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依我小说 > 其他类型 > 荒年深山捡夫君,开口竟是东厂活阎王裴寂崔小七结局+番外小说

荒年深山捡夫君,开口竟是东厂活阎王裴寂崔小七结局+番外小说

十七吖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大禹二十五年,十月就飞雪连了天。都城外山脚下的清水村,已是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衣”。“猎户崔氏十六未嫁,今年需缴未婚税银八两!”冷风卷着税吏武大富的声音,飘进崔家的茅草屋。屋内,崔小七趴在床沿边被冻醒,碳盆的火后半夜就没了火星子。她彻夜守在这个被她捡回来的男人身边又是包扎伤口,又是喂药。总算是没有浪费她压箱底的贵重药,终是给他续上了一口气。听到屋外的声音,崔小七为男人掖好被子,站起身,揉了揉冻的发麻的腿脚,打开屋门,斜倚在门框上。“呦!武爷您可起的真早呢,这鸡都没还叫呢,看来嫂子这炕头没给您暖热啊~”税吏武大富是隔壁村的,这三年来,每年都负责收清水村的赋税,和村民们也算混了个脸熟。他斜眼瞥了瞥心大的崔小七,喉结滚了滚:“姑娘家家的别...

主角:裴寂崔小七   更新:2025-06-11 14:25: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裴寂崔小七的其他类型小说《荒年深山捡夫君,开口竟是东厂活阎王裴寂崔小七结局+番外小说》,由网络作家“十七吖”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大禹二十五年,十月就飞雪连了天。都城外山脚下的清水村,已是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衣”。“猎户崔氏十六未嫁,今年需缴未婚税银八两!”冷风卷着税吏武大富的声音,飘进崔家的茅草屋。屋内,崔小七趴在床沿边被冻醒,碳盆的火后半夜就没了火星子。她彻夜守在这个被她捡回来的男人身边又是包扎伤口,又是喂药。总算是没有浪费她压箱底的贵重药,终是给他续上了一口气。听到屋外的声音,崔小七为男人掖好被子,站起身,揉了揉冻的发麻的腿脚,打开屋门,斜倚在门框上。“呦!武爷您可起的真早呢,这鸡都没还叫呢,看来嫂子这炕头没给您暖热啊~”税吏武大富是隔壁村的,这三年来,每年都负责收清水村的赋税,和村民们也算混了个脸熟。他斜眼瞥了瞥心大的崔小七,喉结滚了滚:“姑娘家家的别...

《荒年深山捡夫君,开口竟是东厂活阎王裴寂崔小七结局+番外小说》精彩片段




大禹二十五年,十月就飞雪连了天。

都城外山脚下的清水村,已是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衣”。

“猎户崔氏十六未嫁,今年需缴未婚税银八两!”冷风卷着税吏武大富的声音,飘进崔家的茅草屋。

屋内,崔小七趴在床沿边被冻醒,碳盆的火后半夜就没了火星子。

她彻夜守在这个被她捡回来的男人身边又是包扎伤口,又是喂药。总算是没有浪费她压箱底的贵重药,终是给他续上了一口气。

听到屋外的声音,崔小七为男人掖好被子,站起身,揉了揉冻的发麻的腿脚,打开屋门,斜倚在门框上。

“呦!武爷您可起的真早呢,这鸡都没还叫呢,看来嫂子这炕头没给您暖热啊~”

税吏武大富是隔壁村的,这三年来,每年都负责收清水村的赋税,和村民们也算混了个脸熟。

他斜眼瞥了瞥心大的崔小七,喉结滚了滚:“姑娘家家的别瞎扯!去年这个时候就催你嫁人,你不听,现在倒好,还没嫁出去,交银子吧!”

后头的小税吏摊开掌心,不耐烦地催促,“少啰嗦快点~”被他瞪得缩回伸出的手。

三年前,大禹国与邻国爆发了一场战争,死伤数百万人。

朝廷为了增加人口,推出了严苛的婚育税政策。

女子十六岁未出嫁,需缴纳八两未婚税;十七岁未孕,则要缴纳二十两未育税。

整个清水村,年满十六还未嫁人的,独剩崔小七。

里正王守根从人后钻到人前,浆洗的发白的补丁棉袄肩头落着一层雪粒子。

“七丫头,不是叔说你......”说着搓了搓冻红的手,“叔上门提亲多少次,你就是不点头嫁给我家文娃子,但凡你松口,这银子可就不用交!!!到底是女娃子......眼皮子太浅!”

崔小七嗤笑一声,揣着明白装糊涂,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心里没点数吗?好吃懒做,炕都不下,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屋,胖的比猪还肥!!!

她伸手够到墙上挂着的弓箭,搭箭上弓。

箭头对向王守根,笑的邪性,“我说过,再逼我嫁给你儿子,这箭可是想尝下人血的味道!”

王守根瞧着崔小七勾起的唇角,就像是瞧见阎王朝他招手,吓的连退三步,认怂地摆着双手,“不......不逼你......”

这跟疯子一样的崔小七,心中是彻底断了结亲的心思。

必须回家打消文娃子娶这七丫头的念头,疯妇娶回家,王家祖坟里的祖宗气的都能连夜爬出来。

崔小七鄙夷一瞥,怂包!

“王里正,你儿子今年二十了吧,按照税令,二十还未娶到媳妇,需要缴纳税银五两!”

武大富话一落,王守根局促地搓着双手,连连点头,“是、该交、卖粮嫁女也是得交的。”

“崔小七,银子呢?”

崔小七不紧不慢地将弓箭挂回墙上,“银子自然是没有!”话锋一转,“但是......”

众人闻言脸色发灰。

崔小七双手抱臂笑道,“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这成了亲,未婚税自然是不用交咯!”

王守根摇头不信,这交税银的节骨眼,她要成亲?和谁?怎么自己这个里正不知?

别人家吃糠咽菜,这崔家天天往院外飘着肉香,他没少跑她家,想着咋地也能吃口肉。

奈何这崔小七没眼色劲儿,别说是肉,一口肉汤都没喝上。

再加上不同意婚事,总之,心里是有些不痛快的。陡然提高声音训斥道,“七丫头,嫁人不是嘴皮一碰的事儿!可别匡骗武大人!说谎啥用不顶!”

“咳咳......”他话说的太快,吸了凉风嗓子眼发痒剧烈咳嗽起来。

“今日我成亲,您激动个什么劲儿?我崔小七可从来不胡诌骗人,人搁床上躺着呢。”说完,朝着屋内瞥了一眼。

王守根又气又急一张驴脸拉的老长,快步走到窗边,伸着脖子往里一瞧,果然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从身形上看,是个男人,这颀长的身段明显不是崔家人能冒充的。

人还受了伤!他怒气冲冲地质问道,“床上的男人是谁?”

