是无事发生一样,拨通了总裁特助小刘的电话,“刘特助,把我的西装拿来。”
“西装?你刚脱离危险!”林夫人急得想掉泪,“医生说你需要休息,你的抑郁症……”
“我的抑郁症,”林慕打断她,终于转过头,眼神平静得可怕,“医生不是说了吗?等我自己想开。”他扯了扯病号服的领口,露出锁骨处未消的红痕,“现在我想开了,我要去公司开会。下午有个跨国并购案,不能耽误。”
他穿上特助送来的备用西装,动作利落地穿上,仿佛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不是他。
林夫人看着儿子挺直的脊背,看着他系领带时依旧稳定的手指,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不是想开了,他是把所有崩溃都压进了更深的地方,用工作这座冰山,来掩盖底下汹涌的岩浆。
当林慕系好领带,对着镜子整理衣襟时,镜中的男人西装革履,面色虽苍白却眼神锐利,仿佛又是那个运筹帷幄的青年企业家。
只有他自己知道,胃里残留的药味和心口密密麻麻的钝痛,正在提醒他:有些伤口,不是假装看不见,就不会流血,而他选择用无休止的忙碌,来维持这具名为“林慕”的躯壳的正常运转,直到下一次崩塌的来临。
林夫人站在凌宇集团总裁办公室的露台,玻璃窗内,林慕正对着笔记本电脑批阅文件,侧脸线条冷硬,仿佛昨夜药物中毒的虚弱从未存在过——但她清楚地看见,他握着鼠标的指尖,时不时会不受控制地颤抖。
七年来,她用金钱和权力筑起高墙,将所有关于苏晴的痕迹隔绝在外。
她以为只要切断念想,儿子就能回归“正轨”,继承家业,成为人人称羡的林氏继承人。
可当她在急诊室外看到儿子苍白如纸的脸,看到洗胃机里混杂着药片的液体,她才突然意识到,那堵墙挡住的不是伤害,而是儿子活下去的最后一丝念想。
“心因性的,只能等他自己想开。”医生的话在耳边反复回响。
想开?怎么想开?当一个人把灵魂的锚点系在另一个人身上,而那个人却被硬生生拔走,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漂泊和自我毁灭。
她一直以为苏晴是毁掉儿子人生的“祸水”,可现在才明白,真正让儿子崩溃的,是连“祸水”的踪迹都找不到的绝望。
她转身走进楼梯间,拨通了那个早已被她列入黑名单的号码,侦探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林夫人?”
“苏晴的资料,”林夫人深吸一口气,“你之前找到的,全部发给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陈默显然还记得那张让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支票,以及那句“让他忘了她”的嘱托。
“林夫人,您确定……”
“我让你发!”林夫人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泄了气,“……他快死了,陈默。与其让他抱着幻想把自己耗死,不如让他看看……看看那个女人现在是什么样子。也许……也许见了,也就死心了。”
她知道这像一场豪赌,如果林慕见到苏晴后更加崩溃怎么办?如果他发现母亲一直隐瞒真相怎么办?
但她别无选择。当药物和疗养都失效,当儿子用工作麻痹自己却在深夜偷偷吞咽几十倍剂量的药片,她只能寄希望于最残忍的现实——让他亲眼看见,那个曾被他视若珍宝的女孩,如今已在生活的泥沼里摔得面目全非,早已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在紫藤花架下微笑的模样。
半小时后,陈默的邮件发了过来。
压缩包里是几十张照片和一份简短的调查报告:苏晴,27岁,无业,靠打零工维生,居无定所,哥哥苏明负债三百余万,母亲已故……照片上的女人穿着劣质的夜店工装,眼神麻木,背影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林夫人一张张翻看,心脏像被细密的针反复穿刺。
这就是她用尽手段隔绝的“祸水”?这就是让儿子抑郁成疾、险些丧命的根源?她突然感到一阵荒谬的无力——原来她拼命阻挡的,不过是一个被生活碾得粉碎的、可怜的女人。
她将邮件转发给林慕的私人助理,附言只有一句:“把这个‘无关紧要的人’的消息,‘不经意’地透露给林慕。就说……是偶然发现的。”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了眼睛,她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将儿子拉出深渊,还是推他走向另一个更黑暗的绝境。
但她只能赌——赌现实的残酷能敲醒沉迷旧梦的儿子,赌那个一无是处的苏晴,能让他终于愿意松开那双早已握空的手。
而此刻,病房内的林慕刚结束一场跨国会议,助理敲门进来,故作随意地说:“林总,昨天侦探说偶然发现……当年您让找的那个苏晴小姐,好像有消息了……”
