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陈岩林默的其他类型小说《诅咒之殇:灰烬行者前文+后续》,由网络作家“清风竹叶间”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警报声。起初是遥远的呜咽,像垂死巨兽的哀鸣,穿透钢筋水泥的丛林。林默正挤在晚高峰地铁的人流里,耳机里流淌着轻快的旋律,隔绝了外界的嘈杂。他低头刷着手机屏幕,荧光映亮年轻却略显疲惫的脸庞。二十岁,本该是挥霍青春的年纪,此刻却被期末论文和求职简历压得喘不过气。车厢微微晃动,混杂着汗味、廉价香水味和食物包装袋的气息。然后,警报声变了。不再是呜咽,而是撕裂耳膜的尖啸,急促、疯狂,带着一种末日将临的恐慌。车厢灯光骤然熄灭,又在几秒后变成刺眼的、令人心慌的惨红。应急灯像垂死者的眼睛,在黑暗中投下摇曳不定的、血色的光斑。“怎么回事?”“停电了?”“搞什么鬼啊!”抱怨声刚起,就被更巨大的声响吞没。“轰——隆!!!”不是雷声,是爆炸。整节车厢如同被巨...
《诅咒之殇:灰烬行者前文+后续》精彩片段
警报声。
起初是遥远的呜咽,像垂死巨兽的哀鸣,穿透钢筋水泥的丛林。林默正挤在晚高峰地铁的人流里,耳机里流淌着轻快的旋律,隔绝了外界的嘈杂。他低头刷着手机屏幕,荧光映亮年轻却略显疲惫的脸庞。二十岁,本该是挥霍青春的年纪,此刻却被期末论文和求职简历压得喘不过气。车厢微微晃动,混杂着汗味、廉价香水味和食物包装袋的气息。
然后,警报声变了。不再是呜咽,而是撕裂耳膜的尖啸,急促、疯狂,带着一种末日将临的恐慌。车厢灯光骤然熄灭,又在几秒后变成刺眼的、令人心慌的惨红。应急灯像垂死者的眼睛,在黑暗中投下摇曳不定的、血色的光斑。
“怎么回事?”
“停电了?”
“搞什么鬼啊!”
抱怨声刚起,就被更巨大的声响吞没。
“轰——隆!!!”
不是雷声,是爆炸。整节车厢如同被巨人攥在手里狠狠摇晃,金属扭曲的呻吟刺穿耳膜。林默被巨大的惯性狠狠掼在冰冷的车厢壁上,手机脱手飞出,屏幕在黑暗中碎裂成蛛网。尖叫如同沸水般炸开,瞬间淹没了所有理智。人群像受惊的沙丁鱼,疯狂地涌向车门。
“前面撞了!出事了!”
“快跑啊!”
“别挤!让我出去!”
林默被混乱的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前冲。刺鼻的烟尘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腻的铁锈味涌进鼻腔。应急灯的红光下,他看到一张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像一幅幅狰狞的油画。车厢连接处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紧接着是更加凄厉、不似人声的嚎叫。
“嗬…嗬嗬…”
那声音低沉、粘腻,带着一种非人的贪婪。林默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奋力逆着人流,目光在混乱中疯狂搜寻。
“妈!妈——!”他嘶喊着,声音在巨大的恐慌中显得如此微弱。
终于,在车厢中部一片狼藉的座椅旁,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母亲蜷缩着,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冒血,染红了她的浅色外套。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但看到林默的瞬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小默!”母亲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无法掩饰的痛楚。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失血和疼痛趔趄了一下。
“妈!你的手!”林默扑过去,想扶住她。混乱中,他戴着的、原本用来抵御地铁扶杆上细菌的薄棉线手套,被一个惊慌失措、奋力前冲的人影猛地扯掉了。
“别管我!快走!”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决绝。她的目光死死盯住林默身后。
林默猛地回头。
红光摇曳的阴影里,一个东西正以扭曲的、超越人类极限的姿势猛扑过来。它穿着破烂的保安制服,半边脸颊不翼而飞,露出森白的颧骨和粘连着肌肉组织的牙床。浑浊的眼珠没有任何焦点,只有纯粹的、对血肉的饥渴。它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像一道贴地疾驰的黑色闪电,带起一股浓烈的腐臭腥风——一只“疾行者”!
它的目标,正是背对着它、试图扶起母亲的林默!
时间仿佛被拉长。林默能清晰地看到它爪尖上挂着的碎肉,闻到它口中喷出的恶臭。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小心!”母亲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那声音撕裂了她的喉咙。她猛地张开双臂,像一只护崽的母兽,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狠狠将林默推了出去!
林默被巨大的力量推得向后跌倒,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噗嗤!”
利爪撕裂血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如同重锤砸在林默的心上。
他看到母亲的身体被那股巨大的冲力带得向前踉跄,后背的衣物瞬间被撕开四道深长的裂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鲜血如同喷溅的油漆,在惨红的应急灯光下泼洒出刺目的扇形。
母亲扑倒在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她艰难地抬起头,望向摔倒在地的林默,脸上没有痛苦,只有无尽的担忧和一种……林默无法理解的、近乎悲悯的绝望。
“跑……小默……快跑啊!”她嘶哑地喊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出更多的血沫。伤口周围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泛起一种不祥的灰败,如同被无形的墨水迅速浸染。
“妈!”林默目眦欲裂,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痛得无法呼吸。恐惧、悲痛、愤怒交织成一股狂暴的洪流,冲垮了他的理智。他忘记了那只刚刚扑倒母亲的“疾行者”正挣扎着爬起,忘记了周围地狱般的混乱和嘶吼。他的眼里只有母亲倒在地上痛苦抽搐的身影,只有她背上那狰狞的、正迅速被灰败侵蚀的伤口。
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向母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她!带她离开这个地狱!
母亲似乎想抬起手,伸向他,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她的眼神开始涣散,瞳孔边缘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翳。
就在林默的手即将抓住母亲伸出的、那只微微颤抖的、沾满鲜血和灰尘的手臂时——
指尖触碰到了皮肤。
冰冷的。
滑腻的。
带着绝望的温度。
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像一道无形的、冰冷的电流,瞬间从林默的指尖爆发,蛮横地、不容抗拒地涌入了母亲的身体!
时间,在那一刻彻底凝固。
母亲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抽搐的幅度之大,仿佛她全身的骨骼都在瞬间错位重组。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强行掐断的“呃”声。
林默惊恐地看到,母亲那双盛满了对他担忧和爱的眼睛,瞳孔在刹那间扩散、放大,像被滴入了浓稠的墨汁,所有的光彩和温度在万分之一秒内被彻底抽干,只剩下一种浑浊的、死寂的灰白。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只留下一具迅速腐朽的躯壳。
更恐怖的是,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被注入了沸腾的沥青,以触碰点为圆心,青黑色的、扭曲的纹路疯狂地凸起、蔓延!像无数条狰狞的毒蛇在她皮肤下苏醒、游走!速度之快,远超刚才病毒自然感染时的景象。灰败之色如同瘟疫,瞬间覆盖了她裸露的脖颈,并向脸颊飞速侵蚀。
“嗬……嗬嗬……”母亲喉咙里滚动着意义不明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扯的怪异声响。她看向林默的眼神,在短短一秒钟内,完成了从担忧、绝望到一片死寂的灰白,再到赤裸裸的、纯粹的对血肉的原始贪婪的恐怖转变!
那张几秒钟前还充满慈爱和担忧的脸,此刻只剩下扭曲的饥饿。涎水混着血沫,从她咧开的、露出森白牙齿的嘴角淌下。她不再是母亲。
她成了噬人的怪物。
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自我厌恶像冰水灌顶,瞬间冻结了林默所有的血液和勇气。他甚至忘了尖叫,忘了呼吸,只是手脚并用地向后拼命爬去,身体撞翻了旁边的垃圾桶,垃圾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噪音。他像一条离水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吼!”那只被母亲撞开的“疾行者”重新爬起,浑浊的目光锁定了新的猎物——瘫软在地、如同待宰羔羊的林默。它低吼一声,再次扑来!
就在这时,另一个奔逃的人重重地撞在林默身上。剧痛让他从那种冰冷的麻痹中惊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灭顶的恐惧和崩溃。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甚至不敢再看一眼那个正挣扎着爬起、喉咙里发出贪婪嘶吼的“母亲”,像一颗被恐惧发射出去的子弹,汇入了奔逃的人流,冲出了地狱般的车厢。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硝烟、血腥和更浓重的腐烂气息扑面而来,像无数把刀子割在脸上。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地铁站口,汇入街道上更加混乱、更加绝望的人潮。尖叫声、哭喊声、爆炸声、汽车警报声、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嘶吼,构成了末日交响曲。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向何方。脑海里只有一个画面在疯狂循环播放:指尖触碰到母亲手臂的冰冷滑腻感……母亲瞳孔瞬间扩散的灰白……青黑色血管疯狂蔓延的恐怖景象……最后定格在那张扭曲的、只剩下饥饿的、涎水横流的脸……
是他。
是他伸出的那只手。
像按下了一个恐怖的开关,加速了那该死的病毒在她体内的爆发,甚至……彻底扭曲了她。
“是我……”一个破碎的音节终于从他颤抖的嘴唇里挤出,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猛地停下脚步,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无尽的痛苦和冰冷的绝望在胃里翻搅。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沾满污垢和母亲鲜血的右手。就是这只手。
他颤抖着,从沾满灰尘和血迹的裤兜里,掏出了那只被扯掉的、同样肮脏不堪的薄棉线手套。他盯着它,眼神空洞,如同看着一件沾满罪恶的凶器。然后,他像是要隔绝整个世界,隔绝那深入骨髓的冰冷触感和无边的罪孽,用尽全身力气,将手套狠狠地套了回去。
布料摩擦皮肤的粗糙感传来,却丝毫不能温暖他冰冷的手指,更不能隔绝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名为“终焉之触”的诅咒。
他抬起头,望向城市深处。霓虹灯牌在爆炸的火光中闪烁、坠落,勾勒出末日狰狞的剪影。警报的红光如同垂死的太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绝望的血色黄昏。
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再次迈开脚步,汇入奔逃的洪流,消失在燃烧的街道和弥漫的硝烟深处。只留下身后地铁站口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黑暗,以及里面隐约传来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嘶吼。
三个月。
时间在废墟之上失去了刻度,只剩下日升月落间不断加深的腐朽气息,以及蚀骨般冰冷的绝望。城市庞大的骨架裸露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曾经的繁华被啃噬殆尽,只剩下钢筋水泥的残骸和无处不在的、风干的暗褐色污迹。空气里永远漂浮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铁锈的腥甜、有机物腐烂的浓烈恶臭,还有一种如同焚烧塑料般的刺鼻尘埃。死寂是这里的主旋律,偶尔被风穿过空洞窗框的呜咽,或是远处传来的一声模糊、悠长的蚀尸嘶吼所打破。
林默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贴着断壁残垣的阴影移动。他落脚的地方是城市边缘一片相对低矮的废弃居民区,一座七层公寓楼矗立在废墟中,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墓碑。他选择了四楼一个单元。入口被厚重的、从别处拖来的铁皮柜堵死,只留下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钻过的缝隙,里面用废弃的家具层层加固。窗户被木板钉死,只留下几道狭小的观察缝,透进吝啬的光线。
他无声地滑过布满灰尘和碎玻璃的走廊,厚重的帆布手套包裹着他的双手,隔绝着与外界的一切接触。手套的质地粗糙,边缘磨损得起了毛边,指关节处因为长期紧握工具而变得僵硬。这双手套,连同里面一层更贴合的、早已被汗水和污渍浸透的皮质内衬,是他与这个地狱世界之间唯一的、脆弱的屏障。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警惕。皮肤是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眼窝深陷,里面嵌着一双黑得没有光泽的眼睛,像两口枯井,倒映着这个死去的世界。嘴唇习惯性地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沉默,是他为自己构筑的又一道高墙。
食物是生存的第一要义。公寓楼底层的小超市早已被洗劫一空,连货架都被拆走当柴烧了。林默的目标是更高处。他停在一扇歪斜的、布满灰尘的防盗门前。门锁早已锈死,但这难不倒他。他从腰间解下一根自制的长杆,顶端焊接了一个坚固的铁钩。动作精准、稳定,没有任何多余。铁钩小心地探进门缝,轻轻勾住内侧的门把手,手腕发力,以一种巧妙的杠杆角度向下一压。
“咔哒。”一声轻响,门栓松脱。
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侧耳倾听,像一只在洞口警惕的野兽。门内只有一片死寂,以及更浓重的灰尘味。他这才用脚尖极其缓慢地顶开门,身体贴着门框滑入,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迅速扫过整个昏暗的空间。客厅凌乱不堪,翻倒的家具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地板上散落着一些早已腐烂无法辨认的垃圾。确认没有活动的威胁后,他的目光锁定了厨房里一个半开的高柜。
柜子顶端,几袋真空包装的脱水蔬菜和几盒罐头在灰尘中隐约可见。高度足够,普通蚀尸绝对够不到。
林默没有靠近。他再次举起长杆,这次换上了顶端带有磁吸盘的部件。他调整着角度,长杆如同他手臂的延伸,稳定地探向高处的食物。磁吸盘精准地吸住一盒午餐肉罐头。他手腕微动,罐头被小心翼翼地拖离柜顶边缘,然后稳稳地吸附着,被他一点点收回。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任何可能惊动暗处存在的声响。他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一场与死亡共舞的精准作业。获取食物,却绝不靠近任何可能隐藏危险的角落。
他将罐头放入身后一个同样磨损严重的帆布背包。背包里,除了刚获得的食物,还有一小卷伞绳,几根磨尖的钢筋短矛,一个破旧的军用水壶,以及……压在背包最底层、一个硬质的方形轮廓。
林默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他没有去碰那个轮廓,只是将背包拉链重新拉好,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回避。
水是另一个难题。公寓的供水系统早已瘫痪。他在楼顶找到一个废弃的太阳能热水器水箱,内胆完好。雨水是他唯一的来源。他用水管和破布自制了简易的导流和过滤装置,将浑浊的雨水引入水箱沉淀。每次取水,他都会用一根长柄的塑料水瓢,如同刚才取食物一样,隔着尽可能远的距离操作。水瓢从不触碰嘴唇,只倒入水壶。喝水的动作也极其小心,确保壶嘴不会碰到皮肤。
食物和水,都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尘土和铁锈的味道,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咽下这个世界的灰烬。
夜晚是最难熬的。狭小的藏身空间里一片漆黑,只有木板缝隙透进的微弱月光,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光斑。林默蜷缩在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上裹着一张同样冰冷、散发着霉味的旧毯子。厚重的帆布手套依然戴在手上,即使在睡梦中,指尖也下意识地微微蜷缩着,仿佛随时准备隔绝什么。
闭上眼,那个画面就会准时降临,比任何蚀尸的嘶吼更令人恐惧。
指尖触碰到母亲手臂的冰冷滑腻感,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那种感觉,不是皮肤的触感,而是死亡的直接传导。紧接着,母亲身体那剧烈的、不自然的抽搐,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的神经上。最清晰的是那双眼睛——那双盛满了担忧和爱的眼睛,如何在万分之一秒内被彻底抽空所有光彩,只剩下死寂的、浑浊的灰白……然后,是青黑色血管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凸起的恐怖景象……最后定格在那张扭曲的、涎水横流的、只剩下纯粹饥饿的脸……
“呃……”一声压抑的、如同窒息般的呜咽从林默喉咙里挤出。他猛地睁开眼,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虚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咚咚咚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来一阵刺痛。
不是梦。是烙印。是诅咒本身。
每一次回忆,都像是在亲手将那把名为“终焉之触”的尖刀,再次捅进自己的心脏,反复搅动。巨大的自我厌恶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是他。是他亲手按下了那个加速母亲堕入地狱的开关。那个无意识的触碰,比蚀尸的利爪更致命。
他颤抖着抬起双手,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清晰地“看到”那双手套的轮廓。这厚厚的布层和皮革,是他隔绝世界的墙,更是隔绝自己这双“凶器”的囚笼。墙外是地狱,墙内……是更深沉、更冰冷的囚禁。囚禁着杀母的凶手。
他摸索着从背包侧袋掏出一小块粗糙的磨刀石。没有光,他仅凭触感和习惯,开始一遍遍地、机械地打磨着那把用钢条自制的短矛尖端。金属摩擦石头的“沙沙”声在黑暗中单调地回响,成了对抗死寂和内心嘶吼的唯一武器。每一次摩擦,都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自责和无边的孤独,都磨进这冰冷的金属里。
第二天下午,林默在楼宇间阴影中穿行,前往一处他之前发现可能有小型啮齿类变异生物活动的区域设置陷阱。他的动作依旧轻盈如猫,落地无声,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
突然,一阵微弱的扑棱声从头顶传来。
林默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下意识地贴紧身后冰冷粗糙的墙壁,屏住了呼吸。右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短矛柄。
声音来自一扇破碎的、高处的窗户。一只灰扑扑的麻雀,正停在窗框的碎玻璃碴上,歪着小脑袋,用黑豆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下方这个“奇怪”的生物。它没有感染病毒的迹象,羽毛虽然脏污,但眼神清澈,动作灵活。这是一只普通的、侥幸存活下来的麻雀。
然而,林默的心脏却在看到它的瞬间,猛地一缩!一股冰冷的、几乎让他窒息的恐惧感,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上来,比面对一群蚀尸时更甚!