“我即将入赘的相公啊,他是我捡来的~”崔小七如实所说,这也瞒不住。

“捡来的人没有户籍,这婚可不算数!这嫁人可不比打山鸡!这野男人还受了伤......”

王守根浑浊的眼珠子滴溜一转,“谁知道是不是敌国探子?”

文娃子都没娶到媳妇,怎么能让她先嫁人!!

俩人只隔一丈远的距离。

崔小七从鹿皮做的靴中,掏出一把利刃扎进门框上,“他有户籍,良民一个!!!倒是你好像救过敌国的探子!”

“你!”王守根脸涨成黑红色。

他确实为了一吊钱,救过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知道的人可没几个,她咋知道?

武大富铜锣铛地一敲,雪粒子簌簌震落:“都闭嘴!”

半月前,崔小七送他两只野鸡。家里的妻儿老小可是多半年都没见过荤腥了,看在这的份上,他愿意为崔小七争取几日时间。

他盯着崔小七说,“就三日,届时拿不出婚书户籍,又不交不出银子...”指尖指向都城方向,“官媒可是已经候着了。”

崔小七绷紧了神经,咬着嘴里的软肉。

前几日进城,她亲眼见过官媒的手段。

未出嫁的姑娘随便指亲给丧偶又或者光棍汉年龄都是出奇的大,甚至还有五六十岁的!

“三日后,我崔小七拿不出户籍和婚书,自愿官媒指亲!”

崔小七也是豁出去了。

王守根离开前,烟锅子熏得蜡黄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崔小七,发狠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瞥见她重新去拿弓箭,吓的猛地缩回手,灰溜溜猫着腰跟在武大富身后离开。

崔小七看着众人离开,原本勾着笑的嘴角渐渐压了下去,唇线绷得笔直。

自己只有三日时间去准备。

她前世是射击冠军,十五岁出国打比赛时,刚一出飞机场,就被一辆无牌车撞飞。

这是她穿越来的第二个年头,没有系统傍身,更是没有金手指。

离谱到只是空有现代思想的人,没有能力去应对致命的危险,和不太平的时局。

卑微到能活着、能吃饱肚子就是幸事。

眼下,这光景,银子铁定是没有的。

随意嫁人?她不干!

恰好,昨日上前打猎,遇到了浑身是血的男人。

她本不想多管闲事,毕竟已经捡了两个妹妹了,这再捡,怕是又要挨娘三天三夜的絮叨了。

可蹲下身子,瞧见男人的脸时,她改变主意了!

天降美男,正好缺个相公。

没银子、嫁肥猪?她选择娶美男,好歹养眼又能避税。

屋内,炭盆的火“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崔小七托腮盯着火苗,枯枝在掌心转得飞快,戳着地上那团浸透血污的绸缎。

怎么瞧都像古装剧里男主穿的飞鱼服!!!

她手腕一抖,枯枝挑起血衣丢进炭盆。

“刺啦”一声血衣被火苗吞噬,燃烧殆尽。

紧接着,崔小七端起脚边的血水盆,泼在后院老槐树下。

刚从后院折返,一声清脆的“嘎嘣声”,她警觉抬头,一个“庞然大物”猫腰蹲在她家篱笆墙外,鬼鬼祟祟地朝院内张望。

那庞大的身形,可不正是王守根家二百五十斤的胖儿子——王文翰!

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王文翰双手撑着篱笆墙,借力“嚯”地站起身,不再遮掩。

他眯起绿豆大的眼睛,瓮声瓮气地质问:“小七!听我爹说你要嫁人?这十里八村谁不知道你是我的!哪个不长眼的敢抢我女人?”

崔小七拧眉,自打穿来,这二百五十斤的胖小子,跟狗屁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她不是歧视胖子,是厌恶这种一而再再而的死缠烂打。

“滚!!”崔小七唇瓣冷冷丢出一个字,利落转身,抬腿就往屋子走。

王文翰急眼了,就盼着这次交未婚税银能让她松口嫁给他!

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崔小七这样的美人,在这十里八村可是难再找出一个,守着这朵花儿这么多年,怎能让一个野男人把娇艳的花儿摘了。

今日必须“生米煮成熟饭”!

王文翰发狠,庞大的身躯猛地撞向篱笆墙。

“哗啦”一声,篱笆应声倒地,他张开双臂,朝着崔小七扑去。

崔小七耳尖微动,脚下借着雪粒子向前一滑,身形敏捷地闪到墙边。

抄起墙角的弓箭,弓弦拉满,箭头直指王文翰呵斥道:“你再敢往前一步,保准让你变成刺猬!”

王文翰猛地刹住脚,鼻尖几乎要撞上箭头,呼出的酒气熏得人作呕:“好妹妹,箭拿稳咯,别伤到哥哥......”

嘴上说着,手却不安分地往前探。

“嗖”的一声,箭矢擦着他的发顶飞过,带着一缕头发,“砰”地扎进篱笆外的古槐树干上。

王文翰怎么都没想到崔小七真敢下手,黑的泛油光的旧棉裤下那双粗腿忍不住哆嗦起来,“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一张脸涨猪肝色,恼羞成怒道,“好你个崔小七!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报官,你家的野男人是敌国探子!”

话音还没落地,那胖小子竟是往日跑的都快,一溜烟出了村口。




崔小七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懊恼地咬了咬下唇。

刚才就应该射到他腿上。

昨夜本就一夜未眠,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被抽疯的王文翰这么一搅和,没了睡意,心卡到嗓子眼,忐忑起来。

眼下男人身份不明,还昏迷不醒,必须赶在官府来人前把亲成了,有了婚约书,还能挡一挡。

正想着,肚子“咕噜”一声叫起来,拧巴着疼。

王文翰去城里报官,来回怎么也得两三个时辰,母亲带着妹妹去天没亮,摸黑去拿官府婚书还没回来。

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填饱肚子。

她快步走进厨房,房梁上挂着的两只野兔还结着霜。

崔小七踮起脚尖取下,手起刀落,三两下收拾干净。

灶膛里燃起熊熊烈火,她用铲子剜了块野猪油放进铁锅。

油一热,“滋滋”地冒起泡泡,兔肉下锅,翻炒间香气四溢。

添上大半锅水,盖上木锅盖,不多时,锅里就传来“咕嘟咕嘟”的沸腾声。

崔小七坐在灶口前,怔怔地望着跳动的火苗。

院外传来妹妹小九欢快的喊声:“七姐!我们回来啦!”

话音未落,厨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母亲许巧巧带着小八、小九挤了进来,三人身上落满雪花,冻得直跺脚。

“娘,婚书拿到了吗?”崔小七急忙起身问道。

许巧巧一边拍落身上的雪,一边从怀里掏出婚约书晃了晃:“拿到了,可娘觉得这男人身份不明,太危险了!要不咱还是去借钱交了今年的税......”