林慕握着钢笔的手猛地一顿,墨水在文件上晕开一个深色的圆点,如同他骤然加速的心跳,在死寂的心底,砸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
“给我。”他几乎是扑过去夺过刘特助的手机。
屏幕上跳出的不是照片,而是侦探陈默发来的简讯截图,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瞳孔——
“苏晴,女,27岁,无固定职业,靠工地零工、夜店及餐馆服务生维生。居无定所,常借宿城中村出租屋。兄长苏明负债累计超三百万,母亲于七年前病逝(胃癌晚期),三年前曾于城南建材市场从事搬运工,现主要活动范围为‘魅影’夜店及‘老陈餐馆’……”
“居无定所打零工负债三百万”……这些字眼在视网膜上炸开,原来她不是不想告而别,是根本没有告别的力气。
原来他在纽约住着江景公寓、从来不看价格标签时,她正在三十层高楼扛着百斤重的钢管,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被醉客揩油,在医院走廊啃着冷馒头守着母亲的病床。
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屏幕碎得像他此刻的心脏。
他想起母亲总说“她不值得”,想起侦探总说“查无此人”,想起自己每夜抱着小花喃喃自语时,她正在某个漏雨的工棚里,被高利贷的恐吓信吓得彻夜难眠。
“林总?”刘特助被他骤然煞白的脸色吓到,想去扶他,却见他猛地弯腰,捡起手机,屏幕上“母亲已故”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前发黑。
她母亲……那个总在他去苏晴家时,偷偷塞给他煮鸡蛋的伯母,竟然已经走了七年。
而他,连一句悼念都没能说。
“三年前在工地搬钢筋……”他低声重复着,脑海里浮现出苏晴纤细的肩膀扛起钢筋的画面,与记忆中那个在图书馆打盹的女孩重叠,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抑郁症的躯体化症状再次袭来,胃里翻江倒海,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仿佛能够触到了钢筋的滚烫和夜店地板的黏腻。
“现在在夜店和餐馆当服务生……”
那个曾经在紫藤花架下给流浪猫包扎伤口、在操场边给他递毛巾的女孩,竟然在灯红酒绿的夜店忍受着屈辱,在油烟弥漫的后厨刷着盘子。
而这一切,他的母亲知道,那个收了钱的侦探知道,只有他被蒙在鼓里,用七年时间在自己筑造的金牢笼里,为一个“挚爱可能已死”的幻影痛不欲生。
“滚,全都滚出去。”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刘特助识趣地退了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林慕粗重的呼吸声。
他跌坐在真皮座椅上,看着窗外林立的高楼,每一栋都曾是他用来麻痹自己的工具。
可现在,这些冰冷的建筑突然变成了巨大的讽刺——他拥有了整个世界的财富,却让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在泥沼里挣扎了整整七年。
夜色如墨,“魅影”夜店的招牌在雨幕中闪烁着迷离的紫光。
林慕的迈巴赫悄无声息地滑入停车场,轮胎碾过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他推开车门,定制西装立刻被雨丝打湿,却浑然不觉。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瞬间灌满耳膜,舞池里人影攒动,酒精和香水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他站在入口处,微蹙着眉,适应着昏暗光线下晃动的光斑——这里的一切都像一场失真的梦,而他是唯一穿着正装的闯入者。
“我靠!那是谁?”
“卧槽!看着好眼熟……”
“像不像财经新闻里那个……林慕?凌宇集团的那个最帅男首富?”
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涌来,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有人举着手机偷拍,闪光灯在黑暗中此起彼伏,林慕对此视若无睹,他的目光穿透舞池,扫过吧台后忙碌的身影,每一个穿着亮片短裙的服务生背影,都让他心脏骤然收紧。
他太高了,肩宽腰窄,即使在人群中也像鹤立鸡群,剪裁精良的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腕上的百达翡丽在霓虹下泛着冷光,与周围穿着铆钉皮衣、露脐装的年轻人形成刺眼的反差。
几个大胆的女生端着酒杯凑过来,眼波流转:“帅哥,一个人吗?请你喝一杯?”
