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宋令仪萧明夷的其他类型小说《土匪太子追妻:逃妃你别躲猫猫!全局》,由网络作家“袈灵”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暄城晚春,时雨下如川。一辆不起眼的青蓬马车辚辚向北行驶,眼见夕阳西下,也不见有人家可供落脚,马车只好停在一座不新不旧的观音庙外。下车之人从头到脚披着一块脏兮兮破布,身姿瘦小,脊背单薄,与街边乞丐别无二致。但仔细看,破布掩得住二八少女的娇娜身段,却掩不住少女清雅出尘的气度。破布下的面庞虽脏得看不清本来面目,那双眼睛却清澈明亮,灿若繁星,完全不是流浪乞丐该有的灵润。赶路大半日,少女滴米未进,早已是饥肠辘辘、眼冒金星。她进观音庙除了避雨歇脚,还想赌一把,看看有没有贡品可以填肚子。皇天不负有心人,供桌上摆着两碟贡品,一碟糕点,一碟苹果。虽说糕点落了灰,苹果也半蔫,但对于许久没吃过一顿饱饭的宋令仪而言,有得吃,总比饿肚子强。她双手合十,跪在蒲...
《土匪太子追妻:逃妃你别躲猫猫!全局》精彩片段
暄城晚春,时雨下如川。
一辆不起眼的青蓬马车辚辚向北行驶,眼见夕阳西下,也不见有人家可供落脚,马车只好停在一座不新不旧的观音庙外。
下车之人从头到脚披着一块脏兮兮破布,身姿瘦小,脊背单薄,与街边乞丐别无二致。
但仔细看,破布掩得住二八少女的娇娜身段,却掩不住少女清雅出尘的气度。破布下的面庞虽脏得看不清本来面目,那双眼睛却清澈明亮,灿若繁星,完全不是流浪乞丐该有的灵润。
赶路大半日,少女滴米未进,早已是饥肠辘辘、眼冒金星。她进观音庙除了避雨歇脚,还想赌一把,看看有没有贡品可以填肚子。
皇天不负有心人,供桌上摆着两碟贡品,一碟糕点,一碟苹果。
虽说糕点落了灰,苹果也半蔫,但对于许久没吃过一顿饱饭的宋令仪而言,有得吃,总比饿肚子强。
她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观音菩萨,小女路过宝地,借宿一晚……您好人有好报,送佛送到西,再施舍我一点吃食,我实在是太饿了,再不吃东西,肯定要饿死的,等改日我入了京,有了钱,一定买些新鲜的还给您!”
说完,宋令仪朝台上的观音菩萨恭恭敬敬磕完三个头,才朝那两碟贡品伸手。
酥甜的糕点一入口,宋令仪眼眶微热,差些哭出来,她已记不清,多久没吃到像样的甜点了。
也怪她时运不济,上班被狗老板压榨,加班猝死还能穿越。
穿就穿吧,好歹善待她一些,做个公主、郡主、县主、世家大小姐,哪怕换个性别都行!她不挑,且服从调剂。
可该死的老天爷,竟让她穿成一个父母双亡,父族破落的官家大小姐!
有什么用?就问问有什么用?!
宋令仪一手抓着糕点,一手抓着苹果,忿忿往嘴里塞。
换成穿越前,像苹果这类没有果张力的水果,她是碰都不碰,可今时不同往日,韩信尚能忍胯下之辱,吃个半蔫的苹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忽而,庙门外的小道上,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少女背脊陡然一僵。
这副身体的主人落魄归落魄,生得却是花容月貌。赶路途中,她也曾遇到过紧迫情况,否则不会把自个儿打扮成乞丐,掩盖容貌。
门外的动静,叫少女愈发敏锐警惕。
确认动静并非风雨声,而是脚步声,且在逐渐靠近观音庙,宋令仪心下大骇,环顾四周,钻进供桌之下。
供桌垂下的黄色绸布,刚好遮住少女瘦小的身躯。
下一刻,门被推开,狂风灌入小庙,也涌入许多急促的脚步声。
“快把门关上!”
说话的人声线紧绷,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一般。
少女趴在地上,视线透过细缝,看清来人约有七八个,个个拿着刀剑,衣裳还染了血迹。
这是遇到山匪了?
少女心下一沉,暗自祈祷他们不要发现她。
其中一人拿了封书信塞进另一人手里,压低嗓音道:“你拿着密信进京,务必……”
细雨砸响窗棂,加上风声太大,宋令仪并未听清他们在密谋什么,心下只叫苦不迭。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这句话果真没说错。她都沦落到住观音庙了,还能遇到山匪,难道这就是观音菩萨对她偷吃贡品的惩罚吗?
砰——
一声巨响。
宋令仪吓得心肝俱颤,垂帘外的‘山匪‘们虎躯一震,握紧手里的刀剑,看向庙门外。
雨幕中,一群身着深色劲装,头戴斗笠的壮硕男子手握长刀,气势汹汹,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两拨人大概交过一次手,气氛好似膨胀到极致的气球,一碰即破。
少女缩在供桌下,视线越过垂帘和‘山匪’,远远看见一道身姿颀长的玄袍身影,撑伞缓步而来。
那人的容貌虽看不真切,但少女能明显感觉到,外面这群‘山匪’似乎很怕他。
‘山匪’的敌人,难道是官兵?
不对,不对,执勤必须穿制服,影视剧里的官兵抓人都不是这种打扮,再观望观望吧。
“我们是暄城参军的部下,奉命上山剿匪,你是什么人,竟敢与官府作对!”
说话之人死死盯着那道玄袍身影,明显底气不足。
彼时,风声稍减,少女依稀听见一声极为悦耳的冷笑。
“一个不留。”
玄袍男子没有多余的废话,一声令下,身后那群人便提刀冲入观音庙。
霎时间,刀光剑影,血溅成灰。
身为21世纪的守法公民,宋令仪哪儿见过这等血腥暴力的场面,直接吓呆住。
不过须臾,自称是参军部下的一群人皆被斩于刀下,其中一人就倒在垂帘外,双眼瞪直‘看着‘宋令仪。
“……”少女捂紧了嘴,强忍住没有惊叫出声。
以为是‘土匪’的人,居然是官兵,看起来像‘官兵’的人,才是真正的土匪!
现在土匪杀了官兵,她作为目击者,要是被发现,焉有命活?
“把信找出来。”
疏懒低醇的嗓音在庙宇中响起。
若非男人才下令杀了人,宋令仪一定会夸一句‘天籁’,可现在不同,她只觉这声音像死神的弯刀,阎王的催命符般叫人恐惧。
她现在只能祈祷他们能快点找到信,速速离去。
一双沾着尘土的黑靴往供桌的方向走了两步,宋令仪心如擂鼓,屏住了呼吸。
“老大,找到了!”
忽而,其中一名山匪举起翻出来的书信,嗓门又大又粗犷,观音庙又小,都荡出回音了,听得少女心惊肉跳。
玄袍男子接过书信,简单扫了一遍,而后走到供桌前,借着残烛将书信烧掉。
“老大,咱们何时启程?”
“不急。”
那道疏懒的嗓音很近,像从头顶落下一般。少女捂住嘴巴,根本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书信化为灰烬,落在糕点上,萧明夷这才注意到瓷碟里仅剩半块的糕点,供桌上还有些许残渣和果核。
那双狭长凤眸微眯,眼神凉浸浸的,蕴着寒意。
“老大,怎么了?”
萧明夷薄唇轻勾:“没什么,发现了一只老鼠。”
“老鼠?”
