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桂月赵大山的其他类型小说《桂老太重生八零,逆子都跪下桂月赵大山全文+番茄》,由网络作家“谷雨煮饺子”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各位看书的宝子们,变美,变瘦,一夜暴富!打卡签到的宝子们,都是亿万富翁!咔嚓!阴沉沉的天空,一道闪电划过!养老院,病床边。几张面孔恶鬼似的狰狞。“趁早拔管,早死早了!”“妈!咱家老房子里埋的那一罐老银元,到底哪去了!”“恶毒的老女人,你害死我亲妈,害的我们兄妹,小小年纪成了孤儿!”“丧门星!都是因为你,我才蹲了笆篱子!”“老了老了,竟然还成了老骚寡妇!我们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废什么话,不就拔个氧气管吗?我来!”剧烈的疼痛过后,桂月感觉身子先是轻飘飘的,然后才狠狠地下坠。桂月死在了养老院的病床上,死因是她的几个好大儿,拔下了她的氧气管。桂月耳边还回荡几个不孝子和儿媳的辱骂声,尖锐的耳鸣拉扯着她的神经,让她清醒。头很疼。早春的煤灰味...
《桂老太重生八零,逆子都跪下桂月赵大山全文+番茄》精彩片段
各位看书的宝子们,变美,变瘦,一夜暴富!
打卡签到的宝子们,都是亿万富翁!
咔嚓!
阴沉沉的天空,一道闪电划过!
养老院,病床边。
几张面孔恶鬼似的狰狞。
“趁早拔管,早死早了!”
“妈!咱家老房子里埋的那一罐老银元,到底哪去了!”
“恶毒的老女人,你害死我亲妈,害的我们兄妹,小小年纪成了孤儿!”
“丧门星!都是因为你,我才蹲了笆篱子!”
“老了老了,竟然还成了老骚寡妇!我们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废什么话,不就拔个氧气管吗?我来!”
剧烈的疼痛过后,桂月感觉身子先是轻飘飘的,然后才狠狠地下坠。
桂月死在了养老院的病床上,死因是她的几个好大儿,拔下了她的氧气管。
桂月耳边还回荡几个不孝子和儿媳的辱骂声,尖锐的耳鸣拉扯着她的神经,让她清醒。
头很疼。
早春的煤灰味,呛进喉咙。
目光聚焦,眼前是一片灰白。
堂屋里传来儿女们说话的声音,而她正坐在卧室的木板床上。
海燕牌收音机、旧木纹相框、掉漆的暖水壶……她丈夫赵大山的遗像,正摆柜子上。
桂月眼神晃动。
她这是重生了?
重生在1980年,给丈夫赵大山办完葬礼的当天。
“桂月同志,厂里特批一个顶班名额。”
钢铁厂副厂长沈宝田,面露奸笑,死鱼眼眯成了一条缝隙,恶心人的目光,正在桂月的身上来回地瞟。
他把搪瓷缸往床头柜上一搁,缸身上“劳动光荣”的鲜红字体,正对着丈夫的黑白遗照。
“这38块钱就当买个铁饭碗,你们家这么多孩子,总得有个得顶门立户的。”
头晕目眩,桂月看见对面发黑的胖手指,正掐着烟盒。
牡丹烟盒——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
布满纹理苍白的双手,颤抖起来。
竟然是……沈宝田这个畜生!
桂月稳住心神,迅速拿起柜上的38块7毛钱,仔细地数两遍,然后揣进兜里。
钱落入口袋,桂月心神微安。
上辈子,就是从这天开始,她的生活才一步步走向黑暗的深渊。
然而,不仅没人相信她,连她的亲生儿子,从那天开始疏离她,背弃她,甚至憎恨她、打骂她、怨咒她!
桂月身心恶寒。
“沈副厂长,这是我家大山这个月的工资,抚恤金呢?”
“哪有什么抚恤金?”沈宝田死鱼眼,往上翻。
桂月咬着后槽牙,努力平复情绪。
“可我听说,有抚恤金,而且是300块钱!”
沈宝田臭哄哄的嘴巴散发着酒气,突然向前探身,咸猪手带着些粘汗,想搂她的腰身。
桂月猛的推开他,大步跨到门口,重重撞开半掩着的房门,站到门槛外面。
门板撞到门后的二人。
大儿子夫妻捂着鼻子,尴尬退开。
他们,他们竟然就站在门后!
前世,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什么都听得清楚!可就是不替她证明清白,就是不替她作证!
白眼狼!
桂月扬起巴掌朝着大儿子,就狠狠掴去。
“啪啪!”
硌得她手指头疼。
反手,朝着大儿媳甩出三个巴掌。
“啪啪啪,啪!”
不偏不向,给大儿子补上一巴掌。
两个不是人的玩意儿,光是站在她面前,她就觉着恶心!
“妈!”
还叫妈?!
“我不是你们的妈,滚开!”
桂月胸口顶着气,感觉脑瓜顶有一团火,正在烧着。
看见沈宝田从卧室出来。
“桂月妹子,进屋说……”
“我不是你妹子,今天是我和你第一次见面,和你不熟,说话放尊重点!”
“啪!”
黏糊糊的咸猪手,被拍的山响。
桂月在自己的衣服上重重的擦了擦手,嫌脏。
这年月,哪有男人当众搂女人肩膀的,沈宝田就没安好心。
桂月不动声色地退开两步,拉开距离,压根就没让姓沈的碰到她半片衣角。
毁她清白!?
污她名声!?
这辈子,癞蛤蟆想屁吃吧!
桂月环顾堂屋,抄起角落里的剁菜刀,狠狠地就朝着沈王八蛋,砍过去。
死流氓,剁掉你的咸猪手!
沈宝田双下巴颤动着退后,酒后涨红的老脸,登时煞白。
菜刀擦着他的额角,落在门框上,刀尖深嵌。
嗡鸣声破空,嘈杂的堂屋,安静得落针可闻。
没砍中?
桂月迅速拔出菜刀,追着沈宝田继续砍!
前世,多少次夜不成寐,桂月独自吞咽生活的苦水时,她都恨不能把这个死胖子,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追出几步,桂月便感觉体力不支,脚下像是踩着棉花,脱了力。
都怪这副身子板,原本就弱,丈夫赵大山死后的三天。桂月又不眠不休地熬了三天,她现在眼前一阵阵发黑,额头也冒出虚汗。
第二刀,只砍在八仙桌上!
桌面上的茶盘、茶碗、茶壶,颤三颤。
“你,你疯了!”
沈宝田看着眼前的女人动了真格,声音劈岔儿地大叫着,往堂屋门外跑!
怎奈,那肥胖的像猪似的身体,挪动起来太慢。
“我家赵大山的抚恤金,在哪?!”
菜刀飞出去,擦过沈宝田的耳朵,森森地冒着寒气,落在肥胖身体后面的地面上。
沈宝田光着一只脚,连滚带爬地倒在大院里。
晚饭时间,棉纺厂家属大院里人来人往。
趾高气昂的钢铁厂沈副厂长,狼狈逃窜,一下子吸引来不少八卦的目光。
桂月追出来,一边哭,一边骂!
“……只有最后一个月的工资,抚恤金都没有?你糊弄鬼呢!”
“我明天就去厂长办公室问问,我就不信了,没有说理的地方!”
吃瓜群众,先是好奇,后又惊讶,最后同情地看向正哭得唏哩哗啦的桂月。
沈宝田这是贪钱了!
这分明是欺负人家死了男人,没有依靠。
呸~!
人渣儿!
沈宝田嘴唇哆嗦,那盒牡丹香烟碎的七零八落。
好几块钱呢!
他想站起来继续发威,却发现裤裆里已经湿了一片,他想用衣服去挡,那黑乎乎的一片,怎么能挡得住。
“……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这到底是钢铁厂的规矩,还是你沈宝田立下的规矩!”
“大清都亡了好几十年,你还敢一手遮天!”
虽说特殊时期已经过去好几年,可要是被扣上一顶官僚的大帽子,也够沈宝田喝一壶的!
看热闹的工友们:就是!
“姓沈的,要么今天你把抚恤金拿出来,要么,我们现在就到厂长那里去讨个说法!你就给我个说法!”