“让开。”林慕的声音冰冷,侧身避开递过来的酒杯,酒液洒在他的皮鞋上,他却看都没看一眼,径直朝着后台通道走去。
“真的是他!新闻里说他是最年轻的首富,还说他是禁欲系男神……”
“本人比照片还帅啊!就是气场太吓人了,感觉能冻死人……”
“他来这种地方干什么?谈生意?不像啊……”
议论声在他身后蔓延,却无法撼动他分毫,他推开标着“员工通道”的后门,潮湿的霉味和消毒水味扑面而来,与前厅的喧嚣形成诡异的割裂。
还是没找到她。
震耳欲聋的低音炮震颤着每一寸空气,VIP包厢里,酒气与荷尔蒙发酵成黏腻的雾。
苏晴端着托盘的手在发抖,指尖被冰镇香槟的杯壁冻得发白,却抵不过身后那只突然伸来的手——油腻的掌心隔着廉价的亮片短裙,狠狠捏上她的屁股。
“小妹妹,挺漂亮啊?”说话的是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金链子在锁骨晃荡,嘴里喷出的酒气混杂着雪茄味,熏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他身边的狐朋狗友吹着口哨,有人用酒杯底敲着茶几,发出刺耳的声响。
苏晴猛地侧身避开,托盘里的酒杯叮当作响。“先生,请您自重。”她的声音淹没在音乐里,细若蚊蚋。
“自重?”男人哈哈大笑,肥腻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在这种地方谈自重?”他突然抬手,一沓百元大钞“唰”地撒在她脚下——钞票散落在她沾满酒渍的裙摆上,落在黏腻的地毯上,甚至沾了些碎冰。
“跪下,把钱捡起来,哥哥们就不给你差评。”
周围爆发出更响亮的哄笑。
有人跟着起哄:“捡啊!捡一张给你十块‘辛苦费’!要是陪哥几个玩玩,别说三千,三万都有!”
苏晴盯着地上的钱,她想起哥哥最新的催债通知,那串后面跟着六个零的数字;想起母亲临终前枯槁的手,想起工地钢筋磨破的掌心,想起夜店高跟鞋踩出的血泡。
七年了,她像条狗一样活着,扛钢筋、端盘子、被醉鬼揩油,可哥哥的债务像个无底洞,永远填不满。
“捡啊!装什么清高!”男人不耐烦了,抬脚想踩她的手。
就在这时,苏晴突然听到脑子里“嗡”地一声,不是音乐的轰鸣,不是人群的嘲笑,而是一个清晰的、属于她自己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冷冷地说:
“如果……如果他们能给我三百万,”
她看着地上的碎钱,看着男人油腻的笑脸,看着周围人看戏的眼神,那个声音越来越响,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让我跪在这里捡钱也好,让我陪他们玩玩也好……哪怕死在这里,也无所谓了。”
“结束这一切……”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停止了颤抖。
是啊,结束了,母亲走了,哥哥是个无底洞,她早就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如果能用尊严甚至生命,换一个彻底解脱的机会,那为什么不呢?
她缓缓弯下腰,膝盖即将磕在地上的碎冰上,指尖触到那些被踩脏的钞票——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砰”地被推开,刺目的走廊灯光涌了进来,照亮了门口那个颀长的身影。
林慕站在门口,定制西装还沾着雨丝,脸色白得像纸,眼底是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看着苏晴弯腰的动作,看着她指尖下的钞票,看着那个油腻男人还未收回的手,整个世界在他眼前瞬间崩塌成血色的碎片。
而苏晴听到声响,僵硬地抬起头,透过模糊的灯光看清来人时,刚刚那点近乎死心的平静,突然被一种更巨大的、名为“恐慌”的情绪彻底淹没。
她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冰冷的吧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包厢里的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门口的不速之客身上,那个刚刚还在撒钱的中年男人,在看清林慕的脸后,酒意瞬间醒了大半,脸上的肥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电视上那个叱咤风云的年轻首富,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还用那样一双仿佛要杀人的眼睛,盯着他手下的服务生?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低音炮还在不知疲倦地震动,将苏晴脑海里那个“结束一切”的声音,震得粉碎成无法拼凑的绝望。
苏晴撞在吧台上的瞬间,心脏像被冰锥刺穿。眼前这个西装革履、光芒万丈的男人,和记忆里那个穿着运动服的少年重叠,却又被夜店昏暗的灯光割裂成残酷的现实。
她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那是她最恐惧的、名为“怜悯”的情绪。
“不……”她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转身就往包厢外冲。高跟鞋踩在黏腻的地板上打滑,身后传来林慕嘶哑的呼喊:“苏晴!”
他认出她了。
这个认知像惊雷劈下,震得她魂飞魄散。
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穿着廉价亮片裙,指尖还沾着血,脚下是被人撒了一地的碎钱。
她像个偷了东西的贼,只想躲进最深的阴影里,永远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苏晴!站着!”林慕的脚步声在身后紧追不舍,皮鞋撞击地面的声响像重锤敲在她心上。
她不敢回头,推开拥挤的舞池,亮片裙摆扫过旁人的酒杯,引来一阵咒骂。
“让开!”她嘶哑地喊,眼前只有出口那道刺目的光,汗水混着眼线糊在脸上,模糊了视线。
她能感觉到林慕越来越近,他的气息,他的声音,都像无形的网,要将她重新拖回那个早已被她亲手埋葬的夏天。
跑到夜店门口时,脚踝突然一阵剧痛——高跟鞋的细跟卡在了地砖缝里,身后林慕的手几乎要抓住她的手腕,她心一横,弯腰扯掉两只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尖锐的疼痛让她一个趔趄,却反而跑得更快。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她光着脚狂奔,脚底被碎石和玻璃碴划破,渗出血珠,却感觉不到疼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离他越远越好。
“苏晴!”林慕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他扔掉西装外套,在后面追。
这个在商界运筹帷幄的男人,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眼睁睁看着他失而复得的珍宝,即将再次消失在夜色里。
跑到十字路口时,一辆卡车鸣着笛疾驰而来,车灯晃得苏晴眼前发黑,她下意识地闭眼,身体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向路边——林慕扑倒了她,两人一起滚落在人行道的积水里。
卡车呼啸而过,带起的风掀起苏晴凌乱的头发,她趴在冰冷的地上,胸口剧烈起伏,林慕的手臂紧紧圈着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布料传来,烫得她皮肤发疼。
“你疯了?!”林慕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带着压抑的怒吼和后怕,“不要命了吗?!”