一个面容清俊的劲装男子左右瞧了瞧,“开春了,观音庙就算有人打理,也免不得有蛇虫鼠蚁乱窜,这很正常。”
供桌之下,少女听到有老鼠,顿感脊背发凉,两股颤颤,一双漂亮的乌眸胡乱扫视四周,生怕有老鼠靠近。
萧明夷单手搭在供桌边沿,修长手指在案上轻点,嗓音沉冷:“我不是说了么,出门在外,就算是只老鼠,也不能轻易放过。”
“……”
其余人听出他话里有话,神色严肃起来。
观音庙不大,能藏人的地方不多。
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向供桌。
倏然而至的安静,叫少女忐忑到了极点,她低头咬着指甲,缓解压力。
突然,黄帘被人掀开,眼前涌入一片光亮。
宋令仪怔住,下意识抬头看去。
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正弯腰看她,玄衣玉带,身上还带有一丝凉气。
“找到了。”
男子居高临下望着她,平和的声线里似无喜怒,又隐约带着捉弄蝼蚁的意味。
四目相对的刹那,宋令仪浑身血液好似瞬间凝固,惊愕到动都不敢动。
帘外那群山匪打量罩在少女身上的破布,也有些惊诧:“竟是个乞丐。”
听到‘乞丐’两个字,宋令仪吓跑的魂儿回来大半,立马低下头,恨不得将小脸整个埋入破布。
“乞丐?”萧明夷意味不明地冷嗤一声。
不等少女想好应对之策,一只大手朝她伸来,力道之大,叫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那土匪头子轻而易举将她从供桌下揪了出来,
临近日暮,天色寡淡阴沉。
宋令仪攥紧身上的破布,无比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把小脸弄脏,扮做弱势群体。
只要她求饶够快,一群土匪总不至于为难一个乞丐吧。
跪在地上的少女刻意压低嗓音,砰砰磕头求饶:“各位大爷,小的身无分文,靠乞讨为生,你们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小的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今日发生的事绝不会传出去。”
先前那名面容清俊的男子凑到萧明夷身边,轻声劝道:“老大,就是一个小乞丐,对咱们没威胁,要不就放了吧。”
声音不大,却被少女清晰收入耳中。
就在少女以为能逃过一劫时,稍稍抬眸,便与玄袍男子对上视线。
那道沉甸甸,如有实质般的锐利目光落在身上,叫她无端心慌,短暂忘记了求饶。噙泪的莹润乌眸满是怯意,闪烁不定。
恍惚间,玄袍男子再次朝她探手。
下一刻,宋令仪只觉身上一凉,那件罩住全身的破布被丢在了一边。
她身上的衣裳脏归脏,布料却讲究得很,是淮州城时兴的云锦,纹样采用苏绣,连盘扣都是做工繁琐的凤凰扣,绝不是普通乞丐该有的着装。
宋令仪穿来这该死的陌生朝代约有半年,可半年之前的宋家已是摇摇欲坠。
据她所知,宋父去年带兵驰援被海寇侵扰的丹阳郡,虽平定了海寇,却身受重伤,不治身亡。宋父宋母感情深厚,宋母原是国公府嫡女,不满外祖安排的婚事,毅然决然下嫁宋家,外祖大怒,多年不与宋母往来。
宋父是淮州城校尉,官职不高,俸禄不多。原主能穿苏绣云锦,全因夫妻俩对唯一的女儿宠溺有加,有求必应。
宋父离世后,宋母悲痛欲绝,于三个月前病逝。
宋母病逝之前,遣散府中奴仆,给了她一枚青玉凤纹佩做信物,让她入京投靠外祖家。
原主的福,她是一点儿没享,苦全让她吃了!
从淮州城出发时,还有三名昆仑奴护她周全,走到半路,遇到劫匪,两名昆仑奴牺牲,为了置办他们的后事,她就花了不少银子。
时局动荡,没了昆仑奴,她只得扮做乞丐,低调出行。
里面这件苏绣云锦裙衫,少女没舍得丢,就披了件脏兮兮的破布。
萧明夷看着她,冷冷道:“一个乞丐,能穿苏绣云锦?”
嘁~
一个土匪还能认识苏绣云锦呢!
少女内心腹诽,嘴上却‘老实’得很,哭唧唧道:“实不相瞒,这件衣服……是小的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小的四处乞讨为生,风餐露宿,平生做的最恶的事,也就是偷吃贡品了,没想到会在观音庙遇见各位大爷,求大爷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吧……”
瞧着‘小乞丐’声泪俱下的凄惨模样,其余人不免动容,唯有萧明夷始终面无表情,情绪毫无波澜。
见他不说话,那面容清俊的男子忍不住出声劝道:“老大,咱要的东西拿到了,这人要不就……”
萧明夷掀起眼皮,淡淡乜了他一眼,再看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乞丐,沉声道:“哭得难听,还不收声。”
“嗝……”少女喉间抽噎一下。
哭得难听也是罪?
这人长得人模人样,心肠可真歹毒啊!难怪会做山匪,枭心鹤貌!
片刻寂静后,那土匪头子再次开口,却不是对她说,“去,把门外积满雨水的陶罐取来。”
“是。”
其他人虽不知自家老大的意思,但还是照做了。自家老大有洁癖,陶罐里的雨水浑浊,用来净手都嫌脏,更别说解渴了。
宋令仪看着那土匪头子接过陶罐,用刀割了块黄布,将其用雨水浸湿,而后朝她走来。
她大概猜到这土匪头子要做什么,顿时变了脸色。
不行,若是叫这群土匪看清她的容貌,或许就不止死那么简单了!
宋令仪心下一横,身体往后缩了缩,捂住半张脸:“小的容貌丑陋,恐惊了各位大爷……”
少女的小心思,怎瞒得过山匪头子的眼睛。
下颌被男人的大手攫住,力道一如既往的蛮横,她被迫抬起脸,那张黄布逐渐朝她逼近。
好似落入丛林陷阱的猎物,迸发出本能的挣扎,少女猛然挣脱男人的手。
可不等她有下一步动作,膝盖后窝处就被男人一脚踩住,疼得钻心。
宋令仪吃疼,那双噙泪的乌眸无措仰望着男人,眼神明澈灵动。
萧明夷被她盯得心头一紧,轻轻‘啧’了声:“我又不杀你,跑什么?”
“……”跟煞神似的,不跑才有鬼。
“大爷,求您放过我吧,我绝不会把今天的事往外传……我就是一个乞丐,说的话根本不会有人信……”
可少女的卑微哀求,并未换来土匪头子的半分怜悯。
“聒噪。”
“……”
男人的气势太过凌厉,宋令仪吓得噤声。
那张黄布不由分说地盖在她脸上,一下又一下用力擦起来。
为了掩盖容貌,少女脸上的污泥涂得一层比一层厚,黄布擦了又洗,洗了又擦,来回三次,才将少女脏兮兮的脸擦干净。
“哇……”
有土匪不禁惊叹出声,任谁都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乞丐,竟长得这般漂亮。
周围人的目光太过赤裸,宋令仪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这群土匪心狠手辣,一个比一个壮硕,要从他们手里安然逃脱,难如登天。
一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宋令仪纤弱的身躯晃了晃,不禁再次感叹自己霉运当头。
萧明夷薄唇微抿,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烛影落在他的脸上,神色被衬得莫测起来。
看来他没有看走眼,这小乞丐不止眼睛生得好看,容貌也甚好,就是嘴里没一句实话。
“老大慧眼如炬啊,这小乞丐长得真漂亮。”
“哈哈哈哈何止,我看比那丹阳郡的花魁还漂亮呐,年纪也不大,估计还是个雏。”
“这么标致的姑娘,老大要是把她收了,也是这姑娘的福气。”
“哈哈哈……”
这群土匪嗓音粗犷,调侃起人来,十分恶劣,不堪入耳。
宋令仪不禁蜷缩身躯,瞪了眼那名光头土匪。
内心腹诽:什么福气,这鬼福气给你要不要?