桂月见看热闹的人不少,生生掐疼大腿。
“大山呀,你扔下我们母子走了,有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半夜可要显显灵……”
棉纺厂家属大院里,闹哄哄的。
几位老大姐围过来劝说。
见桂月哭的伤心,大女儿抹着眼泪扶她妈,十二岁的赵丑丫则举着烧火棍,趁着人多,跑到沈宝田身后,抡起棍子就狠抽!
“让你欺负我妈!”
“打死你个坏人!”
沈宝田没防备,被抽了个正着,起身想跑。
“桂月,你敢,我,我去告你、你们棉、棉纺厂……”
沈宝田又想捂裤裆,又想捂裤兜。
“好你个沈宝田,我还以为你只是欺负我这个寡妇,原来你是瞧不起我们县棉纺厂?!”
此话一出,吃瓜群众顿时群怒!
已经有几个工友围上来,打算替桂月出头。
桂月则趁乱,眼疾手快按住沈宝田,从他裤兜里翻出厚厚的一叠票子。
厚厚的一叠大黑十,正好三百块钱。钱里还夹着两张字条,一张是他家赵大山抚恤金三百元钱的收据,另一张上写着几行小字和一串名字。
“沈副厂长,你给送来的抚恤金,我收下!”
“滚!”
吃瓜群众:“滚!”
沈宝田夹着裤裆,灰溜溜地往外跑。跑到门口想起自行车还在桂家门口停着,也不敢去骑,又咒骂几句,才往钢铁厂家属院的方向跑去。
十分钟后,棉纺厂的几个老姊妹离开,桂月坐在堂屋的椅子里。
目光冷冽地扫过一众儿女。
左边站着三儿一女,右边则是赵大山一年前带回来的一儿一女,当着她的面说是赵家堂弟的“孤儿”。
前世,桂月直到死后,飘在半空中许久,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一直被她当成外人的俩孩子,才是桂月亲生的。
而家里养成吃喝嫖赌的二流子的大儿子赵成栋,被养成娇娇女的二女儿赵春娇,才是赵大山和那个寡妇白月光生下的孽种。
两个孩子是刚出生,就被掉了包。
现在打量,十九岁的赵狗蛋,眉眼分明与自己有七分相似,桂月的心就疼得发胀。
前世,这个孩子在赵大山死后的第三个月,也死在了当临时工的工地。至于到底是什么死因,她根本就不知道,收尸是赵成栋去的。
现在想想,这件事就不对劲。
再看狗蛋身边的小丫头,今年已经十二岁,却长得十分瘦小,名叫赵丑丫。
丑丫自打一年前进了这个家,懂事的让人心疼,她总是抢着干家务活。
桂月的目光扫过去,瘦小的身子板轻微地打了个颤,然后立即去提暖水壶,熟练地倒上一杯温水,并小心翼翼地放到桂月跟前,然后才又怯生生地退到角落里。
桂月的眼神在赵丑丫的额角停留,那里落着一寸来长的扭曲伤疤,疤痕刚刚结好,从额角到脸蛋泛着通红。
这道疤,后来反复受伤,一直到这丫头真的变得丑陋。
赵丑丫说是自己不小心磕的,现在想想一定是那两个狼崽子干的。
心里又是密密麻麻地疼。
她亲生的二丫头……前世,十六岁那年被老大撺掇着嫁人,实则被老大卖给了人贩子!
等她知道,这孩子已经跳了河。
前世,她糊涂。
这辈子,她不会再让那两个狼崽子得逞。
“老大,你去把自行车推屋里来。”
赵成栋朝赵狗蛋瞪眼,“狗蛋,你去!”
狗蛋,丑丫……她亲生的孩子,连名字都不配有?!
狗蛋默不作声地抬脚,就要去门外。
却被桂月严肃的吼声制止,“我让你去!”
赵成栋不情不愿地出门,又嘀哩咣啷地推着自行车回来。
众人看时,才发现那是一辆八成新的二八大杠,永久牌的。
瞧着就挺稀罕人的!
“妈,成栋上班路远,自行车给他骑。”大儿媳的脸红肿着,见了好东西,三角眼直放光。
“还有,钢铁厂顶班成为正式工的事,只能给成栋,他是长子。”
咳,呸!
桂月一口痰吐在地上,大儿媳炎红愣怔,随后退开两步。
他也配!
“那些抚恤金,也得给我们成栋!”
想得倒挺美。
“妈,工作给大哥,自行车给我。”
二儿子赵有才顶个鸡窝头从小屋里出来,刚才家里闹成这样,他就一直躲在屋里睡觉,现在看到了自行车,倒是第一个往前凑。
看着二儿子一脸的理所当然,桂月心更寒。二儿子倒是她亲生的,可这小子也被老大带歪。
整天好吃懒做,高中毕业去下乡,不到一年,就遇上了返城潮,他回来就在家里待业,赵大山活着的时候,给他找了几个临时工的工作,都被这小子给卖了!
卖掉工作,钱却半分也没见着,都被这小子混败光了。
偏疼的儿子不得继!
“滚,你哪那么一张大脸!”
老三倒是一直坐在角落里的矮凳上,捧着一本书在看。
他不争不抢的,却蔫儿坏。
前世,桂月总觉着这个老三是好的,专心学习。哪曾想,这小子偷偷退了学,从家里骗走学费、书本费,四处打咧咧,等家里想给他招工,他却拿不出高中文凭,后来更是因为卷入了流氓案件,蹲了10年笆篱子。
这混小子,估计现在还没退学,不过他看的也不是什么课本。
桂月走过去,扯开那本挂在外面的书皮,一本武侠小说从里面滑出来。
“妈?”
赵新成吓了一跳,忙想去抢那本书,却被桂月抢先拿在手里,抖得哗啦,里面滑出几张从画报上剪下来的XX图片。
“你个小瘪犊子,我打死你!”
赵新成被桂月抡起的烧火棍打,满屋子乱跑。
“妈,妈,我,我不敢了,我……是,是大哥给我的……”
又是赵成栋这个黑心肝的!
烧火棍抡起来,朝着赵成栋的后背就是一下。
鸡飞狗跳!
“妈~~”
赵春娇还没进门,已经娇声嗲气地喊妈,她和赵丑丫同岁,因为从小是家里最吃香的,不仅皮肤白皙,还比丑丫高出半头多,才十二岁,却已然出落得像十六七岁的大姑娘。
今天赵大山下葬出殡,他这个女儿可倒好,大清早就出了门,到这个时间才回来。
桂月一改往日看见老闺女的热情,半个眼神都没给她。
老三被打的嗷嗷叫,直接罚他在堂屋跪着。
“妈,我饿了,给我一块钱,我要吃麻花。”赵春娇说话时甚至带着些蛮横。
还想吃麻花?!
前世,病榻前,桂月望眼欲穿也没见这个白眼狼来看她一眼。
就算不是亲生的,她也把这孩子养大成人,后来更是为了给赵春娇带三个孩子,生生把自己累成了心脏病、高血压。
白眼狼,没良心的,还想吃麻花。
吃屁!
“我看你像麻花!”桂月冷嗤。
“妈,你把药吃上。”大女儿赵春草把那碗温水推过来,还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圆白大药片——去疼片。
前世,桂月就有偏头疼的毛病,一生气更严重。
头疼就吃止疼药顶着。
桂月只喝了温水。
温热的水下肚,重生的感觉更真实了。
刚才桂月教训老三,大儿媳炎红一直在那叭叭叭地说个不停。
中心意思主是既想要工作,还想要自行车,最好把刚才的那些抚恤金都给他们小两口。
意识到桂月的目光,赵成栋心虚的眼睛打转。
炎红继续扬起尖下巴。
“我说的不对吗?爸不在了,家里没了收入,人家沈副厂长说的对,总得有个顶门立户的,成栋是家里的长子,正式工名额,就得是他的!”
“妈,我觉着炎红说的对。”
赵成栋也怕老山的事情惹火上身,发现桂月并没有找他的茬,便揉着后背大啦啦的直接走到八仙桌另一边的椅子边,他想坐下。
那里原本是赵大山的位置。
桂月抽冷子抬脚,踢在赵成栋的屁股上,赵成栋被踢个正着,直接摔个马趴,差点抢掉大牙。
桂月嗓子眼儿干疼。
看来,教训不孝子也是个体力活。
回头还真得练练。
赵成栋突然被踢,又是一脸懵,依他原本的性子,早该浑不吝的发作,这会他心里记挂着正式工的工作。
根本没恼,直接爬起来。
“妈!”