苏晴僵硬地趴在他怀里,能感觉到他胸腔里狂跳的心脏,和自己的心脏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她不敢抬头,不敢看他此刻的表情,只能死死闭着眼,任由冰冷的雨水混着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他昂贵的衬衫上。
七年了。
她以为自己早已麻木,以为心脏早已在生活的碾压下变成石头。
可当他的体温再次传来,当他的声音再次唤着她的名字,那些被她强行冰封的记忆,那些藏在泥沼里的委屈和不甘,突然决堤而出,几乎将她淹没。
街道上只有雨水敲打地面的声音,和两人粗重的呼吸声,林慕紧紧抱着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像烟一样散开。
而苏晴埋着脸,在他怀里,第一次没有挣扎,只是任由眼泪无声地流淌——在这个狼狈的雨夜,在这个光与影交错的街角,她和他的命运,终于以最不堪的方式,再次纠缠在一起。
雨水渐小,汇成的积水流过苏晴赤裸的脚踝,冲刷着脚掌上的血污,她撑着湿漉漉的地面爬起来,后背抵着冰冷的路灯杆坐下,膝盖蜷缩到胸前。
亮片短裙被雨水粘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骨架,曾经饱满的脸颊如今凹陷下去,只有那双眼睛,在路灯下透着拒人千里的警惕。
林慕蹲在她面前,西装裤膝盖处沾满泥污,他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方干净的手帕——还是七年前苏晴送他的那块,边角绣着小小的“晴”字,如今被雨水浸得发皱。
他执起她的左脚,指尖触到冰凉的皮肤时,感觉到她猛地一颤。
“别动。”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路灯的光线下,她脚心上嵌着几块细碎的玻璃和石子,伤口周围已经开始红肿。
他屏住呼吸,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拨开皮肉,捏住一块菱形的玻璃碴,轻轻一拔——
苏晴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想缩回脚,却被他握得更紧。
“忍着点。”林慕的眉头拧成川字,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苍白的额头上,他用手帕擦掉玻璃碴上的血,又去处理下一块石头,动作轻得像在对待宝物,仿佛那不是沾满泥污的脚,而是他失而复得的、易碎的梦。
七年了。
他无数次在梦里触碰她,醒来却只有冰冷的床单,此刻真实的触感传来,她的脚踝那么细,脚掌上布满厚厚的茧和新伤,让他心口一阵抽痛。
他想起大学时她穿着帆布鞋,踩在他影子里笑,脚底干干净净。
“会感染。”他拔掉最后一块石子,手帕已经被血浸透,“去医院。”
苏晴终于抬起头,雨水顺着她凌乱的发梢滴落,砸在林慕手背上,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看着他眼下浓重的青黑,看着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的关节,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她想推开他,想说“不用你管”,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声的哽咽。
林慕处理完伤口,抬起眼,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他看到她眼底的破碎、恐慌。
七年前那个在紫藤花架下对他笑的女孩,和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女人,在他眼中重叠,刺得他眼眶发酸。
“起来。”他站起身,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苏晴惊呼一声,下意识抓住他的衬衫领口,他的怀抱依旧宽阔有力,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她比想象中轻得多,让他抱得更紧。
“放开我……”她挣扎了一下。
“别动。”林慕低头看她,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她鼻尖上,“再动,伤口该更疼了。”
他抱着她走向停在路边的迈巴赫,脚步沉稳,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蜷缩在他怀里,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的心跳声,沉稳而有力,敲散了她心底积攒七年的寒意。
苏晴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忽然觉得很累。
也许……也许暂时不用跑了,至少在这个雨夜,在这个曾经被她推开的怀抱里,她可以短暂地闭上眼,不去想三百万的债务,不去想母亲的遗像,不去想那个在脑海里叫嚣着“结束一切”的声音。
林慕将她小心翼翼地放进副驾驶,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她身上,动作轻柔得不像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首富。
他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发动车子,后视镜里,他看到苏晴蜷缩在座位上,侧脸埋在外套里,肩膀微微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在哭。
他没有开口,只是将车内空调调到最高温,然后踩下油门,朝着医院的方向驶去。
急诊室内。
医生用纱布裹好她的右脚,最后一圈胶带贴得有些紧,她下意识缩了缩脚趾,却没作声。
林慕站在病床边,西装外套还搭在她肩上。
“好了,近期别沾水,明天来换药。”医生收拾好器械,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慕一眼。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苏晴低头盯着自己包扎成粽子的脚,纱布边缘渗出一点淡红的血迹。她深吸一口气,“今天……谢谢。医药费,我会转给你。”
林慕靠在金属床栏上,闻言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没什么暖意,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他看着她刻意避开的目光,忽然觉得胸口那道七年未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转给我?”他重复道,向前半步,阴影覆在她脸上,“苏晴,你怎么转?”
