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叫了别人十三年母亲，又何必独独在今天叫我一声娘？”宋贞痛苦地呼出一口气，别开眼睛不去看他，“别再叫我娘了。”
在今天之前，她还觉得自己在儿子面前是卑微的，觉得自己于儿子而言是有罪的。
可今天看了这场闹剧才知道，她才是最最可怜的人。
生养了五年的儿子，说不相信她就不相信她了，十多年只知道来看她一眼。她的女儿来了，受到的也是亲哥的冷眼旁观。她这个儿子真是全然为他人养了。
只有女儿，在与她对视的时候，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在渴求什么。既然这样，她就当没有这个儿子罢了。前尘往事，她从此看只看前方。
“你当真要走？”
“放妾书，拿来。”宋贞不去看宣侯爷的脸，但并非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厌恶。
她知道今天才算了悟了。她在他面前从来不是对等的。他要爱太多人了，而她只能也只允许自己把一颗完整的心扑到他身上。
他不配得到她这样一颗滚烫赤诚的心。
“我不许你走！”宣侯爷闪步迈到她面前，挡住了宋氏母女的去路，伸手就把宋贞的另一只手腕紧握在了手里，“我不给你放妾书，那你就哪儿也不许去。”
宋贞抬眸看着他依然威严不堪轻犯的脸，摇头笑了。他还是像当年一样喜欢强取豪夺，不问她的意见就求娶她。
“侯爷既然不放过我的母亲，那能让我的母亲做妻吗？我母亲在庄子里苦苦支撑这么多年，为的是我，更是为了一句清白。现在刘氏的真面目已经拆穿了，当年的事以后还可以再查。待洗脱了冤屈，请你给我娘一份和离书。”
宋贞略有不解地瞥了宣凝一眼。
凝儿不想走吗？如果真的要这份和离书的话，她们就还得在这侯府内委曲求全。
宣凝给她了一个宽慰的眼神。
她迟早要带母亲离开侯府，但绝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侯府。刘氏母女一日不死，侯府一日不绝，她就不会放过那些该死的人。
“凝儿说得对！贞儿，你可以留下来慢慢查证当年的真相，我会给你一个清白，让你做侯府正妻！”宣侯爷连忙道。
宋贞揣摩着宣凝眼中的意思，一时间难以决断。她本就是个软弱的性子，今日是全凭着一腔愤懑和孤勇才争取来这些。她本是打定主意必须带女儿离开侯府的，可女儿的眼神告诉她，她还另有计谋。
结合这一场闹剧看下来的观感，宋贞意识到自己女儿不像从前那么单纯了，甚至能将刘氏母女揭穿，恐怕是真有她不知道的本事……
她正犹豫着，宣凝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宋贞咬咬牙，沉声朝宣侯爷应了：“为了清白，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必须答应我，让我和女儿一起住，你不可以在不得我允许的时候踏入我们所住的地方，每日晨昏定省，我也可以选择来或不来。”
“你这……”宣老夫人听到这里就听不下去了，“他是你丈夫，我是你婆母！你这样还能算一个妻子？”
“我不愿意当妻，你们非要拦着我。如今我同意了，提出几个条件却不应允了。”宋贞苦笑，“难道要我做你们府里最低声下气的下人吗？”
“好好好，我答应你！”宣侯爷连忙点头，握住了宋氏的双肩，满目认真道，“只要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你想怎样都可以！”
宣侯爷这话算是把宣老夫人给彻底气着了。当年他带这个女人回府的时候，她就极力反对过，今日他又忤逆了她！果然亲娘比不上媳妇啊。
刘氏现在还跪在地上呢，此刻眼巴巴地望着面对宋氏时满脸焦急愧疚的宣侯爷，最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宣老夫人见状，更坚定了心里的想法。宋氏必须走，她宁愿让刘氏当这个侯府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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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最终选择和女儿一起留下一段时间，待查明当年真相后再走。刘氏因为腹中的孩子而侥幸没被削去正妻头衔。宣湘则因为身体虚弱而解除了禁闭。刚来到侯府就亲眼见证大戏的程禄被宣老夫人亲口留了下来，让他在侯府小住一段时间，到时候直接参加考试。
宣凝扶着宋贞走出荣祥阁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
“贞儿……”
“请宣侯爷和世子不要跟着我。我要跟女儿回去休息了，请你记住你答应我的话，不能在不得我同意的时候出现在我眼前。”
宣侯爷张口欲言，看看着宋氏憔悴却坚定的眉目，终究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宣辰就站在父亲身边，望着母亲和妹妹互相搀扶着的娇弱背影，拳头攥得紧紧的。
“大哥……”宣湘哽咽着走出来，看见宣辰立在墙后，忍不住扑过去拉住了他的手腕，小声道，“都是我不好，我当时不该听母亲的话的……”
“别说了。”宣辰目光一黯，但看着宣湘哭得红肿的泪眼终是说不出什么重话，扭头直接走了。
宣湘攥紧了帕子，望着月下的这几道背影，恨恨地咬住了唇。
父亲和兄长，本应该都是她的！都是宣凝，害得她再不得父兄信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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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凝和宋贞一路上走得很慢，她们边聊边走，气氛竟然格外轻松。
“十多年里，我都没见母亲聊天的兴致有这么高。”
走入听雨阁时，阿翠她们三个立马迎上来了，桌上已经摆好了不久前才热过一遍的饭菜。
“宋婶子！”阿翠见到久违的宋氏比之上回见更憔悴了，瘪着嘴就想哭，“您终于不用再过苦日子了。”
“当然。不仅不用过苦日子了，很快还能洗刷冤屈，彻底离开这个乱糟糟的侯府了。这地方，真是让人没半点留恋。”宣凝俏皮地挑了挑眉。
“凝妹妹这时候知道说无可留恋了，那方才在堂上的时候，为何还要指出我来个呢？”
冷不丁一道清润的声音如月光流淌在荷叶上般响在了不大的听雨阁，宣凝顿觉心脏漏跳了一拍。起身跑出去一看，正是谢衡。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因为与凝妹妹太投缘，所以忍不住与你来谈天说地了。”
凉白的月华毫不吝啬地撒在了他如玉的面庞和宽阔的肩膀上，行动间衣袖的鼓动像在催促谪仙驾云而行。饶是早见识了谢衡的绝代风姿，此刻宣凝还是看怔了。
直到他走到近前，眼中含着几分笑意，宣凝才堪堪回神。
“你就不怕被人看到了说闲话吗？”宣凝闪躲了下眼神，小声问。
谢衡弯眸笑了：“我坦坦荡荡。难道凝妹妹心虚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