“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
桌子上,还放着那把菜刀。
“当啷!”
茶碗震动。
桂月重重地拍了桌子。
“赵成栋,你爸尸骨未寒,你和你媳妇就想要这要那,滚,你们俩,现在都滚!”
“春草,把他们两个的行李收拾一下,扔出去!”
桂月早就想这么做了。
赵成栋见桂月真的生气,眼珠子滴溜乱转,轻瞪他媳妇,假装生气地吼了一嗓子,“炎红,你怎么说话呢,爸虽然不在了,妈就是咱家的主心骨,都听妈的!”
这白眼狼,还想在她跟前演?
瞧着狼崽子的眼神,赵成栋怕是也早就知道了,桂月根本不是他的亲妈。
“滚!”
“马上滚!”
桂月抬手就拎菜刀,虽然没扔出去,可小夫妻俩吓得撒腿就跑。
桂月从赵春草的手里接过包袱,直接扔出门口,砸在赵成栋的后背上。
赵成栋和炎红抱着包袱,懵愣地站在门外。
赵成栋:那死老太婆怎么回事?
炎红:你问我,我问谁。
二人眼神交流,最后决定先回炎红娘家,也就是在一个家属大院里的炎家。
堂屋里老座钟“当”地敲了下,已经十一点半了。
全程目睹她妈把人赶出去的几人,立即安静不少。
尤其是刚才还想要麻花吃的赵春娇,此刻正抿着嘴,慢慢往桂月身边凑。
“妈,你别跟大哥生气,大哥大嫂说话是不好听,可大哥是家里长子,长子不继承爸的工作,难不成,你还要把工作给赵狗蛋?”赵春娇平时也是这样拉踩。
因为赵狗蛋和赵丑丫在家里,就是外人。
桂月虽然从没苛待两个孩子的吃喝,可也从没对两个孩子表现出多么疼爱。
若是有事提起他们俩个,平时桂月一准就会反感地剜那两个吃白饭的一眼。
赵春娇走到桂月身边,抬手打算给桂月揉肩,被桂月反手拍开。
这个小白眼狼,见老大两口子顶撞她,竟然还替他们两个说话,这说明什么?
她不会是这个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而她也清楚的知道,刚刚被桂月赶出去的老大才是她的亲大哥。
桂月沉下脸。
“春草,去食堂!”
赵春草正在烧煤炉子,听到她妈说话,看向她妈。
刚才不是还说不给春娇买麻花,这怎么又让她去食堂?
赵春草一想到家里每个月配给的那三斤白面大米,只有赵成栋和赵春娇的份,心里就更酸的慌。
她妈就是太偏心。
桂月数出五块钱递给赵春草。
赵春娇眼珠子滴溜转,“妈,麻花一块钱一根,你给这么多……”她还想着,若是自己跑一趟,剩下的4块钱不就赚了。
毕竟是小孩子,所有的心思还都挂在脸上,桂月冷眼瞪她。
递钱的那只手,却是冲着赵春草,“去,给大家伙买中午吃的饭。”
“买两个热菜,二米饭多打点。”
竟然不是给赵春娇买麻花的?!
赵春草立即在衣服上蹭了蹭脏手,眼里泛着些光,双手小心地接过那张5元钱,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
趁妈还没有反悔,还得快点。
桂月脑子里上辈子的那些画面还在一阵一阵的闪过。
上辈子省吃俭用,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半花,到了,她也还是被这群不孝子拔下了氧气管!
这辈子,不将就,不委屈自己。
“要买肉菜。”
“好嘞!”
赵春草回应点头的动作带着几分欢快,叫上老三赵新成,提着四个大铝饭盒,拎着家里唯一的搪瓷盆,跑出去。
老二赵有才则一直在摆弄那辆自行车。
赵春娇没要到钱,也没买成麻花,接着黏糊。
“妈,我大嫂娘家就在大院里,你把大哥大嫂赶出去,这要是传出去,这话好说不好听。”
“还有,妈,你看看我身上的衣服,都小了,再说也不时兴了,我看隔壁张小丽那套海军服就挺好看的……”
“妈……”
桂月不耐烦的推开赵春娇,“你爸没了,家里就这条件,你想穿好的,那就自己去挣!”
赵春娇说话就想摇桂月的手臂。
“怎么?你也想跟你大哥一样,被赶出去?!”
赵春娇磨叽半天没得好,扭头摔门进屋。
桂月忍着头痛,看一眼缩在角落里的。赵狗蛋和赵丑丫,“你们两个跟我进来。”
两个孩子的身体几乎同时一震。
赵狗蛋眉头几乎拧成疙瘩,他牵着妹妹的手,像是要上断头台似的,带着几分英勇牵着妹妹进屋。
房门关严。
桂月坐到床边,打量着怯生生的两个孩子。
眼里不由的泛着些红。
想起上辈子这两个孩子早夭,也有她的责任。
桂月吸吸鼻子,赵丑丫已经递上了手绢。
“妈,往后……我少吃一顿饭。”12岁的小姑娘说话声音跟蚊子似的,生怕惹桂月不高兴,递上手绢之后就又站回到哥哥身边。
桂月的心一揪一揪的疼。
抹掉眼泪,抬眼。
一只脏乎乎的手握着一卷黑乎乎的钱票递过来。
“妈……”赵狗蛋进了这个家一年,很少这样叫她。
桂月猛然抬眼,对上那双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眼眸,“这是我和小妹去车库那边挖垃圾堆……卖废品赚来的……你别把我们赶走……”
“一共五毛二……”
看着孩子手里那一叠薄薄的票子,桂月的泪水再也忍不住。
上辈子她对那几个孩子掏心掏肺,没有一个人给她花过一分钱。
就在刚才,她被沈宝田欺负,也是这丫头冲出去,用烧火棍打人。
桂月一下子抱住两个孩子,痛哭流涕。
这一哭,是告别上一辈子那个被蒙蔽的她。
这一哭,桂月是想告诉自己,这辈子一定要保住他们。
“妈,你别哭了……一会儿我就和哥去翻垃圾堆……”
桂月擦干眼泪,把家里的医药箱找出来,然后找到医药箱里的一个小瓷瓶,那是之前有个老中医送的,说是能去疤痕。
桂月拉着丑丫坐下,“记着,在这个家里,要是还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清凉的药膏敷在疤痕上,一丝丝的痒痛仿佛顺着皮肤钻进赵丑丫的心里。
“往后,你们俩就是我的亲儿子,亲闺女……”桂月想了想,暂时不能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要慢慢来。
把那卷钱票推回去,“狗蛋,你想上班吗?”
桂月眼睛哭肿,说话鼻音很重,所以狗蛋不是听得很清楚,可是上班两个字他还是听见了。
“钢铁厂的正式工。”桂月的声音压的极低,但每一个字都清楚的落入了赵狗蛋的耳朵里。
他几乎没有犹豫边重重的点点头。
“妈,我赚的工资都交给你,往后我给你养老。”
重活一世的桂月知道这一句话的分量。
不过正式工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一切得慢慢来。
“但这几天你们俩要听我的话,我让你们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而且这件事情要保密。”
赵狗蛋重重的点头。
“丑丫,你想上学吗?”桂月的声音在此刻仿佛天籁,赵丑丫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就扑进桂月的怀里。
“想,做梦都想。”
桂月拢着孩子的枯黄头发,“那好,明天就去报名。”
两个孩子从东屋卧室里出来,脸上的阴郁消失,一直躲在小屋门后面的赵春娇,眼神闪烁得盯着这边。
“丑丫,谁让你偷我的东西……你给我死过来。”赵春娇的声音,在桂月开门的动作里戛然而止。
桂月只一眼,赵春娇就感觉出了不同。
缩着脖子刚想躲,便已经被桂月扯出了房间。
“啪!”
