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残破的城楼上,指尖抚过焦黑的“陆”字旗。
黎婧将染血的城主印捧来时,朝阳正刺破云层。
“夫人……”老铁匠颤巍巍跪下,缺指的手高举半截锄头,“关月城不能没有您。”
人群如麦浪般伏倒,抱着襁褓的寡妇将婴孩举过头顶,断臂守军用残肢敲击盾牌。
我望着他们龟裂的嘴唇、染血的粗布衣,忽然想起重生前荒野上的孤月。
那时我躺在血泊里,腹中孩儿化作星子升空,而今这三万亡魂,是否也化作了护城的星河?
“取朱砂来。”
我咬破指尖,在残旗上重重划去"陆"字。
血珠顺着城砖滚落,在焦土上绽出红梅。
铁链壮汉率众抬来玄铁锻造的匾额,琴书生挥毫泼墨,“林”字最后一笔如剑出鞘。
当匾额悬挂城门的刹那,晨钟撞碎最后一丝阴霾。
“夫人……城主。”
黎婧捧着染血的城主印跪在阶下,身后是黑压压的百姓。
我接过城主印的刹那,掌心被冰得生疼。
这方青玉印本该镌刻祥云纹,如今却浸透了陈年血垢——陆无期用它给慕晴柔的赎身契盖章时,印泥混着东门守军的血。
“从今日起,废除妓籍,焚毁所有卖身契。”
我将第一道令箭折成两半,“军资优先修缮地窖,城主府改作慈幼院。”
我解下染血的披风掷向烽火台,“凡十五以上者皆入民兵,女子同训!”
抱着木偶的女孩突然挤出人群,将满是裂痕的陶罐举过头顶——那是地窖里最后的存水,底部沉着半块发霉的饼。
“阿宁姐姐,给你吃。”
孩子脏兮兮的小手擦过我染血的裙裾,“吃饱了才有力气打坏人。”
铁链壮汉突然单膝跪地,燃烧的锁链在夜空划出蓝光:“听雨楼二十七人,愿为新城主效犬马之劳!”
人群爆发出震天欢呼。
瞎眼绣娘摸索着穿针引线,将“平安”符纹绣上战旗;跛脚铁匠带着少年们熔了翡翠耳坠,重铸成弩机齿轮;连三岁阿宝都抱着陶罐,将收集的晨露送给守军润喉。
暮色降临时,我独自登上瞭望塔。
远处新栽的杨树苗在风中舒展嫩芽,护城河漂着祈愿的莲灯,烛火映着水面血痕,竟透出惊心动魄的美。
黎婧将热茶披在我肩头时,突然轻笑:“你猜陈昭在做什么?”
月光下,曾经的副将正跪在英魂碑前,用战刀一点点刻着阵亡者的名字。
每刻一笔,便将酒液浇在碑座,直到醉倒在三万七千个名字汇成的星河里。
我望着掌心尚未愈合的刀茧,任夜风卷走最后一丝血腥气。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乌云时,关月城响起了久违的打铁声。
跛脚铁匠带着学徒将敌军残甲熔成锄头,琴书生在废墟上教孩童们弹《安魂曲》,瞎眼绣娘摸着焦土绣出新旗——青底银线,正中是听雨楼的墨竹,竹叶间藏着一百三十七个“宁”字。
我站在城楼上,看着炊烟从千家万户升起。
腹部的伤口还在渗血,但黎婧说春雪消融后,护城河畔的野花会开得比慕晴柔的罗裙更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