活物!
那只麻雀,在他眼中不再是一只无害的小鸟。它成了“终焉之触”可能再次被触发的媒介!一个移动的、脆弱的、足以再次将他拖入无间地狱的导火索!
他死死地盯着那只麻雀,身体僵硬得如同化石。手套下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衬。他甚至不敢呼吸,生怕一点点气流都会惊动那只小鸟,让它飞下来,落在自己身上……那个恐怖的画面再次闪过脑海——指尖触碰……灰败蔓延……生命瞬间化为贪婪的怪物……
不!不能!
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像躲避瘟疫一样,猛地低下头,身体紧紧蜷缩在墙角的阴影里,用尽全力将自己缩成一团,恨不得嵌入墙壁之中。他甚至不敢再看那只麻雀的方向,只是死死盯着自己戴着厚重手套的双手,仿佛那是两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直到那阵扑棱声再次响起,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废墟深处,林默才像虚脱般,缓缓地、大口地喘息起来。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他抬起手,看着那厚重的、隔绝一切的手套,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一丝更深沉的悲哀。
连一只无害的麻雀,都成了他恐惧的源头。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只剩下无尽的危险和冰冷的隔绝。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藏身的公寓。夕阳的余晖吝啬地从观察缝挤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一道狭长的、昏黄的光带。林默没有点起任何光源。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卸下背包。
动作间,背包里那个硬质的方形轮廓再次被触动,滑落出来一小截。
那是一张镶嵌在简易木框里的全家福照片。照片有些旧了,边角微微卷起。照片上,阳光明媚,绿草如茵。父亲爽朗地笑着,一手搂着温柔微笑的母亲,另一只手按在站在中间、笑容还有些腼腆的林默肩上。三个人靠得很近,笑容里洋溢着平凡的、触手可及的幸福。
林默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如同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他伸出手,指尖隔着厚厚的帆布手套,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拂过照片表面冰冷的玻璃。他不敢触碰照片本身,更不敢触碰照片上那两张温暖的笑脸。仿佛隔着这层玻璃,那笑容也会灼伤他,诅咒也会通过照片传递过去。
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酸楚和几乎要冲破眼眶的滚烫液体。他猛地将照片塞回背包最深处,拉上拉链,动作粗暴,仿佛要埋葬掉最后一点关于“人”的温度。
他站起身,走到那个用破布盖着的、落满灰尘的便携式收音机旁。这是他在某个废弃车辆里找到的,电池早已耗尽。他从不打开它。寂静是他的保护色,任何来自外界的声音都可能带来无法预知的危险和……他不敢面对的“人”的声音。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收音机布满灰尘的旋钮,似乎……极其轻微地、被动了一下?也许是风吹动了盖着的破布?
林默的动作僵住了。他死死盯着那个收音机,眼神复杂。最终,他没有碰它。只是默默地走到房间唯一的观察缝前,背对着那个可能带来外界信息的机器,像一个固执的囚徒,固执地守着他沉默的牢笼。
窗外,最后一丝天光被黑暗吞噬。废墟彻底沉入无边的死寂。林默的身影融入角落的阴影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沉默的轮廓,与这片永恒的废墟融为一体,如同一尊凝固的、被世界遗忘的幽灵雕像。只有那双深陷在阴影中的眼睛,偶尔会闪过一丝被巨大痛苦和孤独啃噬的光。
风,是这片死寂之地上唯一的活物。它卷起灰白色的尘埃,在废弃的厂房间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亡灵的低语。林默的身影在高低错落的混凝土废墟和锈蚀的金属骨架间快速穿行,像一道贴地疾掠的灰影。他追踪一群掠夺者已经三天了。那群鬣狗般贪婪的家伙洗劫了一个小型幸存者藏匿点,抢走了几盒宝贵的抗生素——那是能在这地狱里换命的硬通货。
他不需要那些药,但他需要线索。那群人渣的据点,或许有他更需要的物资:燃油、结实的帆布、或者……一副真正坚固耐用的手套。他现在戴着的这副帆布手套,外层在昨天的攀爬中又被尖锐的钢筋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底下同样磨损严重的皮质内衬。每一次磨损,都像在提醒他那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腐臭的气息突然变得浓重起来,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林默猛地停下脚步,身体紧贴在一堵半塌的砖墙后,呼吸压得极低。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曾经是某个小工厂的卸货场。几具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散落在地,苍蝇嗡嗡地绕着打转。从尸体的腐烂程度和伤口来看,时间不超过一天。周围有杂乱的脚印,向西南方向延伸。
就是这里。那群掠夺者在这里遭遇了蚀尸,付出了代价,但显然也成功脱身了。林默的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扫视着地面。找到了!在一片干涸发黑的血迹旁,一个被踩瘪的、印着模糊药名的小药盒。方向确认。
他刚想动身继续追踪,一声短促尖锐的哨音骤然撕裂了废墟的寂静!
“咻——!”
林默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像受惊的壁虎,猛地向后缩回墙后阴影最深处,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哨音!不是蚀尸能发出的声音!是活人!
“谁?!出来!”一个粗粝的、充满警惕的男声紧接着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脚步声从几个方向快速逼近,沉重而富有目的性,踩在碎石瓦砾上发出清晰的声响。训练有素,有组织。林默的瞳孔微缩。不是掠夺者,是据点的人!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墙后探出半个头。视线所及,三个身影呈半包围态势逼近了他藏身的区域。他们都穿着深灰色的、厚实的帆布工装,外面套着简陋的、用汽车钢板和铁丝加固过的护甲,脸上戴着蒙住口鼻的布巾,只露出警惕的双眼。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男人,剃着极短的寸头,方脸阔口,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凶狠地扫视着每一寸可能藏人的阴影。他手里端着一把缠着布条的老旧霰弹枪,枪口若有若无地指向林默的方向。另外两人,一个手持磨尖的钢筋长矛,另一个则握着一把砍刀,同样眼神不善。
“再不出来,老子开枪了!”魁梧男人再次吼道,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他正是“灰烬之盾”据点巡逻队的队长,雷刚。
林默知道躲藏已经失去意义。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紧张,缓缓地从墙后走了出来。动作平稳,没有任何多余。他刻意让自己的双手保持在对方视线之内,那副破损的厚手套格外显眼。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表情的石像,眼神平静地迎向雷刚审视的目光。
“站住!别动!”雷刚的枪口瞬间抬了起来,稳稳对准林默的胸口。另外两人的武器也立刻指向他。“什么人?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雷刚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上下扫视着林默:那身沾满污垢却依然能看出原本是运动服的装束,磨损严重的背包,苍白深陷的脸颊,以及那双死寂、毫无波澜的眼睛。还有那双手套……大白天也戴得严严实实,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林默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地,极其小心地,用没有直接接触背包的动作,将身后的背包卸下,放在脚边。然后,他用脚尖极其轻微地将背包向前推了一小段距离,动作间充满了谨慎,仿佛背包里装着的是易碎的琉璃。
“包里是什么?”手持长矛的队员厉声喝问。
林默依旧沉默。他微微屈身,动作缓慢而清晰,避免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举动。他用带着手套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挑开背包顶部的拉链,露出里面的东西:几块压缩饼干,一个军用水壶,几根磨尖的钢筋短矛,还有……几盒被压得有些变形的药盒,上面印着模糊的抗生素名称。这是他追踪那群掠夺者的战利品,也是他此刻唯一能证明自己“价值”的东西。
雷刚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药盒,眼神微微一凝。药品在据点里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但他眼中的警惕丝毫没有减少,反而因为林默的沉默和那份刻意的疏离感而更加浓重。
“哑巴?还是聋子?”雷刚向前逼近一步,霰弹枪的枪口几乎要顶到林默的胸口,那股压迫感如同实质。“说!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药?是不是‘血牙’的人?”血牙帮,是这片区域臭名昭著的掠夺者团伙。
林默的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后倾,避开那冰冷的枪口,但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只是那平静之下,掩藏着深海般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依旧没有开口。
“雷队,跟他废什么话!看他那鬼样子就不像好人!先捆回去再说!”持砍刀的队员不耐烦地嚷道,就要上前。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怎么回事?”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沉稳力量。
林默的视线越过雷刚宽厚的肩膀,看到了一个正快步走来的男人。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身材挺拔匀称,穿着洗得发白却依然整洁的迷彩T恤和工装裤,外面是一件同样磨损但打理得很好的战术背心。他的步伐迅捷有力,每一步都踏得极稳,如同山岳移动。面容刚毅,线条分明,下巴上带着淡淡的青色胡茬,一双眼睛深邃明亮,像淬炼过的黑曜石,此刻正带着审视和疑问扫过场中。他的腰间挂着一把磨得锃亮的战术匕首,背上是一把保养良好的复合弓。来人正是“灰烬之盾”据点的核心领导者,队长陈岩。
“队长!”雷刚看到陈岩,枪口稍稍放低了些,但语气依旧生硬,“抓到一个可疑分子!在缓冲区外围鬼鬼祟祟,身上带着药!问他话屁都不放一个,还戴着他妈这么厚的手套,肯定有鬼!”他朝林默的方向努了努嘴。
陈岩的目光落在了林默身上。那目光锐利、直接,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灵魂深处。他没有先看地上的背包和药品,而是仔细地观察着林默本人: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肤色,深陷的眼窝里死寂无波的眼神,紧绷的身体姿态透露出一种深入骨髓的警惕,还有……那双即使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境下,依旧紧紧包裹着双手的、厚重而破损的手套。
陈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种隔绝感,这种对接触的恐惧(他敏锐地捕捉到林默在雷刚枪口逼近时那微小的后撤动作),还有那份在绝望废墟中磨砺出来的、如同孤狼般的生存气息……都太不寻常了。
“药?”陈岩的目光这才转向地上的背包,看到了那几盒抗生素。他蹲下身,没有用手去碰,只是仔细看了看药盒的包装和状态。“‘复方新诺明’……还有‘头孢克肟’……”他站起身,目光重新回到林默脸上,“你找到的?还是……抢的?”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雷刚的咄咄逼人,却带着一种不容敷衍的分量。
林默沉默了几秒,终于,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很小,却清晰地表达了他的意思:不是抢的。
“追踪痕迹,在那边发现的。”林默的声音第一次响起,低沉、沙哑,像是许久未曾使用的生锈齿轮,带着一种干涩的摩擦感。他抬起带着手套的手,指向刚才那群掠夺者离开的方向,动作依旧保持着距离感。言简意赅。
陈岩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地上杂乱的脚印和血迹,再联系到那几具尸体,心中迅速勾勒出大致的情景。这个沉默的年轻人,追踪了一群掠夺者,在他们遭遇蚀尸损失惨重后,捡了漏。
“队长!别听他胡说八道!”雷刚立刻反驳,“缓冲区外围出现陌生面孔,本身就够可疑了!还带着药!谁知道他是不是‘血牙’放出来的诱饵?或者干脆就是探子!看他那副手套不离手的怪样,说不定身上带着什么脏病!”雷刚的敌意毫不掩饰,他本能地排斥任何可能给据点带来不确定性的因素。
陈岩没有立刻回应雷刚。他再次看向林默,目光更深沉了几分。他看到了林默眼中那片死寂的荒原,也看到了荒原深处那一点未曾彻底熄灭的、属于生存者的微光。更重要的是,他认出了林默身上那种气质——一种在无数次生死边缘挣扎后沉淀下来的、对环境利用的极致本能和近乎野兽般的危险直觉。这种特质,在废墟中,是比言语更有力的证明。
“缓冲区。”陈岩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决定性的力量,瞬间压下了雷刚的质疑。“让他留在缓冲区。”
“队长?!”雷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溜圆,“这太冒险了!他……”
“风险可控。”陈岩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外围的陷阱维护和夜间侦察,正好缺一个真正有‘眼力’和‘耐心’的人。”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林默。“给他划个位置,最东边那个旧工具棚。任务:夜间外围陷阱维护、定点侦察。接触限制:非任务必要,不得进入内墙。物资配给,按最低标准。”
他转向林默,目光坦荡而直接:“你负责外围的眼睛。管好你自己,别惹麻烦。这里,能给你庇护,也能让你消失。”最后一句,带着清晰的警告。
林默迎着他的目光,那死寂的眼底似乎波动了一下,极其细微。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庇护?他早已习惯没有庇护的生存。但这里,至少暂时,能提供相对的安全和……稳定的食物来源。这对他目前而言,足够了。
“雷刚,带他去工具棚,交代清楚规矩。”陈岩下达指令,不再看林默,仿佛已经做出了一个无需再议的决定。
雷刚的脸色铁青,腮帮子咬得紧紧的,看向林默的眼神充满了不善和警告。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粗暴地对林默一甩头:“算你小子走运!跟我来!记住,别耍花样,也别指望能进内墙!你那双怪手套……最好一直戴着!”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林默沉默地捡起地上的背包,重新背好。他跟在雷刚身后,脚步依旧轻得如同幽灵。目光扫过远处那道由厚重钢板、铁丝网和瞭望塔构筑的“灰烬之盾”内墙,隐约能听到墙内传来的人声和机械运作的微弱噪音。那灯火,那声音,像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他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波澜。这里,只是更大一些的坟墓罢了。他紧了紧手上破损的手套,指尖传来布料的粗糙感,如同冰冷的镣铐。他跟着雷刚,走向据点边缘那个孤零零的、破败的铁皮工具棚。
夜色如同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厚重绒布,沉沉地覆盖在“灰烬之盾”据点上空。高耸的围墙在黑暗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墙顶缠绕的铁丝网在清冷的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断续的微光,像一条盘踞的毒蛇。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巨大的、缓慢移动的苍白手指,一遍遍扫过据点外围的废墟,将扭曲的阴影拉长又揉碎。
林默的身影融入围墙根最深沉的阴影里,像一道无声的剪影。他此刻的位置是据点西北角的外围缓冲区,这里布设着第一道防线——由尖刺木桩、深坑、绊索和隐蔽的噪音发生器构成的陷阱带。冰冷的夜风带着废墟特有的尘埃和腐臭气息,钻进他破损外套的领口,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他紧了紧外层帆布手套的腕部束带,里面那层磨损的皮手套紧贴着皮肤,隔绝着空气,也隔绝着世界。
他开始了例行的夜间维护。
动作精准、机械,带着一种非人的冷静。他手中握着一根将近两米长的金属杆,顶端根据需要可以更换不同的工具部件。此刻装的是一个带有微型照明灯的L型钩爪。他不需要打开照明灯,月光和远处探照灯扫过的间隙,足以让他看清陷阱的细节。
金属杆如同他肢体的延伸,稳定地探出。钩爪小心翼翼地勾住一根被风沙掩盖了半截的绊索,轻轻抬起,检查绳索的磨损程度。确认无虞后,钩爪灵巧地松开,金属杆移动,尖端精准地拨开覆盖在一个伪装坑边缘的浮土和碎瓦,露出下面削尖的、涂抹了污秽的木桩。他仔细检查着木桩的牢固度和尖端的锐利程度,任何一个微小的松动或锈蚀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金属杆的每一次探出、收回、调整角度,都如同经过最精密的计算。他像一位在黑暗舞台上表演默剧的艺术家,无声地与死亡共舞,每一个细节都关乎生死。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在冰冷的夜风中迅速变得冰凉,但他毫无所觉,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金属杆和前方的陷阱上。
远处瞭望塔上,负责警戒的据点成员裹着厚实的毯子,缩在挡风板后面,偶尔探头看一眼下方那个在黑暗中忙碌的、沉默的剪影,很快又缩了回去。在他们看来,这份工作枯燥、危险又毫无存在感,也只有这个新来的怪人才能忍受。
林默刚检查完一处绊索陷阱,正准备用金属杆上的铲形部件重新覆盖伪装坑。
突然——
“呜——嗡——!”