土匪头子始终不语,一双漆黑凤眸不着痕迹地打量少女。
哪怕脸上的污泥还未完全擦净,也藏不住底下的姣好容色。
大渊极为推崇‘清雅’二字,这姑娘容貌姝丽,就算明珠蒙尘,也难掩自身气度,倒配得上这两个字。
宋令仪见这土匪头子不说话,心头慌乱极了,磕头哭求道:“大爷行行好,小女子家乡遭遇天灾,父母双亡,身上的银两也都被贼人骗了去……”
还好大学时上过几节表演课,苦情戏手拿把掐。
“父母生前也是乡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小女子不愿沦落青楼,以色侍人,才以乞讨为生。”
“大爷英姿飒爽,高风亮节,小女子已经一个多月没洗澡了,又臭又脏,实在配不上大爷……”
听到少女说她一个月没洗澡,萧明夷眉头一紧,身躯后仰与她拉开距离,嫌弃地拍了拍被她蹭到的衣角。
余光扫到土匪头子嫌弃的动作,宋令仪心头一喜,仰头看向男子,晶莹泪珠儿坠在羽睫上,可怜又可爱。
萧明夷舌尖顶腮,心头生出几分恶趣味:“脏无所谓,洗洗就行,寨子里的床又硬又冷,我正好缺个暖床的通房。”
“……”
闻言,宋令仪呼吸一窒,乌眸圆瞪。
一个土匪头子还想要通房,小心精尽人亡!
少女深吸口气,继续哀求:“父母生前教导我要自尊自爱,若大爷硬要我献身,我也只能…只能……一死了之了!呜呜呜……”
土匪们没想到这小乞丐这般有气节,有孝心,调侃的话戛然而止。
“好啊,那你就去死吧。”
土匪头子的话犹如平地惊雷一般,炸得少女外焦里嫩,瘫坐在地上,一口气差些提不上来,咳嗽不止。
其余土匪也惊讶得很,个个瞪大了眼睛。
偏偏萧明夷神色淡然,丝毫不觉方才的话有哪里不妥。微微歪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少女每一次微小的表情变化,犹如猎人欣赏落入陷阱的猎物如何垂死挣扎。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后,那面容清俊的男子抵唇轻咳:“老…老大,您就别吓这小姑娘了。”
他们又不是真土匪,怎能干那打家劫舍、逼良为娼的事儿。
况且老大是什么身份,何至于强迫一个小乞丐。
“您要是嫌寨子里的床硬,属下替您买几床新厚褥垫着。”
萧明夷幽幽睇了他一眼,似在嫌他多话,“玄风,你很关心她?”
“……属下不敢。”玄风低下头去,悄悄给宋令仪使了个眼神。
少女初始没明白他的意思,愣了一下,而后端正姿势,叩头道:“只要大爷肯放了我,让我为奴为婢都行,我会做饭,也会洗衣服,求大爷垂怜!”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不做通房,做奴婢也凑合,这群土匪又不会时时刻刻看着她,找个机会逃走应该不难。
萧明夷极慢地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负手转身往外走。
跪在地上的少女摸不清情况,一双明澈乌眸愣愣看着那道离去的玄袍背影。
其余山匪见老大走了,也跟着往外走。
玄风忍着嫌弃,拎鸡仔似的,把脏兮兮的少女从地上提起来,不冷不淡道:“走吧。”
“走……去哪儿?”
玄风用看傻子的眼神睨她一眼:“自然是回寨子了。”
“……”
宋令仪原以为那土匪头子一声不吭,是嫌弃她太脏太臭,又造不成什么威胁,便打算放过她,没想到啊……真让她为奴为婢!
出了观音庙,骤雨初歇。
宋令仪发现拴在停林子里吃草的马车不知去了何处,原地只剩深浅不一的马蹄印。而那群土匪一个个坐着高头大马,完全没有要管她的意思。
无奈之下,宋令仪凑到土匪头子旁边,仰起小脸,露出讨好的笑容:“大爷,我怎么办?”
总不能让她腿回寨子吧!
萧明夷单手握缰绳,居高临下乜她一眼,眼神隐隐透着嫌弃,“去后面。”
说罢,土匪头子双腿一夹马腹,策马离开,扬起的尘泥溅了少女一身。
“……”
宋令仪不可置信地瞪着那道玄色背影,她虽然又臭又脏,但这人也太没礼貌了吧!
“小乞咳咳…小姑娘。”玄风驭马信步来到少女身边,将缰绳递给她,“这匹马给你。”
宋令仪转眸瞧了瞧缰绳,又瞧了瞧玄风,扯出一抹灿烂笑意:“这怎么好意思呢,多谢,多谢。”
嘴上客客气气,手却很诚实地接过缰绳。
竟然让她单独骑一匹马,那她中途偷偷逃了,他们应该发现不了吧?
这般想着,忽见玄风将一条绳索套在两匹马的马鞍上,而后利落翻身上马。
扭头看向少女,淡淡道:“还不赶紧上马。”
“……”宋令仪。
果然,天底下就没那么好的事。俘虏的牛马怎么可能轻易放走。
少女笨拙翻上马背。
不等她坐稳,玄风一扬马鞭,两匹马同时奔了出去。
宋令仪从未骑过这么快的马,怕得不行,两只胳膊抱紧马头,狼狈到了极点。
…
好不容易到了山寨,已是掌灯时分。
寨子各处燃起火把,明暗交错。沿途还有不少身强力壮,凶神恶煞的土匪打量着‘外来人’,视线露骨,陌生又可怕。
宋令仪害怕极了,默默缩到玄风身边,悄声道:“大哥,我有点饿,还有点困……”
玄风低头,瞧见少女怯怯望来的可怜模样,心生不忍,把人领到一处后厨旁边的小房间。
门一推开,重重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宋令仪直咳嗽。
玄风用手扇了扇灰尘:“这里没人住,你就暂时住这儿吧。旁边有锅炉房,你自己烧水清理一下。”
东西两栋楼都被寨子里的兄弟占去,实在腾不出地儿给小姑娘住,就算有,也不方便;老大单独住在主楼,但他有洁癖,肯定不愿接纳小乞丐。唯有这间柴房还空着,凑合凑合能住人。
宋令仪瘪嘴皱眉。
这寨子看着大,一路走来连个雌性动物都没看到,更别说女人了。
在男人堆里生活,太不方便了。而且这些土匪一个比一个壮硕,肌肉比吃了蛋白粉的健身博主还夸张,一拳都能捏死她。
看来得找机会,早点跑路!
玄风安顿好宋令仪就走了。
后厨院子里火光黯淡,少女烧了一锅热水,把柴房打整干净,又洗了个旷日已久的热水澡,整个人清爽多了。
临睡前,玄风来了趟柴房,给她带了几个肉包子,还拿了几件干净的女子衣物给她,
宋令仪感动得很,这群土匪里,也就玄风还有人情味儿,长得也不错,比那土匪头子强多了!
“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玄风笑了笑,露出一颗小虎牙:“我叫玄风,你呢?”
