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冬。
寒风肆虐,刮得山林枯枝劈啪乱响。
整个长白山早已被冰雪吞噬,山沟里阴冷得伸不出手脚。
林子里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怪叫。
四下里一片荒凉,冻得死寂。
张成是被冻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脸颊顿时被风雪扎得生疼,身上还盖了层薄薄的雪沫。
他挣扎着坐起身,呼出的气凝成白雾。
眼前,是白茫茫一片。
他穿着件破旧的棉袄,袖口打着好几个补丁,裤腿上沾满泥点,脚上的棉鞋眼瞅着就要磨穿。
这身打扮,活脱脱几十年前的模样?!
“这是啥地方?”
张成茫然四顾。
昨晚分明还在市里的拳馆,指点几个徒弟练拳。
回家后喝了点酒倒头就睡。怎么一觉醒来,就躺在了这冰天雪地的荒山野岭?!
呼救声突兀地从不远处传来,断断续续,带着哭腔和惊恐,听着竟有几分耳熟。
“救命啊救命!谁来救救我们娘俩!呜呜——有没有人......救命啊!”
张成压下疑惑,循着声音疾步赶去。
他拨开低矮的灌木,顶着风雪钻进一片松林。
松树后头,两个身影紧紧缩在一起。
一个年轻女人搂着个小女孩,正万分惊恐地盯着前方。
呼哧......呼哧......
一头硕大的野猪正低头拱地,粗壮的獠牙在雪光下闪着寒光,鼻孔喷着粗重的白气。
后蹄焦躁地刨着冻土,随时可能扑上去。
张成定睛一看,瞬间瞪圆了眼!
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媳妇周雪!
怀里的小女孩,则是他闺女小花!
脑子里嗡的一声,张成觉得如同置身梦中。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上一世,他不知从哪听信了山里有王侯大墓的传言,不顾周雪阻拦,死活要上山挖宝换钱。
不是为了填饱家里的饥肠辘辘,而是为了去赌!
那时的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嗜赌如命。
村里谁家摆开牌局,他保准是头一个到场。
家徒四壁,他却能把仅有的几个铜板全输在赌桌上,还欠了一屁股烂账。
输了钱就回家摔盆砸碗,冲周雪撒气。
周雪每次都低着头,默默擦泪。
怀里的小花才三岁,瘦得像根枯柴,一见他就吓得往娘怀里钻。
他看了更恼,张口闭口骂“赔钱货”,甚至动过把她卖掉的念头!
不光赌,他还酗酒。
每每灌得烂醉如泥,走路打晃,稍有不顺就对周雪拳脚相加。
有一回,周雪不过多嘴问了他一句去哪儿,他抄起炕边的柴火棍就往她身上抽,硬是打得周雪半个月下不了炕。
他却浑不在意,扔了棍子扭头又去村口灌酒了。
回来时见小花睡在周雪旁边,恶念陡生,抱了孩子就往外走,想换点钱当赌本。
刚迈出门槛,撞见了他爹张贵。
张贵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劈手夺回小花。
张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爹,憋着一肚子邪气,竟就这么跑了。
那时正值冬荒,家里粒米不存。
周雪抹不开脸再去管公婆讨要粮食,怕拖累他们,咬着牙,背起小花,顶风冒雪上山找吃的。
长白山的冬天,哪还有什么吃食?
人迹能至处,野菜早被挖空,树皮都给啃秃。
周雪在山上转了整整一天,冻得嘴唇乌紫,手脚僵硬。
怀里的小花哭了整天,嗓子都哑了。
傍晚时分,一头饿红了眼的野猪从林子里冲出来!
周雪死命护着小花,却被野猪猛撞下山坡,当场断了气。
小花被母亲护得严实,摔在地上没死,撕心裂肺的哭声,却引来了山里的饿狼......
等村里人寻到时,就只剩几块骨头渣。
想到此处,张成的心像被钝刀子狠狠剜过!
这些事,都是他后来一点一点拼凑知道的。
上一世,他实在太浑,浑到了骨子里。
直到妻女惨死,尸骨无存,他才悔得恨不能一头撞死!
可那时还有什么用?
人没了,家也散了。
后半辈子,他浑浑噩噩,活得像个孤魂野鬼,逢人便念叨自己该死。
夜深人静,总恨不能抽自己几个响亮的耳光!
他恨呐!
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
后来他离了这伤心地,去了城里。
遇到个贵人,说他身板还行,拉去当了拳击手。
上了擂台,他都是不要命地拼打,就盼着哪天死在台上,也算解脱了。
没曾想,凭着这股不怕死的狠劲,他竟创下了不败的金身,一路打到退役,还教出好几个金腰带弟子。
功成名就,向他示好的姑娘不少,他却一概推拒。
他心里横亘着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悔恨当初为何那般浑噩,为何没能护住妻女。
他一辈子再未娶妻,常在梦里听见女儿小花脆生生地唤他“爹爹”。
而现在,他竟然回到了这一刻!
回到了妻女命悬一线的瞬间!
眼泪顷刻间涌了出来。
“阿雪!小花!”
张成朝着那对绝望的母女嘶声大喊。
周雪猛地抬头,看清来人竟是张成,眼中闪过巨大的惊诧:“成子?”
小花也抬起泪眼,懵懂地看着张成,随即又飞快地把脸埋进娘怀里,好像比面对野猪还要恐惧!
“是我,阿雪,我......”张成嗓子堵得发哽。
他正要冲过去,那头野猪却被突来的人声惊扰,猛地抬起了头!
血红的眼珠死盯向周雪母女的方向,从喉间挤出一声暴怒的咆哮,四蹄狂刨积雪,埋头猛冲过去。
嗷——
周雪惊叫一声,死死护住小花,面无血色。
“畜生,找死!”
张成同样红了眼,怒喝一声,脚下一蹬,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冲了过去。
他瞅准野猪扑来的凶猛势头,身体骤然下沉侧闪。
在野猪即将撞上树干的一瞬,惊险避开。
同时,一手闪电般探出,狠狠揪住野猪脖颈上粗硬的鬃毛。
鬃毛如针般扎入手心。
这畜生足有两百多斤,凶悍异常,被揪住后疯狂甩头扭身,力道之大,差点将张成甩飞出去。
张成岂是等闲?
上一世二十年的散打教练生涯,早把他磨炼得拳脚精湛、反应如电。
如今重回二十岁巅峰,力气更盛,反应更快!
他双腿如同生根般死死钉住,腰腹核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借着野猪前冲的巨大惯性,猛地一沉腰,暴喝发力。
“给我躺下!”
噗通!
野猪被他以惊人的力量硬生生掀翻在地,四蹄朝天。
嗷嗷——
野猪发出一串刺耳的哀嚎,肥硕的身躯疯狂扭 动挣扎,锋利如刀的獠牙带着腥风,险之又险地擦过张成手臂。
张成咬紧牙关,双目赤红。
这一刹那的力量爆发,凝聚着二十年的悔恨与滔天怒火。
他双臂如铁钳般死死卡住野猪脖颈,整个人用尽全力压住它狂蹬的后蹄。
“成子,小心!”
周雪没想到,有生之年竟会看到张成如此拼命护她,下意识喊出声。
张成无暇回应,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地面,瞬间锁定了不远处一根手臂粗细的枯树干。
他腾出右手,一把抓起树干,那粗糙的尖端在雪光下闪着冷光。
对准野猪奋力扭 动暴露出的柔 软胸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捅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