一阵沉闷、悠长、如同老旧发动机濒死咆哮般的嘶吼声,毫无征兆地从东南方向的废墟深处传来!声音穿透寂静的夜,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粘稠感和……方向明确的移动感!不是漫无目的的游荡!
林默的动作瞬间凝固!他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塑,只有那双深陷在阴影中的眼睛猛地爆射出锐利如鹰隼般的光芒!耳朵微微翕动,捕捉着风中每一个细微的声响。
来了!不止一个!而且正朝着据点方向移动!
几乎就在嘶吼声响起的下一秒,据点内部也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哨音!
“咻——咻咻——!”
瞭望塔上的据点成员显然也发现了异常,惊慌地吹响了警报。塔顶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调转方向,疯狂地扫向嘶吼声传来的方位!
光柱扫过之处,几个扭曲的身影从断墙后、瓦砾堆中蹒跚而出!它们动作僵硬,步履拖沓,但目标明确,喉咙里滚动着低沉而持续的饥饿嘶吼,正是被某种异常动静(或许是远处某场爆炸的余波)吸引而来的蚀尸群!数量大约有七八只!
“该死!尸群!东南方向!准备!”瞭望塔上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叫,带着明显的慌乱。
负责外围警戒的据点成员只有两人,加上瞭望塔上那个。面对七八只蚀尸的冲击,仅靠他们手中的长矛和砍刀,压力极大!一旦被突破,尸群冲撞围墙或者触发其他陷阱,后果不堪设想!
林默的眼神冰冷如铁。他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瞬间从静止状态启动!他没有冲向尸群,而是猛地扑向旁边一处他早已熟记于心的预设装置点!
那里竖立着一个用破旧汽油桶改造的“噪音发生器”。桶身被敲打出无数破洞,里面塞满了空罐头盒、碎玻璃和铁片。一根结实的绳索连接着桶身底部的一个拉环。
尸群被探照灯锁定,发出更加狂躁的嘶吼,加快了速度,距离外围陷阱带只有不到三十米了!刺鼻的腐臭味已经随风飘来!
林默手中的金属杆闪电般探出,顶端的钩爪精准地勾住了拉环!他双臂肌肉贲起,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一拉!
“哐啷啷——!!!”
刺耳至极的金属摩擦、碰撞、碎裂的噪音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响!那声音是如此巨大、如此尖锐、如此混乱,像一千个破锣同时被砸碎!连据点内墙方向都传来了惊疑的呼喊。
这突如其来的、远超蚀尸嘶吼的恐怖噪音,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那些正冲向据点的蚀尸那简单而混乱的感知神经上!
它们前冲的步伐瞬间被打乱!几只蚀尸茫然地停下了脚步,浑浊的眼珠在探照灯光下茫然地转动着,试图寻找这巨大噪音的来源。另外几只则被彻底激怒,喉咙里发出更加狂暴的嘶吼,但原本统一的冲击方向瞬间变得混乱不堪!有几只甚至被噪音吸引,转而扑向噪音发生器所在的方向!
就是现在!
林默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像一道融入夜色的灰影,在阴影中快速移动。金属杆再次探出,这一次顶端换成了铲状。他推动着一根早已设置好角度、支撑着大量碎石和腐朽木料的撬棍!
“轰隆——哗啦!”
一大片沉重的瓦砾和断裂的预制板如同山崩般,从一堵半塌的矮墙上倾泻而下!精准地砸向几只被噪音吸引、正聚集在发生器附近茫然嘶吼的蚀尸!
沉闷的撞击声和骨骼碎裂的脆响夹杂在刺耳的噪音中响起!至少两只蚀尸被当场砸翻、掩埋!
尸群的冲击势头被彻底打乱,陷入了混乱和自相推搡!剩下的蚀尸有的被噪音吸引,有的被同伴的嘶吼和倒塌的瓦砾激怒,在原地打转。
“好机会!上!”外围的两名据点成员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看到尸群被分割、混乱,立刻鼓起勇气,挺起长矛和砍刀,从侧翼冲了上去,与剩下的几只蚀尸缠斗在一起。战斗虽然激烈,但已无被突破之虞。
危机暂时解除。刺耳的噪音也渐渐平息,只剩下金属桶微微摇晃的余音。
林默静静地站在阴影里,金属杆垂在身侧,微微喘息着。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帆布手套上。他全程没有靠近尸群十米之内,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仅凭对环境极致的利用和预设陷阱,就瓦解了一次小型尸潮冲击。动作高效、冷酷,如同冰冷的机器。
“啪啪啪……”一阵清脆的、节奏稳定的掌声,突兀地在不远处的阴影中响起。
林默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刺猬!他猛地转身,金属杆下意识地横在身前,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声音来源。他太过专注于眼前的危机,竟然没有察觉有人靠近!
月光和远处探照灯的余光勾勒出一个纤细的身影。沈清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白大褂,外面罩着一件厚实的灰色外套,双手插在口袋里,正站在离他大约五六米远的一堆废弃轮胎旁。她脸上依旧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沉静而锐利的眼睛,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冷静,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惊异。
“精彩。”沈清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一种清冷的质感,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声鼓掌却清晰地表达了她的意思。“利用预设装置制造混乱,分割尸群,再引导环境力量打击……干净利落,不浪费一丝力气。更重要的是……”她的目光落在林默紧握着金属杆、包裹在厚厚手套下的双手,“……全程保持安全距离。这份谨慎,刻在骨子里了?”
林默没有回应。他只是警惕地盯着沈清,身体依旧保持着防御姿态,眼神中的死寂之下,是深海般的戒备。他不习惯被人观察,更不习惯被人评价。沈清的突然出现,让他感到强烈的不安。
沈清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和敌意。她向前走了两步,停在安全距离之外。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仔细地审视着林默:他苍白的脸色在月光下更显透明,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深陷的眼窝里残留的、尚未完全褪去的冰冷锐利,以及……那双手套。
她的目光在林默的双手上停留了格外长的时间。外层帆布手套在刚才的操作中,手腕处和食指关节处又多了几道新的、细小的撕裂口子,露出了底下深色的皮质内衬。皮质内衬的边缘,似乎也磨得发亮了。
“例行巡诊。”沈清打破了沉默,语气恢复了惯常的职业性平静,仿佛刚才的惊叹从未发生。“外围值夜人员需要定期健康评估,预防接触感染和低温症。”她示意了一下肩上背着的医药箱。“你看起来消耗很大,需要补充水分和电解质吗?或者……”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双手套上,“检查一下?你的手套似乎磨损得很厉害。在这种环境下,任何微小的伤口都可能致命。”她的声音很温和,带着医生特有的关切,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厚厚的布料,看清下面的秘密。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林默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检查?触碰?手套下的伤口?
绝对不行!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比面对刚才的尸群更甚!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动作之大,带得脚下的碎石哗啦作响。金属杆的尖端微微抬起,指向了沈清的方向,虽然并非攻击姿态,但那抗拒和防御的意味已经强烈到无以复加!
“不用!”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促和生硬的排斥感,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金属,干涩而紧绷。“我很好。”他死死地盯着沈清,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和拒绝,仿佛沈清提出的不是检查,而是要将他推入深渊。
沈清的目光微微一凝。林默这过度激烈的反应,远远超出了对普通医疗检查的抗拒。那眼神里的恐惧,是真实的、深沉的,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创伤。她的视线再次扫过他手套上那些新的裂口,尤其是食指关节处那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破损——那里,内层的皮质似乎也磨得极薄了。
她没有再试图靠近,也没有坚持。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静:“明白了。注意安全。夜间很冷,别大意。”她深深地看了林默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包含了探究、疑惑,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然后,她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内墙方向的阴影里。
直到沈清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林默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松弛下来。他靠在冰冷的围墙上,大口喘息着,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盘踞在他的心头。
他抬起双手,凑到眼前,借助月光仔细检查着那副手套。外层帆布手腕处撕裂的线头,食指关节处那道细微的破损……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破损处,仿佛那里随时会裂开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指尖传来一阵幻痛,冰冷滑腻的触感再次浮现,母亲瞳孔扩散的灰白色泽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在手套下捏得发白,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恐惧和巨大的自我厌弃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
他不再停留,迅速收拾好工具,像一道真正的幽灵,无声地融回深沉的夜色,走向据点外围缓冲区最东边那个孤零零的铁皮工具棚。
工具棚里一片昏暗,只有一盏挂在棚顶的、散发着昏黄光晕的节能灯泡。空气里弥漫着机油、铁锈和灰尘混合的沉闷气味。林默反手锁上简陋的插销,将金属杆靠在墙角。他走到唯一一张破旧的木桌旁,卸下背包。
昏黄的灯光下,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脱下了外层那副破损的帆布手套。然后,是里面那层贴合的、边缘已经磨得发亮的皮质内衬手套。
当双手终于暴露在微弱的灯光下时,皮肤显得异常苍白,几乎看不到血色,像是许久未曾见过阳光。长期被包裹,皮肤显得有些干燥脆弱。他仔细地检查着双手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指缝,神情专注到近乎偏执。没有伤口。光滑,冰冷。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右手食指的指尖和指关节处。那里,正是皮质手套磨损最严重的地方,也是外层帆布手套新添裂口的位置。他伸出左手,用指腹极其轻微地、隔着一点几乎不存在的距离,悬空抚过右手食指的关节皮肤。仿佛那里真的存在一个看不见的伤口。
确认了无数次,没有伤痕。只有手套磨损带来的粗糙触感残留。
他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针线包,就着昏黄的灯光,开始一丝不苟地缝合帆布手套上新的裂口。针脚细密而牢固,像一个老练的皮匠。缝好外层手套后,他又拿出一点备用的皮革边角料和强力胶水,小心地修补内层皮质手套关节处的磨损。
昏黄的灯光将他专注修补手套的侧影投射在斑驳的铁皮墙壁上,巨大而沉默,像一个在祭坛前进行某种神秘仪式的苦修士。空气中弥漫着胶水的刺鼻气味和皮革、帆布混合的味道。
他并不知道,就在据点内墙,医疗室那扇小小的窗户后面,沈清正站在桌前。桌上摊开着一本记录册,旁边放着她的医药箱。她并没有在写病历,而是提着一支笔,在一张空白纸页上快速写着什么。她的眉头微蹙,眼神专注而凝重。
纸上,一行行清晰有力的字迹跃然而出:
观察对象:林默(代号:外围缓冲区L)
时间:新历3年11月7日 夜
地点:外围陷阱区
观察记录:
1. 生存能力评估:极强。对环境利用、预设陷阱运用、危机应对(尸群冲击事件)展现出超越常人的冷静、高效与预判力。战术思维清晰,规避风险意识深入骨髓。
2. 行为模式:高度沉默,回避交流。任务执行专注,无多余动作。对自身防护(尤其是手部)极度重视,达到偏执程度。全程保持与所有潜在威胁(蚀尸、甚至观察者)的物理距离。
3. 关键事件反应:在提出医疗检查(尤其手部)时,反应异常激烈(后退、防御姿态、语气排斥急促)。表现出远超正常范畴的、对接触(尤其手部接触)的深度恐惧。恐惧对象疑似指向感染风险,但其反应强度远超对普通感染源的警惕,更接近某种创伤性应激障碍(PTSD)的核心症状,但诱因不明。
4. 生理状态:面色苍白(长期缺乏光照及/或营养不良?),体力消耗后恢复速度待观察。未见明显外伤(目测)。
5. 疑点/风险:
“手套”之谜: 始终佩戴双层手套(外层帆布破损,内层皮质磨损严重)。拒绝任何形式的手部暴露检查。其对手部防护的偏执是否与潜在疾病(如严重皮肤病、免疫缺陷?)或……其特殊“生存方式”的核心秘密有关?