说起自家女儿,许巧巧满心无奈。

两年前,小七打猎时被狼群追得跌落山崖,村民发现时都没了气息。

停尸一天,突然“诈尸”醒了过来。

打那以后,性子变得古怪,说话有时也是让人捉摸不透。

要不是王守根从中作梗,不许媒婆给小七提亲,她也不至于十六岁还没嫁出去。

说什么也不能让女儿往火坑里跳。

许巧巧转身要走,却被崔小七喊住:“小八、小九,拦住娘!”

两个穿着深蓝色粗布衣裳的小丫头一听姐姐发话,立马一人一边,紧紧抱住了许巧巧的胳膊。

俩女孩中,小八崔向阳今年十五岁,是一年半前去城内卖猎物时,半途中捡到的。

一问三不知,只能带回家。

比小八矮一个头的是小九,只有十岁,去年冬天在河边被冻僵,捡回家后捂热,一问才知道,她全家都饿死了,就剩她一人。

这不,崔小七就把这俩丫头都留了下来,跟着一块儿喊许巧巧娘。

“娘,就是假成亲,等过了交税的日子,我......”

崔小七话没说完,就被母亲打断:“什么假成亲!官府文书上摁了手印,那就是实打实的夫妻!你这丫头,夫妻分什么真假!”

“好,女儿说错话了,不过这样也好,也是好过嫁那胖小子啊!!”崔小七接着许巧巧的话说,不想她担忧,这个世界女人以夫为纲,媒妁之言不作儿戏,是刻在骨子里的认知。

她接过许巧巧手中的婚书,“娘,锅里的肉再炖会儿就烂了,您看着,我去看看人醒了没。”

说完,匆匆转身去了屋子,必须尽快。

屋内、男人依旧双眸紧闭。

成亲只是权宜之计,仪式的流程自然也是没有的。

崔小七蹲在床边,利刃划过指腹,血珠子冒出。

此时,小八突然推门而入,“七姐,这男人就算假成亲你也不能嫁,他是“祸”!我们惹不起,得趁早丢了!”

“嗯?”崔小七的血珠滴落在地,闻言一脸疑惑地回头问,“你认识这男人?”

一语中的。

小八眼神闪躲,支支吾吾道:“就......就他穿的那衣服是东厂人穿的,定不是好人!”

崔小七淡淡地“嗯”了一声,指印落下,接着又拿起男人的手,在她的指印旁摁下。

“七姐!”小八急得不行,拔高了声音喊道。怎么就不听劝呢。

这男人太危险,不是普通农家子敢招惹的,也不能招惹。

崔小七淡然起身,“小八,你的身份也不普通吧?他的命是我救的,要是敢伤害我们,我有的是办法,眼下我别无选择。”

她的箭术可不是吹出来的,国际比赛的冠军也不是水出来的。

“姐,我......”小八心里一紧,原来七姐早就知道自己在隐瞒身份。

可有些事,她真的不能说。

崔小七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放心,我心里有数。”

人可以装一时半会,但不能装一辈子。

这两年的朝夕相处,她笃定小八是个良善之人。

事已至此,小八张了张嘴,最终只轻轻“嗯”了一声。

心中还是生起隐隐不安的感觉,总觉得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安生了。

屋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俩人脸色一变,同时望向窗外。

崔小七拧眉,人怎么来的如此之快。

半人高的竹门轰然倒地,震起满地雪粒子。

难怪来的如此快。

院门外,几匹精瘦的马儿,暴躁地踱着马蹄,喷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

马背上为首膀大腰圆的官差,腰间佩刀泛着寒光。

就那么巧,王文翰走到半路,碰到一路疾驰的官差,豁出去了站在路中间,张开膀子,硬是拦下了他们。

官差们一听有敌国探子可抓,顿时来了精神。

捉拿一个探子可得一两赏银,哥几个的喝酒钱就有了。

肥差啊,也就懒得训斥王文翰拦道儿,忙喊着让带路。

崔小七将短刃藏进袖中,强压着心中的不安,一边思考对策,一边缓步迎了出去。

王文翰鼻孔朝天,一脸得意地看着站在院中的崔小七,“就这家!!”

等带走那个男人,她不就任自己搓圆捏扁。

“胆敢藏匿敌国探子,人通通带走!!”马背上满脸胡子的官差戾声道。

民怕官。

厨房内,许巧巧哪见过这阵势,吓得腿一软,跌坐在灶前的凳子上。

小九则怯生生地躲到崔小七身后,小手紧紧揪住她的衣角。

崔小七回头摸了摸小九的脑袋安抚。

小八握住小九的手,临危不惧。

随后,目光清冷,没有惧怕之意,不卑不亢道,“大人,可有证据证明我们藏匿敌国奸细?”

“大胆妇人!这男子可是你村中里正的儿子,他说有奸细,还能有假?竟敢质疑本官差。”

“里正儿子就能空口白牙地颠倒是非?”

崔小七反问,随即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抬手摸了一把手似有似无的泪珠子,手指向倒在雪地中的篱笆墙,哭诉道,

“今日是民女成亲的日子,他却强闯民宅,想......想对民女用强,您瞧这篱笆墙,都被他撞成什么样了!”

背在身后的双手,摸进长袖中用力挠了一把,接着伸出,撩开袖子,白嫩的小臂上赫然露出手抓的红痕,一层皮肉翻起来,掷地有声,“这可是证据确凿,由不得你抵赖!”

话落,长袖落下挡住伤口。

官差的目光在篱笆墙上停留片刻,又扫了眼王文翰。

确实,王文翰的体型与篱笆墙的破损痕迹颇为吻合,且这农女户生的如此出挑,不像是胡诌的。

崔小七见状,眼睛硬是挤出了两滴泪,楚楚可怜道,“幸好我习得箭术,这才没......,他怀恨在心,便污蔑我家相公是奸细,还扬言官府的人都听他使唤......。”

越说哭腔越重,“小女子要是失了清白,还不如死了呢......”

王文翰瞧着官爷起疑的目光,登时慌张辩解,“官爷,她胡说,我是对她起了色胆,可真没近她的身,差点一箭射穿我,您瞧那箭头还在古槐上呢!!”

话音一落,目漏凶光看向崔小七,“你这小贱货竟敢诬陷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许巧巧话没听一半,气血翻涌上脑,这下流畜牲!!双腿顿时来了力气,抄起烧火棍就冲了出来,烧火棍朝着王文翰招呼而去,棍棍到肉。

“死肥猪!敢占我七姐的便宜!”小九咬牙切齿,扑上去抱住王文翰的腿就咬。

“啊~”

“啊~”

王文翰哀嚎不断,疼的倒在地上,身体太过浑圆,还手都没办法。

“我、我又没得手,快住手别打了呀......”王文翰抱着脑袋认了怂。

官差见状,心中已然有了判断,这女子说的话看来是没半分虚话,倒是这个里正的儿子,满嘴没实话,说的话自然不能信,细究起来,这等穷乡僻壤之地,探子是来喝西北风吗?

