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齐牧顾清雪的女频言情小说《重回1983:开局断亲,迎娶克夫女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启强”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齐牧,你赶紧滚!今天是我们少爷订婚大喜的日子,不要再来找晦气!我们老爷都说了叶家不欢迎你!要不是你,我们少爷能吃这么多苦?你享了十八年的福,也该够了!滚!”“对!滚回去!你那婚约早在逐你出门的时候就已经作废!想拿这个作为要挟?我看你在想屁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以为拿着跟顾厂长家的婚约就能重新成为人上人?快滚吧!别在这丢人现眼!”“哈哈哈,又来了,假少爷又来了!哈哈哈,偷了叶家少爷十八年光景还不满足,现在竟然还妄想拿着婚约重新过上富贵生活,哈哈哈,真是笑得人牙疼啊!”“哈哈哈......”1983年1月21,腊月初八,叶家大宅。寒风裹挟着雪粒子砸在青砖院墙上,叶家大宅门前两盏红灯笼在暮色中摇晃,将斑驳的血色投在齐牧跪着的雪地上...
《重回1983:开局断亲,迎娶克夫女后续+完结》精彩片段
“齐牧,你赶紧滚!今天是我们少爷订婚大喜的日子,不要再来找晦气!我们老爷都说了叶家不欢迎你!要不是你,我们少爷能吃这么多苦?你享了十八年的福,也该够了!滚!”
“对!滚回去!你那婚约早在逐你出门的时候就已经作废!想拿这个作为要挟?我看你在想屁吃!”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以为拿着跟顾厂长家的婚约就能重新成为人上人?快滚吧!别在这丢人现眼!”
“哈哈哈,又来了,假少爷又来了!哈哈哈,偷了叶家少爷十八年光景还不满足,现在竟然还妄想拿着婚约重新过上富贵生活,哈哈哈,真是笑得人牙疼啊!”
“哈哈哈......”
1983年1月21,腊月初八,叶家大宅。
寒风裹挟着雪粒子砸在青砖院墙上,叶家大宅门前两盏红灯笼在暮色中摇晃,将斑驳的血色投在齐牧跪着的雪地上。
齐牧从迷惘中醒来,只觉着脸颊火辣异常,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那般。
耳畔嗡嗡作响,那些刻薄的谩骂与欢庆的唢呐声交织成一张密网,勒得他喘不过气。
什么情况?
这是哪?
自己不是因为救人而溺死了吗?
齐牧感觉脑袋昏胀得厉害,片刻后,感官渐渐清晰。
脸上如同针扎一般的痛感,伴随着越来越难听的辱骂和嘲笑声,尽皆灌进耳膜。
这些话......
为什么听着如此熟悉?!
更多声音钻入耳朵,欢庆的鞭炮声,玩味的嘲笑声,喜悦的唢呐声,愤恨的怒骂声交织在一起。
这种抽象的结合,难道就是地狱该有的样子?
齐牧缓缓睁开眼,视线渐渐清晰。
一双老棉鞋碾着雪堆里的鞭炮碎屑,动作轻佻又陌生。
向上看去,竟是个手里攥着竹扁担,骨瘦如柴的老头?
这是谁?
不远处,那些眼神嘲弄,嘴里嗑着瓜子看热闹的人又是谁?
齐牧脸上的茫然做不得假,直到他的视线在人群中锁定住一个女人。
只是瞬间,那双布满血丝的瞳孔缩成麦芒。
叶家二姐?!
她咋在这?
不对!
她不是因为流氓罪被枪毙了吗?
此时的叶家二姐,穿着80年代最流行的格子袄花衬衫,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眼神轻蔑地看着齐牧。
她腕上露出的上海牌手表质感是那样清晰明确。
周遭环境既陌生又熟悉,让齐牧觉着这里不像书里描述的地狱,反倒是像......
嘶!
这怎么可能?
齐牧连忙抬起自己的双手查看,青紫的冻疮,细密的创口和跪进雪里的双膝,无疑不再对他说着唯一的可能性。
他重生了!
重生到了他上门换亲被凌辱至昏迷的那一天!
这一天,也是他一生中最痛苦,最耻辱,最后悔的一天。
......
齐牧原名叶牧。
出生那天,县卫生所遭遇火灾!
混乱中护士搞错了身份,抱错了孩子。
于是齐牧变成了叶牧。
他成了如今永吉县首富——叶百万的小儿子,从真少爷的手中偷走18年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可是虚假的泡沫终有一天被戳破。
于是,在齐牧十八岁与青梅竹马订亲的那天......
真正的叶家少爷找上了门!
他瘦骨嶙峋,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声泪俱下地跪在了叶百万和众多亲戚好友的面前。
“爸!你看看我,我才是你的亲儿子啊!”
他独特的朝天鼻和那声嘶吼,唤回了他真少爷的身份,也击碎了齐牧美好的人生。
从那以后,叶牧不再是令人艳羡的天之骄子。
他,变成了令人不齿的小偷和罪人。
叶牧被赶出了叶家,回到了欢喜村贫困潦倒的齐家。
从此以后世间再无叶牧,只有一个不断崩溃发疯的齐牧......
自那天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齐牧,人生彻底坠入深渊!
他被迫退了学,干起了农活,还要面对随时要他性命的“克夫女婚约”。
纤细如柳的手指爬满了老茧与冻疮,干净整洁的校服也变成了缝缝补补的百纳衣。
齐牧不甘心。
为什么别人的错要让他来承担?
如果打出生就在贫困的齐家,他绝对不会抱怨半句!
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比登天还难!
他不愿意再挨累受饿,不想面对“克夫女”的婚约,更不要再过这地狱般的生活。
齐牧逃了,逃到了县里的叶家。
他要当面问问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家人,以前的温暖,曾经的亲情难道都是假的吗?
现实是残酷的,他的到来打破了叶家人的其乐融融。
叶母指着跪在门口的齐牧厉声骂道:“你个狗东西,要不是你,我的麒麟儿怎么会吃这么多苦?你们齐家就是个贼窝,你们会遭报应的!滚!滚啊!”
齐牧的脑袋一片空白,嘴里发不出半点声音,耳朵如现在这般嗡嗡作响,最后只能任凭他们的捶打,丑态百出的落荒而逃!
接下来的日子,他每天都沉沦在酗酒和堕落之中。
他偷鸡摸狗换酒喝,齐家人不停地为他擦屁股讨好他,希望可以让他安下心来过日子。
可他始终活在叶家的阴影里走不出来,直到这个特殊的“腊八”!
今天是齐牧与“克夫女”完婚圆房的日子!
同时也是叶家为叶凯定亲的日子。
他定亲的对象居然是齐牧的青梅竹马!
从村长那里得知消息的齐牧再次崩溃。
加上他马上要被“克死”的恐惧,
让他不顾家人的阻拦和村民的嘲笑,冲到了县里叶家!
齐牧以为,青梅竹马对他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他坚定地以为青梅竹马会跟他远走高飞!
然而掏出婚书的那一刻......
他变成了全县人民口中的小丑!
小丑被凌辱嘲笑,最终晕倒在了叶家门口!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齐家。
只知道,第二天一早,他在齐家偏房睁开眼,就看到了“克夫女”上吊的冰冷尸体......
那是他第一次正眼瞧见“克夫女”的模样。
披头散发下,是一张因过度发紫而导致有些变黑的脸,她眼睛瞪得圆圆的,丝毫没有闭上的预兆。
身上穿着的红色碎花棉袄,那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衣裳。
门开了,一股寒风刮过齐牧僵硬的身躯,吹的“克夫女”脚尖微微晃动。
接踵而至的是母亲的尖叫,父亲的痛哭,大哥的咒骂,村民的同仇敌忾,使得他的精神世界彻底崩碎。
齐牧险而又险地逃走,他如野狗般在山里夺食,却奇迹般地逃到了省城。
美好的生活没有就此开始,有的只是午夜梦回,那个瘦小冰冷的尸体闯入梦中。
有的只是大哥和亲生父母相继离世的死讯。
有的只是随着时间流逝,“痛苦”不断渗透到骨髓。
上天没有给他任何赎罪忏悔的机会,死又不敢死,活又活不成。
齐牧如同恶鬼般漂泊在人间,直到救下一个落水的小女孩,他却因为体力透支而溺亡。
......
“呵呵!”
回想起一切,齐牧看着自己冻得红肿的双手笑了,眼睛里的光彩忽明忽暗。
脸上因为冰冻而略显僵硬,这一抹笑意味纷杂。
齐牧用力地将刺骨的寒气吸得满胀,冷气在他肺里打了个旋变得湿热,又缓缓被他吐出。
“呼......感谢老天!”
重生了!
来得及!
一切都来得及!
“呵呵,还敢笑?既然你不要脸,那我就毁了你这张婊子脸!”
竹扁担带着破风声,凛冽而至!
