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身影重新隐匿于阴影之中,仿佛从未现身。
玉麟被方才的动静彻底惊醒,揉着惺忪的眼睛,从内室探出个小脑袋,茫然地望向窗外,小嘴一扁,不高兴了。
惊蛰从暗处缓步走出,迅速拾起地上的柳叶镖和那枚令牌,对上玉麟那双清澈懵懂、不染片尘的眸子。
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庞上,竟罕见地掠过一瞬极不自然的僵硬。他顿了顿,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坏鸟。”
声线依旧冷硬,却莫名地,让人听出几分笨拙的安抚。
裴听云已快步赶至,目光沉凝地接过惊蛰递来的黑色蛇纹令牌,指尖摩挲着那冰凉滑腻的触感。
“南疆。”他声线低沉,带着寒意。
天色未明,宫门前的青石板路浸着晨露,寒意刺骨。
一辆寻常黑色马车于宫门外百步悄然停驻。
车帘掀开,裴听云的身影沉静如渊,从中步出。
他身着锦衣卫指挥使的玄色朝服,金丝飞鱼在暗沉的衣料上欲振翅而飞,腰间三尺青锋无声诉说着主人的铁血。
连日调养,他面色仍残留着病后的苍白,却丝毫不减那份迫人的锐气。
视线扫过巍峨宫墙,如两点寒星,冷冽而凝练。
沈放与卫迟紧随其后,一左一右,宛如他最忠实的暗影。
沈放依旧挂着那副温润的笑容,眼底锋芒暗敛。
卫迟则是一块行走的玄冰,周身三尺寒气逼人。
三人并肩,朝着文武百官等候入朝的区域行去。
“哟,这不是咱们裴指挥使大人吗?几日不见,风采依旧啊!”一声尖细刺耳的嗓音划破黎明的寂静,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裴听云脚步未停,眼睫都未曾颤动分毫。那声音于他,不过是聒噪的鸦鸣。
然而,他甫一踏入那片官员云集的区域,周遭的空气陡然凝固。
无数道视线,或明或暗,或探究或轻蔑,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窃窃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动: “裴大人这是……大好了?”
“哼,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在自家门口遇刺,真是千古奇闻!”
“可不是!害得咱们现在出入城门盘查得跟筛糠似的,城中百姓怨声载道,都快把锦衣卫的祖宗十八代给问候遍了!”
这些声音不高不低,却字字清晰,精准地灌入裴听云耳中。
他依旧面沉似水,置身事外。
沈放唇边惯有的弧度,此刻泛着冷意。
卫迟周身的寒气更甚,冷冽的视线扫过之处,几个议论得最欢的官员只觉后颈一凉,下意识地噤了声。
就在此时,一个身着绯色官袍,下颌一撮山羊须的干瘦老者排开众人,径直走到裴听云面前。
正是御史中丞刘承。此人素来与裴听云不睦,此刻脸上堆着虚伪的笑,眼底却阴冷如毒蛇。
“裴指挥使,多日不见,您这身子骨……瞧着可比先前‘金贵’了不少啊。”
刘承拖长了语调,每个字都透着尖酸刻薄。
裴听云终于停下脚步,淡漠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刘承见他看来,愈发得意,声调也扬起了几分:
“只是不知,裴指挥使这般‘金贵’的身子,缘何连个小小的刺客都拿捏不住?如今倒好,刺客杳无音信,反倒把整个京城搅得鸡犬不宁,民怨沸腾!”
他顿了顿,环视一周,继续煽动:“我等在朝堂之上为国分忧,裴指挥使却在京城之内,给我们添堵,让百姓受苦!这般办事不力,若是寻常官员,怕是早就摘了乌纱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