恐惧来源: 对接触的恐惧是否源于目睹亲人感染/尸变的极端创伤?或是其他更直接、更隐秘的遭遇?其恐惧强度指向的“后果”似乎远超普通感染。
潜在威胁:其强大生存能力与高度封闭、不可控的心理状态结合,构成潜在不稳定因素。雷刚队长的警惕并非全无道理。
初步判断:目标人物L具有极高生存价值,但其心理状态(深度接触恐惧、潜在PTSD)和对手部防护的极端偏执构成重大未知风险。需进一步观察,尤其关注其手套状态及任何可能暴露手部的意外情况。强烈建议限制其与核心区域及人员的非必要接触。
记录人:沈清
沈清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她走到窗边,目光投向据点外围那片深沉的黑暗,投向那个孤零零的铁皮工具棚的方向。昏黄的灯光从棚顶缝隙透出一点微光,在无边的夜色中,显得如此渺小,又如此……孤立。
她轻轻叹了口气,白气在冰冷的玻璃上凝成一小片模糊的雾。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紧绷的、混合着机油、汗味和淡淡消毒水的气息。这里是指挥室,位于“灰烬之盾”内墙核心区域一座加固过的仓库二楼。窗户被厚重的钢板封死,只留下几个狭小的观察孔,光线昏暗,全靠几盏挂在屋顶横梁上的应急灯提供照明。一张巨大的、用废弃金属板和木箱拼凑成的桌子占据中央,上面摊着一张用防水油布绘制、边角磨损严重的手绘地图。
林默站在靠近门口的最边缘阴影里,后背几乎贴着冰冷的钢板墙壁。他依旧戴着那双厚实的、新缝合了裂口的外层帆布手套,双手垂在身侧,指节无意识地微微蜷缩着。他的存在感被刻意压到最低,像一块融入背景的石头。但会议室内无形的压力,依旧如同粘稠的液体,包裹着他,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他不属于这里。内墙里的空气,都带着一种他无法适应的“人”的气息。
桌边围坐着据点核心的几个人。陈岩站在主位,双手按在地图边缘,脊背挺直如标枪,目光沉静地扫视着众人。雷刚坐在他右手边,双臂抱胸,魁梧的身体像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阴沉的目光时不时如同实质般剐过角落里的林默,毫不掩饰其中的厌恶和警惕。沈清坐在陈岩左侧稍远的位置,面前摊开一本笔记本,一支笔搁在上面,她的目光平静,看不出太多情绪,但林默能感觉到那目光偶尔掠过自己时,带着一种冷静的审视。还有两个面孔陌生的战士,一个脸上有疤,眼神凶狠,另一个年轻些,显得有些紧张。
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情况比预想的糟。”陈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他粗糙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一个用红笔圈出的区域。“城西,‘万家福’超市仓库。半年前我们撤出时,在里面一个冷库夹层里,藏了最后一批‘环丙沙星’和‘阿莫西林克拉维酸钾’。”他报出的药名让沈清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连雷刚也放下了抱着的双臂,身体微微前倾。
“库存,”陈岩的目光扫过沈清,“特别是广谱抗生素,最多再撑三周。伤员,还有可能发生的接触感染……没有药,就是等死。”他的话语没有任何渲染,只是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却让房间内的空气又沉了几分。
“城西现在是‘血牙’那群疯狗的地盘边缘!”雷刚粗声粗气地开口,声音像砂轮摩擦,“那超市就在他们巡逻路线上!而且三个月前最后一次侦察报告怎么说?里面至少有两只‘屠夫’级别的变异体!更别说那些普通蚀尸了!那就是个他妈的大号棺材!”他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地图边角的铅笔滚落在地。
“所以才需要计划,需要力量。”陈岩的声音依旧沉稳,目光却如同实质般压向雷刚,“不能等了。据点里能动用的人手有限,外面的威胁却在增加。我们必须拿到那批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角落阴影里的林默身上。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
“林默。”陈岩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打破了角落的沉寂,“你加入行动小队。”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雷刚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像铜铃,难以置信地看向陈岩,随即又转向林默,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队长!你疯了?!”他腾地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让他去?!这个来历不明、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哑巴?!还他妈整天戴着那副见不得人的手套!谁知道他是不是‘血牙’的暗桩!让他加入任务?你是想把我们全队都送进尸堆里吗?!”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带着赤裸裸的愤怒和质疑。另外两名战士也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目光在陈岩和林默之间来回逡巡。只有沈清,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依旧沉静,看不出波澜,但她的目光却更深地落在了林默身上。
林默的身体在阴影中绷紧了一瞬,像一张拉满的弓。雷刚的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在他试图封闭的感知上。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缩回更深的阴影里,避开这充满敌意的灼人目光。但陈岩的目光,却像一道无形的锚,牢牢地定住了他。
那目光里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评估和……一种沉甸甸的信任?林默的心猛地一缩。信任?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也太过沉重。上一次感受到这种目光,是……地铁站里,母亲将他推开时,那最后一眼——充满了担忧、决绝和一种……托付?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母亲……陈岩……信任?这信任的重量,让他感到恐慌,比面对尸群更甚。这信任,会不会像母亲推开他时那样,最终导向无法挽回的深渊?
他沉默着,嘴唇抿得更紧,几乎成了一条苍白的线。他迎向陈岩的目光,那死寂的眼底深处,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剧烈的挣扎。加入?意味着深入更危险的区域,面对更强大的敌人,暴露在更多人的目光下,每一次接触都是潜在的灾难……拒绝?离开据点,再次回到那无边的废墟和永恒的孤独中?
他需要这里的食物,这里的相对安全,哪怕只是暂时的。但这份“需要”的代价……可能是再次背负上无法偿还的血债。
“雷刚。”陈岩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重锤,瞬间压下了房间里的骚动。他看向雷刚,眼神锐利如刀,“据点需要这批药。行动需要每一个能发挥作用的人。林默的外围侦察能力、对环境陷阱的利用、还有……”他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林默,“……他对危险的直觉,在昨晚的尸群冲击中已经证明了价值。在那种环境里,这比多带一把枪更有用。”
“直觉?狗屁直觉!”雷刚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我看他就是运气好!让他去那种地方?他连自己都保不住!更别说拖累整个小队!队长,你这是拿兄弟们的命去赌一个哑巴的‘直觉’!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桌子上。
陈岩的脸色沉了下来,一股无形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让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这是命令,不是讨论。”他的声音冷硬如铁,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雷刚脸上,“据点需要药。行动需要林默的能力。风险,我评估过了。责任,我承担。”
“你承担?!”雷刚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终究不敢再顶撞陈岩。他猛地转头,那双喷火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默,像是要用目光将他烧穿,“小子!你给我听好了!要是敢耍花样,要是敢拖后腿,老子第一个崩了你!就算队长拦着也没用!”他撂下狠话,重重地坐回椅子上,胸膛剧烈起伏着,像一头被强行按住的愤怒公牛。
压力如同实质般,从雷刚身上,从另外两名战士警惕的目光中,汇聚到林默身上。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他再次看向陈岩。陈岩的目光依旧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应。
沉默,在凝重的空气中持续了几秒。
林默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避开了陈岩的目光,视线落在地图上那个刺眼的红圈上。万家福超市。另一个可能埋葬更多生命的地狱入口。
最终,他极其缓慢地,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下头。动作僵硬,像一具生锈的提线木偶。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低垂,盯着自己脚下布满灰尘的水泥地面。他选择了留下,选择了这份带着荆棘的庇护,也选择了背负上这份沉重的、名为“信任”的枷锁。
“好。”陈岩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仿佛刚才激烈的争执从未发生。他从桌子旁边拿起一把武器——不是枪,而是一把磨得锃亮的消防斧。斧刃在昏黄的应急灯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斧柄缠绕着防滑的布条。
他绕过桌子,走到林默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但更让林默心脏紧缩的,是他递过来的动作。
陈岩单手握着斧柄中部,将斧刃朝下,斧柄递向林默。他的动作很稳,眼神坦荡:“跟紧我,注意安全。你的任务是指路和策应。”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清晰地传入林默耳中,“这是你的武器。”
武器?林默的目光落在消防斧上。冰冷、沉重、带着杀戮的气息。这与他惯用的、保持距离的长杆工具截然不同。这意味着……更近的距离,更大的风险。
更让林默瞬间浑身僵硬的,是陈岩递过来的手,离他的距离如此之近!只要他伸手去接,哪怕隔着厚厚的帆布手套,两人的手也极有可能发生接触!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默!指尖触碰母亲手臂的幻象再次闪过!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向后退缩!
但陈岩的眼神,那种沉甸甸的、带着托付意味的信任目光,如同无形的牢笼,将他钉在原地。他不能退缩,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
在巨大的心理挣扎和恐惧中,林默几乎是屏着呼吸,极其僵硬地抬起了手。他的动作异常缓慢而谨慎,带着一种令人费解的迟疑。他没有去握斧柄中段陈岩握着的位置,而是小心翼翼地、用带着手套的指尖,极其精准地捏住了消防斧斧柄靠近末端、距离陈岩的手还有半尺远的位置!然后,以一种近乎抢夺的速度,迅速将斧子从陈岩手中“抽”了过来!
整个过程,他的手指如同蜻蜓点水,极力避免与陈岩的手有任何可能的、哪怕是隔着手套的接触!动作迅捷得近乎失礼。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厚厚的手套传来,沉甸甸的,像一块冰。但林默感觉自己的指尖,仿佛被那冰冷的金属灼伤了一般,传来一阵刺痛。他紧紧握住斧柄,指关节在手套下用力到发白,仿佛握住的是自己摇摇欲坠的命运。
陈岩的目光在林默那异常谨慎的接斧动作上停留了一瞬,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半小时后,东门集合。检查装备。”陈岩下达了最后的指令,目光扫过所有人,包括林默。“散会。”
雷刚第一个站起来,椅子被他粗暴地推开,发出刺耳的噪音。他看也没看林默一眼,像一头发怒的公牛,重重地撞开铁门走了出去。另外两名战士也神色复杂地看了林默一眼,跟着离开。沈清收拾好笔记本,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林默紧握着消防斧、指节发白的手上,以及他那低垂着、掩藏着所有情绪的脸。她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陈岩和林默。
空气似乎更加沉闷了。
林默依旧低着头,看着手中冰冷的消防斧。斧刃的反光映在他深陷的眼窝里,一片死寂。这斧子,是武器,也是枷锁。是陈岩给予的信任,也是压在他心头的巨石。
“别想太多。”陈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静得听不出波澜,“活下来,完成任务。”
林默没有回应。他最后一遍检查了手上厚重的手套,确认每一个缝合点都牢固,每一个角落都包裹严密。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满是机油和灰尘味道的空气涌入肺叶,冰冷而滞涩。他握紧了沉重的消防斧,斧柄粗糙的防滑布条摩擦着手套,像命运的嘲弄。
他跟在陈岩身后,走出了沉闷的指挥室。外面,内墙区域的光线略强,能看到远处加固过的房屋和忙碌的人影。但他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像一个即将踏入刑场的囚徒,背着沉重的枷锁,走向据点东门。那里,一辆经过粗糙装甲改装的皮卡车已经发动,引擎发出低沉而压抑的轰鸣,如同野兽压抑的咆哮。雷刚和另外两名战士已经坐在了后车厢,看到他过来,雷刚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林默沉默地走向后车厢。他最后看了一眼据点内墙深处那点微弱的灯火和人影,眼神深处一片荒芜的平静。这里,只是更大一些的坟墓。而他现在,要主动踏入一个更深的墓穴。
他抓着冰冷的车斗边缘,翻身爬上了后车厢,找了一个离其他人最远的角落,靠着冰冷的钢板坐下。沉重的消防斧被他横放在膝上,冰冷的金属贴着他的腿。他闭上眼睛,将脸埋在竖起的衣领里,隔绝着外界的一切,也隔绝着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
引擎的轰鸣声陡然加大。装甲皮卡像一头挣脱束缚的钢铁怪兽,猛地窜了出去,冲出了据点厚重的东大门,一头扎进了外面那片无边无际的、充满死亡气息的灰色废墟之中。
引擎的咆哮在撞开一片锈蚀的铁丝网围栏后,戛然而止。粗重的喘息声取代了机械的轰鸣,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装甲皮卡停在一条堆满废弃车辆的辅路上,前方不到五十米,就是“万家福”超市黑洞洞的后门入口——仓库装卸区。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如同有形的粘稠物质,瞬间包裹了跳下车的每一个人。那是一种混合了蛋白质深度腐败的甜腥、内脏溃烂的恶臭、排泄物干涸后的酸馊,以及某种无法形容的、如同焚烧塑料般的尘埃气味的终极混合体。它无孔不入,钻进鼻腔,黏附在喉咙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烂的内脏。
雷刚低低地咒骂了一声,用缠着布条的手捂住口鼻。另外两名战士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沈清虽然戴着口罩,但露出的眉头也紧紧蹙起。只有陈岩和林默,似乎对这地狱般的气息早已麻木。陈岩的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林默则像一道融入阴影的灰影,悄无声息地滑到一辆侧翻的厢式货车残骸后面,只露出半个头,死寂的目光投向超市后门。
眼前的景象,比气味更让人心头发寒。巨大的卷帘门扭曲变形,如同被巨兽撕扯过,边缘凝固着大片大片干涸发黑的血迹,像泼洒上去的劣质油漆。门旁的水泥地上,散落着一些早已无法辨认的、被啃噬过的残骸碎片和破碎的衣物。几只硕大的、闪着油光的绿头苍蝇嗡嗡地盘旋着,是这片死寂之地唯一的“活物”。
“后门被堵死了,只能从侧面的员工通道进。”陈岩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他指向卷帘门旁边一扇不起眼的、涂着绿漆的金属小门。门虚掩着,门轴锈蚀严重,只留下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妈的,跟钻耗子洞似的。”雷刚啐了一口,紧了紧手里的霰弹枪,眼神凶狠地扫过那道缝隙,仿佛里面随时会扑出择人而噬的怪物。
“保持安静,注意脚下。”陈岩下达指令,“雷刚,老刀,你俩开路。小武,护住沈医生侧翼。林默,”他的目光转向货车残骸后的阴影,“跟紧我,注意观察。”
林默无声地点了下头,从阴影中滑出,紧跟在陈岩身后。他手中紧握着那把沉重的消防斧,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厚厚的手套传来,像握着一块冰。每一步都落得极轻,脚掌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玻璃和可疑的粘稠物。
雷刚和老刀(脸上有疤的战士)率先侧身钻进了那道狭窄的门缝。沉重的呼吸声在通道内被放大。陈岩紧随其后,沈清和小武(年轻战士)跟上,林默断后。一股更加浓烈、更加陈腐的恶臭混合着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通道很短,只有几米,尽头是一个堆满废弃纸箱和破损推车的狭窄空间。
推开一扇沉重的防火门,超市内部如同地狱的前厅,缓缓在众人眼前展开。
应急灯早已熄灭,只有几缕惨淡的天光从高处被木板钉死的窗户缝隙里吝啬地挤进来,在巨大的空间里投下扭曲、斑驳的光斑。视线所及,一片狼藉。高大的货架如同被巨人推倒的骨牌,东倒西歪,相互倾轧,形成一道道黑暗的、布满尖刺的迷宫。各种商品散落一地,被踩踏、被污秽浸透:五颜六色的薯片包装袋碎裂,粘稠的粉末和腐烂的内容物混合在一起;玻璃瓶装的饮料早已破碎,暗褐色的糖浆干涸在地面上,形成粘腻的污迹;膨化食品的碎屑、腐烂的水果残渣、破碎的玩具零件……一切曾经代表文明便利的符号,此刻都成了死亡与混乱的注脚。
空气中漂浮着厚厚的灰尘,光线在其中形成浑浊的光柱。更浓重的,是那股无处不在的、混合着腐臭和霉菌的死亡气息。诡异的安静笼罩着一切,只有小队成员压抑的呼吸声、靴子踩在碎屑上发出的轻微“咔嚓”声,以及远处某个角落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如同水滴落在金属上的“滴答”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仓库在西北角,穿过生鲜区最快。”陈岩压低声音,手指在地图上迅速划过一条路线。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片由倒塌货架构成的、如同怪兽肠道般的复杂地形,眉头微蹙。
“跟我走。”雷刚低吼一声,端着霰弹枪,侧身钻进两排倾斜货架形成的狭窄通道。老刀紧随其后,砍刀握在手中。通道极窄,仅容一人通行,两侧堆满了散落的货物和尖锐的金属支架,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林默跟在陈岩身后,消防斧横在胸前,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飞速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片阴影。他的视线掠过地上被踩碎的薯片袋,落在前方不远处一个翻倒的、边缘锋利的金属货架支架上;扫过天花板上垂下的、断裂的电线,又落在一滩粘稠的、不知是什么成分的暗褐色污迹上。每一处细节都在他脑海中迅速构建出潜在的危险模型。
“停。”林默的声音突然响起,极其轻微,却像一道冰冷的指令,瞬间让前面开路的雷刚和老刀停下了脚步。
雷刚猛地回头,眼神凶狠地瞪着他:“干什么?一惊一乍!”