叶家二姐曾给过齐牧机会,因为齐牧长得好看,所以叶家二姐想让他给自己做地下情人,当外人面就说是她认的干弟弟。
这样她既收获了美色,还彰显了叶家的大度。
然而齐牧不仅果断拒绝,还想在叶家父母那告发她!
此时叶家二姐见他又来登门,看他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发笑的样子,心中厌恶异常,又有些担心他将那件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去。
想及此处,她当即表情一沉,夺过老者的竹扁担,趁着齐牧魔怔的时候扬起朝着他的脑袋便打了下去!
可下一秒,她便愣住。
自己全力挥出去的扁担竟被齐牧稳稳接住!
只见他缓缓扭过头,表情狰狞地笑着问:“真当你还是我二姐呢?说动手就动手?想早点吃枪子是吧!呵,滚蛋!”
根据上一世得到的小道消息,他亲生父母与大哥的死与叶家有着必然关系。
如今重生,叶家上下他一个不会放过!
只是眼前有更重要的事要他赶回欢喜村,他要阻止“克夫女”自杀。
因为那是他噩梦的开始。
齐牧嗤笑一声甩脱叶家二姐的扁担,扶着地面缓缓站起。
这一幕来得突然,让叶家满棚宾客的嘲笑声戛然而止,也让“一切尽在掌握”的叶家二姐慌了神。
变了!
突然就变了!
变得陌生,变得狠厉!
这让叶二姐提不起勇气再次挥出扁担。
也让其他看热闹的宾客表情诧异。
怎么跟想的不一样?
“他说什么?意思......是不是不认他二姐了?”
“呃,好像是哈,他不是应该来求原谅的吗?怎么回事儿?”
宾客的议论声传到叶家二姐的耳朵里,她眼睛突然明亮起来。
“对啊!他亲口承认我不是他二姐!”
既然抓到话柄,那一定要趁机敲实才行!
她连忙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捏着嗓子大喊起来。
“呸呸呸,爹!快来!齐牧这狗崽子当着所有人面说不认我这个二姐了!这可是他亲口说的!大家快来做个见证!”
尖锐的嗓音还没落下,齐牧就看到了曾经的“父亲”——叶百万,阴着一张脸带着内宅上下走了出来。
叶百万原来不叫这个名,是做了首富才改的!
早些年他可是欢喜村里最落魄的那一户,要不是齐家人心善,硬着头皮帮他们度过三年特殊时期,哪有现在的叶百万?
可随着齐牧的到来,他好似被财神眷顾了那般财运不断。
走一趟山都能碰见百年野山参!
更是凭借这根人参成为了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民营企业家。
甚至在去年,红星服饰扩容成功,让他彻底坐稳了永吉县首富的位置!
坐稳首富,亲儿子寻回,今天的订婚宴更是能让他与国营纺织厂,强强联手更上一层楼。
偏偏齐牧在他最爽最享受的时候来捣乱。
齐牧只是个盗取自家儿子富贵的人生小偷!
他凭什么?!
还敢当着众多亲友面前率先决裂?
“齐牧!你刚才说什么?当着我的面,你!再说一遍!”
虽然才坐稳首富位置一年,但是那至高无上的气质却像是经过千锤百炼过一般。
普通人还真受不住他的气势震慑!
宾客眼中之前被齐牧弄的那一点迷茫,在这瞬间全都消失殆尽。
脸上再次浮现出玩味的表情,手里的瓜子也再次送进了嘴里。
“呵呵,这下又该跪下认错了吧!”
“那还用说?他刚才一定就是为了引出叶老爷!现在目的达到,是该痛哭流涕乞求原谅了,哈哈!”
“不愧是曾经县一中的状元,认个爹都要用上兵法,哈哈哈!”
众人的调笑没有影响到齐牧半分,他依旧面带微笑泰然自若。
在适应了自己残破却年轻的身躯。
顶着膝盖那深入骨髓的痛楚稳稳站直。
那纤瘦的身板与叶百万的膘肥体胖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反差。
令人惊讶的是,他脸上却没有半点的谦卑。
面对叶百万的问题,齐牧笑而不语。
他颠了颠手中的红布婚书,声音淡淡:“叶老爷别误会,我不是来认亲或者抢婚的。”
透过重重人影,他看到了自己的青梅竹马,也看到了真少爷叶凯,对着他收敛了笑容伸出手中的红布婚书,眼神蔑视。
“这东西还给你!把我的婚书还给我!”
他话音刚落,众人惊讶出声。
“什么?不是来认亲的?交换婚书?!”
“我的天,这齐牧搞什么名堂?”
“如果不是想回到叶家,或者想跟顾家结亲,他跪那干嘛?”
“就是啊!挨打挨骂都受了,现在突然改变风格,怕不是疯了吧!”
叶凯经过一年的滋养,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瘦弱不堪的泥腿子了。
他来到叶百万身边,更是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肥头大耳朝天鼻,一张大嘴跟蛤蟆有一比。
叶凯接过红布婚书查看起来。
嘴上却耍起了无赖。
“婚书?我哪有什么婚书?!被你偷走这18年,我连快红布都没见过,还婚书?”
齐牧眼睛眯起,眼神扫过叶家,顾家人还有众多县里大佬。
他点点头,“行!没有就没有,这么多人见证,不怕你到时候后悔,除非他们也不要脸。”
“我会后悔?就那个三年克死三任丈夫的烂货?你他娘的疯了吧!”
站在叶百万身边,叶凯有了无限勇气,说话底气十足。
齐牧没有跟他废话,他在这里一秒不想多待,转身就要走。
他要快一点赶回欢喜村,生怕自己晚一步,就会看到上吊的“克夫女”。
他不要怀着愧疚懊悔重新煎熬一生。
他想仔细看看妻子的模样,他想拼尽全力弥补对亲生父母,对家人的亏欠......
刚刚迈出脚就听到沉默许久的叶百万怒吼。
“你要是出了这个门,以后叶家与你再无关系!听懂了吗?!”
一时间,空气都被这严厉的问询弄得格外粘稠,众人的肺叶似乎黏在了一起,失去了作用。
大家原本是想看齐牧出丑。
但此刻全被齐牧和叶百万的态度反转搞得不知所措。
原本想尽办法认爹的人,不认了?
不想认儿子的人,又不干了?
有首富爹不认,那不是傻吗?
难道齐牧的计谋真的有用?
众人一边为叶百万中计而惋惜,另一边看向站住脚的齐牧背影,等待他再次跪下。
他们不知道的是,现在的齐牧,早已经不是那个卑躬屈膝认打认骂贪图富贵的叶牧。
他现在只有一颗怀着忏悔,想要弥补遗憾的心。
即便叶百万真的要认回他,他也不会答应!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齐牧背对众人抬头看向红彤彤的雪夜。
从没觉着东北的雪夜是如此的迷人。
他缓缓举起手伸出中间三根手指,向天禀告。
“我齐牧!受叶家恩惠,顾家垂爱18载!于今日,一年登门,两次跪请,三叩四拜,彻底还清!”
嘹亮的喝鸣刺穿寒夜,攻击着所有人的耳膜。
“从此以后,我与叶家再无瓜葛,苍天为证,血脉为鉴!”
“从此以后,我与叶家再无瓜葛,苍天为证,血脉为鉴!”
如同天地梵音的断亲诀别,激荡在众人耳畔。
叶百万的神情在诀别词的尾音中,一阵恍惚。
他......
他,他......
他竟然真的跟叶家断亲了?!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以!
“你你你,你给我站住!”
叶百万被这突如其来的失控,搞得心跳加速,手指发麻。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了。
那种“什么东西在心中抽离”的感觉,让他倍感难受!
此刻就连叫住齐牧的话都带着颤音。
叶凯见父亲态度大变,心中也升起了强烈的慌张。
‘这情况不对啊,妈的不会真会让他翻盘吧!’
他心里着急连忙上前扶住叶百万,像是撒娇一般地说:“爹,你叫这个瘟神干嘛啊?!我才是你亲儿子啊!你是首富,别气坏了身子!喂,狗崽子,你停下!”
叶凯一边说,一边怨毒地看向齐牧重新站定的背影。
“你不就是想要那克夫鬼的卖身契吗?说什么狗屁婚书,我呸!给你!”
他在众人视线里从腰间解下一个手工香囊,丢垃圾般地丢到了齐牧身前雪地里。
接着嘲讽道:“真当那克夫鬼谁稀罕呢?十块钱买来的烂货,县里谁不知道,她在人家被窝里咕噜三圈了,也就你们老齐家还当个宝!知道你着急投胎!拿着那张破纸,快滚吧!”
