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那不顾尊严的跪地哀求,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猝然捅开了苏染心底某个尘封的角落。不是同情,而是**契机**!一个在这吃人的古代世界,从蝼蚁般挣扎求存,跃升为掌控棋局之人的契机!
苏染看着地上那个曾经高傲、此刻却卑微如尘的花魁,看着她眼中孤注一掷的疯狂火焰,也看到了那火焰深处无法掩饰的对“不可控”力量的恐惧。这份恐惧,正是她苏染最大的筹码!
她没有立刻去扶云裳,反而后退一步,坐回了桌边的椅子上。姿态从容,甚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
“云裳姑娘,”苏染的声音平静无波,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帮你,可以。”
云裳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挣扎着就想站起。
“但是,”苏染的声音如同冰水,瞬间浇熄了她的激动,“我有条件。”
云裳身体一僵,保持着半起的姿势,紧张地盯着苏染:“妹妹……你说!什么条件姐姐都答应!”
苏染的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句,清晰地钉入云裳的耳中:“第一,我帮你拿下花魁之首,作为交换,从今往后,我要做这藏香阁幕后的主人。不是名义上的,是真正的掌控。阁内银钱账目、人事去留、经营方略,我需有最终决断之权。张嬷嬷,需听命于我。”
云裳倒抽一口冷气!幕后主人?!这条件之苛刻,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想!这意味着她云裳从此将失去在藏香阁经营多年的根基,彻底沦为苏染的附庸!
“这……这……”云裳脸色变幻,嘴唇哆嗦着,巨大的不甘和恐惧在心底翻腾。
苏染没有给她犹豫的时间,继续抛出更重的砝码:“第二,你,以及张嬷嬷,必须立下毒誓,以你们最珍视的东西起誓——此生此世,不得以任何形式伤害我性命,不得泄露关于我、关于我那‘车’中任何物品来源与作用的只言片语!若有违背,天诛地灭,身败名裂,永世不得超生!”
冰冷的话语如同诅咒,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晚系统灌输的微弱精神力抗性,让她此刻的眼神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直刺云裳灵魂深处。
云裳浑身剧震,脸色惨白如纸。苏染提出的,不仅仅是掌控权,更是要她彻底放弃对抗和窥探的念头,将她自己和苏染牢牢绑定在一条船上,同生共死!这几乎等同于卖身契!
想到那冰冷的“不可控”警告,想到西跨院那晚瑰丽恐怖的光芒,想到花魁大赛那顶金光闪闪的步摇冠和万寿节献艺的天梯……巨大的渴望与更深的恐惧在她心中激烈交战。片刻的死寂后,云裳眼中最后一丝挣扎熄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她嘶哑地开口,声音带着破音,“我云裳在此立誓!以我此生荣华、来世福报起誓!助苏染妹妹成为藏香阁幕后之主,永不伤害,永不泄露!若违此誓,叫我容颜尽毁,万人唾弃,永坠地狱,不得超生!”她说完,猛地咬破指尖,将一滴殷红的血珠抹在眉心,行了一个最重的血誓之礼。
苏染看着她眉心血迹,心中稍定。在这个敬畏鬼神的世界,血誓的分量极重。她微微颔首:“记住你的誓言。起来吧。”
交易达成,无形的枷锁落下。昔日花魁与神秘美甲师的地位,在这一刻,彻底颠覆。
* * *
接下来的日子,西跨院成了藏香阁最神秘也最忙碌的所在。苏染闭门谢客,只留小桃在身边打下手。云裳几乎成了西跨院的常客,每日怀着敬畏又期待的心情,让苏染观察她的肤色、骨相、气质,甚至指尖的弧度。
苏染根据脑海中强化的技艺和那三个神奇的配方,结合云裳本身冷艳中带着一丝孤高凄绝的气质,最终选定了“泣血蔷薇”。
当苏染第一次用特制的笔刷,蘸取那瓶如同凝固血液般浓郁暗红的胶体,轻轻点在云裳修长莹白的指甲上时,云裳屏住了呼吸。那红色,深邃得如同最上等的鸽血宝石,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吸走灵魂的妖异光泽。苏染以精湛到非人的技艺,在甲面上勾勒出极其细腻的蔷薇藤蔓,用极细的金粉点缀花蕊,最后,在花瓣边缘,点染上近乎透明的、带着微弱荧光的“泣血”露珠。
当那小巧的便携UV灯亮起,奇异的能量波动笼罩指尖,胶体在光下迅速固化成型。云裳看着自己十指上那妖异华美、仿佛能滴出血泪的蔷薇图案,指尖都在微微颤抖。这不仅仅是美甲,这是艺术品!是能将她的美推向极致巅峰的神器!