她知道他说得对,她口袋里连明天的饭钱都凑不齐,谈什么转医药费。可除了这句话,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说“不用你管”?太矫情。
说“对不起”?太晚了。
“我……”她张了张嘴,却被林慕打断。
“我在你的黑名单里。”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两人之间最后一层遮羞布,“七年前,你把我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现在,你要怎么‘转给我’?”
空气瞬间凝固。
苏晴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沉寂的、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黑暗,以及一丝被刻意掩盖的——脆弱。
她想起七年前那个暴雨夜,她颤抖着按下拉黑键时的决绝,想起他无数个未接来电和信息,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此刻却被他一句话全部拽了出来。
“我……”她想说“我有苦衷”,想说“我是为你好”,可看着他眼底的疲惫和伤痕,所有借口都显得苍白无力。
是啊,她凭什么在拉黑他七年后,还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帮助?凭什么用一句轻飘飘的“谢谢”,就想抹去这七年他可能承受的痛苦?
林慕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看着她眼里翻涌的情绪,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没再说什么,他转身走到窗边。
“先养好伤。”他背对着她,声音听不出情绪,“其他的……以后再说。”
苏晴看着他的背影,西装外套还带着他的体温,却让她觉得浑身发冷。
黑名单三个字像烙印一样刻在她心上,灼烧着她的自尊,也提醒着她俩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也许,从她当年选择不告而别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站在了彼此的黑名单里,再也无法轻易拉出来了。
而这医药费,不过是压在无数伤痕上的,又一块微不足道的石头罢了。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清冷的光洒在林慕的侧脸上,勾勒出他紧抿的唇线。
苏晴低下头,看着脚上的纱布,忽然觉得,比脚底伤口更疼的,是心口那个被他轻轻一句话,就重新撕开的、鲜血淋漓的旧伤疤。
林慕转过身时,七年来,他无数次在梦里演练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会是在这样狼狈的境地,隔着一张病床,谈着最伤人的“医药费”。
“苏晴,”他往前走了一步,皮鞋擦过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我们能不能……”他顿了顿,压下喉间的涩意,“把我的电话和微信,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空气瞬间安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
苏晴始终没抬眼看他,她盯着自己脚背上的纱布,那里渗出的血迹已经变成深褐色,像一枚丑陋的勋章,提醒着她和他之间隔着的、七年的泥泞现实。
“林总,把付款码给我吧。”她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医药费,我现在转给你。”
林慕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投入冰窟。
他看着她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病号服上的线头,原来,在她心里,他们之间只剩下这几百块的医药费,和一个需要被“偿还”的债务。
“苏晴……”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在你眼里,我和你之间,就只剩下这几百块钱了吗?”
苏晴终于抬起头,目光却掠过他的肩膀,落在窗外的月亮上。
“不然呢?”她扯了扯嘴角,“林总,你是高高在上的首富,我是在夜店端盘子的服务生。我们之间,除了这几百块钱,还能有什么?”