“我叫……阿梨。”
宋令仪可没色令智昏,真实名字岂能轻易告诉土匪。
说来也巧,原主的名字与她一模一样,不过‘阿梨’可不是她随便取的名字,是她前世的小名。
与古代人的婚姻观不同,现代人的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聚散合离,无需在意他人眼光。
她自幼父母离异,从四岁起跟着姥姥姥爷生活。
姥爷家在乡下,老屋后面有大片的梨树。一到春天,梨花盛开,她就爱往梨花林里钻,常常半日见不到人。姥爷不爱唤她的姓名,就给她取了个小名,叫阿梨。
宋令仪躺在柴房的木板床上,侧望窗外明月,长叹了一口气。
穿来这陌生朝代快半年了,也不知姥姥姥爷过得怎么样,大概会很伤心吧。
也不知道那狗老板会赔偿多少钱,希望能多一点,足够给姥姥爷爷养老就行……
想着想着,少女的意识愈来愈沉,上下眼皮打架,没一会儿就酣睡过去。
那厢,玄风送完衣物和包子回东楼。
路过主院时,肩膀被一块小石子砸中,抬头往上看,只见自家老大曲腿坐在二楼窗台上,姿态慵懒,居高临下看着他。
“去哪儿了?”语调是一贯的漫不经心。
玄风道:“给那小姑娘送了几套干净的衣裳,您不是有洁癖么,总不能让她脏兮兮地进主楼伺候。”
“不必了。”
萧明夷警惕,不喜旁人近身伺候,带那小乞丐回寨子,不过是可怜她年纪轻轻就沦落街头,风餐露宿罢了。寨子里不缺口粮,只要她安分守己,他赴京之前,会给她留一笔安身立命的银子。
“属下知道了。”玄风颔首应和,又问,“殿下的伤可好多了?”
萧明夷垂目,不辨情绪道:“这里没有太子殿下。”
玄风自知失言,懊恼地挠了挠头。
“伤已无大碍,不过今日解决掉那批人,二哥定会有所察觉,吩咐下去,这段时间所有人都不许下山。”萧明夷沉声道。
“是!”玄风抱拳领命,往东楼去。
明月清辉之下,那道玄袍身影仍靠坐在二楼窗台,周身好似蒙着霜雪千年不化的孤寒。
太子殿下?
萧明夷内心不屑,冷哼一声。
父皇宠爱淑妃母子,若非外祖家手握重兵,他的太子之位早就被废了。
母后常教导他兄友弟恭,故而在京都的十七年里,他从未想过与兄长争权夺利。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
三年前,外祖病逝,父皇将他遣去丹阳郡剿灭海寇,说是剿匪,实则是将他剥离权力中心,好给二哥广结党羽的机会。
这三年间,父皇屡次逼迫舅舅交出兵权,而他也在剿匪途中,多次命悬一线。
去年,海寇再次侵扰丹阳郡,请求朝中支援的消息,竟被二哥扣押在京外,若非淮州官兵及时支援,丹阳郡早已沦陷。
近来京都频频传出‘废嫡立贤’的消息,他怎能让他们如愿。
晚风起,烛影摇曳,萧明夷如狩猎者般凉薄轻勾的唇线,漆黑的凤眸中也像是隐隐燃起了火焰,瑰丽而又凉薄。
人教人不会,事教人才会。什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都是虚妄!唯有将权力握在手里,才有威严,才能叫人敬畏!
若不能将京都搅个天翻地覆,他怎对得起母后和丹阳郡牺牲的将士。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逼仄简陋的柴房,气如洪钟的呼喝声随即响彻山寨。
饶是风餐露宿多月,不挑住宿环境的少女也被吵得难以安眠。
半梦半醒间,宋令仪用枕头裹住脑袋,在木板床上来回翻滚,烦人的声音却怎么都甩不走。
魔音绕耳,有那么一瞬间,她都以为自个儿重新穿越,穿到高一新生军训的时候。
过了半刻钟,宋令仪实在受不住,崩溃坐起身,抬臂仰天长啸:“啊——!”
神啊!能不能救救我啊!
嚎完之后,少女像被抽了虾线似的,瘫坐在床上。
少顷,她收回飘忽不定的心神,翻身下床,无精打采地更衣洗漱。她还没忘自个儿成了奴婢的事,那土匪头子看起来不好相与,做牛马的第一天还是勤快些,别叫他抓到错处,给她也咔擦了。
少女身上穿得是玄风昨夜送来的衣裳,颜色素净,裁制简单,好在有美貌托底,不算太灾难。
她不会盘发,也懒得费心思研究,就随便扎了两个麻花辫。
二八年华,正是一个姑娘最美好的年纪,哪怕是再简单的打扮,也足够清纯动人。
山寨很大,东楼前有一块广场大的空地,杂草被清理过,土匪们平时都在那里练功。
宋令仪偷拿了两块包子,边吃边寻玄风的身影。
包子是荠菜肉沫馅的,一口咬下去,还在淌肉汁,给她香迷糊了。
彼时,空地上的山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站在石阶上的宋令仪抬眼望过去。
山匪们聚成半圆,越过层层人影,隐约可见有两个人在比武切磋。最后不知是哪方赢了,过半的土匪振臂高呼,兴奋不已。
趁这点时间,宋令仪享受完包子,眼睛在土匪群中不断扫视,终于寻到从包围圈中走出来的玄风。
她两步凑上去,热切招呼:“玄风大哥!”
玄风愣了下,才想起来老大昨夜带回来个小乞丐。
“阿梨姑娘,有事吗?”
“不是说让我当奴婢,伺候你们老大么,我准备好了,先拖地,还是先洗衣?”宋令仪眯眼笑问。
想到老大昨夜的嫌弃,玄风讪讪一笑:“你会劈柴么?”
“……?”宋令仪的笑容僵在脸上。
劈柴?
她?
不让这群‘健身博主’劈,让她去劈?!
少女风化般沉默了,可玄风一个铁直男也并未多想,直接把她带回后厨院子,指着那堆砌成一面墙的木柴。
“主楼暂时不用你伺候,你就把这些柴劈了吧。”就当锻炼身体了。
后半句话,玄风并未说出来。这小丫头瘦得很,光吃不动也不行,劈柴正好,这么一面‘墙’,足够她打发时间了。
看着这面‘墙’,宋令仪惊掉了下巴。
早上还纳闷这么多柴堆在这儿,为什么没人劈,合着是留给她的。
玄风拍了拍她的肩膀:“慢慢来,不着急。我们平时都用东楼的厨房,这院子没什么人来,你劈完柴送东楼去,午饭在那儿吃。”
“……”
玄风交代完就走了。
大抵是常年浸淫军营,甚少与女子交往的缘故,他不觉得让女子劈柴是什么很难的任务。他们日日命悬刀尖,光是操练和应对潜在的危险就够忙了,可没功夫照顾一个小姑娘。
宋令仪站在墙前,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原以为此生不会有比穿成落魄官家小姐,日日风餐露宿更操蛋的事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她还能混到土匪窝里为奴为婢。
这牛马命,简直是她两辈子都甩不掉的魔咒!
想到这儿,宋令仪强忍落泪的冲动,捡起地上的斧头。
罢咯,做牛马的,还能挑活儿干么?劈柴生火,总比做土匪头子的通房强。
于是乎,少女本本分分劈了一个早上的柴。临到中午,又把劈好的柴火送去东楼,累到脱力,连吃两碗饭才缓过劲儿。
土匪们操练完,陆陆续续回东楼吃饭。
一群糙老爷们儿,突然看见一个容貌精致的秀气姑娘,就如饿狼看见猎物般,眼睛都快看直了。
宋令仪被他们盯得不舒服,两口刨完碗里的饭菜,返回后厨院子。
坐在柴堆旁的少女,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这寨子少说也有百十来个人,却一个女子都没有,实在太奇怪了。
她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少女,前世在职场混迹多年,见多了人性的阴暗面。
一个足够漂亮的年轻姑娘,在群狼环伺的男人堆里有多危险不言而喻。
她得赶紧跑,不能再耽误了。
…
入夜,月明星稀。
待到东楼那边的动静小了些,一道纤瘦身影鬼鬼祟祟摸出了后厨院子。
这两日山寨加严守备,要从正门离开,显然不现实。宋令仪白天勘察过了,靠近后山的石墙下有个狗洞,从那里钻出去,绝对神不知鬼不觉。
距离狗洞的位置越来越近,就在少女沾沾自喜时,殊不知危险也正在靠近。
宋令仪绕过暗廊,
忽然,一道高壮人影拦住了她的去路,壮硕身躯挡住所有光亮,如同天罗地网般罩住她。
宋令仪猛然抬头,眼神惊慌又胆怯。
“去哪儿?”