叶凯管不了那么多了,虽然顾家的颜面重要,但是亲爹的爱更重要。
原本还想着等齐牧被克死,他好借着这东西暗地里找“克夫女”玩玩。
听说“克夫女”虽然命格不好,但是身材样貌却都是顶级的。
还有传言说,她是妖精转世,谁要是能破了她的身,就能得到她所有的能量。
“特异功能”在这个时期甚嚣尘上,所有人都沉迷在这个玄幻又科学的名词中。
叶凯也不例外。
他想着这时代女人名分大过天,等齐牧被她吸干阳气,想必以卖身契要挟,她定能顺从。
只是可惜,首富嫡子的这个身份更加重要!
另一边,齐牧弯腰捡起香囊,掸去上面沾染的白雪,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这才回过头面带微笑,眼神却危险异常。
“姓叶的!”
他冻得红肿的手指透过鹅毛般的大雪指向叶凯鼻尖。
“从今往后,再让我听见你侮辱我妻,以及我的家人......”
他眼睛微眯脸上透露出一股子狠劲儿:“我,废了你!”
这一刻,他瘦弱的身躯配上凶悍的表情,宛如上古凶兽一般向着叶凯扑去。
隔着几米远,叶凯竟被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废物!”
齐牧豪迈地笑着转身,快速消失在街口。
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众人才集体打了个冷战。
刚刚的一幕太过于震撼,以至于齐牧都已经消失几分钟,大家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那种决绝,那种狠辣,那种豪迈。
说他是下山的绺子都有人信!
偏偏齐牧的人生大家都知根知底,怎么陡然间变得如此陌生?
“我看啊,这就是没辙了......强撑呢!”
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句人声,附和声骤起。
“对对对,就是这样!”
“嗯,人生无望,还要跟克夫女完婚,谁知道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垂死之人,爆发出野兽般的气势也正常。”
“嗐,晦气,好好的大喜日子让他给搅和了!”
“顾厂长,百万兄,你们不要受他影响。那边的唢呐不要停,来点欢快的曲子。”
“就是!顾厂长,咱们订婚宴继续......”
众人七嘴八舌将气氛重新烘托起来,可是顾厂长千金的一句话却再次让气氛陷入冷场。
她穿着红色洋裙,踩着高底小羊皮鞋从人群后方款款走到了顾厂长的身边。
“爹,今儿日子选得不对,现在也错过了吉时,要不......”
顾清雪垂眸瞥向坐在地上傻愣愣的叶凯,眸子间闪过一抹无人察觉的失望,继续用温柔的声音笑着说:“要不再选个吉日吧!叶哥,你说呢?”
订婚取消?
还当着双方亲友的面取消?!
这不是在打叶百万的脸吗?
众人识趣地闭上了嘴,眼睛全都瞄向了冷汗满额的叶凯。
“气功......这一定是气功......”
叶凯沉浸在恐惧之中,根本没听到未婚妻顾清雪说了什么。
这时叶百万突然沉声将话接了过去。
“哼!改日?好啊!我等着老顾来找我定日子!老二,送客!”
他面如寒霜全然不顾别人如何,背着双手自顾自地离开了外院向着内宅走去。
顾厂长被晾在原地,即便想要继续订婚仪式,也知道无法再进行下去。
他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一下面带微笑的顾清雪,叹息一声摇摇头,第一个走出叶家。
顾家人紧随其后。
其他宾客四顾茫然,此时全都如鲠在喉,如芒刺背,如坐针毡!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退还礼金......
最终各自暗叫晦气,扶着自行车相继离开。
叶凯自始至终保持着跌坐在地的痴傻动作,脑子里如同浆糊一般浑浊不清。
直到热闹的叶家大院再次恢复冷清,他表情才渐渐变得狰狞。
“弄死我?齐牧!我他妈先弄死你!你个泥腿子,老子有钱,想弄死你易如反掌!!”
后知后觉的狠厉在此刻早已经没有了观众,只有守在门口和最后一名宾客挥手道别的二姐听到了。
她反身关紧大门,笑呵呵地将叶凯扶起。
心中再次升起她那不为人知的恶趣味。
“好啦,小弟。瞧你脏的!在地上坐了这么久,会不会着凉呀?跟姐回屋,姐给你擦擦......”
恍然间,叶凯觉着二姐那普通的样貌似乎发生了变化,就连家族标志性的朝天鼻都变得格外可爱。
“姐,你好美!”
“呸,说什么呢?我可是你亲姐!叫人听到了多不好......”
“哦,那我不说了!”
“干嘛不说?回屋说,姐爱听!”
......
欢喜村,齐家偏房。
寒风呼啸,刮得单薄的门板嘎嘎作响。
门外是映山的红和簌簌的雪。
门里的赵美洺盖着红盖头,坐在火炕边缘不断揉搓着衣角,心中又苦涩又迷惘。
木桌上的红烛就快要燃尽,可是那个让她怕到骨头里的男人还没有回来。
“不回来,也好......”
她的呢喃惹来身后窗户一阵乱想。
“是谁?谁在那!”
赵美洺五岁跑了爹,十五岁死了娘。
同年被村长嫁到福园村......
接下来就是厄运的开始。
三年时间死了三任丈夫,竟没有一个能活过婚礼当天,甚至连一个能近身的都没有......
所以大家都叫她“克夫鬼”!
自那以后她的脸上就戴上了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视物。
这样的打扮,谁见了她都要躲得远远的,都知道她的命硬,谁碰谁倒霉。
她本以为这样的自己可以孤身一人活在世上。
却没想到福园村的村长竟然欺负人家不认字,
以一张大团结的价格,将她卖给了欢喜村老齐家,当了小儿媳妇!
更没想到的是,在看到婚书名字的那一刻,认字的齐凯竟然连家都不要,跑到县里当少爷去了!
接着齐凯变叶凯,叶牧变齐牧。
而她还是那个人憎狗嫌的“克夫鬼”。
齐牧倒是没跑,却见她如同见了瘟神,喝醉后会闯进偏屋狠狠打一顿!
这也是她极度害怕齐牧的原因。
要不是齐家人对她还不错,她可能早早躲进深山里不再出来。
齐家人心善,即便已经得知她就是那个要命的“克夫鬼”,也没有将她退回去,反而让她住在了偏房。
供给她吃喝,她也帮着干些农活,久而久之竟和他们生出了家人的情谊......
所以齐牧的逃婚,让赵美洺又喜又怕。
喜的是,今后可以跟齐家人生活在一起,而不用遭受齐牧的毒打。
怕的是,齐牧认亲失败归来。
如果他被自己克死,那赵美洺怕齐家人怪罪到她头上,进而打破这一年和睦的关系。
更怕他没被克死,带着认亲失败的怨气,再喝了酒回来。
她不死也会扒层皮。
就在她不断回想齐牧的残暴模样时,身后的窗户外面传来异响。
她赶紧询问,神经瞬间绷紧。
然而那个声音像是被她惊扰了一般,不断绕着这间偏屋寻找着进来的方式。
“是齐牧吗?你是喝多了吗?”
赵美洺声音发颤,很难想象喝成这种状态的齐牧,会将她打成什么样子。
连门都找不见了,会不会下手没有分寸,将她打死?
很快那道声音来到了门口,悉悉索索之间,偏房的房门被推开......
就在她紧张到无法呼吸的时候,真正的齐牧已经赶了回来。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暗红色的天空,如同红龙之眼那般凝视着急速奔跑的齐牧。
他单薄的身躯在茫茫白雪之中飞驰,像一只银梭那般冲进了欢喜村的牌坊。
鹅毛般的大雪簌簌落下,却没办法在他身上逗留片刻。
接触的瞬间就会被他身上蒸腾起的热气融化成水滴。
齐牧此刻全然不顾刺骨的寒冷和融化掉的雪水。
他的眼里只有村尾那处低矮的平房,怀里是给赵美洺的惊喜,心里却想着“快一点”和“再快一点”!
“赵美洺,等我!等我啊!我还没有好好看过你!别死,算我求你!”
村尾的两盏红灯笼如同航道里的信标那样醒目,已经被积雪打扮得如同蘑菇的小院子,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近。
他的心情也变得格外紧张。
生怕打开门就是前世那梦魇般的景象。
三尺红绫悬于梁上......
瘦弱的身躯僵硬如铁......
绷直的脚尖随着寒风微微摆动......
爹娘的嚎啕大哭......
大哥声嘶力竭的咒骂......
村民们雨点般的拳打脚踢......
一幕幕一页页在他眼前缓缓展开,那种令人窒息绝望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不会的,绝不可以再次上演!”
近了,更近了!
他已经看到了那破烂的门扉,只是那门前却有一个黑影?!
“什么人?”
齐牧声音刚落,那道黑影迅速放弃进屋的打算,转身钻进树林里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
大雪不停,齐牧眼见不对,急忙去追,可赶到门口的时候,已经失去了那个东西的踪迹。
他拿起门边的铁锹,绕着齐家偏房找了一圈毫无所获后才进了屋子。
刚走进去,赵美洺颤抖的声音就传到了耳朵里。
“牧子......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听见赵美洺带有哭腔的声音,齐牧有些火大。
这傻女人自己在家不知道锁门吗?
