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海水，将林凡紧紧包裹，让他不断下沉，下沉……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被这永恒的死寂彻底吞噬之际，一丝微弱的暖意，如同破开混沌的曦光，艰难地透了进来。
紧接着，是一股清淡却异常醒神的药草幽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仿佛能驱散他灵魂深处的寒意。
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但眼皮却重若千斤，只能勉强掀开一条细缝。模糊的视野中，是一个朦胧而温柔的剪影，似乎正俯身察看着他。
“水……水……”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了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呻吟。
很快，一泓清凉的甘泉被小心地喂入他的口中，滋润着他焦渴的喉咙。那水带着一丝淡淡的草药甜香，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他用尽全身力气，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简陋却异常洁净的竹屋。屋内的陈设极为简单，一张竹榻，一张竹案，几个陶罐，以及墙角晾晒着的各色草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阳光透过竹窗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给这清幽的小屋增添了几分暖意。
而站在他床榻边的，是一名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的少女。
她身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罗裙，素面朝天，未施粉黛，却丝毫掩不住其清丽脱俗的容颜。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调皮的发丝垂落在额前，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娇憨。
此刻，她正微蹙着秀眉，澄澈如秋水般的眸子带着一丝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凝视着他。她的手中还端着一个刚刚喂他喝过水的粗陶碗。
“你……你是……”林凡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想问这是哪里，她又是谁，但话到嘴边，却只剩下这几个字。
那少女见他醒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将陶碗放在旁边的竹案上，柔声道：“你醒了？莫要多言，你伤势极重，高烧不退，昏迷了三天三夜，若非命大，恐怕早已……”
她没有说下去，但林凡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是……姑娘……救了我？”林凡挣扎着想要起身道谢，却被少女轻轻按住了。
“莫动。”少女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手臂上的伤口虽然止住了血，但内里发炎红肿，高烧也是因此而起。我已用清热解毒的草药为你敷治，只是你失血过多，元气大伤，还需好生静养。”
林凡这才感觉到，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似乎被重新处理过，敷着清凉的药膏，疼痛感比之前减轻了不少。身上那件破烂不堪、沾满血污的衣衫，也不知何时被换成了一件干净的旧布衣，虽然有些宽大，但却异常干爽舒适。
“姑娘……大恩不言谢。”林凡喘息着说道，心中充满了感激。他知道，若非眼前这位少女，自己恐怕真的要曝尸荒野，或者在那阴冷的山洞中断气了。
少女只是淡淡一笑，笑容如同空谷幽兰般清雅绝俗：“举手之劳罢了。我名唤‘青衿’，乃是这山中采药为生的医女。那日我上山采药，恰巧听到了你同伴留下的哨音，循声而去，便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你。”
青衿……好美的名字。林凡心中暗道。
他想起了昏迷前的那一幕，陈默吹响的竹哨，以及那双轻柔温暖的手和沁人心脾的药草香。原来，真的是她救了自己。
“青衿姑娘，”林凡挣扎着问道，“与我同行的那些人……柳嫂她们……你可见到了？”
青衿微微颔首：“你那位同伴在留下你之后，便匆匆离去了。至于你口中的柳嫂她们，我并未见到。想来，她们应是去了更安全的地方避祸了。”
林凡闻言，心中稍安。柳嫂她们能安全脱险，也了却了他一桩心事。只是不知，日后是否还有再见之期。
“你的伤势极为奇特。”青衿的目光再次落在他手臂的伤口上，秀眉微蹙，“除了刀伤箭创，似乎还有……被烈火灼烧和铁砂炸裂的痕迹。而且，你身上还残留着一股刺鼻的硝石硫磺之味。你……究竟是何人？又遭遇了何等凶险之事？”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戒备。显然，林凡身上那些不同寻常的伤痕，以及那股独特的“妖法”痕迹，让她对林凡的来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林凡心中一凛，知道这个问题避无可避。他不能将自己穿越的秘密和盘托出，那只会让他被当成疯子或妖人。他只能含糊其辞地说道：“在下……林凡，本是一介书生，不慎卷入战乱流离失所，之前……之前曾被一伙山贼掳掠，险死还生……至于身上的伤，也是在那时……留下的一些不堪回首的印记。”
他尽量将自己的经历说得简单而悲惨，希望能博取一些同情，打消对方的疑虑。
青衿静静地听着，澄澈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凡，似乎想从他的表情和话语中分辨出真伪。
片刻之后，她轻轻叹了口气：“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你既不愿多言，我也不便追问。你且安心在此养伤，待你伤势好转，再自行离去吧。”
她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林凡却听出了一丝疏离和戒备。显然，她并未完全相信自己的说辞。
林凡心中苦笑，却也无可奈何。
接下来的几天，林凡便在这间清幽的竹屋中开始了艰难的疗伤过程。青衿每日都会为他换药、煎药，她的医术虽然看起来有些“原始”，但所用的草药却颇具神效。在她的精心照料下，林凡手臂上的伤口渐渐消肿止痛，高烧也慢慢退了下去。
只是，他的身体依旧极为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
青衿对他虽然依旧客气，却始终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距离。她很少主动与林凡交谈，除了询问病情和嘱咐他按时服药外，大部分时间都在默默地整理草药，或者翻阅一些泛黄的医书。
林凡知道，她心中的疑虑并未消除。
一日傍晚，林凡因为高烧反复，再次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他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用温热的湿布轻轻擦拭着他的脸颊和额头，动作轻柔而细致。
他努力睁开一条眼缝，朦胧中，看到青衿正坐在他的床边，手中拿着一块浸湿的布巾，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着汗水。昏黄的油灯光芒映照在她的侧脸上，给她清丽的容颜增添了几分朦胧而圣洁的美感。
因为发烧，林凡身上的旧布衣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异常难受。青衿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帮他换一件干净的衣服。
她先是轻轻解开了林凡上衣的衣带，当那件沾满汗渍的布衣被褪去，露出了林凡虽然消瘦却依旧带着几分书生文弱气息的胸膛时，青衿的脸颊不由得微微一红，呼吸也似乎急促了几分。
林凡虽然意识模糊，但依旧能感觉到那份少女特有的羞涩和窘迫。
当青衿为他擦拭胸前和背后的汗水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身上那些纵横交错、新旧不一的伤疤。有刀砍的，有鞭抽的，有烫伤的，甚至还有一些像是被某种钝器反复捶打留下的青紫瘀痕。这些伤疤，如同无声的控诉，狰狞地印刻在他的肌肤之上，触目惊心。
青衿的动作不由得一滞，原本清澈的眸子中，瞬间涌上了一层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怜悯，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
她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看起来文弱不堪的书生，究竟经历了怎样惨无人道的折磨，才会留下如此多的伤痕。
她为林凡擦拭身体的动作，变得更加轻柔，更加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他那些尚未痊愈的伤口。
林凡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那双带着淡淡药草清香的柔软小手，在自己身上轻轻拂过。每一次接触，都让他那因为高烧而躁动不安的身体，似乎得到了一丝奇异的慰藉。
他不知道，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眼前这位素昧平生的医家少女，正彻夜不眠地照料着他，用她那双纤细的素手，一点点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而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疤，以及他偶尔在呓语中透露出的只言片语（比如一些她听不懂的“怪词”和对“柳嫂”的担忧），也如同一颗颗投入湖中的石子，在青衿那平静如水的心湖中，激起了层层涟漪，让她对这个神秘的“林凡”，产生了越来越浓的好奇与……一丝莫名的情愫。
起死回生，幽谷情愫，一切似乎都在这寂静的山林中，悄然萌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