土匪声音粗犷,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少女身上寸寸逡巡。
宋令仪心如擂鼓,声线紧张道:“睡不着,溜溜腿儿。”
土匪冷哼:“白天就发现你在这边鬼鬼祟祟,怎么?想钻狗洞离开?”
宋令仪暗道不好,假笑道:“大哥误会了,我没想跑。”
察觉土匪目的不善,她边说边往后退,在土匪动身前,转身大步往主楼跑。
不料土匪动作更快,没跑两步,就拎住宋令仪的后颈,将她往一旁的沙袋上丢。
那土匪身上充斥着汗臭味儿,压下身时,熏得宋令仪几欲作呕。
“滚开!救命啊!”
土匪根本不惧少女的挣扎,在他眼里,捏死她如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慌乱挣扎间,宋令仪瞥见沙包旁边有块砖头。
趁着土匪放松警惕,支起身解衣带的空档,她伸手去够砖头,照着土匪的脑袋狠狠拍了下去。
土匪吃痛抱头,她又一脚踹中他的裤裆。
土匪没料到一个姑娘家,会玩这么恶心的下三路,一时不察,竟叫她得逞。
当即捂住下体,疼到身躯蜷缩,五官挤作一团。
宋令仪不敢耽误,撒丫子往前跑。
那土匪的长相本就粗犷,被少女踹中命根子后,好似露出青面獠牙的恶鬼,阴狠狠盯着逃跑的少女。
等缓过那阵儿,土匪立马追上去。
看起来笨重的身躯,此刻却如离弦之箭般迅疾。
眼看快把人追上,一道玄色身影忽然从天而降,拦在少女面前。
宋令仪刹不住脚,直直冲进萧明夷怀里。
情况突然,她惊慌抬眸,仰头便撞入那汪千尺寒潭。
对上少女噙着泪水的莹润乌眸,萧明夷心头好似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土匪神色略显慌乱,毕恭毕敬拱手行礼:“老大唔——”
只听得“砰”一声沉闷巨响,壮若猛虎的土匪被萧明夷一脚踹飞数米,后背撞上石柱。
房梁微颤,抖落一地灰尘。
那土匪不敢吭声,更不敢反击,半跪在地上,抬起手背擦去嘴里的铁锈味。
萧明夷冷冷看着他,语气平静:“徐二,你知道人跟动物有什么区别么?”
徐二怯怯抬头,一言不发。
他在太子麾下多年,清楚太子折磨人的手段有多残忍。
这小丫头是太子带回山寨的,可太子将人丢在后厨院子不闻不问,他以为太子不会管,才起了歹心。
萧明夷居高临下地睥着他。
“人会控制自己的欲望,就算春天来了,也不会像畜生一样,四处发情。”
“……”徐二埋头,脸上横肉颤动。
宋令仪慢慢冷静下来,惊疑望着萧明夷的背影。
原以为这群土匪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她喊了“救命”,也不会有人管。
没想到这土匪头子还是有几分原则,竟会为她出头。
静默两息,就在宋令仪琢磨着土匪头子会怎么惩罚徐二时,就听他淡淡吐出两个字“滚吧”。
“是。”徐二起身离开。
方才那一脚,看起来重,其实还在他能承受的范围。
宋令仪乌眸睁大。
刚开始还有些不可置信,转念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这群土匪才是一伙儿的,她只是外来人。况且山寨靠打家劫舍维生,需要人力,这土匪头子定不想损兵折将。
萧明夷回头看向宋令仪。
远处跃动的火光照亮他的五官,却照不进他的眼底。
“大半夜不在院子里待着,想跑?”男人漫不经心的嗓音压进耳朵里,不辨喜怒。
少女无端心颤,下意识挪开视线。
不为别的,气场太强了。
宋令仪上辈子见过很多帅哥,演员爱豆、小生硬汉,帅得各有千秋,但任何一人都不像眼前这位,气势凌厉迫人,哪怕一句话不说,也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仪,就像影视剧里的皇帝……
不对,不对,一个土匪头子,怎么能跟皇帝相提并论。
“没有。”宋令仪矢口否认,声音细如蚊蚋,“睡不着,溜溜腿而已,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在萧明夷面前,少女还不够圆滑,哪怕心思千回百转,开口仍然青涩,像是初春冒尖的嫩芽。
那双幽邃凤眸带着诡异和莫名的危险,落在少女身上时,叫人不寒而栗。
“我劝你不要乱动心思,这虎头山上陷阱众多,稍不留意就会命丧黄泉,到时可没人给你收尸。”
宋令仪呼吸微窒,反驳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与其说是训诫,不如说是警告。
萧明夷转身往主楼走,步伐缓踏沉稳,像是扣在人心上。
他方才本不想出手,毕竟时局紧张,又正值用人之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姑娘教训麾下的将士,难免叫底下人寒心。
可若不出手,这类肮脏事有一就有二。
小姑娘宁愿行乞,也不愿卖身青楼,可见是个有骨气的。既然把人领回了山寨,又何必把人往死路上逼。
宋令仪轻手轻脚跟在男人身后,神情恍惚,心不在焉,连前面的人何时停下都不知,一头撞上肉墙。
“……”
少女屏息回神,忙不迭后退半步。
萧明夷神情冷淡:“给你一刻钟,收拾好东西来主楼。”
“……去主楼做什么?”宋令仪弱弱问。
廊下火光流淌在男人锐利深邃的面庞,颓懒又透着风流,语不惊人死不休:“孤男寡女,能做什么?”
宋令仪瞪大眼睛。
还以为是个有原则的土匪,没想到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动作快点,不然把你丢山里去喂野兽。”
“……”
大抵是土匪头子给少女的第一印象太过恶劣,她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一溜烟跑回后厨院子打包行李。
在去主楼的路上,少女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好歹这土匪头子长得不错,委身就委身吧,总比丢了命强。
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她找到机会回京,必定一纸诉状告到御前,端了这狗屁山寨解气!
思忖间,她已站在主楼前,檐下挂着的两个红灯笼幽幽亮着。
静谧黑夜中,这座两层的木制建筑犹如暗流涌动的深海,而潜藏在海底的巨大怪兽,随时会将她吞没。
宋令仪深吸一口气,抬步走进主楼。
一楼正堂安静无声,与东西两楼又脏又臭的环境不同,这里干净整洁,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淡淡木质香,可见主人家是个有格调的人。
“……”
格调?
这是一个土匪该有的东西?
宋令仪揉了揉眉心,控制住乱飞的思绪。
“大爷?”她轻轻唤了声。
总得让土匪头子知道她按时来了,别给她丢山里去。
半晌,回应少女的是一室静谧。
“难不成是睡着了?”她嘀咕道。
话音方落,头顶传来两声轻轻的闷响,少女抬头往二楼看。
烛火幽微,一道颀长的黑影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站在栏杆后。
少女杵在原地,看是一声没叫,实则灵魂走了有一会儿了。
“愣着干嘛,还不赶紧上来。”萧明夷淡淡开口。
听到熟悉的声音,宋令仪回神,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这狗男人,一声不吭扮鬼呢?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么!
腹诽归腹诽,少女还是乖乖上楼了。
二楼走廊晦暗,唯有左边的房间亮着烛光,萧明夷抱臂倚靠门框,下颌微抬。
“从今日起,你就住那个房间了。”
宋令仪循着他的目光往后看,走廊对面有个半开门的小房间,屋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不等她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高大身影倏然压了过来,宋令仪被迫身躯后仰。
逆着光,男人的表情看不真切,只觉那道目光迫人又冰冷。
“今日的事,再无下次,只要你安分待在主楼,没人会来招惹你,懂?”
