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跨院的夜,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品鉴会带来的狂热喧嚣被厚重的院墙隔绝,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张力。
苏染房中的灯早已熄灭。她并未入睡,盘膝坐在榻上,闭目调息。脑海中强化的技艺与那微弱的精神力抗性,让她对周遭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她能听到隔壁耳房小桃辗转反侧、压抑着抽泣的细微声响;能听到院角那两个看守婆子偶尔换岗时轻微的脚步声;更能清晰地捕捉到,廊柱阴影下,那个如同蛰伏毒蛇般的身影——梅芋友——那几乎凝滞的呼吸和冰冷目光扫过移动美甲车时,带来的微不可查的“注视感”。
梅芋友今夜格外安静,安静得反常。苏染知道,品鉴会上那碾压性的“霓光”展示,王府的压力,以及林侍郎那边可能的推波助澜,都让这条毒蛇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灼。她在等,等一个机会,或者……等一个指令。
另一间耳房内,小桃蜷缩在冰冷的硬板床上,单薄的被子裹紧身体,却丝毫无法驱散那彻骨的寒意。噩梦的碎片还在脑中翻腾:母亲苍白绝望的脸,抄家时震天的哭嚎,父亲被锁链拖走的背影……最后,定格在梅芋友那双在廊柱阴影下闪烁着幽冷怨毒光芒的眼睛!
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苏姑娘的车!
像毒蛇盯着它的猎物!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愤怒**,如同地火般在恐惧的冰层下汹涌奔腾!苏姑娘救了她!两次!把她从后厨的泥潭拉出来,给了她一个相对安全的容身之所!苏姑娘是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照进来的一束光!
梅芋友这个毒蛇!她毁了母亲还不够,还想毁了苏姑娘吗?她休想!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小桃死寂的心田里疯长:钥匙!那辆车的钥匙在苏姑娘身上!只要……只要拿到钥匙!只要让苏姑娘的车离开这里,离开梅芋友的窥伺!苏姑娘就安全了!对!只要拿到钥匙!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再也无法遏制。它像魔咒一样在小桃脑中盘旋,驱散了恐惧,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悲壮的决绝。她悄悄起身,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只无声的猫,溜到门边,透过狭窄的门缝向外窥视。
梅芋友依旧蜷在廊柱的阴影里,如同融入黑暗的石像。看守的婆子似乎有些困倦,靠在廊柱另一侧打着盹。
就是现在!
小桃的心跳得像要炸开。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那几乎要破喉而出的尖叫,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拉开了门闩。老旧木门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吱呀”,在寂静的夜里却如同惊雷!
梅芋友的目光瞬间如同冰冷的探针,扫向小桃的房门!
小桃浑身血液都冻住了,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止。
所幸,那婆子只是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梦话,并未醒来。梅芋友的目光在黑暗中逡巡片刻,没发现异常,又缓缓移回了那辆车的方向。
小桃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不敢再犹豫,贴着冰冷的墙壁,利用廊柱和花木的阴影,如同鬼魅般,一点一点地向着苏染房间的窗户挪动。她记得,苏姑娘习惯将那枚奇特的钥匙放在枕边的小木匣里。
* * *
与此同时,藏香阁高高的围墙之外。
几条如同融入夜色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沿着墙根潜行。他们动作迅捷利落,落地无声,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夜行人。为首者打了个手势,几人如同壁虎般迅速攀上墙头,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下方寂静的后院。
“头儿,目标在西跨院廊下,那辆糊泥的车。”一个黑影压低声音。
“看守两个婆子,不足为虑。重点是……那个叫苏染的女人,必须‘请’回去!”为首的黑影声音冰冷,“林大人交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动手!”
几条黑影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滑落墙头,落地后立刻分散,如同鬼影般扑向西跨院!他们的目标明确——那辆神秘的“妖车”,以及掌控它的苏染!
* * *
苏染在黑影翻越墙头的瞬间,骤然睁开了双眼!