林默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只是抬起带着手套的手,指向通道前方大约三米处,靠近一个倒塌冰柜边缘的地面。那里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和碎屑,看起来并无异样。
“绕。”林默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干涩。
“绕?”雷刚嗤笑一声,用枪管指了指前方,“就他妈一片灰,绕什么绕?浪费时间!”
“有东西。”林默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但眼神却异常肯定。他看到了那片灰尘下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凸起轮廓,以及旁边一根被巧妙压弯、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细铁丝。那是他熟悉的陷阱手法,利用重物或尖锐物触发。
“你他妈……”雷刚正要发作。
“听他的。”陈岩的声音不容置疑地响起,目光锐利地扫过林默指的位置,多年的经验让他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协调。“老刀,从左边货架翻过去。雷刚,警戒。”
老刀立刻会意,动作利落地攀爬旁边的货架,从上方翻越过去。雷刚虽然一脸不忿,但还是警惕地端起了枪,对准前方。
就在老刀刚刚翻过货架落地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
那片被林默指出的“灰尘”地面猛地向下塌陷!一个布满锈迹、削尖的金属管组成的简易钉板陷阱瞬间暴露出来!如果刚才有人踩上去,后果不堪设想!
雷刚的脸色瞬间变了变,看向林默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惊疑,但很快又被更深的警惕和不服气掩盖。
“走!”陈岩低喝一声,小队继续在废墟迷宫中穿行,气氛更加压抑。
穿过一片倒塌的服装区,前方豁然开朗,却又弥漫着更加浓重的、令人窒息的腐败气息。生鲜区到了。
这里曾经是超市最“鲜活”的区域,如今却是腐烂的集中营。巨大的、破碎的鱼缸散落一地,里面只剩下干涸的水渍和几片灰白的鱼骨。冷藏柜的玻璃门大多碎裂,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凝固的黑色污垢。腐烂的蔬菜、水果早已化成粘稠的、五颜六色的烂泥,覆盖在地面和柜台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腻恶臭。苍蝇在这里形成了密集的黑云,嗡嗡声如同低沉的背景噪音。
光线在这里更加昏暗,几缕天光只能照亮区域中心一小片地方,四周都被倒塌的货架和巨大的冷藏柜投下的深重阴影笼罩。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
“穿过这里,左转就是仓库大门。”陈岩的声音压得更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那些如同巨大墓碑般矗立的冷藏柜阴影。
小队排成紧密的纵队,雷刚和老刀在前,陈岩居中,沈清和小武紧随其后,林默断后。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脚步放得极轻,踩在粘腻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噗叽”声。
就在队伍即将穿过生鲜区中心,靠近一片相对空旷地带时——
“吼!”
一声低沉、嘶哑、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扯的咆哮,毫无征兆地从队伍右侧一个巨大的、破碎的冷藏柜后面响起!
紧接着,一个庞大、扭曲的身影猛地从阴影中扑了出来!它穿着破烂的超市员工制服,半边身体呈现出不自然的肿胀和青紫色,动作并不快,带着一种沉重的僵硬感,但力量感十足!浑浊的眼珠没有任何焦点,大张的嘴巴里流淌着浑浊的涎水,直扑向离它最近的雷刚!
是“潜伏者”!力量型变异蚀尸!
“小心!”老刀反应极快,怒吼一声,手中的砍刀带着风声狠狠劈向那“潜伏者”的脖颈!
“当!”
砍刀砍在“潜伏者”肿胀的、如同皮革般坚韧的脖颈肌肉上,竟然只砍进去寸许就被卡住!巨大的反震力让老刀手臂发麻!
“潜伏者”被攻击激怒,嘶吼着,粗壮的手臂带着千钧之力,猛地扫向老刀!老刀躲闪不及,只能仓促用砍刀格挡!
“砰!”
一声闷响!老刀连人带刀被巨大的力量扫得踉跄后退,重重撞在身后的一个倒地的金属货架上,发出一声痛哼!砍刀差点脱手!
“妈的!”雷刚怒吼,霰弹枪瞬间抬起,枪口喷出火焰!
“轰!”
巨大的枪声在封闭的空间内震耳欲聋!无数铅弹近距离轰在“潜伏者”的胸膛上,炸开一片污黑的血肉和碎骨!巨大的冲击力让“潜伏者”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后仰倒!
但它并未死去!胸膛被打烂一个大洞,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的组织,它挣扎着,喉咙里发出更加狂暴的嘶吼,竟然又挣扎着要爬起!
另外两只“潜伏者”也被枪声和血腥味彻底刺激,从不同的冷藏柜阴影后嘶吼着扑了出来!一只扑向被撞退的老刀,另一只则扑向队伍中间的陈岩和沈清!
场面瞬间失控!
“保护沈医生!”陈岩低吼,战术匕首瞬间出鞘,寒光一闪,精准地刺入扑向他那只“潜伏者”的眼窝!匕首直没至柄!那“潜伏者”身体一僵,发出凄厉的哀嚎。
小武则挺起长矛,紧张地护在沈清身前,矛尖颤抖着指向另一只扑向老刀的“潜伏者”。
雷刚正想给地上那只挣扎的“潜伏者”补枪,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队伍最后方窜出!
是林默!
他没有冲向任何一只“潜伏者”,也没有惊慌失措。他的动作迅捷而冷静,带着一种近乎非人的精准判断力。他像一道贴着地面疾驰的闪电,目标明确——直扑向那个被老刀撞倒的金属货架!
那货架倾斜着,压在另一个翻倒的冰柜上,上面堆满了散落的、沉重的金属罐头盒,形成了一个不稳定的平衡点。
就在扑向老刀的那只“潜伏者”即将抓住老刀的瞬间,林默手中的消防斧带着全身的力量和旋转的势头,狠狠地砸在了那个关键的支撑点上!
“哐当——哗啦啦!!!”
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噪音瞬间炸响!失去支撑的沉重货架连同上面堆积如山的金属罐头,如同山崩般轰然倾塌!如同下了一场致命的金属暴雨,狠狠地砸向那只扑向老刀的“潜伏者”以及地上那只挣扎着要爬起的“潜伏者”!
“噗嗤!咔嚓!”
沉闷的撞击声和骨骼碎裂的脆响令人牙酸!那只扑向老刀的“潜伏者”被货架和沉重的罐头瞬间砸翻、掩埋!地上那只更是直接被砸成了一滩污黑的肉泥!
烟尘弥漫!金属罐叮叮当当滚落一地!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林默一击得手,没有丝毫停留,身体借着挥斧的旋转力猛地向侧后方滑步,拉开距离。消防斧被他稳稳拖在身侧,斧刃上沾着一点飞溅的污血。他微微喘息着,眼神依旧冰冷死寂,警惕地扫视着烟尘弥漫的区域,以及仅剩的那只被陈岩刺中眼窝、仍在抽搐的“潜伏者”。
老刀惊魂未定地从地上爬起,看着眼前被金属掩埋的蚀尸,又看了看不远处持斧而立的林默,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后怕。
雷刚端着还在冒烟的霰弹枪,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刚才看得清楚,林默那一下,时机、角度、力量都堪称完美!利用环境,一击解决两个威胁,自身毫发无损!这种战斗方式……太诡异,也太高效了!
陈岩拔出匕首,在那只抽搐的“潜伏者”太阳穴上补了一刀,彻底终结了它。他甩掉匕首上的污血,目光投向林默,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但更多的是一种沉沉的思虑。
沈清站在小武身后,口罩下的嘴唇紧抿着。她看着林默,看着他手中那把沉重的消防斧,看着他刻意保持的、与所有人、与战斗残骸的距离,看着他手套上因为刚才用力挥击而绷紧的指关节轮廓……她的眼神越发凝重。
枪声的余音还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烟尘缓缓飘落。生鲜区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满地狼藉和更浓烈的血腥腐臭。
“仓库门就在前面!”陈岩打破沉默,指向生鲜区尽头。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那里,一扇厚重的、刷着暗绿色防锈漆的金属大门紧闭着。门板上布满了深深的、纵横交错的抓痕,像是被无数疯狂的野兽反复撕挠过。暗褐色、几乎发黑的血浆如同厚厚的油漆,一层层覆盖在门板和周围的水泥地上,早已干涸凝固,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大门旁边,一个巨大的立式冷藏展示柜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蹲伏在阴影里。柜体的玻璃门出奇地完好,但上面却凝结着厚厚的、呈现出诡异青紫色的冰霜,像一层不祥的苔藓,将柜内的一切都遮蔽得模糊不清。
就在众人目光聚焦在仓库大门上的瞬间——
“咚…咚…咚…”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富有节奏的刮擦声,从厚重的金属门板后面隐隐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用指甲……或者别的什么坚硬物体,在门内一下、一下、缓慢而执着地刮擦着!
这声音在刚刚经历过战斗的死寂中,显得如此清晰,如此……毛骨悚然!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门里面有东西!而且……它似乎知道外面有人来了?
雷刚的霰弹枪瞬间抬起,对准了大门。老刀和小武也握紧了武器,如临大敌。沈清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陈岩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缓缓抽出匕首,身体微微前倾,做好了战斗准备。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站在队伍侧后方、紧握着消防斧的林默,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那双死寂的眼睛,没有看向发出异响的仓库大门,而是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生理性恐惧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大门旁边那个巨大的、覆盖着诡异青紫色冰霜的冷藏展示柜上!
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比之前更加苍白,如同死人。嘴唇微微哆嗦着,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药……在门后。”林默的声音突然响起,沙哑、干涩,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颤抖。他抬起带着手套的手,指向那扇布满抓痕和血污的厚重仓库门。
众人看向他。
紧接着,他那只指向仓库门的手,极其僵硬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转向了旁边那个巨大的冷藏展示柜。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预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但里面……有东西。”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凝结着诡异冰霜的玻璃门,瞳孔因为极度的危险感知而微微收缩。
“很危险!”
空气凝固了。
那一下、一下、缓慢而执着的刮擦声,如同冰冷的指甲刮擦在每个人的心脏上。从厚重的、布满抓痕和血污的仓库铁门后面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耐心和……一种非人的恶意。每一次刮擦,都像在宣告门内某种存在的苏醒,在挑衅着门外的不速之客。
雷刚的霰弹枪枪口微微颤抖着,死死锁定着门板,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混着灰尘滑落。老刀紧握着砍刀,指节发白,眼神凶狠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小武的呼吸粗重,长矛的矛尖随着他身体的紧绷而微微晃动。沈清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半步,后背几乎贴到冰冷的货架上,口罩上方的眼睛睁得很大,充满了惊悸。
陈岩的呼吸压得极低,身体重心下沉,如同一张拉满的弓。战术匕首反握在手中,刃尖闪烁着幽冷的寒光。他的目光锐利如鹰,在布满抓痕的门板和门轴锁头之间快速扫视,评估着强行破门的可能和风险。
“妈的……里面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雷刚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就在这死寂的、被恐怖刮擦声统治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碎裂声,突兀地在死寂中响起!
不是来自仓库大门!
声音来自大门旁边!
那个巨大的、如同蹲伏巨兽般的立式冷藏展示柜!那凝结着厚厚青紫色冰霜的玻璃门表面,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道细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裂痕!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一股源于生命本能的、比面对任何蚀尸都更强烈的、灭顶的危机感如同冰水灌顶,瞬间席卷了他每一根神经!他的身体比思维更快,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强行压制的吸气声,双脚已经本能地向后猛地一蹬,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后急退!
晚了!
就在他身体刚刚启动的刹那——
“轰隆——!!!”
不是被撞开!是爆炸!如同被内部积蓄了无穷压力的高压气罐瞬间撑爆!
冷藏展示柜那厚重的、覆盖着青紫色冰霜的玻璃门,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猛地向外爆裂开来!不是碎裂,是彻底的粉碎!无数大小不一、边缘锋利如刀的玻璃碎片,裹挟着浓稠的、散发着刺骨寒气的青白色冰雾,如同被引爆的炸弹破片,以毁灭性的速度呈扇形向整个生鲜区疯狂激射!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林默能看到那些带着死亡尖啸的玻璃碎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诡异的、冰冷的寒芒。能看到冰雾翻滚着、膨胀着,如同地狱吹来的寒潮,瞬间吞噬了周围的空间。那股混合着浓烈腐臭和刺鼻冷冻剂的冰冷气息,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恶寒,扑面而来!
太快了!爆炸的冲击波裹挟着致命的碎片冰雨,瞬间就到了眼前!他刚刚后撤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完全躲开这致命的扇形覆盖!
“趴下!!!”陈岩的炸雷怒吼几乎与爆炸声同时响起!他离林默最近,在千钧一发之际,根本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身体的本能驱动着肌肉爆发出极限的力量,他整个人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猛地从林默的侧后方狠狠撞了过去!
巨大的力量传来!林默感觉自己像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侧面撞击!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平衡,凌空向后飞了出去!消防斧脱手飞出!视野天旋地转!
“噗噗噗噗——!”
无数玻璃碎片擦着他的身体、手臂、脸颊飞过!冰凉的刺痛感瞬间传来!冰冷的寒气像无数根针,刺入他的皮肤!
他重重地摔入身后一堆散落的、包装袋早已腐烂的卫生纸堆里!柔软的纸堆吸收了一部分冲击,但巨大的力量和撞击依旧让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几乎就在他被陈岩撞飞的同一瞬间——
“吼——!!!”
一声震耳欲聋、充满了纯粹暴虐和饥饿的咆哮,如同沉睡巨兽的苏醒,瞬间压过了玻璃爆裂的余音!那咆哮声带着一种实质性的冲击力,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心脏都为之停跳!
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身影,从爆裂的冷藏柜中、翻滚的冰雾和尚未落地的玻璃碎片中,轰然冲出!
它!
身高目测接近两米五!如同从寒冰地狱中爬出的巨人!皮肤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如同冻僵尸体般的青紫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油亮、湿滑的光泽。虬结的肌肉如同岩石般块块隆起,几乎撑爆了它身上那件破烂不堪、沾满暗红凝固物的肮脏屠夫围裙!围裙边缘,一个模糊的、被血污半掩盖的“黑潮”字样标识一闪而过。
它的头颅硕大,五官因为肿胀和肌肉的挤压而扭曲变形,浑浊的眼珠像两颗蒙着厚厚灰翳的玻璃球,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剩下赤裸裸的、对血肉的原始贪婪!大张的嘴巴里,参差不齐的黄色獠牙缝隙间,滴落着粘稠的、冒着丝丝寒气的涎水!