一个重重的耳光扇在白嫩嫩的脸蛋上,顿时手指印显现出来,赵春娇从小被娇生惯养,从来没被打过,这一巴掌把她扇的都忘记了哭叫。
“赵春娇,你刚才为什么要污蔑丑丫。”
眼前的桂月眼神凌厉,气势逼人,吓得赵春娇捂着脸退后好几步。
“我……”
后面的话被又一巴掌扇断。
桂月反手在她另一边脸上,又来了一巴掌。
“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赵春娇被打的脑瓜子嗡嗡的,两只耳朵里面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嘴里也泛着咸,鼻子更是酸的,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
“妈,你你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这个小瘪犊子,刚才你为什么要诬赖丑丫。”
赵春娇刚才本来就是想借个由头,直接把赵丑丫叫到自己的房间,从前她只要是不顺心,就会趁着家里没有人,把赵丑丫一顿踢打,还会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的掐她。
她亲妈说了,这个死丫头就是为了给她出气,才让她活着。
所以,刚才几乎是脱口而出。
再说,从前赵丑丫被呵斥被辱骂,桂月也只是偶尔会瞪两眼,根本不会像今天这样暴怒。
这是怎么了?
桂月缓了一口气,一双沉如静潭的眼睛,狠狠的盯住她。
赵春娇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桂月。
“道歉!”
“现在马上给丑丫道歉!”
赵春娇几乎不敢相信听到的话,眼里的泪夺眶而出,“妈,你竟然让我给杂种道歉!”
啪啪又是两个嘴巴。
“谁是杂种?!”
“我让你骂人!”
接下来又是几个嘴巴。
直到赵春娇被扇的两颊红肿,端着饭菜进门的赵春草和老三愣在当场。
刚才一直在看自行车的老二,手里的扳手和钳子落在地上。
他妈不是一个没脾气的人,可从来没见她打过赵春娇,还是这么狠狠的揍。
“还骂不骂人!”桂月扯着她的衣领,把摁到丑丫跟前,“道歉。”
赵春娇捂着脸,含含糊糊的说:“不敢了,对不起……”
然后便直接转身跑进自己的小隔间,摔上门,嗷嗷大哭。
赵丑丫看着桂月,刚才听到要让她去上学的那番话,落了地。
“咣当!”
小隔间里传出摔东西的声音,桂月隔着门板喊:“赵春娇,你要是敢摔坏家里的东西,就要照价赔偿。”
房间里顿时安静。
桂月头疼,直接摔门进里屋。
桂月把门上锁,坐在旧木板床上。
看着床头镜框里的全家福照片。
上辈子,她操持了一辈子的家,疼爱了一辈子的儿女,还有这个她相信了一辈子的男人……都是笑话!
桂月直接把相框按倒,眼不见心不烦!
一切都来得及,这辈子她要好好活!
嗞啦嗞啦……
收音机里传出刺耳的声音。
桂月走过去,习惯性地扭转了那个右上角的大按钮,多少年没用过收音机,她倒忘记了那个旋钮是调频用的。
几声电流的嗞嗞后,收音机里传出清晰的女声。
“据本台记者3月28日早上六时报道,清道沟煤矿透水事故已经过去三十小时,被困人员暂无生还……”
“前日下午,当街行凶伤人案件,还在调查中,市公安局已派出……”
桂月手指猛颤,按住旋钮,又是一阵嗞滋,收音机安静。她惊讶地看向挂在收音机边的日历牌,上面赫然是1980年3月26日!
让她想想……刚才重生回来,有件大事,她怎么就忘记了!
3月26日……就是这天!
桂月的心神俱震!
前世,一场矿难影响极大。
清道沟煤矿是个大型矿场,整个清道镇都是围矿而建,洗煤厂、综合公司、运输队……清道镇仅仅一个小镇就容纳十几万人口……八十年代红红火火,被称为华清县的小江南!
矿难……矿难……
好像还是真是3月26日后半夜发生的。
前世,她爸桂有德就是在这一次矿难中,没了命,过了二十多天,才挖出他爸和三十个工友的尸体!
他爸作为那次井底作业的带队班长,成了背锅人!
这一场灾难,让清道沟镇煤矿关闭大半年。二十年后,矿场倒闭时,才有人提供线索,查出当初的事故根本不是自然灾害而是坏分子所为。
然而,当初矿场为了平民愤,直接把她爸推出去当了替罪羊。
她娘家,因为工友的亲属们轮番上门打闹,不仅大哥和两个弟弟都没了工作,家里的房子、田地都赔给了工友,还欠下巨额的债务,没几年,她妈也没了!
清道沟镇,她的娘家。
桂月感觉左胸口里扑通扑通的,快,得马上告诉她爸。
从屋里出来,她立即往大院收发室跑去。
家属大院的收发室,有一部可打外线的电话。
桂月很快接通了清道沟煤矿家属大院,冲对方说要找桂家人,便直接挂断电话等着。
不到十分钟,再接通电话,那边响起父亲桂有德浑厚有力的大嗓门。
“爸…”
几十年没听到父亲的声音,桂月眼睛一红,哽咽。
电话那边,接电话的桂有德愣住,站在一边听电话的还有他媳妇李玉兰,听到女儿的哭声,李玉兰心疼,立即冲着听筒大声道:“闺女,有话好好说,妈跟你说,人没了,你哭也哭不回来,你得想着,你还有七个儿女!”
“妈!”
桂月好不容易忍住哭声,调整情绪说道:“妈,大山的后事……出了点问题,你和我爸,不,你让我哥和我弟……你们一家五口都过来,我需要你们帮忙。”
闻言,桂有德皱眉。
李玉兰的心更疼了。
她闺女是个坚强的,向来不跟家里诉苦,就算女婿出了事,也没跟她说半个字。
现在打电话过来,一定是出了大事。
娘家永远是她闺女的后盾。
必须去!
“妈,今天我爸和我哥耽误的工钱,我来出!妈,电话里说不清楚,你们下午就必须过来!”
不管怎么样,她得让家人躲过这场灾难。
若是可以,最好能让所有的工友们,都躲过去。
“另外……你让我爸接电话。”
“爸,把你们矿长的办公室电话号给我,我厂这边需要煤炭,车间主任要联系你们矿长。”
桂月也想过,让她爸去告诉矿长透水事故即将发生,可他爸是矿场的班长,他的话很有分量,只要她爸说出那话,后半夜出不出事,也都会查到她爸的头上。
为了不让她爸受牵连,最好的办法,就是打举报电话。
桂有德听说是给厂里联系业务,立即报出矿长办公室的电话号,桂月拿起电话旁边的铅笔,写下。
然后,她跑到街对面的邮局,拨通了清道沟镇矿长办公室的电话。
“同志,我向矿长举报,3号井那段66年由苏联专家主持设计完成的巷道,在今天晚上后半夜会出现透水、塌方,原因是有坏分子渗透到了工人队伍中……”
坏分子的事情,近几年虽然没有抓的那么严,但也是大事,况且煤矿巷道涉及到安全生产,更是重中之重。
电话那边的秘书,愣怔好几秒,才紧张地又确认一遍,然后电话都没来得及挂断,就急匆匆地跑开了。
挂断电话,桂月揉动发疼的额头,交上两块钱。
这年月,电话费是真的贵。
半个小时后,堂屋。
八仙桌摆着两小盆热菜,一道是猪肉炖白菜豆腐,一道是土豆炖茄子。
黄白相间的二米饭,热气腾腾地装满盆,还有十几个黄面饼子堆在桌上。
一碗咸菜疙瘩自然地摆在大女儿的跟前。
桂月还没上桌,偷跑回来的大儿媳炎红已经端起饭碗,正在往自己的碗里扒拉五花肉,大肉片半指厚,一寸宽,油汪汪的五花三层,叠放在白菜豆腐上,虽然只有六七片,却让人觉着这碗菜都香喷喷的。
炎红动作极快,筷子扒拉着,三块最大的肉片已经进了她的碗。
人口多的工人家庭,除了年节平时根本吃不起肉,虽然这两年已经停止限量供应,但买肉得花钱。
平时家里买块豆腐,那也算奢侈。
“咳!”
桂月重重地咳了声,随即坐到主位上,顺手把大儿媳的那碗饭,夺过放到自己跟前。
“儿媳妇,我不是让你和赵成栋离开我这个家吗?”
