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剧烈的颠簸。
林凡感觉自己像是狂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五脏六腑都错了位。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以及身上无数的旧伤新创，痛得他几乎要再次昏死过去。
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依旧模糊，只能隐约分辨出自己似乎正伏在一匹疾驰的马背上。身下战马的肌肉贲张有力，每一次跃动都充满了爆发力，显然是一匹百里挑一的良驹。一个坚实而略带冰凉触感的臂膀环在他的腰间，将他牢牢固定在马鞍上，防止他从马背上摔落。
浓烈的血腥味、汗臭味以及战马身上特有的腥膻气味混合在一起，刺激着他的鼻腔。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急促的马蹄声以及身后隐隐约约传来的追兵呐喊和厮杀声。
“我们……这是在哪里？”林凡用尽力气，从干裂的喉咙里挤出几个沙哑的字眼。
“别说话，保存体力。”一个清冷而略带疲惫的女声在他耳畔响起。
是她！那个持枪的英飒女子！
林凡心中一凛，挣扎着想要抬头看清她的模样，但身体的虚弱和马背的颠簸让他根本无法做到。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似乎正贴着一片冰凉而柔韧的甲胄，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血腥与汗水，却又奇异地不令人反感的女儿家特有的体香。
“柳嫂……其他人……他们怎么样了？”林凡喘息着问道，心中依旧挂念着那些一同逃出来的囚犯。
“放心，大部分人都被我的部下护送着往安全地方去了。”那女子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你伤得很重，若不是我及时将你带出来，你现在恐怕已经没命了。”
林凡默然。他知道女子说的是事实。若非她最后关头出手相救，自己此刻恐怕早已成了刀下亡魂，或者被那校尉折磨致死。这份恩情，重如泰山。
“为何……为何要救我？”林凡艰难地问道。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惑。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这样一支精锐骑兵冒死相救的价值。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并没有立刻回答的打算。马蹄声依旧急促，显然他们还未完全脱离险境。
林凡不再追问，他知道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努力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这些神秘的骑兵。
借着偶尔从云隙中漏下的微弱月光，他隐约看到，护卫在他们周围的骑兵，个个身手矫健，配合默契，虽然人数不多，但行动间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彪悍与沉稳。他们的装备虽然算不上顶尖，但也远非寻常山贼或溃兵可比。这绝对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
而为首的这名女子，虽然年轻，却能指挥这样一支队伍，其身份和来历，恐怕非同小可。
“后面……好像还有追兵……”林凡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和叫喊声，不由得有些担忧。
“一群土鸡瓦狗罢了，甩掉他们只是时间问题。”女子的声音依旧带着那份特有的自信与从容，“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活下去。”
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林凡苦笑一声，他何尝不想活下去？但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失血过多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追兵声似乎渐渐远去，马速也稍微放缓了一些。
“前面有个隐蔽的山谷，我们先去那里休整一下，给你处理伤口。”女子开口说道。
林凡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几乎无法回应。他能感觉到女子似乎从怀中取出了一些东西，然后一只略带粗糙却异常灵巧的手，开始在他手臂的伤口处忙碌起来。
先是一阵冰凉的液体（似乎是烈酒）泼洒在伤口上，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让林凡险些叫出声来。紧接着，是一些带有清凉感觉的药末被敷了上去，疼痛感竟然奇迹般地缓解了不少。然后，女子用干净的麻布，熟练地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
整个过程，她的动作都异常沉稳迅速，丝毫没有寻常女子的娇柔做作。
“你……懂医术？”林凡有些惊讶地问道。
“略懂一些军中常用的金创之法罢了。”女子淡淡地回答，“你的伤口很深，失血过多，若不及时处理，就算没有追兵，你也撑不了多久。”
林凡心中再次涌起一股暖流。萍水相逢，对方却一再出手相救，这份恩情，他不知该如何回报。
马队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山谷中停了下来。这里林木茂密，地势险要，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骑兵们下马后，立刻熟练地布置了警戒，清理了马蹄的痕迹，显然是训练有素。
林凡被小心地从马背上扶了下来。双脚落地的瞬间，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若非旁边有人搀扶，他恐怕已经瘫倒在地。
“把他扶到那边的山洞里。”那女子对两名手下吩咐道。
林凡被安置在一处干燥的山洞中，洞里生起了一小堆篝火，驱散了夜的寒意。柳嫂和她的孩子，以及其他几个被一同救出来的妇孺，也都在这里，看起来虽然惊魂未定，但至少暂时安全了。
柳嫂一见到林凡，立刻红着眼睛迎了上来：“林先生！您……您怎么样了？”
“我……我还好……”林凡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到柳嫂她们无恙，他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那持枪女子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一个陶碗，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肉汤。
“喝点东西，补充些体力。”她将陶碗递给林凡。
林凡挣扎着想要起身道谢，却被女子按住了。
“别动，你的伤势很重。”女子的语气虽然依旧清冷，但眼神中却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凡接过陶碗，肉汤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他那早已空空如也的肠胃发出了一阵“咕咕”的抗议声。他顾不上烫，狼吞虎咽地将肉汤喝了下去。一股暖流从胃里升起，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让他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
“多谢姑娘……”林凡再次道谢，目光却忍不住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近距离看，他才发现，这女子的容貌竟是如此出众。眉如远山，目似秋水，琼鼻樱口，肌肤胜雪。虽然脸上还带着些许硝烟的痕迹，却丝毫不损其丽色，反而更添了几分英武飒爽之气。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而有神，仿佛能洞察人心。
“不必客气。”女子淡淡地说道，“我救你，自然有我的理由。”
她的目光在林凡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审视，又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之前在山寨中弄出的那些‘响雷’，还有应对疫病的方法，都非同寻常。”女子突然开口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林凡心中一凛，知道戏肉来了。他没想到，对方救他的目的，竟然也与他那些“黑科技”有关。
他正思索着该如何回答，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骑兵匆匆走了进来，在那女子耳边低声禀报了几句。
女子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了平静。
她站起身，对林凡说道：“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官兵的大队人马很快就会搜寻过来。你的伤势太重，不宜再长途跋涉。我会在此处留下一些伤药和食物，以及两名可靠的部下照应。你们寻机自行离去，或者……在此地暂避风头。”
说罢，她不再给林凡追问的机会，转身便带着大部分骑兵，迅速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来去如风，只留下一阵马蹄的余音。
山洞内，只剩下林凡、柳嫂母子、其他几个被救的百姓，以及那两名留下来的、神色冷峻的骑兵。
林凡看着女子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她究竟是谁？为何要救自己？又为何如此匆匆离去？她口中的“理由”又是什么？
而更重要的是，他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官兵的追捕，荒野的险恶，以及他这副重伤之躯……
前路，似乎依旧漫漫，充满了未知与艰险。而那名持枪女子的惊鸿一瞥，以及她那未尽的话语，却如同在林凡心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也带来了一丝……莫名的牵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