“我们之间有过……”林慕的话卡在喉咙里——有过紫藤花架下的拥抱,有过图书馆里的牵手,有过他规划了无数次的未来。
可那些话在她此刻冰冷的眼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她用“林总”两个字,轻易就划清了界限,将过去的一切都封进了名为“黑名单”的盒子里。
林慕举着手机的手停在半空,苏晴突然伸手,动作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她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指腹在冰冷的屏幕上翻飞,像演练过千百遍。
“你……”林慕的质问卡在喉咙。
下一秒,锁屏应声而解。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瞳孔骤然收缩——她输入的密码,是“0616”,九年前他们确定关系的那天,那个他从未改过、以为早已被她遗忘的恋爱纪念日。
苏晴没看他震惊的脸,指尖熟练地划开界面,找到“收付款”,调出那串二维码,她的旧手机屏幕裂着蛛网纹,扫码框对准林慕手机的瞬间,他清晰地看见她拇指关节处因常年搬砖留下的茧子,和当年在图书馆握笔时判若两人。
“滴——支付成功。”
机械的提示音打破死寂。
苏晴把他的手机扔回床上,“医药费,两清了。”
林慕僵在原地,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收款记录,七年来,他无数次猜想她是否还记得这个密码,猜想她拉黑他时是否有过一丝犹豫,此刻答案以最残酷的方式砸在他面前——她记得,记得比他以为的更清楚,却宁愿用它来完成一场冰冷的交易。
“你没忘。密码……你没忘。”
苏晴猛地抬头,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瞬间慌乱起来。
“不过是……以前随便记的。”她别过脸,盯着输液管里滴落的液体,“林总这种大人物,密码大概也懒得换。”
懒得换?林慕在心里苦笑。
“苏晴,”他向前一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哀求,“如果……”
“够了!”她突然打断他,眼里闪过一丝脆弱的光,很快又被坚冰覆盖,“林总,我说了两清了。你是首富,我是服务生,别再见面了,对谁都好。”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他试图维系的温情。
林慕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脚上渗血的纱布,终于慢慢后退一步,捡起床上的手机。
屏幕还亮着,付款码的绿光映着他眼底的失落,也映着她别过脸时,悄悄滑落的一滴泪。
原来有些纪念日,即使刻在心底,也只能用来支付一笔冰冷的医药费。
“晴晴,你的电话号码……”他还想说什么,却被苏晴打断。
“我累了。”她闭上眼,侧过身背对他,声音带着明显的驱赶意味,“林总,谢谢你送我来医院,医药费我已经付了。没别的事的话,请回吧。”
病房里再次陷入死寂。
林慕站在原地,看着她蜷缩成一团的背影,看着病号服下嶙峋的肩胛骨,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曾以为只要找到她,就能把她从泥沼里拉出来,可现在才明白,真正困在泥沼里的人,是他自己。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搭在她肩上的西装外套又掖了掖,盖住她裸露的手臂。
“好好休息。”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有事……打这个电话。”他把自己的私人号码写在床头柜的便签上,然后转身,一步步走出了急诊室。
门被轻轻带上的瞬间,苏晴猛地睁开眼,泪水终于决堤而出,她抓过便签纸,看着上面熟悉的数字,她闭着眼睛都能倒背如流。
她不是不想看他,她是不敢。
她怕一旦松开手,那点可怜的自尊就会彻底崩塌,更怕再次连累他,让他也坠入她这无边的黑暗里。
林慕退到病房门外时,后背撞上冰冷的金属门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走廊的声控灯在他头顶忽明忽暗,他抬手抵着额头,指缝间渗出的湿热触感,让他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哭声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他不敢哭出声,怕惊扰了病房里那个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人。
肩膀剧烈地颤抖着,西装袖口蹭过眼角,带出滚烫的泪滴,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苏晴赤脚狂奔的背影、脚掌上狰狞的伤口,还有她抢过手机时,指尖划过“0616”密码的熟练——那串他珍藏了七年的数字,如今只换来一句“医药费两清”。
七年前的紫藤花架、图书馆的午后阳光、她笑起来时眼睛弯成的月牙……那些画面像被打碎的玻璃,混着夜店的霓虹、工地的钢筋、她眼底麻木的荒芜,在他脑海里疯狂碰撞。
“呜……”一声压抑的哽咽冲破喉咙,他赶紧用手背堵住嘴,原来她不是消失了,是在他看不见的角落,被生活碾磨成了他几乎认不出的模样,而他却在大洋彼岸,靠着一只猫的陪伴和药物的麻痹,苟延残喘。
“林总?”路过的护士投来关切的目光。
他慌忙转过身,背对着人,胡乱抹了把脸。
镜子里映出的男人,眼底通红,领带歪斜,哪还有半分首富的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却在吸气时尝到了泪水的咸涩。
就在这时,病房门内传来苏晴翻身的声响,伴随着细微的呻吟。
林慕猛地回头,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直到确认那只是她熟睡的动静,才缓缓直起身。
他看着门板上模糊的倒影。