但是看见将自己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的赵美洺,那份肝火又降下去许多。
这傻女人,即使被吓得如同鹌鹑一样瑟瑟发抖。也不肯自己摘下来头顶的红盖头。
‘比起顾清雪那个见利忘义的女人,还是自家的“克夫女”乖巧懂事。克就克吧,上辈子欠你的,真要是能克死我,也算我偿还你一命!’
死过一次,齐牧对人生有了新的理解。
想到这,他朝着赵美洺走去。
听到脚步声,赵美洺颤抖得更加厉害。
“美洺别怕,是我!我回来了!坏人被我赶跑了,别害怕......”
相比较坏人,此时的齐牧更加让赵美洺感到害怕。
摇曳的红烛晃得人目眩神迷,赵美洺却透过红盖头下面的缝隙看到了铁锹。
再加上齐牧从没有过的温柔态度,赵美洺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齐牧准备伙同他人杀了自己。
然后趁着雪夜,将她埋在一个不知名的坑洞之中。
想到自己的悲惨结局,豆大的泪珠霹雳啪啦掉在了她的红色碎花棉袄上。
刚开始齐牧还没看清,直到走近了才发现那湿哒哒的竟是眼泪。
他有些惊讶,伸手猛地掀开红盖头。
迎着摇曳的烛光,双目交错看向彼此。
一双杏眼带着悲伤的泪珠挂满了长长的睫毛。
每一根弯俏的睫毛都像是一柄弯刀直插齐牧的心灵。
那究竟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
哀怨,恐惧,悲伤还带着一点希望......
只是瞬间,齐牧像是经历了赵美洺苦涩的一生。
差一点就读懂了她的全部。
“对,对不起......”
听到齐牧道歉,赵美洺眼里那一点点希望消失殆尽。
身体上的颤抖也停了下来。像是认命般地看着齐牧说道:“临死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
“临,死?愿望?”
赵美洺不等他同意,自己轻轻解下戴在脸上多年的黑巾。
露出一张令齐牧瞠目结舌的绝世容颜。
即便是上辈子见过各种人造美女和电影明星,齐牧也得承认,赵美洺是独一档的!
虽然她的皮肤没有那些美女细腻光泽,但是无论是单独的五官还是搭配起来的每个局部,它们都长在了重生归来的齐牧审美点上。
直到此刻,齐牧才明白那些“她是妖精的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
见他愣神,赵美洺眼神变得祈求。
“我的愿望就是,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说着从怀里掏出那熟悉的三尺红绫!
齐牧瞳孔缩成麦芒,这红绫是那么眼熟,那么刺眼。
怎么会这样?
他缓缓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精美的锦囊,用拇指摩挲了一下,递到了赵美洺的眼前。
“可,可我不想你死......”
赵美洺呆住:“这是......”
“这是婚书,我从叶凯那里拿了回来......”
赵美洺不敢置信地接过,从里面拿出那张“卖身契”。
不知为何,泪水再次充盈了眼眶。
“你......你去县里就是为这个?”
齐牧点头,伸手将那张代表着过去的“卖身契”从赵美洺手中抽了出来。
在她的注视下,撕了个粉碎撒向天空。
“现在你自由了......”
赵美洺看着烛光中缓缓飘落的碎纸片,眼泪终于是夺眶而出滑了下来。
她短暂的人生从没有过什么自由,这东西让她既憧憬又害怕。
如今就这么突兀地出现,竟让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有了自由,她又能去哪里呢?
当今世上,还有谁能如同齐家人一样带给她温暖呢?
齐家人她舍不得,眼前的齐牧又跟以前截然不同。
温柔的声音,体贴的行为,还有郑重其事的撕毁婚书。
每一个都在告诉她,齐牧变了!
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偷鸡摸狗换酒喝的混账,他身上的怨气消了,他变得平和温柔。
可是,这怎么可能?
人怎么会突然之间变成另外一个人?
还有就是,他竟然近了自己的身!
没有死......
克夫的魔咒这些年来如影随形。
齐牧还是第一个顺利走进洞房的男人。
洞房......
对,这里是洞房,这里是家。
赵美洺有了决定,眼神从满地的碎屑中转移到齐牧的脸上。
却发现刚刚还好好的齐牧,不知道何时竟然站着睡着了!
“牧子......”
赵美洺轻唤没反应,她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齐牧。
结果齐牧像是假人一般直挺挺倒下。
赵美洺眼疾手快,迅速蹿了下去将他抱在怀里。
“爹!娘!牧子不行了!”
......
齐家主屋
赵美洺如同做错事的小女孩站在墙角,她穿着花袄,局促地扣着手指。
“大哥,牧子烧得厉害,我,我想去一趟县里......”
就在刚刚赵美洺一嗓子将还没睡的齐家人全都叫了过来。
结果发现是虚惊一场,齐牧只是在外面冻太久,再加上拼了命地往家跑透支了太多身体能量,导致发烧晕厥了而已。
此刻齐崖,也就是齐牧的大哥将齐牧放倒在主屋的床上,齐母田秀娥手脚麻利地为他脱去冰冷的衣裳。
听到赵美洺的声音,老齐家三口同时转头看向她。
那满地的“卖身契”碎屑,他们可是看在眼里的......
那警惕的表情看得赵美洺心脏阵阵抽痛,知道他们误会,她连忙摆手解释:“我不是要跑,我是想......”
她在花袄兜里抠出两角钱,声音颤颤地说:“我是想去买一片安乃近......”
皱巴巴的两角钱被她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不过血变得煞白。
此情此景看得田秀娥鼻子发酸眼底发热,说到底,赵美洺只是个命运多舛的小女娃。
被人卖来卖去又落了个“克夫鬼”的名声。
就在刚刚,她还在想齐牧是不是也被“克死”了,可是看到赵美洺跪在地上,哭着对自己笑着说“他没死,只是晕了”的时候。
那一点点怨恨又被羞耻感所替代。
当初得知她就是“克夫鬼”的时候,齐家老两口就动了将她退回去的心思。
但是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小儿子就跑了......
在经历了“换子风波”以后,一家人的心思又扑在“如何讨好齐牧”这件事上。
这才把“退婚”一事耽搁了。
日子久了,赵美洺身上的优点越来越突出,竟让他们升起不舍得的感觉。
没名没分从不抱怨半分,吃得少干得多,齐牧那一摊子农活大部分都是赵美洺干的。
而且被齐牧欺负了也不跟他们抱怨半句。
她不进主房半步,像是知道自己是瘟神一般,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再加上这女娃娃长得实在可人,又难得地经历三次婚姻还是完璧之身。
如果不是有那么多可怕的标签,他们老齐家就是砸锅卖铁也娶不来这样优秀漂亮的儿媳妇。
长时间的接触下来,反倒是赵美洺更像是他齐家的亲闺女。
那齐牧却像个讨债鬼,不是酗酒打女人就是去县里丢人现眼。
老两口在接触一年后才有了新的决定。
“既然接触这么长时间,齐牧都没事,那就定在腊八那天圆房!”
只是没想到,醉醺醺的齐牧竟然也跑了......
想起往日的种种,田秀娥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她抽了抽鼻子,站起身迎向赵美洺。
抬手间,赵美洺条件反射将身体紧缩一团,眼睛闭得死死的,却没有后退半步。
如她所想的巴掌没有落下,只有温柔的轻抚。
温热的手掌从头顶缓缓扶过头发。
温柔的声音也适时在耳边响起。
“闺女,你受苦了!”
赵美洺如同受惊的小猫,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见齐家三口都用感动的眼神看着她。
这才松了口气,表情重新换上了笑脸,那可爱的梨涡轻轻浮现。
“没......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的目光游离到了床上昏迷不醒的齐牧身上,眼神里再次换上浓浓的担忧。
试探地问道:“那,那我可以去吗?”
齐崖这时候起身走到炕柜边,从一个白纸包里拿出一片白色药片,正是退烧神药“安乃近”。
他拿着安乃近对着赵美洺晃了晃。
“不用了弟妹,家里有!你去烧点热水给他擦擦身子,我这就给他喂药!”
说完掰开齐牧的嘴巴将药粗暴地塞了进去,也不喂点水。
看得赵美洺一阵心疼,但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转身做事去了。
等她走后,齐家三口对视一眼,全都叹了口气。
齐老蔫是老齐家的一家之主,他坐在炕梢倚在用报纸糊住的墙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不舍得抽的旱烟袋取了出来。
明明还不到50岁,看起来却像年过古稀。
他每吧嗒一口汗烟,脸上黝黑的褶皱就会开合一次。
那是岁月和困苦留下的痕迹,也是他这个一家之主向着命运抗争后留下的伤疤。
许久过后,他长长吐出一口青袅,心情沉重的说:“咱走吧,把主宅让出来,老大......”