“狗胆包天!目无王法!竟报假官,这板子是挨定了。”官差扫视了一圈院子,没有板子,只好吩咐手下,“去把人给我打十个嘴巴子!!”

下手一听连忙翻身下马,坐在王文翰的身上,左右开弓库库一顿扇。

王文翰跟杀猪一样,“嗷嗷”叫,那脸肿的没眼看,口水伴着嘴角的血水很是狼狈。

官差们泄了心中火气,立马翻身上马,夹着马腹急急离开。

“要死啊你们,敢打我儿子!”一声大嗓门从老远传来。

许巧巧是打爽了,当听见王守根的媳妇杨大娥的破锣嗓,本能地向后缩了几步,这婆娘可不是善茬。




转眼间杨大娥就来到跟前儿,看着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儿子,心疼坏了,气的腰间的肥肉上下颤动着。

崔小七心中一紧,这杨氏可是村中出了名的“横”,“泼辣”,“蛮不讲理”,连忙俯在许巧巧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许巧巧会意,一屁股坐在地上,扯开嗓子呼喊,“大家都来评评理啊,王家文娃子趁我不在家,竟要毁了小七的清白,简直猪狗不如、下流无耻啊。”

小九抱着许巧巧哭的更大声。

村民一听还有这事儿,个个跑出来,将崔家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文娃子一直惦记着七姑娘,但也不能这般目无王法啊。

看着王文翰的目光都带着嫌恶。

杨大娥才不管话的真假撸起袖子,就要干仗。

躺在地上的王文翰被围观觉得丢脸,捂着脸,拉了拉她娘的衣角。

知子莫若母。

杨大娥立马反应过来,原来许氏说的是真的。

“你可别栽赃我儿子,万一是你家七姑娘勾引我家儿子呢。”

主打一个嘴硬,打死不承认。

崔小七扯唇,不要脸的话是张口就来啊。

乡亲们鄙夷,就他儿子那样,瞎子都瞧不上。

王守根得知儿子被官差打的消息,脚步不停的赶来,中途摔了几跤,一脸的雪和土。

身为里正,没法当着这么多面撒火,瞪着崔小七,甩下狠话,“两日后,等着瞧!!!”

话落,拽着杨大娥和没出息的儿子灰溜溜离开。

崔小七一愣,怎么又成两日后了,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小八拿来药草去撸崔小七的胳膊,被崔小七拦下,“没那么矫情,明日就长好了。”

乡亲们还没看够呢,热闹就没了。

——

厨房内,锅里炖的烂糊的兔肉入口即化,四人吃的嘴角泛着油光。

今日是吃饱了,那明日呢?许巧巧脸带愁容。

锅里的肉已经不够明日的饭食了,家里的米缸到了底,老鼠都不愿费力气钻进去。

崔小七放下碗,看到许巧巧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立马宽慰道,“娘,明日一早,我就进山打猎,定不会空手而归的。”

许巧巧点头,说的也是,她这个女儿自打那次后,箭术那叫一个准。

几乎百发百中。

侧头瞥了眼窗外的雪花是越飘越大,担忧道,“今夜这雪要是一直下,明日进山打猎很是艰难。”

崔小七深知,箭术再有准头,猎物冬眠不出来,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咚”的一声,屋檐下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崔小七诧异,起身走到屋外,就瞧见屋檐下的麻袋。

立马出了院子,就瞧见风雪中一道微微佝偻的背影,显得格外的落寞。

许巧巧也是追了出来,当瞧见背影时,叹了一口气。

崔小七知道许巧巧心中还有怨气。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满天的风雪更大了,落雪覆盖了路上的脚印。

屋檐下的麻袋中落了一层雪花,里面装着十斤的糙米,这十斤糙米可是他从牙缝里面省出来的口粮啊。

眼皮半遮,许巧巧心中的怨气需要时间来冲淡,旁人说不得。

趁着天色还在,崔小七默默动手将篱笆墙重新扎好。

小九和小八也没闲着,帮着一起扎,边扎边抱骂王文翰是个狗东西。

天色渐暗,篱笆墙已经扎好了,院门也好在是装好了。

崔小七走到院外的大槐树下,伸手拽出树干上的箭,走回院子,将箭枝插入墙上挂着的箭篓里。

天一黑,村里人为了省油灯,都早早上热炕睡觉。

崔家连着厨房原来是三间茅草屋,后来捡回小八,她不喜和人同住,便又加盖了一间她独自住。

平日里,许巧巧和小九睡在一间屋子。

崔小七自己住一间。

崔小七摸黑迎着风雪去了后院,抱来一大捆的粗树枝回到屋内。

屋内的炭盆的火架的很旺,粗壮的树根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倒也不觉得冷。

她张嘴打着哈欠,走到床边,没有脱衣服,蹬掉鹿靴,钻进被窝。

侧头借着跃动的火光,看向床里面的人,男人鼻子高挺,薄唇紧紧抿着。

瞧着瞧着,眼皮越来越重......

夜里,炭盆的火灭了,寒风钻进屋子。

崔小七觉得冷,身体本能地寻找热源。

她这手一乱摸,感觉到不对劲儿,眸子猛然睁开。

手在男人的身上,额头都摸了一遍,男人身体冰的像冰渣子,接着手探向鼻下。

没死…

男人像是有意识般,握住崔小七温热的手,侧身圈她入怀,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

感受到男人的冷的颤栗,崔小七抵在男人胸膛上,想推开他的手向下挪去。

为了救人,她顾不上男女大防,褪去衣服。

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男人,那臂膀禁锢的力道更大了。

崔小七被勒的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积雪反着银光,穿透糊着的油纸的窗户,照进屋子内,亮堂堂的。

“八姐,快来看!我堆的雪兔子!”小九欢快的笑声从院子里飘进屋内。

崔小七迷迷糊糊伸手揉眼睛,指尖刚触到眼皮,后颈突然传来尖锐的冰凉触感。

她猛然睁眼,正对上一双浸着寒意的眸子,像是深山老林里盯着猎物的孤狼。

男人勾唇,簪尖的凉意贴着后颈,游走前方喉咙处。

崔小七能清晰感受到针尖划破皮肤的刺痛。

“你、是、谁?”男人声音沙哑,带着危险的压迫感。

“崔小七!”她疼得倒抽冷气,唇瓣都被咬出青白。

救命恩人就这待遇?早知道就该把这浑身是血的家伙扔在冰天雪地里喂狼!

冰凉的簪子又压下一毫。

眼下她明显处于下风,好女也要识时务。

她只能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把编好的故事一股脑倒出来。

当然了,避重就轻。

她着重描述自己如何千辛万苦把他扛回家,当然,实际上是拖回来的;

又如何花了几十两银子买药救他,而实际上,那压箱底的药顶天也就值一吊钱。

男人喉间溢出一声冷笑,半信半疑,银簪突然发力:“说,你是谁派来的?”