最令人胆寒的是它手中的武器——一把巨大得夸张的剁骨刀!刀身厚重,刃口闪烁着冷冽的寒光,上面沾满了早已干涸发黑的血浆和碎肉渣!刀柄被它一只蒲扇般巨大的、青紫色的手死死攥着,仿佛与它的手臂融为一体!
它冲出冰雾的瞬间,那双浑浊的、没有任何焦点的眼珠,却极其精准地锁定了刚刚摔入纸堆、尚未爬起的林默!没有任何犹豫,那庞大的身躯带着一种与其体型不相符的狂暴速度,一步踏出,地面似乎都在震颤!巨大的剁骨刀高高扬起,裹挟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和浓烈的血腥寒气,如同开山巨斧,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林默的头顶狠狠劈落!
刀光!冰冷!刺目!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林默的骨髓!
林默的瞳孔里,只剩下那把急速放大的、沾满死亡印记的剁骨刀!时间仿佛凝固。他能清晰地看到刀刃上凝结的黑色血块,闻到那混合着血腥和冷冻剂腐臭的死亡气息。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呼吸,无法动弹,甚至无法思考!大脑一片空白!
要结束了……像妈妈一样……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丧钟,在他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响起。
躲不开!绝对的力量压制!速度的碾压!死亡的阴影将他彻底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剁骨刀的刀锋几乎要触碰到林默飞扬的头发丝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肉体撞击声,在死寂的生鲜区轰然炸响!
是陈岩!
在将林默撞飞、自己也被爆炸冲击波掀得身形不稳的刹那,他看到了屠夫扑向林默的致命一击!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权衡!他强忍着身体的失衡,将全身的力量和重心都灌注在右肩上,如同扑火的飞蛾,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朝着林默和屠夫之间的空隙,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撞了过去!
他的目标是林默,更是要将自己的身体,强行楔入那致命的刀光之下!
撞击发生了!
林默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再次从侧面传来,身体被带得向旁边翻滚!视线瞬间被一个高大、坚实的背影完全占据!
是陈岩!他用自己宽阔的后背,如同一堵血肉之墙,死死地挡在了林默和那把劈落的死神之刃之间!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到极致。
林默的视野里,清晰地看到陈岩被撞得向前踉跄的身影,看到他强健的背部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看到那把巨大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剁骨刀,带着无可匹敌的势头,撕裂空气,狠狠地——
“噗嗤——!!!”
剁骨刀砍入血肉骨骼的声音,沉闷、粘滞、令人牙酸!如同钝斧劈开湿透的木头!
暗红色的、滚烫的鲜血,如同被压抑了许久的喷泉,猛地从陈岩的左肩胛骨处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整个左臂和后背的迷彩T恤!那刺目的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灼痛了林默的双眼!
陈岩的身体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列车撞中,剧烈地晃了一下!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闷哼!那张坚毅的脸上,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变得如同金纸!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额头,顺着坚毅的脸颊线条滚落!嘴唇失去了所有颜色,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承受着无法想象的剧痛!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高大的身躯向前扑倒的趋势无法遏制!但他没有倒下!在那电光火石的剧痛和冲击中,一股源于钢铁意志的力量从他体内爆发!他完好的右手,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毒蛇,在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扑倒的瞬间,闪电般抽出腰间的战术匕首!
刀光!快!准!狠!
没有一丝花哨,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带着对战友的守护,带着对死亡的蔑视,带着生命中最后爆发的力量!由下至上,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刺向屠夫因全力劈砍而大张的下颌!
“噗——!”
匕首精准无比地贯入!锋利的刃尖穿透了坚韧的皮肤、肌肉,穿透了脆弱的舌骨,穿透了坚硬的下颌骨缝隙,深深地、狠狠地刺入了屠夫腐烂的颅腔之中!直至没柄!甚至那染血的刀尖,从屠夫稀疏的头顶发丛中,猛地刺穿出来!
屠夫庞大身躯前扑的动作,戛然而止!
它那浑浊的、只剩下杀戮欲望的眼珠,瞬间凝固!喉咙里滚动着的狂暴嘶吼被硬生生卡断,变成了一种怪异的、漏气般的“嗬嗬”声。巨大的剁骨刀还深深嵌在陈岩的肩膀里,但它握刀的手臂却无力地垂落下来。
庞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积木塔,轰然向后栽倒!
“轰隆!”
沉重的躯体砸在地面上,激起一片混合着冰晶、玻璃碎屑和灰尘的污浊气浪。那把巨大的剁骨刀,依旧死死地钉在陈岩的肩膀上,随着屠夫倒地的拉扯,刀身在伤口中猛地晃动了一下,带出更多的鲜血!
陈岩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随着屠夫的倒地,他也重重地向前扑倒!但他扑倒的方向,却奇迹般地避开了被屠夫压住,而是侧摔在冰冷、粘腻的地面上!左肩处,那把巨大的剁骨刀如同一个恐怖的死亡标记,深深地嵌在那里,暗红色的鲜血如同失控的水龙头,汩汩地涌出,迅速在他身下汇集成一小滩粘稠的、刺目的血泊!
“陈队——!!!”
林默的嘶吼终于冲破了喉咙的禁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撕裂般的恐惧和巨大的、灭顶的自责!他连滚带爬地从卫生纸堆里扑出来,手脚并用地冲向陈岩!浓重的、带着陈岩体温的血腥味呛得他几乎窒息!
雷刚、老刀、小武,此刻才从这电光火石、惨烈到极致的变故中回过神来!雷刚的眼睛瞬间赤红,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霰弹枪疯狂地指向地上抽搐的屠夫尸体和周围任何可能藏匿威胁的角落!老刀和小武也立刻背靠背,武器指向四周,冷汗浸透了他们的后背!
沈清脸色煞白,但她作为医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她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小武,跌跌撞撞地扑向倒在血泊中的陈岩!
林默已经扑到了陈岩身边。他颤抖着,看着陈岩左肩上那狰狞外翻、深可见骨的伤口!白色的骨头茬子在血肉中若隐若现!鲜血如同失控的溪流,疯狂地涌出!陈岩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颜色,微微颤抖着,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如同溪流般滚落。那双总是沉着冷静、如同磐石般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痛苦的阴翳,瞳孔有些涣散,失去了焦距。
“咳…小……小伤……”陈岩似乎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但剧烈的疼痛让那笑容扭曲变形,只发出一串压抑不住的呛咳,嘴角渗出一缕暗红的血沫!他艰难地抬起没受伤的右手,似乎想按住那恐怖的伤口止血,但手臂颤抖着,根本无法抬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
“不!不是小伤!”林默尖叫着,眼泪完全失控,滚烫地砸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巨大的恐惧和自责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是他!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反应慢,如果不是他引来了那个该死的屠夫!陈队是为了救他!为了救他这个被诅咒的怪物!
他手忙脚乱地去撕扯自己外套的里衬,想给他包扎。布料粗糙,被他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指撕扯得歪歪扭扭,根本不成形状!
“药……包里……”陈岩的声音气若游丝,眼神开始涣散,目光艰难地瞥向他扔在不远处的战术背包。每一次呼吸都带出更多的血沫。
“药!药!”林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扑向陈岩的背包。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拉链滑了好几次才拉开。背包里塞得满满的压缩饼干、水壶、简易医疗包……他一把抓出那个印着红十字的白色小包,发疯似的打开!止血粉!绷带!他捏着止血粉的小瓶子,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
就在他准备拧开瓶盖,将救命的白粉洒向那恐怖伤口的瞬间——
陈岩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像被一股无形的、强大的电流狠狠击中!他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怪异的、非人的“嗬嗬”声!不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一种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撕裂拉扯的声音!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正在迅速失去人类温度的眼睛死死地、茫然地瞪着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天花板!瞳孔如同蒙上了一层快速扩散的灰翳!
“呃…呃呃……”怪异的、如同梦呓般的音节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林默的动作瞬间僵住!捏着止血粉瓶子的手停在半空!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的目光惊恐地移向陈岩左肩那恐怖的伤口——伤口边缘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如同被无形的墨水迅速浸染!皮肤下,一条条青黑色的、如同死亡藤蔓般的血管纹路,正疯狂地从伤口处向四周蔓延、侵蚀!速度之快,远超他见过的任何自然感染!眨眼间就爬上了他的脖子,向脸颊扩散!那青黑色如同活物,贪婪地吞噬着陈岩的生命力!
感染!尸变!而且是急速尸变!
这个认知像一颗炸弹在林默脑子里轰然炸开!眼前一阵发黑,世界旋转颠倒,胃里翻江倒海!
“不……不!陈队!看着我!别……别放弃!”林默彻底崩溃了!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像海啸般将他吞没!他完全失去了理智,扑回到陈岩身边,双手颤抖着想要去按住陈岩还在不断抽搐的身体,想要阻止那可怕的黑色纹路蔓延!泪水模糊了视线,巨大的自责和无边的恐惧让他语无伦次:“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陈队……对不起……对不起……”
他下意识地紧紧抱住陈岩冰冷僵硬、还在不断抽搐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把他从那个恐怖的深渊里拉回来!他用自己的脸颊贴着陈岩冰冷汗湿的额头,哭喊着,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唤醒他,唤醒那个唯一给予他庇护和信任的人!
手套!那层隔绝了他与整个世界的、厚厚的、早已被血污浸透的帆布手套!在刚才撕扯布料包扎时,在翻找医疗包时,在他崩溃地抱住陈岩时……它不知何时,已经从他绝望挣扎的右手上滑脱了!
当他冰冷的、没有任何阻隔的、沾满泪水和陈岩滚烫鲜血的指尖,因为剧烈的颤抖和无意识的动作,不经意地、重重地触碰到陈岩滚烫的颈侧皮肤时——
时间,再次凝固了。
指尖下的触感,清晰地传来。陈岩原本因为尸变而剧烈抽搐的身体,在林默手指触碰到的刹那,猛地僵直!如同被瞬间冻结!比钢铁还要硬!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的、带着绝对死亡气息的感觉,像一道无形的、霸道的电流,瞬间从林默的指尖爆发,蛮横地、不容抗拒地涌入了陈岩的身体!
指尖下的触感,冰冷而滑腻。
沾满了陈岩滚烫的鲜血,也沾满了林默自己冰冷的泪水。就在这冰与火的交织中,当林默那失去了所有防护的、赤裸的指尖,重重地按在陈岩颈侧滚烫的皮肤上时——
时间,在那一刻被彻底冻结,又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蛮横地撕裂。
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像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带着绝对死亡气息的电流,瞬间从林默的指尖爆发!它并非狂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至高无上的霸道!蛮横地、不容抗拒地顺着接触点,疯狂地涌入了陈岩的身体!
林默如遭雷击!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和剧痛,伴随着巨大的、灭顶的恐惧感,瞬间席卷了他!仿佛他触碰的不是皮肤,而是一个连通着无尽深渊的开关!他的身体猛地一僵,想要尖叫,喉咙却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惊骇欲绝地想要缩回手,但那根手指却像被焊在了陈岩的脖子上,动弹不得!
视线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着,死死钉在他触碰的地方。
就在他的指尖下方,那原本正疯狂蔓延、如同活物般贪婪侵蚀陈岩生命的青黑色血管纹路,骤然停顿!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
如同被注入了某种更黑暗、更霸道、更纯粹的力量,那青黑色以令人心悸的速度,瞬间加深!加粗!固化!像墨汁滴入清水,又像是死亡的烙印被瞬间灼烧成型!黑色纹路周围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失去了所有血色和弹性,变得如同浸过福尔马林的皮革,灰败、干瘪下去!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生机和水分!
这变化是如此剧烈,如此恐怖!它并非尸变的加速,而是一种……彻底的扭曲!一种由林默指尖传导的、名为“终焉之触”的诅咒,对病毒本身的覆盖和重塑!
“呃——!”
陈岩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被强行掐断的怪响!他原本因尸变而剧烈抽搐的身体,在林默手指触碰到的刹那,猛地僵直!如同被瞬间冰封!比钢铁还要硬!比死亡还要冷!
林默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倒映着陈岩脖颈上那恐怖的、瞬间成型的死亡烙印!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如同冰海之水,瞬间将他吞没,冻结了四肢百骸。心脏沉入无底的深渊。完了。彻彻底底的完了。他害死了母亲,现在,又亲手“处决”了唯一保护他、信任他的队长。这双手……这双被诅咒的手……真的沾满了至亲的血!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恐惧、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支撑身体的力量被瞬间抽空。他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瘫软下去,额头无力地抵在陈岩冰冷僵硬、如同大理石雕塑般的胸口。他甚至不敢再看陈岩最后一眼,巨大的负罪感和自我厌弃将他彻底压垮。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审判的降临——等待着陈岩喉咙里发出那标志性的、代表彻底沦陷的嗜血嘶吼,等待着他扭断自己的脖子,结束这充满诅咒的生命。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林默自己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声,在空旷、血腥弥漫的生鲜区里显得格外刺耳和……空洞。
预想中的攻击没有到来。
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仓库门后那持续不断的刮擦声,似乎也在这诡异的寂静中停顿了一瞬。
林默的心跳如同擂鼓,在死寂中疯狂撞击着耳膜。巨大的恐惧和一丝荒谬的、微弱的期待,在他死寂的心湖中激烈碰撞。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极其嘶哑。极其干涩。像是生锈了几百年的齿轮在强行转动,摩擦着破败不堪的风箱,每一个音节都透着非人的艰难和……一种怪异的不确定。
“林…默……”
是……他的名字?!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停!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幻觉?濒死的幻听?
他猛地抬起头!动作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机器。泪水模糊的视线中,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陈岩的脸。
那张脸……已然面目全非。脖颈和脸颊上盘踞着狰狞的、如同刺青般的青黑色纹路,深邃得如同无星的黑夜。皮肤灰败干瘪,如同被风干的树皮。他的眼睛……睁开了。瞳孔不再是人类温暖的棕色,而是一种浑浊的、近乎灰白的颜色,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埃,没有任何活人的神采。
然而,那里面却诡异地没有丧尸特有的、对血肉的疯狂贪婪。只有一种……空洞的茫然,仿佛一个在无尽黑暗中迷失了太久的灵魂,刚刚找回一丝极其微弱、极其模糊的意识碎片。
他的嘴唇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翕动着,仿佛每动一下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喉咙里再次发出那种干涩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清晰地传入林默的耳中:
“……你的手……好凉。”
声音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像一道撕裂天穹的惊雷,在林默死寂的世界里轰然炸响!
嗡——!
林默的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他像被施了定身法,全身的肌肉、神经、甚至思维都彻底僵住!眼睛瞪到极致,死死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到极致的脸——那上面盘踞着死亡的印记,可那声音……那语气里残留的一丝属于陈岩的、惯常的带着点无奈和疲惫的口吻……
“陈…陈队?”林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细微得如同蚊蚋,带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试探和巨大的恐惧。身体本能地想要后退,逃离这诡异到极点的一幕,但双脚却像被钉死在地上。
陈岩……或者说,那个顶着陈岩躯壳的存在……灰白色的瞳孔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仿佛生锈的轴承在艰难地寻找焦点。最后,那毫无生气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林默的脸上。空洞,茫然,却又似乎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困惑?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那干裂的嘴唇只是徒劳地开合了几下,只发出几声更加嘶哑、意义不明的气音:“呃…嗬……”
就在这时!