齐崖眼神一暗,随即又重新变得清明。
闷闷地点了一下头。
“嗯,大的就得让着小的嘛,我懂!反正过几天我就回矿上了,在家住不了几天,我听爹的!我这就去收拾......”
说完扭着头就去请爷爷的牌位走出了主屋。
齐老蔫的话齐崖心里明白,这是准备将齐家最后的财产全都给了弟弟齐牧。
他这个当大哥的只能随着父母住进那个逼仄破烂的偏房。
对于父亲的偏心,齐崖从不反抗,无论是面对齐凯还是齐牧,他从没为自己争取过半句。
因为他爹说过,大的就得让着小的。
即便有时候想不通,那个从未叫过自己哥哥的齐牧,到底算不算他的弟弟。
他依然奉行着“大的就得让着小的”。
对他来说,也许这就是他来到这个世上的使命。
齐崖走了,田秀娥这才向着齐老蔫急切地抱怨道:“你咋能这么对老大啊?手心手背都是肉,现在你连手背的那点皮都要撕下来攥进手心里吗?”
齐老蔫皱着眉头默不作声。
又吧嗒两口烟这才闷闷地说道:“你懂个啥?老二细皮嫩肉的本就吃不了苦,这一年活得跟个小鬼一样。今天能回来指不定受了多大的打击,明早醒来发现住进了偏房,那还不得疯喽?”
田秀娥张嘴想要辩解,但是嘴巴开合两次愣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最终无奈叹息也走出了屋子,帮老大收拾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齐老蔫和昏迷不醒的齐牧。
齐老蔫看着长相俊秀的二儿子,眸子里时明时暗。
“二小啊!爹没能耐,不能让你像在老叶那边那样享福......爹能做的就剩下这些了,你......唉......”
说完,他也追着妻儿的脚步离开了主屋,只留下了齐牧一个人躺在热乎乎的炕头上。
火红的夜晚照应在火红的年代,寒冷的冬季却丝毫冻不住齐牧那一颗滚烫炽热的心脏。
随着最后一道关门声,两行清泪顺着齐牧紧闭的眼角悄悄滑落。
齐牧的昏厥只持续了不一会儿,在被赵美洺抱住的瞬间,他的意识就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赵美洺的眼泪滴在他脸上,他知道。
齐崖用宽厚的身体将他背起,他也知道。
傻女人要为他去县里买药时,他心头发颤。
老爷子说出的决定,让他心脏抽搐。
大哥的忍让,父母的爱,妻子的卑微。
每一个都在刺激着他敏感脆弱的神经。
他不敢睁眼去看他们,他甚至觉着自己这样的人,根本不配重活一世。
吃了药,他迷迷糊糊中想起了上辈子的种种。
有他动手打赵美洺的画面,有他怒骂父母,他们还得赔笑脸的画面。
有听到大哥矿难去世时候的震惊。
还有各种渠道打听到的传言。
他分不清上辈子的种种是梦还是他真的重生归来。
只有实地查验一番,才能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心里有了定计他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清晨......
“哪个狗娘养的,偷吃了我家的鸡,生儿子没屁眼,缺德带冒烟,吃吃吃,咋不噎死你......”
“妈了个巴子的,眼瞅着过年了,自己没手没脚吗,就知道偷偷偷,我家的鸭子也没了一只。”
“狗东西不是人,我家丢的可是下蛋鸡,你们俩那个又不值钱!”
齐牧被一连串的骂声吵醒。
他翻身坐起,目光呆滞地看向外面三个骂街的女人,又仔细看了看手上的冻疮和屋子里的陈设。
这才确定,他果然回到了这个万事要票的年代。
恰在此时,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看他坐在炕上便走了进来,献宝般笑道:“哥,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两瓶白酒一脸邀功:“我今天干了票大的,不用你指挥,我自己主动弄的!”
来人约莫十五六岁,面色黝黑,带着些许稚气。
他是齐牧的小根本,叫小李子,他父母有一次进山打猎,就再也没回来。
那年小李子才六岁,后来就一直跟着哑巴奶奶生活。
外头见小李子提溜着两瓶酒来找齐牧,骂声更加洪亮,恨不得全村人都能听见。
“外面骂啥呢?”
齐牧起床没看见赵美洺,只好询问刚进来的小李子。
“还能骂啥,不就是偷了两只鸡一只鸭么,爷们儿手脚干净,时给她们面子!”
“好好说话!”
齐牧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小李子。
“哥,这不是你之前教我的嘛,让我做事不留把柄......”
齐牧扶住额头,看了眼小李子。
“你兜里有钱吗?我记得每次偷完卖掉钱都放你那了......”
“哥,这次是瓶酒,可不是散酒,贼牛逼,可贵了!”
“行了,你回去吧,有事我再找你。”
“别介啊,哥,今天说好今天教我新知识的!”
看着渴望知识的小李子,齐牧脸色通红。
玛德,自己混账也就算了,还把人家小孩子给带歪了,这事上辈子自己到底咋能干得出来呢?
他连轰带撵总算是给小李子弄走了,他正想着眼前被人堵门口这件事怎么解决呢。
下一刻关着的门再次被拉开。
一个比齐牧大不了多少的男人,肩膀扛着一袋土豆走了进来。
是齐崖,齐牧的亲大哥。
他是个吃苦能干的踏实人,上辈子为了填补家用去附近黑矿窑里打黑工,一天两块钱最后死在了那里。
“这二十斤土豆,是爹娘厚着脸皮在二叔家借的。够你两口子吃一阵子了!还有,我们搬去了偏房,主屋留给你了......”
齐崖将土豆放下,看了一眼齐牧没睡醒的样子,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哎,你这次有点过了,怎么能连偷三家呢?爹妈还有你媳妇他们现在村里挨家借钱呢......”
见齐牧不说话,他再度看了眼门外,从兜里扣扣索索出来三块钱塞到齐牧手里。
“现在异价猪肉,一块二毛五,她们家养得也不大,大概也就一斤多沉。你去给她们说点好听的,这事就过了......不然爹回来肯定得给五块......”
齐崖甚至父亲齐老蔫的性格,那是个赔礼必须拿出态度的老好人。
这一年里,给齐牧擦屁股都给家里擦破产了。
也就二叔仁义,趁着二婶不在,从地窖里扛出二十斤土豆偷偷让齐崖扛走。
不然这日子根本过不下去了......
齐崖转身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道:“牧子,你眼看着就二十了......都成家了......你,唉......”
说罢便要走,下一刻却听见身后的齐牧道:“我知道了,哥!”
齐崖脚步一顿,双眼直直地盯着他,好一会才道:“好好,知道了就好......门口这三个,我......”
“不用,哥,我去办!”
他被齐牧这一声哥叫得嗓子发干。
目送齐牧穿戴整齐走了出去。
三名妇女骂得正起劲,看见齐牧一脸严肃地朝着她们走来,又有些怕。
想起齐牧发酒疯的样子,想着要不要先回家叫自己男人再来骂。
可是看到齐牧身后的齐崖,这才放心下来。
“你家鸡多钱?”齐牧朝着其中一个问。
“两块,你要是赔,给一块也中”
“你家鸭子呢?”
“一块五,要不,你也给一块?”
齐牧点点头,又看向最后一个。
“你家呢?”
“我家的可是下蛋鸡,怎么着也得一块五。”
齐牧再次点头,从兜里拿出两块钱在她们眼前晃了晃。
“我家情况特殊,但是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这是两块,也是我爹娘借的,所以,这两块钱你们三家分了,这件事算过去,怎么样?”
“行!行行!”
三人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能拿到钱,而且这一次还不是齐牧偷的。
所以拿了钱赶紧就跑掉了。
齐崖之前还以为齐牧这次回来是改邪归正了,结果看到他转头就自己留下了一块钱,脸上的表情别提多丰富了。
齐牧像是看出大哥的想法,看着有些憨厚的哥哥说:“这三块,连带之前的二十七块五毛三,算我借的。我有手,我能赚!”
“好好好,对对对,你能赚,你可是大学生,苗子!”
欢喜村位置很偏。
几座绵延的大山将它围拢,就连永吉县都因为地处偏僻而得不到快速的发展。
可也正是这绵延的大山,让去年遭受巨大天灾的农民,熬了一冬不至于饿死。
粮食绝收,就挖野菜,冰雹打死了禾苗,却打不死生命力旺盛的各种野菜。
如今家家户户都堆积着各种冻实的野菜作为常备口粮。
而齐牧的目标不是这些难以下咽的野菜糊糊,他的目标是肉。
是蛤蟆!