炎红手上一空,面色暗下,咬着嘴唇。
到嘴边的肉,可不能被抢走。
再说,刚才在她娘家,她妈说让她回来要工作,要钱,不能走。
“妈,我,可能是……可能是有了。”
炎红半点没有意识到,她刚才指着婆婆额头顶嘴的事,是多大的错,而且谎话张口就来。
炎红重新拿起大黑碗,美滋滋地盛饭。
死老太婆!这是抽什么风,让她打几下也不是不行,反正工作得给成栋,抚恤金也得多给他们分一些。
就吃!
她抬手,准备用筷子把剩下的那几块肉都划拉到自己的碗里。
“啪!”筷子头打在她伸出去的手背上。
“长辈不动筷,你娘家就这么教你的?”
想起上辈子,这个大儿媳就是个搅家精!桂月明明已经把老大两口子赶出家门,没到一顿饭的功夫,竟然又都跑回来。
炎红被打,也不恼,反而露出从未有过的乖巧。
“妈,你先吃!”
赵成栋眼珠子也转了几转,开口:“你急什么,正式工的事没安排呢,妈还有话要说。”
众人闻言,各怀心思地都挺了挺腰板。
桂月的右手边坐着平时她最偏爱的二儿子,右手边空着,这里平时是赵春娇的位置。这俩孩子则站在桌对面,家里总共就这几把椅子,狗蛋和丑丫向来站着吃饭。
若家里有客人,这俩孩子更是不能上桌。
“老三,去邻居家借个长条凳!”
老三麻溜的跑出去,很快扛了个长条凳回来。
“春草,你坐这。丑丫,你坐这。”
赵春草端着半碗饭,上面铺着黑色的咸菜干,她咧嘴笑着坐过来。
丑丫炸着一头黄毛,也小心翼翼地坐过来。
“狗蛋,你坐这边。”
桂月顺手指向丑丫身边的位置,老三刚被他妈打,乖的像只小绵羊,让座他没意见。
反正都能吃到肉。
很快,他就知道他妈为什么这么分位置了。
桂月把自己碗里的三块又厚又扎实的五花肉片,分别夹给春草、丑丫和狗蛋。
然后,又去分白菜盆里的那几块肉,不够分就用筷子夹碎,剩下的儿女们,一人一小块。
看着分到自己碗里的,只有两个指甲盖那么大一小块肉,炎红立即想撂脸子。
桂月就没给她机会。
“你爸是没了,但家里还有我,往后我们在家里,要讲民主,平等。”
众人:!
他妈这是把报纸上的话,背下来了?
炎红转转眼珠子,闭上了嘴。
赵成栋的眼神则从两个弟弟的脸上收回来,这才略松口气似的,看桂月。
“钢铁厂的那份工作,的确要由咱们自家人顶上,但厂里是个什么情况,现在还不清楚。”
大概率会跟上辈子一个样儿。
“当然,也许已经被别人顶上了。”
赵成栋立即瞪起眼睛,“妈,那可不行,绝对不能让外人顶了去!”
炎红:“妈,不会是因为你跟沈副厂长闹起来,才会被外人顶上吧?”
这个搅家精,又在挑事。
桂月一筷子头打过来,炎红手背被抽红。
再次闭上嘴。
“怎么?你有更好的办法?那你就自己去办!”
炎红就像灶堂里被浇灭的煤炭,一脸的灰。
“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希望,但我们得提前说好。家里五个孩子够十六岁,你们都有均等的机会,我会看你们对家里的贡献,然后再决定由谁来顶工作上班。”
赵成栋当即不乐意,“哪里来的五个人……”他指指身边,“妈,老二和老三都说了不和我争!”
赵成栋:五个?难不成把狗蛋也算上了?
不行,绝对不行!
桂月说完话,平静的拿起筷子,“现在吃饭。”
众人抢着吃饭,早把刚才还发疯的赵春娇抛到了脑后。
赵春娇躲在小隔间的门后,她早就闻到五花肉的香气。
她想着桂月怎么也不会不叫她吃饭,从前只要她闹别扭,桂月就会像老妈子似的,低三下四地来求她。
有时还会给她开小灶。
这一回,怎么不灵了?
她好饿,她想吃二米饭,她还想吃五花肉。
那个死丑丫,怎么还敢坐她的位置。
“丑丫,你起来!”
赵春娇实在没忍住,自己从屋里出来,推了赵丑丫一把。
赵丑丫嘴里嚼着五花肉……吧唧吧唧,真香真香。
五花肉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她这辈子都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五花肉。
赵丑丫习惯性地听从命令,直接端起碗就打算让座,却被桂月用力按下,“吃你的。”
“妈!”
赵春娇幽怨地带着哭腔,眼巴巴地瞧着桂月。
桂月头也没抬,“你不是想吃麻花吗?”
赵春娇挂着泪珠的眼睛又闪亮,然后猛点头。
“妈,还是你最好,可是我现在……”
“那你自己出去吃,今天家里没有麻花,我可伺候不起你!”
赵春娇哪里受过这气,哇地一声大哭着跑出门去。
只有赵丑丫想出去追,却被桂月扯回来。
“吃你自己的,她死不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今天的菜里有肉,可没工夫管那些闲事。
其他人只看饭菜,大口吃。
食堂的饭菜没有多少油水,可比玉米面粥强太多,量又大,好不容易能吃饱饭,谁不抢。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桂月这边才吃了三口,老二老三就已经盛上第二碗二米饭,边吃还边说:“妈,二米饭真好吃,比苞米粥可强多了!”
“妈,以后天天都能吃二米饭吗?”
“妈,肉真香!”
“妈,茄子炖土豆真好吃!”
春草把碗里的肉重新放到桂月碗里,桂月这才分成两半,一人一半。
“你吃。”
几个臭小子抢光两大碗菜。
这年月的粮食都没有农残,吃起来也格外的香。
吃过饭,桂月打算去菜市场买点肉和菜。
娘家人傍晚一定能来。
回到里屋,翻开五斗柜,在最里翻出个饼干盒子,把盒子打开,里面有五六卷钱和票。
这些钱还都在。
这是桂月平时省吃俭用存下的,一共有二百三十多块钱。
想起上辈子,老二就是从偷家里的钱开始不着调的,桂月把钱票从饼干盒子里拿出来,分成三份,钻进床底下。
藏好钱,想了想,又收拾出几样东西放在饼干盒子里,放回原处。
小瘪犊子,还治不了你!
桂月正琢磨着,等娘家爸妈过来,安排他们住在哪,突然想起,刚才在收音机里听见的另外一件事。
“……伤人恶性事件……”
天呐,不会是那件事吧……
桂月心情忐忑地扭开那个大旋钮。
嗞嗞……
什么都没有。
桂月关闭收音机,打起精神,换上干净的灰蓝色劳动布的套装,挎着菜篮子,揣着钱。
叫上狗蛋出门。
衣兜里揣着二十块钱。
桂月推着自行车。
大儿子赵成栋跟出来,一脸焦急:“妈,下午我不上班,要不,我陪你去买菜。”
“用不着你!”
她倒要看看老大两口子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县城的大街上,偶尔有几辆拖拉机突突地开过去,腾起一溜灰尘。
狗蛋稳稳当当地骑着自行车,车后座上坐着桂月,在县医院对面的几条巷子里来回穿行。
但愿,她还来得及。
吱嘎,咣当。
自行车的链盒子发出不小的声音,桂月听得清楚,在第四条巷子里,有人叫骂。
这年月,打架械斗是常事。
桂月让狗蛋加快登自行车的速度,突然,他捏住车闸。
巷子里,四五个挥舞着匕首的喇叭裤青年,正朝着几个倒在地上的人刺去。
刀刀见血,很是凶残!
桂月没想到会是这种场面,虽然有点打怵,但也没犹豫,假装看到人似的,朝身后挥手,大喊。
“公安同志,在这边!快过来!”
“快快,公安同志,在这边!”
狗蛋也不知道从哪找来一根长木棍,握在手里,凶神似的猛地就朝着那几个正在行凶的喇叭裤冲去。
抡棍子就砸。
桂月心里一咯噔。
一眼没看着,这小子怎么就冲上去了。
想喊他快回来,又怕弄巧成拙。
桂月只能壮着胆子,壮大声势。
“公安同志,人在这里,快过来快过来!”
赵狗蛋看似毫无章法地胡乱抡棍子,却棍棍都打中。
喇叭裤青年像一群鸭子被驱散,咒骂了几句,撒腿从另一边逃跑。
巷子里只剩下躺在血泊里的人。
这恶性事件,当年是两死一伤。
看来,就是他们!