“至少……”他喃喃自语,指尖轻轻贴上门板,仿佛能透过冰冷的金属触到里面人的体温,“至少她还活着。”
是啊,她还活着。
不是他七年来反复恐惧的“死了”,不是侦探报告里模糊不清的“查无此人”。
她活着,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用力地、哪怕狼狈地活着,这就够了,至少比他无数次设想的最坏结局,要好上千倍万倍。
他用袖口狠狠擦了把脸,抑郁症的阴霾还在眼底盘旋,躯体化的钝痛还在胃里翻搅,但有什么东西,在确认她还活着的那一刻,悄然改变了。
“活着就好……”他对自己说。
走廊的声控灯终于彻底熄灭,将他笼罩在黑暗里。
但林慕没有动,只是靠着门板,在无边的寂静中,一遍遍告诉自己:她还活着。
这四个字像微弱的光,刺破了他七年来构建的绝望牢笼,哪怕前路依旧泥泞,至少,他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林慕靠在病房门后的阴影里,凌晨的寒气透过西装渗进骨头,他却浑然不觉,掌心还残留着门板的冰凉,仿佛这样就能离里面的人更近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疲惫终于压垮了紧绷的神经,他顺着门板滑坐下去,额头抵着膝盖,意识渐渐模糊。
病房内,苏晴听着门外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心脏猛地擂动起来,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脚伤的刺痛让她一个趔趄,却咬牙扶住了窗台。
医院一楼的窗户没有防盗网,只有几根稀疏的铁栏——足够她瘦弱的身体挤出去。
她撩开窗帘,夜风吹乱她的头发,窗外的灌木丛在月光下投出斑驳的影子,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想象着林慕靠在门外睡着的样子,心口骤然一紧,随即被更强烈的恐慌取代。
不能被他抓住,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样子,更不能……再被拖回那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她抓住铁栏,忍着脚伤的剧痛,将身体慢慢挤出缝隙,裙摆被铁栏勾住,撕裂出一道刺耳的声响,她慌忙扯断线头,纵身跳到楼下的灌木丛里。
枝叶划破手臂,她却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就往医院后门跑,像逃离一场瘟疫。
跑到城中村熟悉的巷口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苏晴靠在斑驳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脚伤传来阵阵抽痛,提醒着她昨夜的狼狈。
她低头看了看手臂上的划痕,又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几十块钱,脑海里反复回响着一个问题:要不要辞掉“魅影”的工作?
“辞掉?然后呢?” 心底有个声音冷笑着反问。
哥哥的催债电话每天准时响起,下个月的房租还没着落,那份被她厌恶的夜店工作,是她眼下唯一能快速赚到钱的途径。
三百多万的债务像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哪有资格任性地说“不干”?
“可是……林慕找到了我。” 另一个声音带着恐惧响起。
他是能轻易调动所有资源的男人。就算她辞掉“魅影”的工作,躲到哪个工地或小餐馆,他想找,总能找到。
就像昨夜,他突然出现在包厢里,劈开了她用七年时间筑起的黑暗堡垒,让她无处遁形。
她拖着受伤的脚,一步步挪向出租屋。
巷子里弥漫着廉价早餐的油烟味,邻居大妈在门口择菜,好奇地打量着她狼狈的样子。苏晴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推开漏风的房门,母亲的遗像摆在床头,照片上的女人笑得温和。
苏晴走过去,轻轻擦了擦相框上的灰尘,喉咙里泛起一阵哽咽。“妈,我又让他找到了。” 她在心里默默说,“可是我不能跟他走,我们欠的债……我不能变成他光明人生里唯一的黑料。”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眼神从迷茫慢慢变得坚定。
辞掉工作?不现实。换个地方?躲不掉。
林慕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涟漪,却改变不了她被困在泥沼里的现实。
她脱下被勾破的亮片裙,换上洗得发白的工装裤,忍着脚伤,开始收拾去餐馆的衣服。
“魅影”的工作不能辞, 她对自己说,至少现在不能。至于林慕…… 她闭上眼,脑海里闪过他靠在病房门口哭泣的模样,心口一阵刺痛,随即是更深的麻木。
也许,等她把哥哥的债还清,等她能喘口气的时候……但那是什么时候呢?苏晴苦笑一声,推开房门,走进了清晨的阳光里。脚伤的疼痛提醒着她昨夜的逃离,也提醒着她,有些困局,不是翻窗就能逃出去的。
清晨的阳光透过走廊窗户,林慕猛地惊醒,额头撞在冰冷的门板上,刺痛让他瞬间清醒——昨夜他靠在病房门外睡着了。
他慌忙起身,伸手去推门,却发现门把手纹丝不动,从内侧被反锁了。
“晴晴?”他敲了敲门,“开门。”
里面只有死寂回应。
林慕的心猛地一沉,他从口袋里摸出备用房卡,刷开电子锁,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颤。
病床上的被子被随意掀开,露出冰冷的床单,枕头凹着一个浅浅的痕迹。
床头柜上放着他写的便签纸,边缘被揉得发皱,上面的电话号码被水笔反复涂画,直到看不出数字。
空了。
林慕僵在原地,视线扫过敞开的窗户——铁栏间卡着一缕碎布,窗台上有几个模糊的泥脚印,延伸到楼下的灌木丛。
他踉跄着走到窗边,往下一看,灌木丛的枝叶被压得凌乱,一条带血的纱布扔在泥地里,正是苏晴脚上缠着的那一条。
她跳窗跑了。
他转身冲出病房,撞翻了走廊里的清洁车,引来护士的惊呼。
他冲进监控室,对保安吼道:“调207病房的监控!快!”