换而言之,她若不知好歹,再生出逃跑的心思,无论落到哪种境地,都与他无关。
这应该算第二次警告了,少女迟钝点头。
砰——
关门声突兀响起。
门风撩起少女鬓边碎发,她呆呆看着紧闭的房门,错愕无言。
默了两息,少女提着行李往小房间走。月光透过窗户,依稀能看清屋里的简陋陈设。
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木凳,角落里还有个洗漱用的盆架。至少比柴房的环境好些。
宋令仪简单收拾一番,平躺在床上。
周遭静谧,轻微的叹息声在黑暗中响起。
今夜发生的事,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这群土匪连人都敢杀,平日逼良为娼的事儿肯定没少干。徐二没有得逞,反被教训一顿,往后指不定怎么给她使绊子。
土匪头子为了一个奴婢教训兄弟,传出去必会让底下人心生不满。
这也就不难解释,土匪头子为何瞧不上她,还让她住进主楼了。
他应该想给其他人制造一个假象。
只要让其他人认定她是老大的女人,就不会置喙他教训徐二的事,反倒会觉得徐二调戏老大的女人,挨一脚是罪有应得。
在找到合适的逃跑机会前,她不如将计就计,讨好土匪头子,让其他土匪觉得土匪头子很宠她。
这样一来,不仅能省去很多麻烦,还能趁土匪头子不注意,找机会离开山寨!
说干就干,翌日清晨,萧明夷一推开房门,便看见宋令仪站在门外。芰荷色的裙衫裹着纤瘦身躯,如一捧春日绿意拥着最娇艳的那朵牡丹,翩然欲仙,让人想要采摘。
少女眉眼弯弯,抬头望着他。
“大爷,您终于醒了,饿不饿?”
“……”
眉心几不可察地跳动一瞬。
萧明夷眸光幽幽地盯着她,脑子里冒出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小丫头精明得很,肚里指不定在酝酿什么坏心思。
“怎么了?”
“今早有肉包子和青菜粥,我给大爷端上来?”
萧明夷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抬步往楼下走,少女跟小尾巴似的紧跟着。
晚春清晨,山寨里格外安静,偶尔传来几声蝉鸣和犬吠。
明净日光透过树叶间隙,斑驳光影洒在台阶上,给山寨添了些盎然生气。
东楼饭厅里坐满了人,叽里呱啦嚷个没完。
昨夜发生的事,他们都听说了。纷纷调侃徐二色胆包天,连老大的女人都敢碰。
徐二虽有不满,却也只能忍下。
“不过……那丫头真住进主楼了?”有人好奇问。
谁不知道太子殿下洁身自好,在丹阳郡的几年里,有不少官员往府上送美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就没见太子殿下收过。
数道目光齐刷刷看向玄风。
玄风嚼了嚼包子,含糊道:“我哪儿知道。”
“这丫头是有几分姿色,不过太嫩了。”
“是啊,瞧那小身板,经得住老大折腾么,别散架喽哈哈……”
“老大之前想收她,这丫头却不知好歹,嘴里寻死觅活的,昨夜还不是从了。”
“嗐!咱老大多俊俏啊,就算是城里的花魁娘子,见了都得倒贴上去……”
肆意的交谈声传出饭厅,正好被门外的二人听见。
宋令仪眉头微蹙,暗骂这群土匪粗鲁无礼,甫一抬头,对上土匪头子睇来的视线。
少女愣了一瞬。
顶着压迫感十足的视线,扯唇笑了笑,装作若无其事道:“大爷看我作甚?”
萧明夷不语,抬步进饭厅。
这群人看见老大进来,调侃的声音立马小了。不等他们起身招呼,那抹芰荷色身影也跟着进来,还坐在了老大身边。
众人吃惊。
老大的身份何等尊贵,就算纡尊降贵与他们同吃同住,从来都是单独坐一桌,谁也不敢逾矩,这小姑娘竟然……
榆木方桌前,宋令仪看着肉香四溢的包子和热腾腾的粥,面上虽一片平静,嘴里却克制不住地分泌唾液。
萧明夷舀了勺清粥,慢条斯理咽下。
忽而,碗里多了个包子。
他眸光微沉,偏头去看宋令仪。
少女细眉轻挑,眼尾含笑,黑曜石般剔透轻盈的眼珠盯着他,漂亮得不像话。
“这包子好吃,大爷快尝尝。”少女嗓音婉转,犹如玉振。
饭厅里安静下来,大家似乎都在等自家老大的反应。
萧明夷垂眸瞧着碗里的包子,并未戳穿少女的小心思。
随着聚来的视线越来越多,他眉头一皱,抬眼扫过饭厅众人,目光冰冷又凛冽,被他扫到的人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戏。
宋令仪埋头喝粥。暗自庆幸这土匪头子上道,没有当众下她面子。
思忖间,忽觉有一道阴寒视线落在身上。
她蹙了蹙眉,抬头往右前方看——徐二幽幽盯着她,眉眼如乌云压沉,配上满脸横肉,可怖极了。
宋令仪心脏猛跳,急忙收回目光。
毫不怀疑,这人侵犯未遂,被她踹了命根子,定是记恨上她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不知收敛神色,可见是个张扬自大,报复心极强的人,若是私下被他抓住……一想到这儿,宋令仪端着木碗的手不禁握紧,心也沉下去。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土匪头子保得了她一时,保不了一世,得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吃完早饭,土匪们各自去广场上操武。
玄风与几名亲信留在主楼正堂内,向萧明夷汇报一些山寨里的事。
临了,其中一名亲信发起牢骚:“这虎头山里的陷阱太多了,昨夜巡防后山,属下差些掉进坑里。”
其余人哈哈大笑,不以为意。
“掉进去,再爬出来呗。”
“就你这身手,还怕一个坑,最近是不是疏于锻炼了?”
那人微恼:“那坑深得很,上面铺了一层草皮,轻易发现不了,人掉进去,不死也得瘸条腿!”
两个月前,这座寨子的土匪拦路打劫,被他们一锅端了。他们占了寨子,发现山里野兽多,之前那拨土匪在山里设了不少陷阱捕猎。
平时巡防,都得多加提防,稍不注意就会掉下去。运气好没事儿,运气不好,掉进有捕兽夹和竹签桩的坑里,命就没了。
任他们七嘴八舌谈论,坐在上首的男人自顾自磨着箭头,看不出什么情绪。
宋令仪沏茶回来,刚好听到他们在讨论后山陷阱的事,没急着进去,靠在门口多听了两句。
警觉门口有人偷听,萧明夷淡淡掀眸,箭头在指尖转了转,猛地刺过去。
铮——!