“快,快来人呀,救人呀!”
桂月扯开嗓门回头冲着路人又喊,然而,没人凑这种热闹。
桂月试试鼻息,三个人还都活着。
救人,快点!
桂月让狗蛋把自行车架好,她咬着牙先把两个瘦瘦少年背到跟前,接着又把那个高壮青年扶到自行车边,前面车把上趴一个,车大梁上挂一个,后座上趴着一个!
快!桂月从来都没想到,她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她在前面推着自行车,狗蛋在后面扶着人。
跑得飞快。
两分钟不到,街对面的县医院急救室,门被撞开。
“快,先止血!”
“快去叫医生!”
“快呀,护士!”
桂月浑身都是血,等在走廊里。
很快,有几位医生和护士匆匆跑进抢救室,冲进急救室。
看到她浑身是血,有位护士过来,以为她也受伤,要给她包扎。
桂月忙解释说自己没事。
得知三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桂月又给三人垫付了10块钱医药费。
老话说的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10块钱能救三条命,值了。
桂月没想留地址,也没想让三人还钱。
想到要和其中一个孩子搭上关系,也就留下了地址。
狗蛋推着自行车出来,时不时地去看桂月,眼神和之前不一样。
桂月从包里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直接塞到狗蛋的嘴里。
又轻拍他的肩头,“好孩子,你倒是胆子大,以后要记住,救人也不能太莽撞,得多动脑子。”
他不是小孩子,这些都懂。
给他糖吃?
不过,奶糖又香又甜。
桂月回头看了看县卫生院的四层楼,轻轻松了口气。
重生一回,要做的事情还真多。
十几分钟后,副食商店。
桂月称了二斤桃酥,二斤鸡蛋糕。
付了钱,拿出两块鸡蛋糕,直接递给狗蛋,“吃。”
狗蛋一口一个鸡蛋糕,差点噎着。
鸡蛋糕真甜!
桂月又给他买了一瓶橘子味的汽水,狗蛋背过身去开瓶盖。
开了瓶的汽水嗞嗞地冒着汽儿,被送到了桂月的嘴边,“你先喝。”
桂月眉眼上扬,安慰地看狗蛋,“好孩子,你喝,妈怕凉。”
汽水真好喝!
要不是汽水得还瓶子,他真想给丑丫带回去半瓶。
从菜市场回来,桂月把菜篮子放在灶台上,春草听见声音,立即过来。
“妈,我听邻居张奶奶说,棉纺厂招临时工。”
赵春草今年已经二十岁,上辈子为了给大儿子凑钱再买个工作,桂月听了老大两口子的建议,直接给赵春草找了个外省来的矿工,只为二百块钱的彩礼。
可后来,才知道,那矿工不仅家里有老婆,还因为春草生了个女儿,直接把她卖到川省的乡下。
可怜的春草,后来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妈,这么多猪肉,都吃?”
赵春草震惊地看着桂月身上的血污,吓得她差点尖叫。
桂月说没事,她这才放心。
菜篮子里装着足有二斤的肥膘五花肉。
“还有一条大鲤鱼!”丑丫也跑到厨房来帮忙。
“都做,春草先收拾出来,猪肉一半炖着吃,一半包饺子,你外公和外婆晚上到家来。”
赵春草立即去洗菜切菜,丑丫打下手,桂月问了句,“你大嫂呢?”
“回娘家了。”
炎红的娘家就在家属大院里,炎父炎国伟是棉纺厂附属中学的后勤主任,母亲史招娣是棉纺厂车间副主任,家里还有一个待业的弟弟名叫炎军。
按说,这样的娘家根本不用炎红贴补,可炎红几乎天天往娘家跑,不仅不工作,也不做家务,到点就回来吃饭。
这哪里是正常娘家能让孩子做出来的事?
难不成?亲家也知道老大不是她亲生的?
既然这样,老大两口子趁早别在家住。
赶出家门,二人都能厚着脸皮回来,那就直接断了他们的根。
桂月直接把那两个包袱扔到门口,然后又用洗脸盆把剩下的东西装好送到门外。
十几分钟后,老大两口子的房间,简单的清理干净,等父母过来就住那间屋。
晚饭准备的很丰盛,干豆角炖猪肉,酸菜炖粉条,小葱拌豆腐,油炸花生小咸鱼,还有一个鸡蛋汤。
三大盖帘的饺子满满登登,灶上的柴火烧得旺,大铁锅里的水开,就等着桂家五口到来再下饺子。
“桂月姐,你,行行好,让我进去!”
这声音是……水怜香!
桂月从堂屋往外走,赵春草一把拉住她妈,眼里显出慌张……
“桂月姐……”
这个死不要脸的,竟然还敢找上门。
桂月的脑袋里炸开,这个水怜香是个寡妇。
赵大山的另一个相好。
“桂月姐……”水怜香悄悄地从衣袖里掏出一半切开的大蒜,还没往眼角抹。
桂月已经跨步出来,扯住水怜香的手。
水怜香:?
桂月拉着她的手,就往自己的脸颊上拍,紧接着桂月像是被打倒,又倒退着缓缓地倒在地上。
“怜香,你,你怎么还打人!”
“我家大山人已经走了,你是想逼死我们孤儿寡母!”
水怜香眼里满是震惊:!
一双保养的细皮嫩肉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棉纺厂大院里的邻居们就都围了上来。
“我没有,桂月……”水怜香刚张嘴。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赵大山活着的时候,把一半的工资借给你,你可倒好,大山人才没了,你又上门来借钱,就算我心善……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桂月拉长音调,哭的人心发颤。
水怜香钢铁厂有名的俏寡妇,不仅前凸后翘,娇峰傲人,还特别会打扮。
已经四十多岁,保养得圆润白皙,看起来也就像三十岁出头。
“不是,我是来要账的……你们家赵大山欠我钱……”
前世,水怜香也是这天找上门来,拿着赵大山跟这娘们儿胡混时,写下的欠条讨债。
被蒙在鼓里的桂月,生怕事情闹大,影响赵大山的名声,一口认下这500块钱的债务。
眼见水怜香掏出一张纸,桂月直接扑上去,夺过那张纸。
撕吧撕吧,撕成了碎片,顺手扔进门口的脏水桶里。
水怜香:“你你你!”
“你什么你?欠债还钱!”桂月先声夺人。
前世,一心只为这个家,结果被丈夫背叛,又被别人的孩子害死……好人没好报。
这辈子,不做烂好人。
水怜香傻了眼,她计划好好的台词,一句也没用上。
便是用来擦眼角的大蒜也掉落。
“说起欠条……”
“你欠我们的钱,我家大山倒是都记在了本子上。”桂月故作坚强地挺直腰背,“春草,你去把爸的抽屉打开,把里面的蓝皮账本拿出来。”
一分钟后。
棉纺厂妇女主任,李长花作为见证人,翻看着账本。
“还真是……每个月都给,光是去年一年,就有一百八十块钱,前年……大前年……”
李长花翻动着厚厚的蓝色账本,语出惊人。
别说现场吃瓜群众,就是见过大世面的李长花,内心也是为桂月不值。
这个赵大山看起来人模狗样的,钢铁厂出事之前,他还是生产小组的生产队长,没想到竟然也和水寡妇勾勾搭搭。
每个月都拿出去这么多钱……可怜桂月,省吃俭用……
水怜香瞳孔地震。
死鬼赵大山倒是真的记过账,而且那些账目上,她都是按了手印的。
只是当时赵大山跟她再三保证,说账本不会让桂月看到。
这怎么和那个死鬼说的不一样!
水怜香意识到事态发展对自己不利,退后几步,想跑。
桂月的眼泪就像不要钱似的,哗哗的流。
但这也不影响她陈述事实。
“李主任,诸位姐妹,我家大山心肠好,十年前,水怜香的男人没了,大山就跟我商量,借钱给水怜香,我这个人……唔……现在,我家大山已经走了,他借出去的钱,可不能不认账!”
水怜香被几个棉纺厂的职工围住,逃跑是不可能的。她想辩解更是半个字也插不上嘴。
她又不能把赵大山跟她睡过的事,说出来。
水怜香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怜香,我知道你欠钱多,想抵赖,可你也不能打我呀!”