崔小七头凭借她猎人的直觉,这个刚醒来的男人,绝对是个极其危险的“猎物”,根本无法掌控。

“老天派来的!”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簪尖立刻刺破皮肤。

她慌忙换了副楚楚可人的模样:“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若不是我,你都被野狼拖进窝里,啃的渣儿都不剩!”

“那、那个簪子能不能先拿开呢?”

说着偷瞄对方神色,却发现男人目光突然下移,不明显的喉结不受控地滚动,心中霎时“咯噔”一声。

男人眼底的疑惑翻涌着,他察觉到身体的异样,太监之身,虽未被净身,可体内种下蛊虫,早已能行男女之事,小腹的无名火攒动,分明是欲望没有被蛊虫压制住。

这让他对眼前的女人产生了警惕和敌意。

簪子非但没有挪开,压的更恨了。

“你......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前一秒质问,后一秒鼻子一吸,抽抽嗒嗒道,“为了你,我女儿家的清白都不顾了。”

“你、你当真不记得了?”崔小七委屈道。




为了说服男人同意与自己成亲,崔小七想到一个法子,或许能让男人乖乖配合。

男人皱眉,显然对失去的记忆到不安。

“昨夜你浑身发冷,把我当成暖炉......我本着救人救到底的善心,脱了衣服,用自己的体温帮你暖身体......”

崔小七偷偷斜瞄了一眼男人的反应。

男人眉头压下,是她救了自己,而她又能挑起自己的欲望,不会这般巧合?

难道......

崔小七见火候差不多,手摩挲打床最里放着的婚书,显露在男人的眼前,“那个、我今年十六,家中交不起未婚税银,税差要拉着我去见官媒,实在是没办法,不得已让你在婚书下按下手印。等这事过去,我们就和离,当你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好了。”

“反正你也不损失什么。”

挟恩以报?男人冷眼瞧着还在怀中的女人,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俏丽佳人,可细看之下倒是生的眉是眉,眼是眼、唇是唇。

凑在一起,别有一番迷人的风味。

男人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勾唇一笑:“你确定?不会后悔?”

崔小七没想到,没费什么口舌男人就松口了,有些出乎意料,忙不迭地点头,“我万分确定,“后悔”两个字不在我崔小七的字典里!”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背后隐藏的是哪股势力,要做什么。

崔小七见男人应下,心中雀跃。

麻溜地穿好衣服跳下床,倒了一杯早就凉透的水,快步走到床边。

她生怕男人反悔,立马换了称呼,甜甜地喊着,“相公,喝水!”

“裴寂!”男人开口更正,声音低沉沙哑,相公这两个字他听着,着实刺耳。

“嗯?”崔小七微愣,立马反应过来,笑着喊了声,“阿寂!”

裴寂闻言,握杯的手抖了抖。

这死女人!

可从未有人敢如此唤他的名字,这般不要命的当真是头一个!

罢、了!

称呼而已!随她吧。

裴寂确实也是渴了,一杯凉水顺着喉咙下肚,好看的眉头打结,透着不悦。

崔小七却浑然不觉,笑得一脸讨好,“我需要你的户籍证明,不然第三日我还得被拖去官媒处......,没了我,你可能会被冻死,饿死,病死......”

她故意拉长语调,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裴寂。

言外之意,我不好,你也好过不了......

裴寂没有吭声,沉默好半晌,才从嘴缝里溢出一个“嗯”字,虚弱的有些无力。

这女人如此煞费心机的接近,又找到如此看似名正言顺的借口,还敢威胁他。

斜眼瞟了一眼站在床前的崔小七,冷冷道,“饿了......”

崔小七一喜,“好嘞,你等着,我这就去厨房~”

吃饱喝足,再养伤一日,便能让他回家取户籍,只希望王守根父子俩别在半路杀出来坏事儿!

崔小七打开屋门,稻草的屋顶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小九蹲在院子里,不怕冷地堆着雪人,小脸和小手冻得通红。

瞧见崔小七出来,兴奋地挥手,“七姐,快来帮我堆雪人呀......”

崔小七摇头,“别贪玩,小心感染风寒。”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里,饭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饭菜:一盘没有油水的炒白菜,一盘萝卜干,最诱人的当属昨天炖的兔肉,汤面上漂着一层白花花的油。

崔小七端起一碗可照人影的糙米粥。

这粥许巧巧特意提前泡了一夜,又熬煮许久,才没那么喇嗓子。

“小七,先去给你相公端一碗汤。”许巧巧坐在对面,手中的筷子轻轻敲了敲崔小七的碗,“你带他回来后,他水米未沾,又身上有伤,别饿坏了!”

崔小七摇头,大口喝着粥,口齿不清地说,“我吃饱了再给他送。”

许巧巧叹了一口气,“你这丫头,都成亲了,也得疼自家的相公。”

“咚~”崔小七的碗底磕在桌面上,“娘,以后您就叫他小裴,我吃饱了,这就给您女婿送饭,保准一口一口给他喂嘴里。”

她起身,小心地撇去汤上漂浮的油脂,盛了一碗清汤,又夹了几块肉。

小九冻坏了,带着一股子寒风钻进厨房里面,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直勾勾地盯着崔小七夹肉,一脸的肉疼,“姐,身上有伤口的人不能吃肉的。”

崔小七瞥了她一眼,“就你那点小心思,姐姐我还能不知道?你是怕没肉吃、没汤喝吧。”

小九被说中心思,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露出深深的小梨涡。

“鬼机灵,这肉你跟你八姐还有娘分着吃。”崔小七说完,转身朝裴寂的屋子走去。

“七姐,你不吃吗?”小九在身后喊道。

崔小七站在窗边,朝里看了一眼,“姐吃饱了,不吃了。”

其实哪是吃饱了,她只是想着妹妹们正在长身体,得多吃点,娘身体这两年也不好,更得补补。

推开屋门,一股冷风卷着雪花片,溜进屋内,落入肉汤中瞬间融化。

还没等她转身,就听见“扑通”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崔小七吓了一跳,手中的碗差点摔落,滚烫的汤洒在手上,瞬间红了一片。

转身一看,裴寂竟面部朝下摔在地上。

她心中一紧,随手将碗放在瘸腿的桌子上,急忙上前去扶。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拽起来,扶着坐在床边,又立马蹲在地上,伸手去检查他的膝盖骨。

裴寂手背挡住她的手,看到她烫红的手背,微顿一下,“我自己来~”

崔小七挑眉站起身,蹙眉担忧。难不成摔断了腿?那这户籍可咋取?老天爷这是不给自己活路啊!