当初,齐牧慌不择路无意间闯进了盲山,却误打误撞发现了这里的秘密。
那时的他饥寒交迫精神冲击前所未有,慌乱中栽倒在一块巨石旁晕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意外压塌了一处“蛤蟆洞”,里面大大小小二十多只东北林蛙看得他傻眼。
东北林蛙又称“雪蛤”,是东北冬季难得一见的滋补圣品。
其中满油满籽的“母豹子”即便是在七十年代,在寒冬腊月一只也能卖上一张大团结,还不见得买得到!
因为这小东西在零下五摄氏度的时候就找地方冬眠了,一般都在水流的石头底下。
下网和潜水捕捞都无法得逞,只有极为特殊的情况下,遇到了气温骤降,雪蛤们来不及逃回水底,只得快速找到一个离水源近的地方集体过冬,才会形成蛤蟆洞。
前世,齐牧靠着它们提供的能量,才堪堪逃出这片连绵的大山。
如今齐牧又回到这里,却面露凝重。
他站在坡上,抱着从家拿的柳条筐四处张望。
三米高的陡坡下就是那条已经半冻,浮冰不超过两厘米的溪流。
再远就是进山口,四周大树紧密相连,脚下雪厚,踩上去枯草松软,水汽弥漫。
周遭环境与前世的记忆十分吻合。
只是那块他记忆深刻的巨石不见了......
“怎么没了?”
眉头蹙起,齐牧不死心地换了个地方继续寻找。
心中不好的预兆时时刻刻都在冒出来。
他最怕的就是关于上一世的一切记忆都是梦。
那样的话,他除了尽快回到学校走出这片黑土地才能有希望发展起来。
不然凭借眼前这种人情大过天的环境,没有人脉没有钱,即便有了朝前的视野也成不了事。
他将希望寄托在脚下,一旦让他发现蛤蟆洞,不仅可以卖钱,还能借此搭上一些人的关系。
这样他的选择就多了起来。
最主要的还是可以见到现钱!
这个才是他目前最迫切需要的东西。
“玛德,难道非要摔一次才能砸出来?”
他在周围蹦蹦跳跳愣是没有一点蛤蟆洞的迹象。
最终咬着牙,看着巨石坡眼神发狠。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大雪,就差我摔那一跤呗!行!既然这样,我就摔!”
他裹挟着一股子凶性,不断地奔跑、跳起、摔倒。
每次摔到地面都觉着自己摔得不够狠,所以下一次便会加大力度。
他把自己摔得青一块紫一块不说,最狠一次险些给他摔晕过去。
直到这时,他都没有想过放弃,还在认为是自己的姿势不对,没摔对地方......
就在他挣扎着爬起来,准备来一次更狠的时候。
突然脚下一滑,连人带筐摔下三米高的陡坡!
这一次没有本能的避让,因此他摔得极重,一路从斜坡滚到溪流冰面上。
却没想到竟意外砸开了冰面。
两条蹿出来的板鲫鱼,让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和额头上豁开的创口,全力捕捉。
“哈哈哈!因祸得福!鱼!鱼也不错哈哈哈!”
他爽快笑出声,他飞快地抓起它们丢在岸上雪地里,紧接着不顾浑身疼痛和溪水刺骨的寒冷,继续砸冰面抓鱼。
冬日的溪水冰凉透体,齐牧牙齿打颤,终于是连捞带赶,弄满了差不多一小筐。
他觉着今天的收获已经够了,不敢再贪多,尤其是这么冷的天再加上他浑身湿透的情况下。
在岸上多一分钟就多一分被冻死的危险。
他冲上岸用最快的速度捡起冻僵的鱼放到柳条筐里。
却在不经意间扫了一眼他掉下来的山坡。
这一眼下去他直接愣住。
“卧槽!蛤蟆洞!”
......
上午十点。
东北冬日的温度不分时间,即便是正午的日头当空照样冻死人。
田秀娥坐在主屋炕梢,叠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行李,说是行李,就是几套被褥和冬天穿不上的衣物。
她和齐老蔫带着赵美洺回来的时候,齐牧已经走了。
还是齐崖说齐牧想要进山看看才得知他的去处。
结果田秀娥和赵美洺还没什么反应,齐老蔫先炸了。
“进山?扯淡!那他妈是找死!”
原来东北冬天山里白雪皑皑,大雪可以抚平一切危险。
即便下面是个深坑,你也瞧不见,掉下去还没人来救。
大雪就是天然的降噪遮蔽物,你的呼喊根本传不出去多远。
除非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带着狗,才敢尝试搜寻一下野鸡或者狍子。
即便是这样,小李子的父母都是有去无回,十年无人寻到尸骨!
而齐牧一个县里来的嫩手嫩脚的娃娃,自己带着筐和镰刀就走进去了?
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齐老蔫解释完,赶紧出门去找村长,希望他出面找人带队进山。
他的话,让其他三人全都坐立不安。
齐崖想去寻找,却被田秀娥拉住。
原因无他,齐崖也没有冬天进过盲山,别到时候俩儿子全都没了。
齐崖很懊恼。
他抱着头蹲在地上。
“刚下完这么大的雪,我怎么就让他一个人走了?”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担心得要发疯。
“哎呦,我真是鬼迷了心窍,就觉着他是高才生,比我厉害得多......哎呦喂,这可怎么办啊?”
田秀娥挡在门口不让他出去,安慰他:“你爹找村长去了,你一会儿跟着大部队”说完看向房间角落里低头不语的赵美洺,轻声说道:“就算你尽了一份心......”
赵美洺依旧带着她的黑巾,黑巾下她抿了抿嘴。
她漂亮的眸子里,有了一丝微妙又迷茫的光亮。
实际上,她到现在还是处于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齐牧......
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的态度温柔,会跟人好说好商量,甚至自己主动说要赚钱养家。
这样的话,怎么可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一个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在前一天还对自己拳打脚踢,第二天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赵美洺还记得昨天齐牧临走时说的话:“你个丧门星,想我娶你,除非我死掉!”
那个冰冷的语言和巨大的摔门声,让赵美洺记忆深刻。
可不过就是白天到晚上的功夫,他就再次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屋子。
对着她说:“别怕,我把坏人赶跑了......”
她以为,那是齐牧发烧烧糊涂了,或者鬼上身今天见了阳光就好了。
没想到今天竟然背着柳条筐,拿着镰刀走进了生命的禁区。
他跟大哥说他能赚钱......
赵美洺低头看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那里,有一点点的微妙触动。
与之前的害怕截然不同,那是一丝丝,担心?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了许多人嘈杂的声音。
田秀娥赶紧开门,三人不约而同地冲了出去。
结果却看到了让他们惊讶的一幕。
一群人里,走在最前面的,居然是齐牧!
他的身上结满了冰晶,关节处那冻得梆硬的衣服,和他脑袋上升腾起的热气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就好像他是一个燃烧生命奔向曙光的战士!
他脸颊冻得通红,眉毛上都是凝成的冰霜,脸上的笑容却像是被定格了一般。
在阳光下是那样的灿烂。
他怀里抱着那个柳条筐,几条已经冻硬的鱼尾巴支楞出来,他真的......
齐家门口的三个人眼眶一下就红了。
齐崖更是快走几步,想要解下他手里的筐。
却被齐牧身后的齐老蔫用烟袋拦住。
齐崖不解,看向他。
齐老蔫面色古怪,像是欣慰又感到诧异。
他压低声音说:“你弟不让,说一定要亲手送回家......”
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村民,勾起了嘴角有些骄傲地趴在齐崖耳朵上说:“他叫我爹了,很大声!他们都听见了!”
此刻齐牧站到了泪眼婆娑的田秀娥和赵美洺身前。
颤着声,叫了一声“娘!”
“诶!”
田秀娥等这一天等了足足一年,如果算上缺失的那十八年。
这句“娘”,她整整等了半生。
她的泪水如柱,却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怎样去应对抱着柳条筐的齐牧。
此刻赵美洺眼含热泪,却背过了身径直走进了屋子里。
齐牧也没有叫她,只是看向大哥齐崖。
“大哥,我没吹牛逼,我真能赚钱!”
“好好好,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你赶紧进屋......”
“你帮我一把,我腿抬不起来......”
齐牧带着一筐鱼回来这件事,如同龙卷风一般席卷了整个欢喜村。
没见到他英勇模样的人听到别人提起,全都不以为然,只觉着那人在吹牛逼。
啥天啊?
下河?
还能抓鱼?
太特么能自己走回来?
你猜我信不信?
结果人家说村长和好多人都见到了,这一下不信也得信了。
这太阳打西边升起了啊!
这么大的热闹不去看看岂不是白活一次。
于是三三两两,有交情没交情的都拖家带口地往村尾齐家跑。
不出一个小时,齐家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对齐牧不感兴趣,但是那竹筐里的鱼却是实打实的见到了!
“呵!没看出来,这小子还真有点狠劲啊!那么瘦,这里少说得有十五条鱼!卧槽了,那条大的不得二三斤啊!”