桂月顶着一对红肿的像桃似的大眼睛,嗓子干哑着往前扑,撕着对方的头发,又往对方的脸上狠狠的扇巴掌。
水怜香长得高大,想还手,却被冲出来的春草和丑丫扯住手。
桂月就势扑倒,摁着她,拼了全力的,又挠又抓。
水怜香单方面挨打:这个死女人疯了。
桂月掐大腿,扯头发,踢裤裆。
动作快到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内心都跟着赞叹:桂月这是练过?
饶是如此,赵春草和赵丑丫,生怕她妈受欺负,一个按头一个按腿。
桂月狠劲儿地抽大嘴巴!
水怜香被打……头发披散,满脸挂花,连衣服也被扯破了。
最后,桂月双手弯曲,长指甲落在水连花的额头,从上到下,重重地划下去。
“啊!”水连花的脸上、脖子上出现七八道血口子。
“桂月姐,我,我还!我还钱!”
要是真的破了相,她可就没了赚钱本钱。
水怜香没想到竟然撞上了硬茬子,血亏。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李主任也没想到,平时总是柔弱的桂月,今天倒是挺厉害的。
“总共十年的钱,前五年就算我们家帮扶贫困户了,后面这五年,我也不要利息,每年180块,总共900块!”桂月起身,抹掉额头的汗和眼角的泪。
累死她了,打人也是体力活。
吃瓜群众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
她们也得回家查查老爷们,是不是也把钱拿出去送给寡妇了。
水怜香从包里抠搜着拿出十块钱。
桂月抬手,她吓得缩着脖子,也不敢再顶嘴,连看桂月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惊惧。
她迅速把布包上下翻动着,掏出一把大黑十,放在桂月手里。
桂月不动声色。
就那么死盯着她。
水怜香认命地仔细翻找,最后竟然总共拿出245块3毛2分钱。
别说桂月,看热闹的妇女们,都惊呆了。
她一个没工作的寡妇,就是双职工的家庭,一个月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也就六七十块钱。
这女人随身带着的布兜里,怎么这么多钱。
水连花心疼肉疼,浑身疼。
这些是她刚才从另几个相好那里要来的,早知道先把钱放家里再来。
这回可赔了个底儿掉。
“还剩下654块6毛8分钱。”
李主任作证,水连花写下一张欠据,又在欠据上签字按手印,这才放她离开。
水怜香一瘸一拐地离开棉纺厂大院,回头狠狠的瞪。
给她等着,她会再来的!
桂月收好欠据和账本,直接去了春草的房间,把重要的东西都藏在她床下的旧鞋盒子里。
做完这些,桂月父母兄弟五人也进了门。
两辈子加起来,有好几十年没见过父母兄弟,桂月真的掉了眼泪。
“煮饺子,春草快点煮饺子!”
“爸妈你们快进来。”桂月把二老让进屋里,又忙去看他大哥和两个弟弟。
见桂月红肿着眼睛,几人面色凝重。
却不知道桂月此时内心是复杂的,只要一家人能够躲过今天晚上的矿难,也许桂家就能走出上辈子的阴霾。
忙了一下午,桂月却没看见大儿子和大儿媳。
不知道,又在什么地方憋着坏呢!
赵春娇饿了大半天,白着一张脸从外面进来,见桂有德和李玉兰坐在堂屋里,眼珠子转三转,忙跑过去。
李玉兰原本就不喜欢这个外孙女,不为别的,长得实在不像她闺女,从小到大只要桂月回娘家就带着她,全家都把她当成祖宗似的供着,偏这个死丫头是个吃独食的,眼里从来没有长辈。
赵春娇嘴甜叫人,又端茶倒水,李玉兰也不冷不热。
“外婆,你想吃麻花不?我这就找我妈要钱,给你买去!”赵春娇装出孝顺模样。
厨房里传来欢声笑语,她悄悄地探头看。
李玉兰还能不知道这丫头的心思,无奈地摇头:“不用找你妈要钱,你妈也不容易!”她伸手到裤腰里,去摸装钱的荷包。
却被走过来的桂月按住手,“妈!别给她钱!”
李玉兰:?
从前,你不是最宠这个小丫头吗?
“妈,我给家里立了规矩,不给家里做贡献的,就没饭吃。”
赵春娇眼见到手的钱就这么没了,看桂月的眼神里带着怨毒,她手指绞在一起,又狠狠地跺跺脚。
“妈,外婆要给我的,不是我要的!”
你翘尾巴,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
“春娇,你去剥大蒜!把垃圾送到垃圾点,另外,厨房那边还缺柴!”
赵春娇双眼通红,不情不愿地甩手,还想撒娇放赖。
从小到大,她什么时候干过脏活累活儿?
“妈,我…我,脸疼!”赵春娇蹭过去,扯她妈的手。
桂月一把推开她,“你不干活,今天晚上家里吃肉馅饺子,那就没有你的份!”
“脸疼?春娇,我还屁股疼呢,妈让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老三气赵春娇一句,麻溜地去提水。
赵春娇黏糊桂月,又磨蹭了好一会,才去厨房装模作样地剥大蒜。
正在屋里躺着的老二想了想,也起身出来,打了个招呼,就去柴房抱柴禾。
一顿饭,很丰盛。
这年月能吃上一顿白面饺子,就是稀罕事,更何况还是肉馅的。
桂月和饺子馅的时候,又多放了些猪油。
这一口咬下去,嗞嗞冒油!
香!
桂月给桂有德倒上一杯烧刀子。
狗蛋立即捧着酒瓶给三个舅舅倒酒。
再看老二和老三,只长个吃的心眼子,头也不抬,专心吃饺子!
春草和丑丫一人端着一碗饺子,挨着桂月坐。
没有了位置,赵春娇一个人捧着饭碗去挤老三,老三不让,她又去挤老二,老二更不惯着她,赵春娇被他从椅子上推下去,差点摔倒。
她心里气不顺,也不敢再闹,只能默默地站在桌角边,大口吃饺子。
真像大哥说的那样,他们的爸没了,家里就没人疼他们两个了吗?
赵春娇悄悄地抬眼,看着正吃饭的桂月。
分明还是她,怎么就不一样了?
此时正认真吃饺子的赵丑丫:世界上,最好吃的就是猪肉白菜馅饺子!
吃完饭,三个舅舅带着几个外甥下棋。
桂月把父母让到里屋,说出了钢铁厂正式工的事。
“沈宝田在这里吃了瘪,回头你去一定会找茬,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明天,还得我带着你三个兄弟,一起去。”
桂有德重重的吸了口旱烟,“真是王八羔子,我来的晚,早点儿一定一巴掌呼死他!”
桂有德虽然已经六十多岁,可他是有经验的老矿工,身材高大,有力气,说话瓮声瓮气,坐在那儿,就像一尊铜铸的像,桂月心里有了主心骨。
“敢欺负我闺女,回头想个办法整治。”
不过很多事情都不能贸然出头,李玉兰突然一拍大腿,“我倒是有个主意……”
这一晚,桂有德愁得一宿没合眼。
李玉兰也翻来覆去睡不着。
半夜,赵成栋悄悄从后窗翻进家,在厨房里找到剩下的半盘饺子,吃了个精光,又看看堂屋打地铺的三个舅舅,这才又翻出后窗,去了炎家。
第二天一大早。
吃早饭时,赵成栋和炎红倒是齐刷刷地在家。
赵成栋嘴甜地一口一个外公,一口一个舅舅。
炎红也跟李玉兰聊着镇子里的事。
吃饭的时候,家里人算是聚齐。
桂月把儿女们叫到里屋。
“吃过饭,我要去钢铁厂,找沈副厂长问问顶班名额的事,你们谁愿意跟我去。”
赵成栋想起他妈用菜刀砍人的架势,缩了缩脖子,没说话。
炎红一直在抠她的手指甲,也没抬眼。
老二、老三一个看窗户,一个看鞋面。
赵春娇则叼着一块黄面饼子,手里拿着书包,“妈,我去张小丽家写作业。”
目光落在春草脸上,春草眼里全是担忧,“妈,我陪你去。”
丑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提着菜刀走过来,“妈,我和你一起去。”
狗蛋把丑丫手里的菜刀卸下去,背到身后,眼神冷沉。
“我跟你去。”
桂月唇角微弯:“我再问一遍,赵成栋,你去不去?”