“去,拿个榔头来——”裴寂吩咐道。

崔小七目光落在他的腿上,这才惊觉他的腿骨竟是错位的。

“好。”她也不多问,转身出了门。

片刻后,崔小七拿着一把榔头回到屋内,递给裴寂。

裴寂将断腿放在床上,毫不犹豫地一榔头下去,“咔嚓”一声脆响。

崔小七忍不住捂嘴,这男人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

而且全程没吭一声,呼吸都没乱,只是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可见这疼痛有多难忍。

狠人!




裴寂有气无力地靠在木墙上,长舒一口气,手中的榔头“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砸出个土坑。

崔小七赶忙端来兔肉汤,“喝点肉汤,缓缓——”

裴寂接过肉汤,却没有喝。

“我可不会在这兔肉汤里放毒药,你放心喝~”崔小七抱臂,一脸不满。

这男人戒备心也太强了!

裴寂懒得解释,他不是怕毒,只是腿上的剧痛还在蔓延,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喝了一口肉汤,眉尾不自觉地上挑,这汤的味道竟意外的好。

“七姐,娘让我问问姐夫喝糙米粥吗?”小九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

屋内,裴寂听到“姐夫”这两个字,神色一滞。

这么多年,他一个弃儿,除了义父,便再无家人。

相公、姐夫,这些原本不属于他的称呼,竟就这么落在了自己头上。

他,居然成了猎户女的相公。

“喝吗?”崔小七问。

“不。”裴寂将碗放在床边,碗里的肉块一块都没动。

这就饱了?猫胃?

崔小七弯腰端碗,抬眼时瞧见他胸口渗出一大片血迹,浓重的血腥味钻进鼻腔。

“你方才干嘛下地,你看伤口裂了!!”她嘴上埋怨着,心里却满是担忧,转身又跑出了屋子。

再回来时,她手上多了一盆兑好的温水,抬腿关上门,走到床前,把水盆放在地上,将帕子浸入水中搓了搓,然后拧至半干,站起身。

湿帕子塞到裴寂手里,上手就开始拆纱布。

最下面的那层纱布沾着血肉,但凡用点力,都会扯下一层皮来。

她动作尽量放轻,嘴上还不忘念叨:“忍着点啊,扯的时候肯定疼。”

说着,拿过裴寂手中的帕子,浸湿伤口周围的纱布。

原主从小射箭,指腹有一层厚茧,拆纱布的时候,勾到纱布抽丝,拉扯到伤口。

裴寂挑眉,或许是嫌弃崔小七太磨叽,大手一扯,纱布粘着血肉掷在地上。

伤口冒出丝丝鲜血。

崔小七“腾”的直起身子,双手叉腰,毫不客气地开骂,

“疯子!你是自虐狂吗?老娘好不容易救你回来、你这般想死早说啊,我还费什么劲儿救你!!”

“你瞅瞅这伤口,又裂开淌血了!没有纱布了!家里的纱布都用完了,这要是感染了,我可救不了你!”

骂爽了,心里的火也是发出来了,对上裴寂那带着几分嗜血的眼神,她的气势就像被放了气的气球,叉腰的手乖乖垂在身体双侧。

蚊子哼哼般的声音道,“家里没纱布,没药的,你这伤口又裂开了,咋个办?”

“死不了。”裴寂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

要不是全身没力气,这会儿估计都想掐断崔小七的脖子。

崔小七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到脖子,下意识双手护住脖子。

“希望你命大死不了!”

真是我惹不起的二大爷!!!

吐槽归吐槽,还是乖乖地给裴寂擦洗伤口,用她一直宝贝的不舍得用的帕子,包扎伤口。

又去许巧巧的房间翻找了一件原主爹崔有银再也穿不上的新衣。

崔有银和弟弟崔有粮,三年前一同被征入伍。

一年后,两国停战,战士们要归家的消息传回村中。

许巧巧满心欢喜,用家中仅剩的一点银子为崔有银置办了一身新衣,满心期待与相公团聚。

只可惜,回来的只有断了一只臂膀的小叔子崔有粮。

崔有粮跪在许巧巧面前,满脸自责地告诉她,大哥是为他挡剑而死。

从那以后,许巧巧生起怨气,不再与崔小叔子来往,而崔有粮自知对不起嫂嫂,便在村尾搭了一间茅草屋独自生活。

崔小七手攥紧了衣服,娘应该不会生气的吧......

折回屋内,为裴寂穿好衣服。

只是…

衣服尺寸小的有点多......

袖口在手腕小臂处,裤脚在小腿肚那。

崔小七皱眉,也不知道是原主爹个子小,还是裁缝店的人做小了。

裴寂沉着一张冷脸,抬手就要脱衣服。

“可别脱啊,难不成你想光着?我家可都是女人啊,你想露......”

“闭嘴!!!”

崔小七撇了撇嘴,“我今日要进山打猎,有事你就大声唤我妹妹小九或者小八。”

说完,转身出了门,拿起墙上的弓箭和箭篓背上,戴上斗笠,披着蓑衣,又叮嘱了许巧巧几句,朝着大山走去。

身后老远尾随着一个黑影。

清水村背靠连绵起伏的大山脚下。

山道如盘蛇,陡峭又凶险,全村五六十户人家,敢靠打猎讨生活的,拢共不过三户。

碰上极端天气进山,那就是把命别在裤腰带上,稍不留神,人就交待在山里了。

今日就够极端了,风雪天地一线。

许巧巧正喂家中唯一可下蛋的母鸡,心里突然一阵发慌,扔下菜帮子冲出院落,只瞧见漫天飞雪,女儿早没了踪影。

崔小七裹紧蓑衣,深一脚浅一脚往山里走。

风卷着雪粒子往脸上砸,针扎似的疼,眼睛都睁不开,只能眯成条缝。

虽说这两年隔三岔五就进山,闭着眼都能摸出条道儿来,可今儿这天气,她半点不敢大意。

山中风雪肆虐,视线受阻,可耳朵却异常的灵敏。

行至半山腰,山坳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崔小七浑身一紧,半蹲下身,嘴角一扬,“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刚入山就有猎物送上门。

她猫着腰,贴着覆满冰棱的树干挪动,慢慢向山坳下慢慢挪去。

背上箭篓里的箭支相互磕碰,发出“咔嗒”声,惊得窸窣声戛然而止。

崔小七坐在雪地上,小心翼翼地卸下箭篓,挂在歪脖子树杈上。

“一支箭足够,不过以防万一......”她多抽出一支,别在腰间。

静等片刻后,窸窣的响动再次传来,她这才继续往前挪。

十米开外,山壁上露出个黑黢黢的山洞,洞口矮矮的,只到她胸口。

狂风呼啸中,她竖起耳朵,辨认出了野猪低沉的“哼哼”声。

循声望去,洞口处,一头黑毛野猪正拿獠牙磨着石头,“嘎吱嘎吱”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崔小七顿时热血沸腾,这个距离,又是顺风,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拉弓搭箭一气呵成。

“嗖”的一声,箭矢破风,直直朝着野猪的脑袋射去。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一颗石头好巧不巧,“哐当”砸在洞口,惊得野猪“嗷”地一声,闪电般窜进洞里。

箭矢扎进石缝中,箭尾羽毛还在不停震颤。

我去!