屏幕亮起,时间轴拉回到凌晨五点,画面里,苏晴拖着受伤的脚,艰难地爬上窗台,她被铁栏勾住裙摆,却毫不犹豫地扯断,纵身跳下时,身体在半空中晃了一下,落地时明显因脚伤踉跄了几步,却没有丝毫停顿,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医院后的黑暗里。
林慕死死盯着屏幕,他看到她跳窗时皱紧的眉头,看到她落地时因疼痛而颤抖的肩膀,看到她逃跑时的慌张——这一切,都是为了躲开他。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痛苦,“我只是想看看你……”
保安在一旁不敢作声,只能看着这个平时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监控室的椅子上。
林慕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她跳窗的画面。原来在她心里,他的出现不是救赎,而是比脚伤、比债务更可怕的威胁,让她宁愿忍着剧痛翻窗,也要逃离他的视线。
七年的思念和寻找,换来的却是这样一场狼狈的逃亡,他以为的重逢,不过是她眼中又一次需要拼命摆脱的纠缠。
抑郁症的躯体症状再次笼罩下来,胸口的钝痛让他呼吸困难,他拿出手机,看着那个依旧停留在黑名单里的号码,手指悬在屏幕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迈巴赫碾过城中村坑洼的路面时,底盘发出轻微的剐蹭声,与周围三轮摩托的轰鸣、早点摊的吆喝格格不入。
林慕推开车门,一股混杂着油烟、垃圾和廉价洗衣粉的气味扑面而来,这里的空气粘稠得像凝固的黄昏,电线如蛛网般在头顶交错,晾晒的内衣裤垂下来,几乎擦着他的西装肩线。
他按照资料上的地址,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
墙面斑驳,红砖裸露在外,上面用红漆喷着歪歪扭扭的字——“欠债还钱”四个大字被反复覆盖,旧的漆皮剥落,新的红漆又喷上去,层层叠叠,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旁边还有更小的字:“苏明滚出来!再不还钱剁手!”
林慕想起侦探报告里“苏明负债三百万”的字样,想起昨夜在夜店看到的、苏晴被人撒钱的场景。
这些触目惊心的涂鸦,比任何文字都更直观地告诉他,这七年她究竟背负了什么。
他站在一扇破旧的木门前,门板上钉着褪色的春联,角落爬满霉斑。
门没锁,只用一根铁丝勾着,他推开门,吱呀声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刺耳。
屋内不足十平米,光线昏暗,唯一的窗户被旧报纸糊着,透进一点惨淡的光。
一张木板床占了大半空间,被褥洗得发白,叠得整整齐齐,床头柜上摆着一张相框,里面是苏晴母亲的遗像,照片前插着三支快要燃尽的香。
墙根堆着几个蛇皮袋,里面装着工地用的手套和胶鞋,旁边散落着几张揉皱的催债通知,最上面一张用红笔圈着“3,000,000”的数字,像滴在白纸上的血。
墙角的塑料桶里泡着几件亮片短裙,正是夜店服务生的制服,水已经发黑,散发出淡淡的汗味。
空无一人。
林慕走到床边,指尖触到被子,还有一丝残留的余温,桌上的搪瓷杯里剩着半杯冷掉的白开水。
他喉咙里泛起一阵哽咽。
这个逼仄、潮湿、充满债务涂鸦的出租屋,就是她七年来赖以生存的“家”,没有暖气,没有像样的家具,只有无尽的劳作和催债的阴影。
而他此刻站在这里,像个突兀的闯入者,格格不入。
窗外传来邻居大妈的骂声,夹杂着小孩的啼哭。
林慕走到门口,看着巷口堆成小山的垃圾,看着墙上反复喷涂的“欠债还钱”,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跳窗逃离。
她不敢让他窥见这副被生活碾磨得面目全非的模样,她宁愿忍着脚伤翻窗,也不愿让他看到自己困在泥沼里的狼狈。
他拿出手机,想给助理打电话,让他处理苏明的债务,让他重新买一个像样的房子递到她手上,让他……但手指悬在屏幕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他知道,苏晴不会接受。就像昨夜她坚持要转医药费一样,她用那点可怜的自尊,筑起了一道不让他靠近的墙。
巷子深处传来蹬三轮车的声音,一个男人吆喝着“收废品——”。
林慕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看了一眼床头苏晴母亲的遗像,转身轻轻带上了门。
阳光从巷口照进来,他知道,苏晴又去打工了,也许在餐馆洗着永远洗不完的盘子,也许在工地扛着百斤重的钢筋。
而他,这个拥有亿万财富的男人,站在她生活的废墟前,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能买下整栋房子,却买不走她七年的苦难,他能调动所有资源找到她,却找不到一个让她愿意放下防备、回到他身边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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