“是挺狠的,但是估计也就城里人能干出这事儿来,那的人都轴!啥工具没有硬是敢下河,还他妈能搞到鱼,邪了门了!”
“哎我说,你们确定他下河了吗?别是在县里搞的,他原来是叶家的,腊月里搞点鱼还是可以的吧!”
“那必须的啊!棉袄棉裤冻得邦邦硬,真不知道他从大河滩咋走回来的,好几里路,居然没冻死!”
“卧槽了,真特么牛逼,别是有点气功在身上吧!”
“还气功,那叫特异功能!”
“你懂,就你懂,你行你也上啊!”
“我又没说我行......”
“滚一边子去,我儿子还没看见呢,给我们看看!”
“对啊对啊,你们看完去后面唠去,我们还没看到呢!”
一群人围着鱼筐打转,这个柳条筐俨然成了欢喜村的景点。
现在没有拍照打卡,但是亲眼看一看闲话里的场景是冬日里不可多得的娱乐节目。
看他们争先恐后看鱼,齐老蔫终于将他舍不得点燃的烟袋给点着了。
翘着二郎腿吧嗒着汗烟如同看猴。
以往都是别人看他家的笑话,现在也轮到他看众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了。
齐崖是开心但是满头问号,他蹲在父亲旁边百思不得其解。
最终实在扛不住疑问,碰了碰齐老蔫。
“爹,你说人能空手到冰面下面抓鱼吗?那下去还能上来吗?人能游得比鱼快吗?”
接连几个问题问了出来,让自诩什么都懂的齐老蔫呛了口烟。
“咳咳咳,那不废话嘛,不然你弟咋搞得这些鱼?别琢磨了,到饭点了,招呼你妈赶紧做饭吧!”
齐崖目光盯着筐里那些鱼,手指不自觉地指了过去。
齐老蔫赶紧板起脸。
“那鱼是你弟的,别打鱼的注意,快去!”
他说得很大声,但是其他人权当没听见依旧围起来看个没完。
就在这时,缓过来的齐牧带着田秀娥和赵美洺走了出来。
“爹,你说啥呢?什么我的他的?他是我哥,要我命不成,吃条鱼咋啦!”
齐牧说着,扒开人群,从里面将那条最大的两条鱼拿了出来。
“哥!今天中午咱就做这两条!”
他的阔气行为反倒是让齐崖感到不好意思。
“别别别,我指着玩的,我,我不爱吃......”
“你不爱吃,我爱吃,拿着去跟妈做了去!”
不等齐崖反驳,齐牧将鱼塞进了他怀里转身对着乡亲们说道:“乡亲们,我回到欢喜村一年了,给众人添了不少麻烦。今天我搞了些鱼回来。供销社有没有不用我说,即便有,冬天,新鲜,要票。这些因素加一起,没个两块钱一斤下不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三指膘才多钱啊?
你这鱼要两块一斤?
抢钱呢?
没等他们开腔反呛,齐牧立刻说道:“今天我买一送一!买大送小!”
“买一送一?买一条送一条?!”
“卧槽!那小的随便挑吗?”
“都给你算了,还挑!给我算一组!”
“哇,齐牧敞亮啊!”
众人一听买一送一全然忘了,这破鱼居然要两块钱一斤!
齐牧呵呵一笑比了个“六”的手势。
“一共六组!按交钱先后算!开始!”
齐牧话音刚落,原本围拢在一起的村民立刻四散开来,向着家里跑去。
没几秒,齐家门前就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齐崖见人走光颇为懊恼,“牧子啊。这些人不识货,买一赠一这种好事居然全都掉头跑了,活该他们吃不到肉。”
说完对着众人离去的方向吐了口水表示不满,接着安慰道:“没事儿,一会儿哥背着竹筐去县里卖,在咱们这大山沟子里,新鲜鱼可是稀罕物。”
“好的哥,谢谢哥!”
齐牧一口一声哥,叫得齐崖兴奋异常。
大冷天也不知道是开心的还是冻的,本就黝黑的脸庞此刻已经黑红黑红的。
他陶醉与齐牧叫他哥哥,是因为付出终于唤醒了亲人。
他这些年,守着齐家,看护好白眼狼叶凯,吃的穿的都可着他先享受。
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大的穿完小的穿,他家可倒好反过来。
弟弟穿完哥哥穿,哥哥穿完才是父亲穿。
可是即便这样,叶凯的心他也捂不热。
有了好吃的防贼一样防着他,如果今天带着鱼回来的是他,他肯定不会让齐崖吃上一口。
吃穿用度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齐崖也习惯了。
可是那孩子自从上学之后就再也没叫过他哥,全是“齐崖,齐崖”的招呼。
齐牧这声“哥”对齐崖来说真的是久违的感觉。
为了这一声“哥”,他只觉着在矿下拼死拼活都是值得的。
矿区下矿,那是拿命换钱......
矿上条件不好,总生病不说,更是三天两头死人,有些外来人,死了都没人领,拿着破草席裹住,找地方一扔,根本没人管。
他原本想着,下矿攒点钱,娶个老婆就再也不去了,回来跟齐老蔫地头里扒食。
结果没想到叶凯跑了,齐牧回来了。
不仅先给他说了媳妇,兜里攒下来的那点票子,全让他爹给齐牧擦屁股了。
想起往日的种种,齐崖吸满寒冷的空气,润热了之后才缓缓吐出。
今日阳光正好,弟弟齐牧终于转性,也许是该重新下矿了。
没了自己,家人还能住得宽敞点。
“爹,明天我就回矿上,那里管吃住,等开始种地了,我再回来!”
听到齐崖突然的决定,齐老蔫笑呵呵的表情突然僵住。
想了想用有些商量的语气问:“要不,过完年再走?”
他心中不舍,但是他就是个东方典型的严父,根本不会表达什么。
“走啥走?矿上那是人呆的地方么?别走了哥!”
虽然齐牧的话不中听,但那一声哥又让齐崖爽到了。
他笑着说:“没事!我习惯了,在家呆着也没事做......”
“咋没事?跟我赚钱啊!”
齐崖笑得有些勉强,齐牧能赚钱他不怀疑,伟人都说知识就是力量。
作为县一中的高才生,齐牧的知识肯定很多很多。
可是生活常识上就缺失了太多,就像这鱼......
齐崖虽然说要去县里卖,但能不能卖出去不好说。
要是真的好卖,村民就不会转身就跑了。
“我啥也不会,出点力还行,其他的我也不懂,所以还是矿上适合我。”
“哥,你觉着这鱼两块一斤贵了还是便宜了?”
“贵了!”
“那买一送一呢?”
“便宜!”
“正常鱼多少钱?”
“不知道,可能几毛钱?但你这是河里现捞的......”
齐崖话没说完,就见齐牧摆手。
他笑呵呵地指着筐里的鱼说:“三指膘的大肥肉也才一块,要你选,你要一斤鱼还是一斤肉?”
“肉!”
齐牧点头。
“我的鱼,比肉贵,他们还得抢着买!你信不信?”
齐崖笑了笑,事实胜于雄辩,人家都跑了,你说抢着买,那谁能信?
不过他还是连连点头。
结果话还没说,远处村民的声音就传到了耳朵里。
“我第一!我第一个!”
齐崖愣住转头望去,果然有人挥舞着钞票卯足劲儿往这跑。
仔细看去,人还不少,四面八方全有。
“这......”
“他们竟然是回家取钱了......”
齐老蔫和齐崖全都有些惊讶,即便他们文化水平不高,但是缓过情绪来也知道,即便是买一赠一。
这鱼也是比肉贵。
而且鱼的油水不多。
这些人竟然真的抢着买。
生怕落后抢不到一般......
爷俩对视一眼,全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这齐牧是会魔法吗?
怎么把人都给迷住了?
他们愣神功夫,齐牧已经被围住,争先恐后买鱼。
齐牧却不急不缓,拿起一大两小三条鱼,给了第一个村民。
“大哥你是第一,是本次限购的冠军!我再送你一条小的!咱家没秤,也别秤了,你给过过手,大鱼有没有两斤五!”
大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一听是冠军,立刻挺直了腰板。
脸上红彤彤的兴奋得不行。
这里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听到他是冠军竟然还多赠送一条鱼。
有些跑得慢的埋怨起自家男人起来。
“你看看你,你看看人家,真是干啥啥不中!”
“哎呦喂,我就差一点,我是第二个!天啊,我家就是远了一点,都怪婆娘将钱藏得太严实,不然我能跑不过他?”
“对对,我家也是,这钱藏的......”
“老刘,没想到让你得了个冠军!厉害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将气氛烘托起来。
买鱼冠军老刘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豪,他神气地说:“那你看,实力摆在这呢!要是有下一次,我还能第一,哈哈哈!”
他接过齐牧递过来的鱼在手里颠了颠。
颇为自信地说:“不止二斤半......”
齐牧一挥手:“就按二斤半算!五块!”
“嚯!大气啊!”