崔小七暗骂一声,躲到粗壮的树桩后,警惕地扫视四周,却什么都没发现。

野猪躲在洞里,说什么也不露头。

崔小七没办法,只能等。

雪越下越大,蓑衣和斗笠上积了厚厚一层,远远看去,就像个会动的雪人。

也不知等了多久,手脚都冻麻了,终于又听见那熟悉的“哼哼”声。

野猪探出脑袋,猪眼滴溜溜乱转。

崔小七心中一喜,脸僵到扯不出笑意。

刚要抽箭,“砰!”又一块石头砸在脚边的树桩上,震落的雪团糊了她一脸。

她抬头,正好对上野猪血红的眼睛。

那畜生凶性大发,前蹄疯狂刨地,碎石混着雪沫飞溅,“呼哧呼哧”怒吼着冲了过来。

“大爷的!”崔小七急得直骂,冻僵的手指却不听使唤......




崔小七身处半坡。

情急之下,她的手猛地在脸上狠搓了几下,直到皮肤泛起刺痛的热意,指关节这才活动自如。

眼看野猪已经在五步开外。

咻......

第二支箭破空而出。

风向却在箭离弦的瞬间突变。

箭矢穿透野猪鼻孔斜飞出去,在它黑褐色的厚皮上划出一道血线。

对它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崔小七刚才有多庆幸天赐良机,现在就有多骂娘!

微不足道的伤口彻底激怒了这头猛兽,它猩红的眼珠暴凸,鼻腔喷出滚烫的白气,恨不得用尖锐的獠牙,将眼前的人类撕成碎片。

崔小七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跑,去拿箭篓子!”

她手脚并用,拼尽全力地往那棵歪脖树窜去。

身后传来树干被野猪踩断裂的脆响。

紧追不舍,甚至比她还快。

好在那棵歪脖树距离大概二十米。

崔小七的手、脸都被横出的树枝刮伤。

连呼带喘的爬到歪脖树前——空空荡荡。

傻眼了!

心脏几乎停跳——箭篓不翼而飞!

“哼哼——”

野猪的腥臭味已喷在后颈。

千钧一发之际,她纵身攀上歪脖树。

碗口粗的树干在野猪撞击下剧烈摇晃,树冠积压的雪块瀑布般倾泻而下。

崔小七双腿绞紧树枝,继续向上攀爬,直到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树杈坐下。

俯视着下方的野猪,它似是撞得有些晕乎,摇摇晃晃的。

崔小七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或许有机会逃跑。

然而,野猪突然双蹄搭在树干上,试图往上爬。

崔小七又惊又想笑,折下一根枯树枝,狠狠砸向猪脑袋,还不忘调侃:“上来呀,让我瞧瞧猪上树的稀罕景儿!”

野猪似乎听懂了她的嘲讽,愤怒地放下猪蹄,围着树转了一圈。

随后后退两三米,蓄力后再次猛地撞击树干。

一次,两次......每一次撞击都让树身剧烈摇晃,崔小七骂骂咧咧地紧紧抱住树枝,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

也不知撞击了多少次,野猪终于支撑不住,扑通倒在树下,没了力气。

崔小七哭笑不得。

这野猪是敌人没伤分毫,自己干倒了自己。

又害怕这“畜牲”给她装晕,只能待在树上等。

突然,“嘎嘣~嘎吱”脚踩积雪的声音响起。

崔小七警觉地扫视四周,雪雾中晃出个臃肿人影,朝着她这边而来,心中升起隐隐不安的感觉。

来者是善是恶?整个人抱紧树杆,减少存在感。

越瞅那身影,眉头越紧。

“吆!我瞧瞧树上这小娘子是谁呀?哎呦崔小七啊、咋地上树掏鸟窝去了?”

来人是王文翰。

崔小七暗咒骂一声,“阴魂不散!!”还真是小瞧了他,有胆跟到山里来。

“别废话,你想、做什么?”

眯眼瞧着树下的王文翰,心中的不安消减不少,是他就折腾不出幺蛾子。

不对!方才的两块石头,是他有意扔的!

自己竟天真的以为是落石。

往日只觉得他是个泼皮无赖,如今看来,他简直就是披着人皮的“畜牲”!

王文翰一脸得意,眼中闪烁着淫邪的光芒,狞笑道:“自然是做快活的事儿!崔小七你当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今日我就要报昨日之仇,让你在我的身下求饶!呵呵......”

崔小七听得犯恶心。

村中猎户除了崔小七还有王家,王文翰从小跟着爷爷进山,学了些箭术皮毛。

自打在他十二岁时,爷爷入土后,王守根夫妇俩心疼儿子的紧,不管束,由着他身子犯懒躺在家里,这体重跟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

馋了没油水时,才会进山打猎,偶尔也能打到些野货回村。

王文翰搭弓射箭,对准树上的崔小七,威胁道:“下来!不下来就别怪我辣手摧花!”

“艹!”崔小七牙齿咬的嘎嘣响,细瞧他身上的箭篓子和箭支都是自己的。

原来被他偷拿了!!!

“你让我下?那......就下呗......”崔小七本着该折腰时就折腰。

只不过~嘿嘿......

给点颜色瞧瞧......

崔小七顺着树杆往下溜,枝丫上的冰凌子簌簌下落,眯了王文翰的眼睛。

就是这个时候,她伸手握住一根手掌长的冰凌子,精准扔至野猪臀部!

“哼哼——”

野猪吃痛,猛地醒了过来,一骨碌爬了起来。

瞧见眼前比它还大的“物”,哼了一声就朝着撞去。

王文翰来不及做出闪躲的动作,生生挨下野猪的一獠牙,整个人被掀翻,身上的箭篓子掉落在地,身体顺着半坡往下滚去。

血迹在莹白的雪地上晕染开一溜的“血花”。

山林中,哀嚎声不断。

野猪的攻击对象变成王文翰,追着人往下跑去,似是之前的撞击,导致速度减慢了不少。

崔小七“呲溜”一下,滑了下来,弯腰捡起箭支,连发两箭,箭头没入野猪的皮肉中,顿时跟王文翰一般,滚落下去。

王文翰的身体卡在两棵树之间,这才停止滚落。

崔小七不紧不慢地捡起箭篓子,斜挎背好,朝着下面死透的野猪,乐滋滋地走去。

捎带着瞧瞧晕死过去的王文翰。




野猪洞内,火堆的火光照亮了逼仄狭窄的空间。

刚好容得两人一猪。

崔小七这会坐在火堆旁,喘得心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若不是今日带着麻绳,还真没办法把这野猪和王文翰弄进洞里。

刚才,她把麻绳的一端绑在王文翰的脚脖子上,站在山洞前的一棵大树旁,一脚蹬在树干上,借力使劲拽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猪和人折腾进来。

待心跳逐渐平稳,人也不喘了,才起身走到王文翰的身边,蹲下解开腿上的麻绳。

“刺啦”一声,扯破王文翰的棉衣,撕下一缕布条,随意包扎他腿上的伤口。

血是止住了,不过这条腿估摸着是要废了。

咎由自取。

洞口传来的风声如鬼哭狼嚎,让人心中发怵。

此时,早已过了午饭时间,天色渐暗,照这情形,不出一个半时辰天就要黑了。

崔小七踱步走到洞口,依旧满天风雪。

她望向十几米上方的小道上,又回头看向洞内的一人一猪,眉头紧皱。

一个人扛着猪勉强能回村,可再带上受伤的他,根本没办法。

留在山洞中,要是野狼嗅到血的味道,怕是......