“这……便是‘泣血蔷薇’?”云裳的声音带着梦呓般的痴迷。
“是。”苏染收起工具,语气平淡,“它会在月光下,流淌出血色的霓虹。配上你的舞,便是独一无二的‘泣血霓裳’。”
云裳的心脏狂跳起来,眼中只剩下对胜利的无限渴望。
* * *
花魁大赛当日,藏香阁上下人仰马翻,一片喧嚣。云裳的专属梳妆间更是忙乱到了极点。头面、舞衣、首饰、熏香……一切都需做到极致完美。
小桃作为云裳的贴身丫鬟,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小心翼翼地将苏染为云裳精心搭配好的一套赤金点翠头面从锦盒中取出,准备送到梳妆台前。这套头面价值连城,是云裳压箱底的宝贝,更是今晚与“泣血蔷薇”美甲交相辉映的关键!
就在小桃捧着沉重的锦盒穿过回廊,拐角处,一个灰布身影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迎面撞来!
“哎哟!”小桃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手中的锦盒脱手飞出!
“小心!”小桃魂飞魄散,尖叫着扑过去想接,却只抓住了一角。沉重的锦盒摔落在地,盖子弹开,里面那顶最华贵的主钗“金凤衔珠步摇”和几支累丝金簪滚落出来,凤嘴衔着的珍珠摔落,金凤的尾羽更是被摔得微微变形!
“啊——!”小桃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
撞她的人正是梅芋友(小芋)。她似乎也吓坏了,慌忙蹲下身去捡拾,嘴里不住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小桃姐姐!我没看路!我不是故意的!”她手忙脚乱地将散落的金饰胡乱塞回锦盒,动作间,手指似乎不经意地拂过那支变形的金凤尾羽,指尖残留的某种无色无味的细腻粉末,悄无声息地粘了上去。
“完了……全完了……”小桃看着变形的头面,眼泪汹涌而出,天塌地陷。这头面毁了,云裳姑娘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这边的巨大动静立刻引来了张嬷嬷和闻讯赶来的云裳。当看到摔坏的头面,云裳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她精心准备的一切,眼看就要毁于一旦!
“小桃!你这作死的贱婢!”张嬷嬷勃然大怒,厉声喝道,“竟敢毁坏姑娘参赛的头面!来人!给我拖下去,先打三十板子!再发卖到最下贱的窑子里去!”
几个粗壮的婆子立刻凶神恶煞地扑上来抓小桃。
“不!嬷嬷!姑娘!不是我!是她撞我的!”小桃惊恐万状,涕泪横流地指着旁边瑟瑟发抖的梅芋友,“是小芋!是她撞了我!”
梅芋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哭得情真意切:“嬷嬷饶命!姑娘饶命!奴婢……奴婢只是急着去给王妈妈送东西,没看清路,不小心撞到了小桃姐姐……奴婢罪该万死!可……可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将一个胆小怕事、无意闯祸的粗使丫头演得淋漓尽致。那摔坏的头面,那只有小桃碰过的痕迹,一切都指向了“意外”和“小桃的失手”。
张嬷嬷眼神冰冷,根本不信梅芋友的辩解,只当她是推脱:“一并拿下!这等蠢笨的东西,留着也是祸害!”