锋利的箭头穿过窗棂纸,从宋令仪眼前半寸划过,直直插入柱子。
她浑身僵硬,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再敢偷听,割你一只耳朵。”语气冰冷。
一切都发生在倏然之间。
满堂死寂,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愕然。
宋令仪慢慢回神,深吸口气,用力将箭头从柱子上拔下来,抬步进正堂。
“大爷误会了,不是偷听。”她将手里的托盘往前一递,“我给大爷沏了茶,怕打扰你们谈事,就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少女眨眨眼,满脸纯然。
堂内气氛凝滞。
玄风笑着打圆场:“阿梨姑娘有心了,茶水放桌上就行。”
“好。”
宋令仪最擅长给台阶就下,将木托盘放在桌案上。
坐在上首的男人始终盯着她,没有说话。
其余几人汇报差不多了,纷纷起身告退,正堂里很快只剩他们二人。
被那种寒潭浮冰的眼神望着,宋令仪颇有些不自然。
这土匪头子真是喜怒无常,难伺候。
“大爷,您生气了?”她歪头询问,眸光灿然若星。
萧明夷眸色闪动了一下。
视线冷淡扫过桌上的茶水,抬了抬下颌:“这称呼难听死了,我姓沈,家中排行第五,表字无晦,你唤我——”
话没说完,少女就抢答道:“那我唤您‘五爷’吧。”
嫌难听,偏不如你意。
“……”萧明夷扫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也没反对。
萧姓,乃是大渊国姓;而沈姓,是他母后的姓氏,说出来不会暴露身份。
不过说与不说,在少女眼里没什么区别。她连当今天子的年号都不知,更别提国姓了。
“五爷唤我‘阿梨’就行。”宋令仪道。
阿梨,一听就是小名或是随意虚构的名字,但萧明夷并不在乎,毕竟他也未曾告诉她真实身份和姓名。
萍水相逢,终于分别之日,交往不必过深。
…
临到傍晚。
后山巡逻换防,宋令仪提着食盒,主动去给玄风送饭菜。
她初时不懂,为何一个山寨的守备,会跟军队一样严密。后来想想,宋父抗击海寇,牺牲在丹阳郡,这陌生朝代不太平,守备严密些也很正常。
暮春时节,林子茂密,蝉鸣鸟叫不绝于耳,
玄风等人只巡防山寨的边围,并未深入后山。这会儿巡完两圈,正坐在瞭望台上偷懒。
看见来送饭菜的人是宋令仪,五个人都有些吃惊。
玄风一手搭着栏杆,笑问:“怎么是你来送饭?”
“柴大哥烫伤了手,我就替他来了。”宋令仪回答的语气自然。
柴大哥就是负责做全部人伙食的火头兵,参军之前在酒楼里做过几年厨子,手艺了得。
五个人都有些饿了,打开食盒,大口吃起来。
没人注意到宋令仪站在瞭望台边沿,目光所及之处,视线不断逡巡。
“玄风大哥,你一般要值守几个时辰啊?“她状似不经意地问。
玄风咽下嘴里的菜,闲聊道:“一组要巡两个时辰,不过后山陷阱多,又没人能绕过前山突袭,我们要提防的只有山里的野兽,比巡防前山松快。”
两个时辰,那下次换防的时间就是亥时。
宋令仪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只要一日待在山寨,那徐二始终是个隐患。今早听闻后山有陷阱,或许她可以利用陷阱,让徐二受点伤,歇养个十天半个月。
这样,他就打不成她的主意了。
“玄风大哥,这后山陷阱不是山寨设的么?”
玄风吞咽的动作顿了顿,几人抬头交换视线。而宋令仪背着他们,并没看见他们变了脸色。
“为何这么问?”
宋令仪摩挲着下巴,淡淡道:“嗯……你们好像并不清楚陷阱的位置。”
早上听那人的语气,似乎不知后山设的有陷阱。既是山寨里的人,为了安全起见,没道理不清楚陷阱设在哪里。
玄风抵唇轻咳:“很早之前设的了,埋得隐蔽,有人不清楚也正常。”
宋令仪轻轻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徐二多半也不清楚后山陷阱的具体位置,这几日找机会到附近看看。
“原来如此,那你们可得注意安全,别掉进陷阱里去了。”少女回头关心道。
霞光疏疏穿过山林的间隙,洒在她芰荷色裙摆上,似浮光跃金。
玄风差些看直了眼,摆了摆手,大大咧咧道:“放心,只要不踏过下面设的红线,就不会踩中陷阱。”
宋令仪淡淡一笑,没再多问。
问得越多,将来徐二出事,扯到她身上的概率越大。
土匪头子喜怒无常,不好相与,若叫他知道她的心思,定会重重惩罚她,杀了她也不一定。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徐二欺负过她,总不能只挨一脚就算了。
接下来的几日,宋令仪包揽了去后山送饭菜的活儿。因性子活泼,跟谁都能唠两句,很快跟山寨里的人熟络起来。
借着送饭菜的由头,她将瞭望台西面的地形大致摸了清楚。
西边靠近悬崖,山寨的人一般不会往西巡查。红线以外,百米范围内的陷阱都只是深坑,上面铺了草皮和枯枝,很隐蔽。
宋令仪在几处陷阱边上做了标记,本打算再观望两日,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日,她照常去后山送饭菜,登上瞭望台,却意外看见了徐二。之前旁敲侧击过,今日值班的人里并没有他。
徐二撑着栏杆,死死盯着那道芰荷色身影,恨不得将其拆吃入腹。
察觉到他的目光,少女不敢对视,心头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连递食盒的动作都有些颤抖。
其余几人知道徐二和宋令仪有过矛盾,也清楚徐二睚眦必较的性子,没让宋令仪多留,接过食盒就让人回去了。
少女前脚刚走,徐二身形一动,也要下瞭望台。
“诶!”
留着络腮胡的汉子觉得不对劲,开口叫住徐二,语气试探:“你去哪儿?”
徐二回头,做了个解裤腰带的动作,不耐烦道:“人有三急,还不许我下去撒泡尿?”
络腮胡汉子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大家都是一个营里出来的,有些事说太多,容易影响感情。阿梨那丫头现在是老大的女人,徐二再混,应该也不敢再对她出手。
纠结片刻,络腮胡汉子摆手道:“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徐二转头下瞭望台,正要往北边的林子走,余光瞥见一道芰荷色身影蹿进了西边林子。
他脚步一顿,眼底掠过精光。
就知道这死丫头天天来后山送饭菜没那么简单,果然是想跑。
西边尽头是悬崖,等他爽完,把人丢下去,神不知鬼不觉,老大追究不到他头上。
徐二抬手搓了搓鼻头,紧跟上去。
林中静谧,偶尔有几声鸟叫。山寨拉的红线就在脚下,男人没有犹豫,一脚跨过。
见鱼儿上钩,宋令仪不敢掉以轻心,一路引着他往做了标记的陷阱走。
可一刻钟下来,沿途好几个陷阱都没发挥作用,她逐渐焦躁起来。
二人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徐二这人很聪明,知道林中有陷阱,好几次都精准避开。
眼看离瞭望台越来越远,他也不再担心被其他人发现,逐渐加快脚步。
宋令仪闷头往林子深处跑,心头愈发紧张。
越靠近悬崖,林子越开阔,伴随的危险也就越多。
慌乱间,宋令仪瞥见右前方两棵大树中间有一处陷阱,上面铺的草皮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轻易发现不了。好在她眼尖,发现悬在陷阱边沿半寸,用来绊人的鱼线。
少女没有过多犹豫,果断绕过陷阱,躲在树下。
不多时,徐二跟了过来。
因少女藏在树后,他第一时间没看到人,心头还小慌了下。环顾四周后,发现大树下露出来的裙摆,他冷冷一笑,口气嚣张:
“死丫头,上回让你跑了,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
“老大不在,我看谁能救你!”
这里是密林深处,远离瞭望台,靠近悬崖,山寨的人巡防不会来这里。
蹲在树下的少女心惊胆颤,两只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掌心不停冒汗。
今日原本不想对徐二出手,可机不可失,他与其他土匪换班,下次值守的时间不确定,再拖下去,等柴大哥的伤好了,她就没机会来后山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我警告你别过来!我是五爷的人,他要是知道你欺辱我,定不会饶你!”
宋令仪拔声分散徐二的注意力。
徐二本就没打算活着放过她,所以根本不怵。他缓步朝大树走,似在享受抓捕猎物的快感。
“女人而已,老大玩腻就丢了,难不成还奢望老大会娶你?”他嘲讽道。
“不如乖乖从了我,等老大玩腻了,我还能替你求求情。”
呸!
下流胚子!猥琐男!
宋令仪心头怒骂。
徐二满脑子都是那点龌龊事,根本没注意脚下的情况,等他察觉不对时,已踩到了陷阱。
唰——
伴随一声惊恐的嚎叫,大树后传来塌陷的动静。
中了!