“殇蚀-陈岩”那双灰白色的眼睛猛地睁大了!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种纯粹的、如同野兽般的警觉瞬间取代了刚才的茫然!他的头颅猛地转向超市深处那扇紧闭的仓库门!动作虽然带着初生的僵硬感,却异常迅捷!
仓库门内!
“哐当!哐当哐当——!!!”
那扇厚重的铁门,猛地从内部被什么东西剧烈地、疯狂地撞击起来!巨大的声响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在空旷的超市里回荡,震得货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板剧烈地晃动变形,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狂暴的力量彻底撕开!
里面的东西!被刚才的爆炸、战斗、血腥味彻底惊醒了!而且数量绝对不少!
“吼——!!!”
一声低沉、浑厚、充满了纯粹暴戾和领地威胁的咆哮,从“殇蚀-陈岩”的喉咙里滚出!不再是刚才那种茫然的气音,而是真正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声音!这咆哮声带着一种无形的冲击力,瞬间压过了仓库门内疯狂的撞击声!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林默魂飞魄散!刚才那一丝微弱的熟悉感瞬间被更深的恐惧碾得粉碎!他还是尸变了!他被仓库门内的动静彻底激发了杀戮本能!他要攻击了!
林默下意识地想要尖叫,想要逃跑,身体却因为极度的惊吓和刚才的虚脱而完全僵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恐怖的“存在”!
就在林默大脑一片空白,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撕碎时——
“殇蚀-陈岩”猛地从靠着的货架边站直了身体!动作虽然带着一种初生的滞涩感,却异常迅捷有力!他完全无视了瘫软在地、近在咫尺的林默,那双燃烧着暴戾杀意的灰白色眼睛死死锁定着疯狂震动的仓库铁门!喉咙里的低吼变得更加深沉、更具威胁,像一头被入侵了巢穴的暴龙!
他受伤的左臂依旧无力地垂着,那把巨大的剁骨刀还深深嵌在肩胛骨里,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每一次晃动都带出少量粘稠发黑的血迹。但他似乎浑然不觉!
他的完好的右手,却极其自然、极其迅猛地一把抄起掉落在地上、那把沾着屠夫丧尸脑浆和黑血的沉重剁骨刀!沉重的刀身在他手中轻若无物!
没有看林默一眼,没有丝毫犹豫。
“殇蚀-陈岩”喉咙里滚动着低沉而充满威慑的咆哮,像一道灰色的闪电,拖着那把沉重的剁骨刀,径直扑向了那扇即将被撞开的仓库铁门!沉重的剁骨刀在他手中划出一道充满力量感的死亡弧线,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呼啸!
“轰隆——!!!”
仓库铁门终于被里面的东西撞开了!几个扭曲的身影嘶吼着,争先恐后地从门内的黑暗中扑了出来!带着更加浓烈、更加新鲜的腐臭气息!
迎接它们的,是一道冰冷的、裹挟着毁灭气息的刀光!
“噗嗤!咔嚓!”
血肉骨骼被蛮横劈开、砸碎的声音瞬间炸响!如同热刀切开了凝固的油脂!冲在最前面的一只蚀尸,半个脑袋连同肩膀被一刀斜劈,污黑的血浆和脑组织混合着碎骨呈扇形喷溅在墙壁和地面上!无头的尸体还在惯性前冲!
第二只从侧面扑出,被“殇蚀-陈岩”反手一记沉重的刀柄,如同攻城锤般狠狠砸在太阳穴上!
“砰!”
整个头颅如同被重锤击中的西瓜般爆裂开来!红的、白的、黑的混合物四处飞溅!
第三只、第四只……仓库里涌出的蚀尸如同开闸的洪水!它们被血腥味彻底刺激得疯狂,前仆后继!瞬间就将刚刚冲出门口、如同杀戮机器般的“殇蚀-陈岩”团团围住!
林默瘫坐在冰冷肮脏的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货架,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像一滩烂泥。消防斧掉在手边不远处,他却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巨大的震惊和冰冷的恐惧如同两股汹涌的暗流,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撕扯,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碾碎。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不远处那扇敞开的仓库门口。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血腥的修罗场。
“殇蚀-陈岩”正背对着他。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初生的、略显僵硬的滞涩感,每一次挥刀劈砍,身体的协调性似乎都还在适应和调整。然而,那股力量……那股纯粹的、非人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力量,却狂暴得令人胆寒!
沉重的剁骨刀在他手中仿佛失去了重量,每一次挥舞都带起沉闷的破风声。刀光闪过,残肢断臂混合着粘稠的黑血和腐烂的组织四处飞溅!一个穿着仓库工服的丧尸刚扑出来,就被一刀从肩胛骨劈到腰腹,几乎被斜着斩成两段,污黑的内脏流了一地;另一个试图从头顶扑击,被他一个看似笨拙却力量十足的侧身肘击狠狠砸在胸口,整个胸膛塌陷下去,倒飞出去撞在门框上!
他的战斗方式毫无章法,完全是野兽般的本能宣泄。没有防御,只有最原始、最高效的杀戮。那把剁骨刀成了他肢体的延伸,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和令人作呕的切割声。污黑的血浆和碎肉溅满了他的全身,那件迷彩T恤早已看不出颜色,脸上、头发上也沾满了粘稠的污物。左肩上还嵌着屠夫的剁骨刀,随着他剧烈的动作微微晃动,每一次晃动都带出少量粘稠发黑的血,但他似乎浑然不觉。
最让林默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是他喉咙里持续不断发出的声音。那不是丧尸无意识的嘶吼,也不是人类愤怒的呐喊。那是一种低沉、浑厚、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充满了纯粹的暴戾和对闯入者的憎恨!这咆哮声在超市的穹顶下回荡,甚至短暂地压过了尸群的嘶吼!
他不再是陈队了。
这个认知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林默的心脏。那个会在他害怕时递给他压缩饼干、会在他笨拙地挥舞管钳时无奈摇头、会毫不犹豫用身体为他挡刀的陈队……真的消失了。眼前这个在尸群中疯狂屠戮、发出非人咆哮的存在,只是一具被他的诅咒彻底扭曲的躯壳,一个被本能驱动的、名为“殇蚀”的怪物。
一股浓烈的酸楚和冰冷的绝望涌上喉咙,林默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没让那崩溃的呜咽冲出来。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溅到的冰冷血点,滑落下去。他害死了他。他亲手把他变成了……这样。
仓库门口的战斗还在继续,但涌出的丧尸数量明显在减少。地上已经躺满了破碎的尸骸,污黑的血浆在地面上汇集成粘稠的小溪。“殇蚀-陈岩”的剁骨刀劈开了最后一个扑上来的丧尸的胸膛,污黑的内脏流了一地。他站在一堆破碎的尸骸中间,微微低着头,宽阔的肩膀随着粗重的、仿佛破风箱拉动般的喘息声起伏着。那把沉重的剁骨刀垂在他身侧,粘稠的黑血顺着刀尖滴落,发出清晰的“啪嗒…啪嗒…”声。
超市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那沉重的喘息声,还有血液滴落的“啪嗒”声,一下,一下,敲打着林默脆弱的神经,也敲打着远处雷刚、老刀、小武和沈清几乎停滞的心脏。
雷刚端着霰弹枪,枪口微微下垂,嘴巴微张,脸上混杂着震惊、恐惧和难以置信。老刀紧握着砍刀,手臂微微颤抖,看向那个站在尸山血海中喘息的身影,眼神如同见了鬼。小武更是脸色煞白,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长矛。沈清站在他们身后,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双露出的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探究欲!她死死盯着“殇蚀-陈岩”,又猛地看向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的林默,一个惊世骇俗、却又唯一能解释眼前这恐怖一幕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突然,“殇蚀-陈岩”动了。
不是扑向新的猎物,而是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了身。
那双灰白色的、浑浊的瞳孔,穿过弥漫的血腥和飘散的灰尘,越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骸,最终,落在了瘫坐在货架旁、脸上还挂着泪痕和血污的林默身上。
目光空洞,茫然。
却又似乎带着一丝……极其微弱、极其模糊的……确认?
时间,仿佛在“殇蚀-陈岩”转身的瞬间凝固了。
超市巨大的空间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腐臭和冰冷的灰尘气息。仓库门口如同刚经历了一场风暴,破碎的尸骸、飞溅的污黑血浆、散落的内脏碎片,构成了地狱般的画卷。在这片血腥屠场的中心,那个高大、僵硬的身影缓缓转动。灰白色的瞳孔穿过弥漫的红色血雾和飘散的尘埃,越过地上横七竖八的残破尸体,最终,落在了瘫坐在冰冷货架旁、脸上交织着泪痕、血污与巨大惊骇的林默身上。
那目光空洞、茫然,如同蒙尘的玻璃珠。没有嗜血的贪婪,没有狂暴的杀意,只有一种初生的、机械般的扫描感。像是在确认一个……坐标?一个锚点?
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巨大的恐惧和一丝荒谬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微弱希望,在他死寂的心湖中激烈绞杀。他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地回望着那双灰白色的眼睛。汗水混合着血污,顺着额角滑落,带来一阵冰冷的刺痛。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几秒钟里——
“陈……陈队?”雷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巨大的恐惧,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他端着霰弹枪的手抖得厉害,枪口在“殇蚀-陈岩”和林默之间摇摆不定,脸上混杂着震惊、悲痛和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茫然。“你……你还……”
他的话没能说完。
“殇蚀-陈岩”灰白色的瞳孔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初生的滞涩感,瞥了雷刚的方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熟悉的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看待障碍物般的漠然。
然后,他重新将目光聚焦在林默身上。
他动了。
不是扑击,而是迈步。动作僵硬,如同关节生锈的提线木偶,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滞涩感。沉重的剁骨刀拖在地上,在粘稠的血泊中犁开一道暗红色的沟壑,发出“沙……沙……”的粘腻声响。左肩上,那把属于屠夫的巨大剁骨刀依旧深深嵌在骨肉之中,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每一次晃动都带出少量粘稠的、颜色发黑的血浆,滴落在地,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他朝着林默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不……别过来!”林默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一丝嘶哑的、带着哭腔的惊叫!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货架上,震得货架上零星的罐头哐当作响。他抓起掉落在手边的消防斧,横在胸前,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手套传来,却丝毫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绝望地挥舞着微不足道的武器。“陈队!是我!林默!看着我!看着我啊!”他嘶喊着,试图唤醒那灰白眼眸深处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意识碎片。
但“殇蚀-陈岩”的脚步没有停顿。他无视了林默的嘶喊,无视了那柄颤抖的消防斧,依旧迈着僵硬而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逼近。那股非人的、混合着血腥和冰冷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压迫而来,让林默几乎无法呼吸。
“妈的!怪物!”雷刚的双眼瞬间赤红!巨大的悲痛和对眼前这亵渎了队长躯壳的“东西”的憎恨,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他猛地抬起霰弹枪,黑洞洞的枪口死死对准了“殇蚀-陈岩”的后心!“队长已经没了!这东西不是他!老子崩了你这个怪物!”
“不要!雷刚!”沈清尖锐的惊呼几乎同时响起!她猛地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按住了雷刚即将扣下扳机的手臂!“别开枪!不能开枪!”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笃定!
“放开!沈医生!”雷刚怒吼着挣扎,力量之大几乎将沈清甩开,“你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它杀了队长!它现在还要杀林默那个扫把星!”
“不!你看他的眼睛!他没有攻击性!”沈清死死抱住雷刚的手臂,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但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死死锁定着步步逼近林默的“殇蚀-陈岩”。“他没有看我们!他的目标只有林默!而且……而且刚才他说话了!你听到了吗?!他叫了林默的名字!”
“说话?那也叫说话?那是怪物在磨牙!”老刀也握紧了砍刀,眼神凶狠而犹豫,看向那个步步紧逼的身影,又看向被逼到绝境的林默,脸上肌肉抽搐着。
“他保留了意识!至少是碎片!雷刚!想想那些药!想想据点里等着救命的人!他……他现在可能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也可能是解开这一切的关键!不能杀!绝对不能!”沈清几乎是吼出来的,她的理智在巨大的冲击下摇摇欲坠,但医生的本能和科学家的探究欲却在疯狂燃烧!眼前这一幕,颠覆了她对病毒、对尸变的所有认知!
就在他们争执的瞬间,“殇蚀-陈岩”已经走到了林默面前,距离不足一米!
林默背靠着冰冷的货架,退无可退。他仰着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布满青黑色死亡纹路、灰败干瘪的脸,看着那双空洞茫然的灰白色瞳孔。巨大的恐惧让他浑身冰凉,连握斧的力气都几乎消失。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终结。
预想中的撕咬或劈砍没有降临。
“殇蚀-陈岩”停了下来。他微微低下头,灰白色的瞳孔似乎在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聚焦,试图看清林默的脸。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了起来。那只沾满了黑红污血、骨节粗大的手,没有去抓林默的脖子,也没有去夺斧子,而是……伸向了自己左肩!
那只手,带着一种非人的力量感和初生的笨拙,猛地抓住了深深嵌在他肩胛骨里的、那把属于屠夫的巨大剁骨刀的刀柄!
“呃……”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嘶鸣,从他僵硬的喉咙里挤出!
然后,他猛地发力!
“噗嗤——!”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肌肉骨骼被强行撕裂的闷响,那把巨大的剁骨刀,被他硬生生地从自己肩膀的血肉中拔了出来!粘稠发黑的血浆如同小股喷泉般涌出!一些被刀刃带出的、灰白色的碎骨和烂肉也飞溅出来!
“当啷!”沉重的剁骨刀被他随手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殇蚀-陈岩”的身体因为这剧烈的自残动作而剧烈地晃了一下,但他很快稳住了。他不再看那把刀,那只刚刚拔刀的右手,缓缓垂下。然后,他再次抬起手,这一次,伸向了瘫坐在地、已经彻底呆滞的林默。
不是攻击。
那只沾满污血和自身黑血的大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感,伸向了林默……手中紧握的那把消防斧!
林默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那只伸向消防斧的、属于“怪物”的手,看着那灰白色的、空洞的眼睛。恐惧依旧如同冰水包裹着他,但一丝更加荒谬、更加微弱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在他死寂的心底悄然亮起:他……要武器?他……在保护我?
这个念头如同毒药,瞬间侵蚀了他仅存的理智。利用?利用这个因他而生的怪物?利用陈岩队长残留的躯壳去战斗?去杀戮?
巨大的罪恶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害死了他!现在还要亵渎他的身体,把他变成杀戮的工具?!
“不……”林默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握着消防斧的手下意识地想要向后缩。
但“殇蚀-陈岩”的动作更快。或者说,更直接。他没有给林默任何拒绝的机会。那只大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把抓住了消防斧的斧柄——就在林默握着的双手上方一点的位置!
冰冷的、沾满粘稠污血的皮肤,隔着林默的帆布手套,传来了粗糙而滑腻的触感!
林默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寒意瞬间顺着接触点窜遍全身!指尖触碰母亲手臂的恐怖幻象再次闪过!他差点本能地松开手!