“慢着。”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混乱。
苏染不知何时站在了回廊入口,目光扫过地上散乱的头面,哭嚎的小桃,瑟瑟发抖的梅芋友,最后落在脸色铁青的云裳和盛怒的张嬷嬷身上。
“苏姑娘?”张嬷嬷强压怒火,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苏染缓步走到那支摔坏的金凤步摇旁,蹲下身,没有去碰触,只是仔细地看了看那变形的尾羽,又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属于脂粉的奇异甜腥气。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落在了梅芋友那沾着泥土、此刻却紧握成拳的手上——指缝间,似乎残留着一点难以察觉的粉末痕迹。
是她!这个叫小芋的粗使丫头!苏染瞬间了然。嫁祸小桃,破坏头面,是想彻底毁了云裳参赛的机会?还是……另有所图?
苏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云裳:“姑娘,头面损毁,再修复已然来不及了。”
云裳的心沉到了谷底,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但是,”苏染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惊恐绝望的小桃身上,闪过一丝复杂。这个小丫鬟,当初在流云轩,是唯一一个敢豁出命来为她说话的人。这份情,她苏染记着。“小桃虽有失手之过,但罪不至死,更不至于发卖。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姑娘的妆容问题。”
她转向云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头面虽损,未必是绝路。姑娘信我一次,让我为你重新妆点。我会用另一种妆容,搭配你的‘泣血蔷薇’与舞衣,效果……或许更胜一筹。”
云裳猛地抬头,死寂的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她看着苏染那双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指尖那妖异的“泣血蔷薇”。此刻,除了相信这个神秘莫测、让她又怕又敬的苏染,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好!”云裳咬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切,拜托妹妹了!”
张嬷嬷还想说什么,被云裳一个眼神制止了。苏染的“价值”,此刻远远超过一个小桃的生死。
苏染走到小桃面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别怕,死不了。去帮我准备东西:上好的珍珠粉、最细的黛石、新鲜的花汁、还有……一盆清水。”她报出的都是寻常之物。
小桃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去了,看向苏染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
梅芋友依旧跪在地上,低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阴霾。计划被打乱了……这个苏染,果然是个变数!她必须尽快将这里的变故传出去!
* * *
梳妆镜前,时间紧迫。云裳闭着眼,任由苏染在她脸上施展。没有昂贵的头面,苏染便另辟蹊径。她用清水调和极细的珍珠粉,在云裳光洁的额间、眼尾、颧骨最高处,极其细腻地晕染出仿佛天然透出的柔光,如同月下初绽的昙花。舍弃了繁复的金饰,只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松松挽起青丝,几缕散发垂落鬓边。眼妆是重点,苏染用最黑的黛石细细勾勒出上挑的凤眸轮廓,又在眼尾用新鲜蔷薇花汁晕染开一片妖娆的暗红,与指尖的“泣血蔷薇”遥相呼应。唇色则是极淡的粉,如同被吮吸过的花瓣,透着一丝脆弱的诱惑。
没有珠光宝气,只有清冷月华与妖异血色的交织。当妆成,镜中之人,褪尽了所有艳俗的脂粉气,只剩下一种惊心动魄的、带着毁灭般美感的凄艳孤绝。
“这……”云裳看着镜中的自己,几乎不敢相认。这妆容,将她骨子里的冷傲与那一丝凄绝放大到了极致,与指尖的“泣血蔷薇”浑然一体,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视觉符号。
“记住,”苏染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舞,便是你此刻的心境。孤注一掷,向死而生。”
* * *
花魁大赛的舞台设在城中最大的临水高台之上,华灯璀璨,人声鼎沸。各家花魁轮番登场,争奇斗艳,引来阵阵喝彩。含烟的宫廷点翠雍容华贵,绿腰的霓裳羽衣舞飘逸如仙,皆是上乘之作。
当报幕唱出“藏香阁,云裳”时,台下却响起一阵不大不小的嘘声和议论。云裳病倒、头面损毁的消息早已悄然传开,众人都等着看这位昔日头牌如何收场。
舞台的灯光倏然暗下大半,只余几束清冷的白光,如同月华洒落。
一袭素白舞衣的身影,如同月下幽魂,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舞台中央。没有繁复的配饰,没有喧嚣的乐声,只有清越孤寂的琵琶拨弦,如珠落玉盘。
是云裳。
她垂着头,青丝半掩,只露出一个线条优美的下颌。素白的衣袖缓缓抬起,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和那十根在清冷光线下,妖异得如同染血的指尖——**泣血蔷薇**!