齐牧的形象又淳朴老实了许多。
老刘喜不自禁,赶紧从兜里拿出更多的毛票,数够五块递了过去。
可是齐牧不接,指着齐老蔫说:“给我爹!”
齐老蔫还在懵逼中,手里突然多了五块钱!
接着齐牧又点出几个人,按照他们的先后顺序,将鱼卖了出去。
全都少算几两,美称交朋友!
买到鱼的喜出望外,在老婆孩子面前容光焕发。
没买到的则是垂头丧气问齐牧啥时候还有。
齐牧却说:“短时间不会再有了,这次能回来纯属侥幸,如果有下次,一定提前通知大家。还有一件事得告诉大家!”
众人听了,连忙看去。
齐牧指了指他们手中的鱼说。
“这鱼可别吃瞎了,这是正经的冷水鱼,冬天积蓄的能量全在里面!小的炖鱼汤,给孩子喝!大补!好了散了吧!”
几句话说得人们口水不断,恨不得立刻回家炖上!
众人散去,齐家人也回到了屋子里。
几人轮番查了一下最终给出个准确数字。
“二十六块!哎呦喂,二小你可真厉害!”
田秀娥锅里炖着鱼,将厚厚一沓毛票塞到了齐牧手里。
齐牧却在里面查出十块钱,其他的又重新塞到了田秀娥的手里。
她看着手中的钱不明所以。
“这是干啥?”
“家用!”
“家......家用?”齐家人齐齐惊讶出声。
“是的,家用。我这一年来,祸害家里不少钱,要不是大哥上矿攒下来点,恐怕咱家这个年都过不去了。现在我成家了,作为家的一份子,应当为了家庭出一份力的!”
齐牧的话说到了齐家人心坎里,此刻就是最不善言辞的齐老蔫都眼眶发红。
见田秀娥看他,希望他拿主意,思来想去最终点了点头。
“行,二小长大了,这钱咱就先留下,万一有回过味儿来的村民来退,咱把钱退回去就成!”
齐牧摇头,自信地说道:“不会的,现在肯定有不少人找他们买鱼呢!”
“啊?会吗?”
齐牧嘴角勾起,看向老实朴实的齐崖。
“必须的啊!那么多孩子听见鱼汤大补,能不闹着要喝一点吗?”
齐家人听完,全都愣住,田秀娥一直在屋子里生火炖鱼,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于是问道:“补啥?”
齐老蔫嫌弃地解释:“这是冷水鱼!一整个冬天的能量全在里面,你说补啥?啥都补!”
田秀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咱们是不是卖便宜了?”
齐牧笑了,对着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赵美洺勾勾手。
随后对着众人道:“我俩先回偏房了,等鱼好了叫我!”
“回偏房?!”
齐家人再次意外出声。
“对啊!那么小个地方,你们三个咋住啊?咱们先对付着,等过段时间能动土了,咱家也该住一下红砖房喽......走吧老婆!”
他说完带着赵美洺先行离开,留下了齐家三口张大嘴震惊不已。
过了许久,齐崖蹲在地上,皱起眉毛问:“爹,娘,是不是哪不对?牧子是不是被啥东西冲到了?这今天咋这么邪性?”
原本对怪力乱神最为唾弃的齐老蔫也附和道:“你别说,还真像!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人。”
田秀娥叹了口气回到灶台边上坐在马扎上。
“我就知道,我田秀娥没有这个福气。二小咋能这么乖巧厉害?他不偷鸡摸狗我都烧高香了,现在的他指不定是哪个过路老神仙,看咱们难受,安慰安慰我们。唉......”
她唉声叹气的样子看得齐老蔫心疼。
田秀娥这些年真是为了他们齐家操碎了心磨破了嘴,眼看着就要享福了,却是一场梦。
齐崖脑海里想着刚刚齐牧叫他哥哥的模样,也有些难过。
他就听说,别的村有个傻子,突然好了三天,给家修屋子,赚钱给家花,人情都还完了就死了。
按他想着,齐牧就应该是这样的情况。
他将听到的故事说了一遍,老两口愁眉不展。
过了好一阵儿,齐老蔫才皱着眉头试探的问。
“要不,找个仙儿破一破吧!”
齐老蔫的这个提议,没人符合。
因为他们感觉自己陷入了两难。
一边不希望齐牧因此丧命,另一边又不希望他回到原来的状态。
见没人符合,齐老蔫拿出一家之主的架势。
“秀娥,你去找村长让他赶快给联系个大仙儿。把钱都拿去!”
“钱都拿去?”
田秀娥有些不舍,小步子走得缓慢。
齐老蔫连连叹息道:“哎,二小再不是东西,那也是咱身体上掉下来的肉。不能让鬼东西害了去!”
他将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钱往田秀娥手边送了送。
“去吧,咱们的磨难自己扛!终究是要面对的!”
......
他们愁眉不展,齐家偏房里的赵美洺却有不一样的想法。
齐牧将她叫进偏房,自己抽走四元,将剩下的六块塞到了她的手中。
赵美洺瞪大眼睛看着手里的钱。
“你......你......你这是干啥?”
齐牧笑了笑。
“钱我会挣,家里的事你多担待。既然你没有选择自由,那么你就是我的老婆,我的老婆自然不会比别人过得差。”
赵美洺怔怔地盯着手里的六块钱。
零零散散还带着齐牧的温度。
这浅浅的温度似是可以把她的心融化成水。
她的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些湿润。
她几乎是下意识匆忙侧过头,不想被齐牧看到。
这一年来,她掉过太多次眼泪。
她以为眼泪早就流干了,没想到这温热的六块钱放到她手里的时候,竟然又流了出来。
齐牧轻轻拍了拍她,又用拇指拂去她脸上的泪花。
“别哭啦!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粗糙的指肚,温热的泪水在接触的瞬间像是寒冬里盛开了太阳花。
齐牧为她拭去泪水嘱咐道:“我出去一趟,一会儿要是没赶回来,你们就先吃!”
“你干什么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不知为何,赵美洺有些怕他一去不回。
齐牧笑笑:“我去一趟小李子家,这一年,给人家祸害得不轻,是时候跟李奶奶陪个理,道个歉了!”
齐牧拎着留下来的一条鱼走了,赵美洺摸了摸脸上齐牧拂过的地方,第一次有了家的温暖。
也许这才是人间该有的样子。
她小跑着来到窗前,看着齐牧远去的背影,渐渐地跟卖鱼时候的他重合。
“他......这是真的?”
......
欢喜村西头,李家门口。
小李子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小伙伴们吹嘘齐牧。
“我爹说了,他三个人给两块,那在古时候就是二桃杀三士!那三家差点没打起来!”
“我也看到了,骂的那叫一个凶啊!”
小李子明显就是孩子头,他一只脚踩在石头上,脚趾险些从破面鞋里钻出来。
他样子既自豪又得意的显摆道:“哈哈哈,还是我哥厉害!分分钟搞定那几个臭老娘们儿!让她们嘴贱......”
啪~
“哎呦,谁打我?不想活了?牧哥?!”
小李子脑袋被齐牧拍了一下,回头就想动手,结果看到是齐牧。
脸上愤怒的表情立刻春暖花开,举起的拳头也放下了。
“哎哥,你咋来了?是要传授我新技能了吗?”
十多个半大小子,活力旺盛,大冷天蹲在雪地里开会也不嫌冷。
齐牧笑呵呵地看了一圈,全都不大点,都是欢喜村的希望。
大冷天的也没有学上,想要教育几句,但是他只认识小李子。
“别瞎吹了,什么二桃杀三士?我那是没有钱,可别乱给我传了!到时候谁还敢跟我做朋友啊?”
“我!我敢!我哥就是牛逼......哎,咋又打我。”
齐牧无奈。
“从今往后跟我学点好的,要有礼貌懂嘛?”
小李子一脸古怪。
当初不是他教得做好人没出息吗?
现在咋又反过来了?
“走吧,去你家看看你奶!”
两人并肩向着西头山脚下面走去,边走边聊。
“哎,哥,这鱼真是你用特异功能弄上来的吗?”
“狗屁的特异功能!”
“那你会妖术吗?”
“狗屁的妖术!”
“那就是法术!你是道士吗?学校里教的?”
齐牧无奈的感觉更甚,他摇摇头:“别瞎猜了,我就是徒手抓的,鱼因为缺氧上浮,砸开冰面的两头,站在一面惊吓鱼群它们就窜上来了!这事儿也只能干这一回!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了......再之后,徒手抓就别想了!”
小李子听得云里雾里,奇怪的知识一点没有往脑子里进,他也不在乎。
谁让他哥是齐牧呢?
齐牧会的等同于他会。
说话间两人来到李家,李奶奶侧头看到来人是齐牧,竟笑了出来。
伸手比画了几个动作。
小李子懵逼地翻译:“我奶说,等你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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