赵成栋吱唔着说要在家里陪外婆。
炎红:“我妈叫我回趟娘家。”
“老二、老三?”
老二,“妈,我肚子疼!”
老三,“妈,我屁股疼!”
一群王八糕子!
半个小时后,钢铁厂。
桂月一行人还没进门,就被门卫大爷拦住。
桂月把提前准备好的一包牡丹烟和一瓶西凤酒拿出来,门口的老大爷立即笑眯眯的接过去。
“厂长和干部们,正在那边的小二楼开会。”
这一句话,值了。
桂有德带着三个儿子就要往里走,被桂月拦住,安抚了他们的情绪,便让他们就在门口等着。
“月,妈知道你心里有气,也委屈,万一事不成,也别叫真儿,我和你爸商量了,回头在洗煤厂那边帮几个孩子找临时工。”
“千万别……”李玉兰生怕闺女受气想不开,劝了一路,还在劝。
“妈,我心里有数。”桂月整理好唯一一套没打补丁的旧工装,又理了理头发。
这才提着她挎来的篮子,往里走。
“狗蛋和春草,你们怕不怕?”
春草刚才就心里慌慌的,可她不能让妈一个人去。
狗蛋还是那副冷脸,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只是接过那个篮子,跟上。
桂月走到她爸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听着桂月安排的有板有眼,桂有德也有了主意,钢铁厂办公区对面就是县政府,他就不信了,还没有个能作主的。
李玉兰不放心:“孩子他爸。”
桂有德:“放心吧,我们先看看,既然来了,就不能让闺女吃亏。”
一直跟在桂月身后的狗蛋,悄悄的在自己的背包里放了两块砖头。
二楼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包括贾厂长在内的众人,微怔。
“贾厂长,沈副厂长,我找厂领导有事。”
贾厂长讲话被打断,一脸的不悦。
他斜斜眼睛,冷下脸。
这又是哪个要闹事的刁妇!
下面的人真是没个分寸了,领导班子开会,怎么什么人都能闯进来。
他放下手里的发言稿,给身边的保卫科科长递眼色。
沈宝田却抢先从椅子里蹿起来,毛愣愣地往门口走,“桂月嫂子,你看你,那天我们不是说妥了吗?等一下,领导们开完会……”
桂月微挑眉梢,严肃的表情换成笑脸。
从狗蛋手里接过篮子往前提,掀开篮子里的土鸡蛋。
“贾厂长,我是来感谢你的。也是来给沈副厂长送表扬信的!”
急得额角冒汗的沈宝田,呆愣。
他掏掏耳朵,刚才他听到了什么?
桂月见众人都看过来,便大大方方地从篮子里掏出一张纸,想捻开又合上。
信纸中间露出一张字条。
沈宝田的眯缝眼,在见到那张字条的瞬间,立即瞪圆。
这?!
怎么在她那里!
那天,他回家就想找那张字条,可根本没找到,他还想是不是掉在路上了,没想到竟然被桂月拿钱的时候,一起夹带了出去。
这死老娘们儿,想整死他!
“桂月嫂子,你看你,什么表扬…不表扬的,我这个人不重名利,给你们这些工人家属谋福利,那是我应该做的。”
“对了,你们家大山的顶班名额的事,还没落实,不知道你想给哪个孩子?”沈宝田说话没卡壳。
会议室里几个知道猫腻的家伙,也都似笑非笑地像看热闹似的,看过去。
其中,人事科副科长听到他们提到接班名额,神情立即就不自然起来。
“狗蛋,妈在家就说,钢铁厂的贾厂长和沈副厂长,不会忘记你爸为厂里辛苦一辈子!就算他活着的时候,干的是冶炼岗位上最重最累的活,那也值得。”
“贾厂长您是当大领导的,是有大格局的人,是我们钢铁厂所有家属的主心骨。”
“有您在,有沈副厂长这么敬业又能体恤工人的领导在,我就算失去了丈夫,一个人带七个孩子生活,咬咬牙,努力坚持,我作为钢铁厂光荣的家属,也要为四个现代化添砖加瓦!”
刚才还一脸愁容的贾厂长:这个妇女同志思想觉悟不低!
众领导:这位家属高风亮节!
沈宝田:你特么地,是不是还没打够,今天准备吊起来打我的老脸?!
沈宝田已经掏出手绢在擦汗了。
他就说,昨天晚上没做好梦,今天原本想请假不上班的。
桂月这个死女人,把那300块钱的抚恤金讨了过去,还不算完,竟然还敢找上门!
关键,她现在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沈宝田本来就有些秃的头皮,又被他揪下了几根头发。
实在不行,正式工名额的事,就给她!
桂月侃侃而谈,根本没注意到沈宝田的脸色是变了又变。
她说到动情之处,还用提前沾了蒜水的手绢去抹眼角。
眼睛是真红,眼泪是真流。
一通言论发表结束,会议室里竟然响起了掌声。
“贾厂长,我知道您很忙,也不敢多打扰您。”
桂月逐渐往正题上引,“放心吧,抚恤金的事……”
沈宝田:“抚恤金……不是都全额发放给你了嘛,300块,一块钱也不少!”
他急得差点就直接把桂月从会议室里揪出去,然后从二楼的窗户扔出去。
然而,他不敢,也不能那么做。
沈宝田憋得脸通红,终于转身看向贾厂长。
“厂长,是这么回事,赵大山毕竟是在厂里的事故中没的,他一向工作表现良好,而且……”
叭叭叭……沈宝田说到最后,差不多已经把赵大山生前的工作表现吹上了天。
直到看到众领导没有一个想继续听下去的欲望,他这才转了个弯儿,“要不,现在就把那个正式工的名额给他们家孩子办理一下?”
贾厂长当即拍板:“老沈,赵大山原本下个月就要提升车间主任,虽然人已经没了,但待遇不能减……不,要给他提升待遇,正好我们领导都在,现在我提出给赵大山家属两个顶班名额。”
两个?!
说完,他又补充:“不同意的举手!”
这……
沈宝田的后槽牙都要咬断,他真是有眼无珠,怎么就得罪了这个女人,早知道她是巧舌如簧的,就不去招惹她了。
“厂长,不是我不同意,关键其他家属要是知道了……”
人事科副科长,小声地说。
可他的话还是让桂月听了去。
桂月当即就把手里的那张信纸抖开,特意露出里面的那张字条。
沈宝田的肥胖身体跟着就抖动着向前,他立即反驳:“只有我们领导和现场的家属知道,谁能传出去。”
“那好,通过!”
贾厂长特批了两个顶班名额,人事科科长、劳资科科长、几个车间主任都在,贾厂长大手一挥盖章,几位领导立即上前面来签字同意。
桂月扯过身边的狗蛋和春草。
“还是我们钢铁厂的领导有正能量,我相信,有您这样的领导带领我们,钢铁厂一定能赶超省城大厂,一定能成为省城今年的生产支柱,成为行业的龙头标兵!”
这就有点过了。
不过马屁嘛,谁不爱听。
桂月知道这事得趁热打铁,当即拿出户口本,让两个孩子签字画押按手印,后面连工作岗位都给两个孩子办妥。
等他们从人事科长手里接过两张还热乎的工作证时,狗蛋和春草,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临走之前,桂月很真诚地让狗蛋和春草给贾厂长行礼,又让他们两个当众表了决心。
就算不会说,刚才听他们妈这么一通演说,也都学会了几句。
贾厂长欣慰地点头,又给示意二人上前,还亲自跟二人握了手。
桂月十分着郑重地把那筐土鸡蛋放在贾厂长跟前,又走到沈宝田跟前说:“沈副厂长,您的表扬信,我放在门卫室。”
下楼,往大门口走。
赵春草一直觉着自己的脚下轻飘飘的。
她昨天还跟她妈说要考个临时工,现在她就已经成了钢铁厂的正式工人了。
赵狗蛋则走两步拿起工作证看一眼。
又看一眼。
他……的名字叫:赵建业!
刚才他妈拿出来的户口本上分明写着,他叫赵建业!
刚才,他妈直接让人事科科长把这个陌生的名字,写在了工作证上。
狗蛋握着工作证,手指微颤,眼眶微湿:他不是天生下贱,他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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