随着第一个旋转,清冷的白光追随着她的身影。台下原本嘈杂的声音瞬间小了下去。
琵琶声渐急,云裳的舞姿也从开始的沉寂哀婉,变得激烈而充满张力。每一次扬手,每一次旋身,每一次足尖轻点,那十点妖异的暗红在素白衣袖的映衬下,都如同黑暗中绽放的血色之花,牢牢攫住所有人的视线!
当舞至高潮,她一个激烈的下腰回旋,宽大的衣袖如同蝶翼般展开!舞台顶棚特意设计的天窗恰好打开,一束皎洁的月光精准地投射而下,如同神迹般笼罩在她身上!
就在这清辉洒落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云裳指尖那原本只是暗红的“泣血蔷薇”,在月光的沐浴下,骤然流淌出妖异瑰丽的**血色霓虹**!花瓣边缘那透明的“露珠”散发出幽幽的、仿佛来自深渊的荧光,整朵蔷薇像是活了过来,在她纤纤玉指上泣血燃烧!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妖异美感,穿透了舞台的距离,清晰地映入台下每一位观众的眼帘!
“天啊!那是什么光?!”
“妖……不!是仙光!是仙女的指甲在发光!”
“泣血蔷薇……名副其实!太美了!太震撼了!”
台下的寂静被瞬间打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惊呼和喝彩!知府大人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浑然不觉;几位见多识广的老翰林,也张大了嘴巴,扯断了几根胡须。这超越了所有人想象极限的视觉奇观,将云裳凄艳孤绝的舞姿推向了神迹般的高度!
一舞终了,云裳定格在月光中,微微喘息,指尖的“泣血蔷薇”血色霓虹渐渐隐去,只留下那妖异的暗红。整个临水高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经久不息的掌声与狂热的呼喊!
“云裳!云裳!花魁!花魁!”
结果毫无悬念。当那顶赤金嵌宝的“凤穿牡丹”步摇冠被戴在云裳发间时,她眼中含泪,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穿过狂热的人群,遥遥望向藏香阁的方向。她知道,这顶桂冠,真正的主人,此刻正隐于幕后,用那点化腐朽为神奇的双手,掌控着一切。
藏香阁西跨院的厢房里,苏染站在窗前,远远听着城中传来的隐约欢呼。她手中把玩着那枚冰冷的车钥匙,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第一步,成了。
而在藏香阁后厨的阴影里,梅芋友脸色铁青地听着前院传来的喧嚣和“云裳花魁”的欢呼。她看着自己干干净净、却空无一物的指尖,眼中翻涌着冰冷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那个苏染……竟然真的能力挽狂澜?她破坏头面嫁祸小桃的计划彻底失败,还让苏染当众救了小桃,收买了人心!王府的任务……她必须重新评估这个最大的变数!她拿出藏在柴堆深处的炭笔和一小片薄如蝉翼的密信纸,借着月光,飞快地写下:“目标‘苏染’威胁等级上调至‘甲上’,其手段诡谲,能化腐朽为神奇,疑似掌握‘光之秘术’……小桃暂不宜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