但那只大手只是握紧了斧柄,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灰白色的瞳孔依旧空洞地看着林默,或者说,看着他手中的斧子。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初生的笨拙,将消防斧……从林默僵硬的手中,轻轻抽了出去。
是的,抽了出去。动作虽然僵硬,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克制?没有抢夺,没有伤害。
林默的手空了。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又看向那个高大的身影。
“殇蚀-陈岩”单手握着那把属于林默的消防斧,斧刃上还残留着之前战斗留下的污血。他握着斧子,灰白色的瞳孔缓缓转动,扫视着周围——扫过地上屠夫的尸体,扫过仓库门口破碎的尸骸,扫过远处震惊呆滞的雷刚、老刀、小武和沈清。那目光冰冷、漠然,带着一种审视领地的野兽本能。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林默身上,停留了几秒。依旧是空洞茫然,却又似乎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确认?
然后,他不再理会任何人。他拖着那把沉重的消防斧,斧刃在粘稠的血泊中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迈着依旧僵硬但似乎稳定了一些的步伐,缓缓走向超市深处那片更加黑暗的区域。那里,是通往超市前厅的通道,也隐藏着更多未知的威胁。
沉重的脚步声和斧刃拖地的声音,在死寂的超市里回荡,如同敲打在每个人心头的丧钟。
林默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货架,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消防斧被拿走了,但他感觉不到丝毫轻松。只有更加沉重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罪恶感和冰冷的绝望。他利用了他。他利用了陈岩队长残留的躯壳。他成了……操控怪物的“亡灵法师”。
“他……他拿走了斧子……”小武的声音带着哭腔,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怪物……他妈的彻头彻尾的怪物……”老刀喃喃自语,眼神复杂地看着“殇蚀-陈岩”消失的黑暗通道。
雷刚的霰弹枪无力地垂了下来,他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踉跄着靠在一个翻倒的货架上,粗重地喘息着,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茫然。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队长……真的还在那具躯壳里吗?
沈清松开了按住雷刚的手,她快步走到林默面前,蹲下身。她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死死盯着林默惨白的脸和那双失焦的眼睛。
“林默!”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和探究,“看着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陈队……他碰到你了?你对他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他为什么……还能说话?还能……保留一丝意识?!”她的问题如同连珠炮,每一个都直指核心。
林默像是被她的声音从噩梦中惊醒,猛地一颤。他抬起头,迎上沈清那充满探究、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科学欲的目光,巨大的恐惧和自我保护的本能瞬间涌起!他不能回答!绝对不能!这个秘密一旦暴露,他将成为比蚀尸更令人恐惧的存在!他将彻底失去这脆弱的容身之所!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林默的声音嘶哑而混乱,他避开沈清的目光,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埋了进去,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别问我……求求你……别问我……”巨大的压力下,他几乎要崩溃。
沈清看着林默这副近乎崩溃的、充满恐惧和抗拒的姿态,眉头紧锁。她还想追问,但雷刚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够了!”雷刚撑着货架站直身体,声音疲惫而沉重,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先把队长……先把那东西弄回来的药拿到!离开这个鬼地方!”他看了一眼仓库大门,里面似乎还有细微的动静。“老刀,小武,警戒!沈医生,你……看看林默还能不能动!我去拿药!”
他不再看林默,端着枪,警惕地走向那扇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仓库大门。门口堆积的尸骸散发着浓烈的恶臭。
沈清看着蜷缩成一团、剧烈颤抖的林默,又看了看雷刚走向仓库的背影,最终咬了咬牙。她拿出医疗包,取出一卷绷带和一小瓶碘伏(极其珍贵)。“手,伸出来。”她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指向林默手臂上被玻璃碎片划开的几道伤口,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袖。
林默颤抖着,犹豫了很久,才极其缓慢地、极其不情愿地伸出了一只手臂,依旧将戴着破损手套的手藏在袖子里,只露出小臂的伤口。他低着头,不敢看沈清。
沈清动作麻利地为他清洗、消毒、包扎。她的动作专业而冷静,但目光却如同扫描仪,仔细地观察着林默手臂的皮肤、肌肉状态,以及他极力隐藏的、戴着手套的双手。包扎完毕,她深深看了林默一眼,低声道:“你的秘密,现在不止你一个人知道了。想活命,想保住他……最后的样子,就别再做蠢事。”她的话意有所指,带着警告,也带着一丝……提醒?
林默的身体猛地一颤,将头埋得更深了。
就在这时,仓库里传来雷刚压抑着激动的低吼:“找到了!药还在!”
片刻之后,雷刚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着防水油布的金属箱子冲了出来。箱子边缘有撞击的凹痕,但锁扣完好。他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但眼神依旧沉重。
“走!立刻离开这里!”雷刚低吼着,警惕地看了一眼“殇蚀-陈岩”消失的黑暗通道方向。那沉重的脚步声似乎已经远去。
老刀和小武立刻在前面开路,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沈清拉起依旧失魂落魄的林默。“起来!不想死在这里就动起来!”
林默被强行拉了起来,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他被沈清半搀扶着,踉跄地跟在队伍后面。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片血腥的修罗场,看了一眼地上屠夫巨大的尸体,看了一眼仓库门口堆积的破碎尸骸,看了一眼那把被“殇蚀-陈岩”丢弃在地的、属于屠夫的巨大剁骨刀……
还有,那深深的黑暗中。
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斧刃拖地的余音,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如同缠绕不去的诅咒。
装甲皮卡在布满瓦砾和废弃车辆的街道上颠簸疾驰,引擎发出压抑的嘶吼,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亡命奔逃。夕阳的余晖透过弥漫的灰尘,将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废墟染成一片绝望的橘红色,如同凝固的、正在冷却的血液。
车厢内,气氛压抑得如同铁板。
雷刚抱着那个装着救命药品的金属箱子,坐在最里面,背靠着冰冷的装甲板。他低着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箱子,仿佛要把它看穿。那张粗犷的脸上没有任何拿到物资的喜悦,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重和深不见底的悲痛。紧抿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腮帮子咬得紧紧的,似乎在极力压制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他没有看任何人,尤其是缩在角落里的林默。
老刀和小武挤在车厢中部,武器横放在膝上,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而晃动。两人都沉默着,眼神空洞地望着车外飞逝的废墟景象。老刀的脸上那道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他偶尔会无意识地用手摩挲着砍刀的刀柄。小武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和后怕,他偷偷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林默,又迅速低下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祥之物。
沈清和林默坐在靠近车尾的位置。林默蜷缩在角落里,双臂紧紧抱着膝盖,脸深深埋在臂弯里,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而微微颤抖,像一个被遗弃的、饱受惊吓的孩子。他厚重的帆布手套重新戴好了,但右手食指关节处那道细微的破损,如同一个刺眼的烙印,提醒着他不久前那场噩梦般的触碰。沈清坐在他旁边,没有试图安慰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车窗外。她的眉头紧锁,眼神锐利而复杂,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出表情,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她内心的汹涌波澜。她的脑海里,超市里那惊世骇俗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反复播放——陈岩被屠夫重创感染的绝望、林默崩溃触碰后的异变、那声嘶哑的“林默……你的手好凉”、以及“殇蚀-陈岩”那非人的力量和对林默诡异的“守护”……一个疯狂的、颠覆性的猜想在她心中疯狂滋生:林默的能力……是“转化”?是“控制”?还是……“共生”?这个发现的价值和危险性,让她感到一种战栗的兴奋和沉重的压力。
车厢里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轮胎碾压碎石的噪音,沉默如同实质般挤压着每个人的神经。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硝烟、汗臭和恐惧混合的复杂气味。
突然!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巨大的惯性让车厢内所有人都猛地向前冲去!雷刚死死抱住了药箱,老刀和小武撞在前面的隔板上,沈清也下意识地伸手撑住车壁。林默被惯性甩得撞在车厢壁上,发出一声闷哼。
“怎么回事?!”雷刚猛地抬起头,厉声喝问驾驶室。
“雷队!前面!有东西挡路!”驾驶员的声音带着惊惶,从前面传来。
众人立刻扒着车斗边缘向外望去。
只见前方几十米处,一个十字路口中央,一辆侧翻燃烧的公交车残骸堵死了大半条路。而在残骸周围,十几个扭曲的身影正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它们被皮卡引擎的声音吸引,纷纷转过头,浑浊的眼珠锁定了这个不速之客,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此起彼伏的饥饿嘶吼!其中一只体型明显更加高大,动作也略显迅捷的蚀尸,似乎是被之前的爆炸或战斗吸引来的变异体,正朝着皮卡的方向加速冲来!
“妈的!冲过去!”雷刚立刻端起了霰弹枪,眼神凶狠。
“不行!路被堵死了!绕路!”驾驶员焦急地喊道,同时猛打方向盘,皮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试图从旁边一条堆满废弃车辆的小巷挤过去!
但小巷狭窄,堆砌的废弃车辆如同迷宫,皮卡的速度瞬间降了下来!
“吼!”那只速度较快的变异蚀尸已经追到了车尾!它伸出腐烂的手臂,试图扒住车斗边缘!
“滚开!”老刀怒吼一声,手中的砍刀带着风声狠狠劈向那只扒车的手!
“当!”砍刀劈在蚀尸坚韧的手臂上,只留下一道深痕!蚀尸被激怒,嘶吼着,另一只手也抓了上来,腐烂的指甲刮擦着冰冷的钢板,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它扭曲的身体奋力向上攀爬!
小武吓得脸色惨白,挺起长矛想要刺,但因为车辆颠簸和恐惧,矛尖抖得厉害,根本刺不准!
“砰!”雷刚的霰弹枪开火了!近距离轰在蚀尸的胸膛上,炸开一个血洞!巨大的冲击力将它打了下去!
但更多的普通蚀尸被枪声和血腥味彻底刺激,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嘶吼着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它们拍打着车厢板,试图攀爬!皮卡在狭窄的巷子里艰难穿行,速度慢如蜗牛,随时可能被尸群包围!
“太多了!甩不掉!”驾驶员绝望地喊道!
车厢内,绝望的气息弥漫。雷刚和老刀疯狂地朝着车下和两侧扑来的蚀尸开火、劈砍!小武手忙脚乱地用长矛乱刺!沈清也捡起地上的一根钢筋短矛,奋力抵抗着试图从侧面爬上来的蚀尸,动作虽然生疏,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林默蜷缩在角落里,看着眼前这混乱而绝望的一幕。车外是不断涌来的尸群,车内是同伴们拼死的抵抗。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看向那副手套。逃?他无处可逃。留下?他只会拖累别人……就像拖累陈队一样。
就在这时!
“吼——!!!”
一声低沉、浑厚、充满了纯粹暴戾气息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皮卡后方、尸群的外围炸响!
这咆哮声是如此熟悉!如此具有穿透力和威慑力!瞬间压过了所有蚀尸的嘶吼!
围攻皮卡的尸群动作猛地一滞!那些正疯狂拍打攀爬的蚀尸,动作出现了明显的迟缓和混乱!它们浑浊的眼珠茫然地转动着,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更高阶存在的咆哮所震慑!
皮卡艰难地碾过一个破旧的路障,冲出了狭窄的小巷,速度稍微提升了一些!
众人惊骇地回头望去!
只见在十字路口燃烧的公交车残骸旁,一个高大、僵硬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他浑身浴血,青黑色的死亡纹路在夕阳下如同狰狞的刺青,灰白色的瞳孔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光。他手中,紧握着那把属于林默的、沾满污血的消防斧!
是“殇蚀-陈岩”!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他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咆哮,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那双灰白色的眼睛,没有看尸群,也没有看皮卡,而是死死地、如同锁定目标般,穿透混乱的尸群和扬起的烟尘,落在了车厢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然后,他动了!
动作依旧带着初生的僵硬感,但速度却快得惊人!他无视了挡在身前的几只普通蚀尸,沉重的消防斧如同死神的镰刀般挥出!
“咔嚓!噗嗤!”
挡路的蚀尸如同朽木般被轻易劈开、砸碎!“殇蚀-陈岩”像一辆开足马力的坦克,蛮横地撞开尸群的阻碍,朝着皮卡的方向猛冲而来!他的目标,似乎不是皮卡,而是皮卡后面那些紧追不舍的、威胁最大的尸群!
“他……他是……”小武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他想干什么?!”老刀握紧了砍刀,眼神惊疑不定。
雷刚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霰弹枪的枪口下意识地抬了起来,对准了那个冲来的身影。
只有沈清,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她死死抓住车厢边缘,失声喊道:“他在……清理道路?!他在……保护我们离开?!”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殇蚀-陈岩”已经冲到了皮卡车尾!他手中的消防斧划出死亡的弧线,精准而狂暴地劈砍着那些试图攀爬皮卡、或者紧追在车后的蚀尸!每一次挥击都带起污黑的残肢断臂!那只速度较快的变异蚀尸试图扑向他,被他反手一记沉重的斧柄狠狠砸碎了头颅!
他的战斗方式简单、粗暴、高效!如同冰冷的杀戮机器!污血和碎肉不断飞溅到他身上,让他本就恐怖的形象更添几分狰狞!他喉咙里持续发出低沉的、威慑性的咆哮,如同为皮卡开道的战鼓!
皮卡终于摆脱了小巷的束缚,冲上了相对开阔的主路,速度陡然提升!
“殇蚀-陈岩”的身影在车后迅速变小。他依旧在尸群中挥舞着斧头,像一个孤身断后的战神,又像一个被本能驱使着、执行着某种扭曲指令的傀儡。
车厢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震撼而诡异的一幕惊呆了。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在耳边咆哮。
林默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从臂弯里抬起头。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他扒着冰冷的车斗边缘,探出半个身子,死死地望向车后那片迅速远去的、燃烧着火光和弥漫着烟尘的战场。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如同垂死的挣扎,将那个在尸群中浴血搏杀的高大身影染成了血红色。他挥舞着斧头,动作僵硬而有力,在尸群中撕开一道道血腥的缺口。那灰白色的身影,在夕阳和火焰的背景中,如同一个来自地狱的剪影,孤独、暴戾、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悲怆。
林默的视线瞬间模糊了。巨大的酸楚和更加深沉的罪恶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滚落,滴在冰冷的手套上。
是他。
是他把陈队变成了这样。一个游走在生死边缘、被本能和诅咒驱使的怪物。一个为了他……或者说,为了某种烙印在“殇蚀”状态下的扭曲指令,而浴血搏杀的傀儡。
利用。亵渎。罪恶。
这些冰冷的字眼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陈队……”一个破碎的、带着无尽痛苦和自责的音节,从他颤抖的嘴唇里溢出,瞬间被呼啸的风声撕碎。
皮卡的速度越来越快,那个浴血奋战的身影在视野中越来越小,最终彻底消失在燃烧的废墟和弥漫的烟尘深处,只留下那低沉的咆哮声,仿佛还在风中隐隐回荡。
林默无力地滑坐在车厢里,背靠着冰冷的钢板,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皮囊。他重新将脸埋进臂弯,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被引擎的轰鸣掩盖。
车窗外,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无边的黑暗如同浓墨般迅速吞噬了大地。废墟的轮廓在暮色中变得模糊而狰狞,如同蛰伏的巨兽。只有皮卡孤独的车灯,在无尽的黑暗中划开两道微弱的光柱,照亮前路,也照亮车厢内每个人脸上沉重的阴霾和无法言说的惊悸。
归途,如同一条冰冷的铁链,缠绕在每个人的心上,沉重得令人窒息。而林默的枷锁,远比任何人都要沉重,都要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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