并非听到声音,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强烈恶意的本能预警!那晚系统灌输的微弱精神力抗性,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一股冰冷的危机感如同钢针,狠狠刺入她的眉心!
有人入侵!目标是她!
她瞬间弹身而起,动作快如闪电,无声地贴近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几条鬼魅般的黑影正从不同方向,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西跨院!为首者手中寒光一闪,赫然是一把淬了毒的短刃!他们的速度极快,动作狠辣,绝非寻常毛贼!
几乎在同一时刻!
一直蛰伏在廊柱阴影下的梅芋友也察觉到了异常!她猛地抬头,看到那几条扑来的黑影,眼中瞬间爆发出惊骇欲绝的光芒!不是王府的人!是谁?!目标是谁?车?还是苏染?!
她来不及细想,本能地想要示警或躲避!但她的位置太暴露了!
“什么人?!”一声带着睡意的惊喝响起!是那个打盹的婆子被黑影落地的风声惊醒了!她下意识地抓起身边的棍棒,就要呼喊!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一支漆黑的弩箭如同毒蛇般从黑暗中射出,精准地贯穿了婆子的咽喉!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嗬嗬”声,便瞪大眼睛,软软地倒了下去!
另一个婆子被惊醒,刚张开嘴,另一支弩箭已至!同样精准地封喉!鲜血瞬间染红了廊下的青石板!
血腥味在冰冷的夜风中弥漫开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小桃刚刚挪到苏染的窗下,正准备伸手去拨窗栓,那婆子倒地的闷响和浓烈的血腥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她身上!她猛地回头,正看到那几条如同地狱恶鬼般的黑影,已近在咫尺!其中一人,手中淬毒的短刃在黑暗中反射着幽绿的光,直扑苏染的房门!
“啊——!”极致的恐惧瞬间冲垮了小桃的理智!她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身体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像一颗炮弹般,不管不顾地朝着那个扑向苏染房门的黑影撞了过去!
“找死!”那黑影显然没料到会从旁边杀出个程咬金,猝不及防被小桃撞得一个趔趄,手中的短刃也偏了方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其他几个黑影动作一滞!
“有埋伏?!”
“杀了那碍事的丫头!”
混乱骤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血腥混乱的瞬间!
一直死死盯着移动美甲车的梅芋友,目光却穿透了混乱的人影,精准地捕捉到了车体上那几颗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幽蓝色光点**!
在剧烈的能量波动(入侵者的杀意、血腥、小桃的尖叫引发的混乱精神力)刺激下,那几颗原本微弱的光点,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幽蓝光芒!
那光芒冰冷、深邃、非人间所有!如同深渊巨兽睁开了它的眼睛!
光芒并非扩散,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瞬间凝聚成几道纤细却凝练无比的幽蓝射线,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无声无息地扫过整个西跨院!
被那幽蓝光芒扫过的瞬间,梅芋友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那东西是活的!它在看着我们!它在看着一切!
而撞开了刺客的小桃,也被那骤然爆发的幽蓝光芒刺得睁不开眼,下意识地朝着苏染房门的方向扑去,混乱中,她冰凉的手指似乎碰到了门框上什么东西——那枚苏染习惯性挂在门后挂钩上的车钥匙!
钥匙冰冷的触感让小桃浑身一激灵!她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把将那钥匙死死攥在了手里!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攥住!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钥匙!车钥匙在她手里!”一个眼尖的黑影看到了小桃手中的反光,厉声喝道!数道充满杀气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小桃!
而窗内,苏染的手,也已无声地扣住了藏在袖中的、来自异世的激光切割笔(便携UV灯改造的应急武器),冰冷的金属外壳下,能量核心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她的目光,越过混乱的庭院,越过扑向小桃的刺客,死死地钉在那辆爆发出诡异幽蓝光芒的移动美甲车上。
车身上,那几颗如同深渊之眸的幽蓝光点,正以一种非人的频率急速闪烁着,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