宋令仪眸光陡然一亮,慢慢探出脑袋往后看。
陷阱塌陷处,地面露出两米宽的不规则大洞,除了最开始的嚎叫,里面再无别的动静。
少女心有余悸,不敢太快靠过去,原地等了十息,连声呼救都没听到,才后觉情况不对。
山林间寂静万分,一丝风都没有,虫鸣消隐。
她慢慢走到陷阱边沿,探头往里看——
徐二呈诡异的姿势‘躺’在陷阱底部,双眼瞪直,没了生气,密密麻麻的竹签桩穿破他的肉体,鲜血四溅,染红锋利的竹签桩。
“啊——”
少女吓得瘫坐在地。
暮春不冷不燥,她却浑身冰冷,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乌眸里满是恐惧和惊慌。
密林外围的陷阱只是些深坑,宋令仪下意识以为所有陷阱都是那样,根本没料到这处陷阱里有竹签桩。
现下徐二死了,巡防的人长时间没见他回去,定会起疑。
思及此处,宋令仪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蹭掉陷阱周围的脚印,快速离开密林,回到山寨。
午后的山寨清静。
刚从主楼出来的玄风迎面碰见宋令仪,抬手招呼:“阿梨姑……”
话没说完,心不在焉的少女径直从他身边掠过,好像根本没发现他一般。
玄风没去细想少女的反常,耸了耸肩,往东楼去。
回到二楼小房间,宋令仪呆坐在桌边,脸色苍白如纸,脑子里不断浮现徐二的惨状,折磨得她痛苦抱头。
不关她的事,明明是他欺辱人在先。今日送饭菜,他如果不心怀叵测跟踪她,怎么会掉进陷阱。
她只是自保而已!
然而,自我劝慰的话,并没有起作用。无形中,仿佛有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叫她呼吸困难。
穿来这狗屁地方,她的运气就没有好过!
宋令仪还未从惶恐不安中缓过神,一张清婉小脸白了又白,只觉头晕目眩,疲惫不堪。
思绪恍惚时,房门被敲响。
她双肩微颤,慢慢转头看向房门。
陷阱在密林深处,山寨里的土匪不可能这么快找到徐二的尸体,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会怀疑到她身上。
宋令仪,镇定,不要惊慌,至少在他们怀疑你之前,要装作无事发生。
静了片刻,她咬着失了血色的唇瓣,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的瞬间,宋令仪扬起一抹纯然无害的笑容,眉眼弯弯:“五爷,怎么了?”
萧明夷面容冷淡,注意到少女微红的眼角,略觉疑惑。
“你哭过?”
宋令仪眸光轻闪,欲盖弥彰地抹了抹眼睛,“方才风大,眼睛里进沙子了。”
这个说法过于拙劣,萧明夷凤眸微眯,懒得追究。
“既然无事,就把楼下正堂清扫了,再沏杯茶来。”
吩咐完,萧明夷转身要走,忽而想到什么,又回头看着少女,眼神莫测。
“……”
宋令仪乌眸圆睁,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人是看出什么了么?
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他们根本发现不了尸体……
就在她忐忑不安到极点时,萧明夷再次开口:“沏茶的时候,记得把手洗干净。”
“……?”
宋令仪心里有一万句脏话骂过。
这句话,配上土匪头子的眼神,太侮辱人了!
流浪的时候,为了低调,才弄得一身邋遢,可他这话说得就像她多不爱干净似的。
宋令仪微笑应下,跟着他往楼下走。
怕土匪头子事后觉得异常,宋令仪唇瓣动了动,觑着男人的侧颜,轻声道:“五爷不问问我为何哭?”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萧明夷淡淡道。
“……”宋令仪深吸一口气。
很好。
脑子里酝酿了一堆话,却被男人一句话轻松堵住。
这个男人简直是上天派来折磨她的!
…
夕阳西下。后山巡逻已换了批人。
宋令仪蹲在地上,拧干抹布的水,慢吞吞擦拭走廊地板。
好不容易将廊庑打扫得纤尘不染,刚直起腰松口气,一个络腮胡汉子急吼吼进了主楼。
鞋底踩出一串脏污的脚印,看得宋令仪眼前一黑。
啪嗒——
抹布脱手,落入脏不见底的水盆里。
不等她为一下午的劳动成果哀泣,主楼正堂里传来谈话声:
“老大,徐二不见了。”
宋令仪心下一紧,佯装擦拭窗户,靠近偷听。
坐在上首的男人剑眉微蹙,脸上却看不出多少情绪,“他不是主动换班巡防后山么,怎么会不见了?”
络腮胡汉子叫王冲,是个校尉。与徐二是同乡,又进了一个营,关系还不错。
徐二说去解手,一个时辰没回瞭望台。他下值回到山寨,找了一圈也没见人,觉得事情不对,立马来主楼汇报。
萧明夷听完,神色一凝,掀眸望向廊庑。
“仔细找过了?”
“到处都找过了,寨里的兄弟都说没见他回来。”王冲焦灼道。
他来主楼,除了汇报徐二不见的事,还想看看阿梨姑娘在不在。
徐二这人混不吝,上回吃了闷亏,指不定记恨上阿梨姑娘了。见人来送饭,后脚跟着离开,可能不是解手那么简单。
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立马赶来主楼,可阿梨姑娘不仅在主楼,看起来还完好无恙。
“老大,咱要不把兄弟派出去找找?”
长眉压低几分,萧明夷沉声道:“这几天山下局势不明,徐二不会独自下山,他不见之前,可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异常的地方……
王冲想了想:“没有啊,他说去解手,一去就没回来。”
萧明夷没说话,朝漆案的方向看了一眼。
漆案上,博山炉内飘出一缕白雾,香气盈满室内。
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一定还在山上。
“搜山。”
土匪头子低沉醇厚的声音飘出正堂,落入少女耳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暴风雨前的湿闷窒息感,她颤颤拧着抹布,听见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的。
…
入夜,下了一场大雨。
窗外雷声轰鸣,床榻上的少女睡得并不安稳,捂紧耳朵,辗转反侧。
暴雨肆意砸响窗户,宋令仪只要一闭眼就会梦见密林陷阱,折磨到后半夜,她彻底失眠。
天光微亮,云消雨歇。
宋令仪挂着两个黑眼圈,无精打采下楼。
因土匪头子下令搜山,此时东楼饭厅里的人,比以往少了大半。
宋令仪刚坐下,就听见隔壁桌的土匪高声谈论:
“这徐二一夜未归,能去哪儿啊?”
“谁知道呢,老大让搜山,这都多久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他昨天还跟我说去城里找花魁娘子喝酒,是不是真下山了?”
“不可能,老大有令在先,再说了,那二皇……”
那人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塞了个包子堵住嘴。
“二皇什么,二黄前几天走丢了,别惦记了。”
大抵是意识到说漏嘴,那人瞥了眼宋令仪,打哈哈道:“是啊,是啊,走丢了,瞧我这脑子,又忘了。”
宋令仪心不在焉,根本没细琢磨他们的谈话。
低头咬了口包子,暗忖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昨夜下了场大雨,冲散了林中所有的痕迹,但尸体迟早会被发现。土匪头子很聪明,真相怕是瞒不了太久,她得赶紧下山。
她观察过了,前山守备也是两个时辰换一次岗。马厩的钥匙除了专人保管,还有一把备用钥匙在土匪头子身上。
山路难行,没有马,逃不了多远就会被抓住。
宋令仪托着雪腮,勺子搅动碗里的清粥。近水楼台先得月,等土匪头子不在,偷偷进他房间拿钥匙。
白天戒备森严,等晚上换岗,或许有机会下山。
后山很大,寨里人手有限,不能全部去搜山,距离徐二失踪,已过去十几个时辰,还是一点儿收获都没有。
午后。
趁着萧明夷不在主楼,宋令仪悄悄潜入他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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