明天就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天了,绝不能在这山洞里过夜。

这要是过一夜,明日必定大雪封山,无法折回,那时就真的任由官媒指亲了......

崔小七咬着泛青的唇,折回洞里,抬起脚,用了三分力度,鞋底子捻了捻王文翰的脸。

她可不想掐人中,嫌弃!

“......疼......”王文翰醒了过来,歪嘴龇牙地睁开眼睛,疼得嚎叫起来。

“闭嘴!再吵吵把你丢到虎口崖去。”崔小七收回脚,亮出利刃,“你不是要辣手摧花吗?那想不想试试利刃开喉?嗯?”,故意拖长了尾音,吓唬道。

说着弯下腰,手中冰凉的刀刃拍打在王文翰的脸上,肥肉乱颤。

这一刻,王文翰又惧又怕,在崔小七的眼神中,他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气。

此刻杀他轻而易举,且不会被人发觉。

这一想,全身哆嗦着,恐惧感压过了腿上的痛感。

要娶崔小七的执念,彻底放下,恨不得能立刻爬出猪洞,离这个“歹毒”的女人远点再远点。

“我、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招惹你了,真的,求你放过我吧......”王文翰鼻涕混着泪水,滴落在刀刃上。

崔小七厌恶地收回匕首,在王文翰的身上蹭干净,插回鹿靴中,“给我爬回小道上!”

说完,她不再废话,扛起地上一百多斤的野猪就往洞口走。

王文翰怯弱地求道:“你、你能不能扛我上去......”

她不杀他,此刻他的腿又爬不动了,痛!

“不能!猪值钱,不爬的话,你今夜就是狼群的晚餐。”崔小七头也不回地出了洞口。

王文翰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完好的腿,心中懊悔不已:“偷人不成还折了一条腿!”

他害怕崔小七丢下自己,趴在地上,双手用力,朝着洞外艰难地爬去,身后留下了一条带着点点鲜血的拖行痕迹,还有发黑的棉花絮。

老半天,才爬了三四米。

崔小七站在小道上朝着坡下的王文翰扔去绳子,随后将麻绳绑在路边的大树上。

至于,他能不能活着爬回村子,这就看他的造化了。

崔小七压低斗笠,背起野猪朝着山下走去。

寒风中,浓密的睫毛上凝结了一层霜花。

许巧巧眼看天色渐暗,而小七却一直没有回来,坐立难安。

小八望着窗外的大雪,愣神许久,“娘、我们去山脚下等七姐吧......”

“八姐说得对,我们去......”

小九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篱笆门被推开的响动。

炕上的三人齐齐下了炕,来不及穿好鞋子,跑出屋子。

“小七,你可算是回来啦,可担心死娘了......”许巧巧看到崔小七时,嘴巴微张,满脸惊讶,显然没想到她竟然背着一只野猪回来。

屋内的裴寂听到声音,睁开闭着的双眼,看向窗外。

只见女人蓑衣下,嘀嗒着血珠子,重重地撂下背上的野猪。

她摘下斗笠,脸上的划痕清晰可见,女子最看重的便是样貌,而她却好似并不在意。

是在演苦情戏的戏码、博取同情?来降低自己的戒备?

裴寂重新闭上眼睛,调养生息。

“小八、你带着小九去外面,掩埋雪上的血水。”

小八、小九秒懂崔小七的意思,这要是被村民瞧见怕是会被惦记上。

虽然风雪会掩盖住,可难保有人出门瞧见,以防万一还是得谨慎点。

许巧巧伸手去解下崔小七身上的蓑衣,心疼道:“可是打猎受了苦头?瞧这小脸刮得花的。”

“没事儿皮外伤换来这头肥猪,太值了!”崔小七打趣的一句话把许巧巧的担忧冲散。

崔小七洗干净手上的血污,脱下身上沾着血的棉衣,只穿着里衣,推门进了屋子。

她从掉了一扇门的破衣柜中拿出换洗的衣服,瞄了一眼靠在木墙上似是睡着的男人。

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

裴寂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许巧巧大锅里的热水,烧了又烧,终于是派上了用场。

“娘、娘不好了!!”崔小七正颤抖着擦洗身子,突然听见小九咋咋呼呼地嚷嚷道。

许巧巧抱来一捆玉米杆,盖在野猪的身上:“你这丫头,娘哪不好了?”

这时,村头传来惊叫声、喊人声,尤其是杨大娥那破锣般的嗓子,吓得许巧巧一个激灵。

小八关上院门,拉着好奇地想要去外面瞅瞅的许巧巧和小九进了厨房。

“那、那死肥猪浑身是血地趴在村口,可吓人了。”小九没见过那么骇人的场面,边说边牙齿打颤。

崔小七洗完澡,打着哆嗦,推开厨房的门,坐在炭盆前,手梳理着头上的湿答答的头发。

“七姐、人是你伤的吗?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小八关切的目光落在崔小七的身上。




许巧巧和小九对望一眼,似懂非懂。

连忙围坐在炭盆前,伸长脖子上下打量崔小七有没有受伤。

“野猪伤的,我没受伤,你看好家。”说完扭头看向身侧的许巧巧,“娘我要连夜去醉仙楼卖野猪,你们早点睡。”

说完,眼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小八。

起身伸手拿下梁上挂着的最后一块腊肉,出了屋子,摸黑去了村尾。

再回来时,赶着一辆牛车。

小八抱着一捆玉米杆,熟练地铺在板车上,做的次数多了,速度也快了不少。

她又帮着崔小七抬着野猪放在板车上。

看着她驾着马车隐入雪夜中,这才转身回到院子关上门,拿起一根木棍抵在篱笆门上。

小八立在裴寂静床边的窗外,身形在夜色里晕染成一道模糊黑影,投射在窗纸上。

黑暗中,裴寂目光如鹰隼般盯着窗户上那团暗影。

半晌后,小八终于挪动步子,轻手轻脚地刚回到自己屋子,就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车辙轱辘滚动声。

她立刻翻身下床,心下疑惑:莫不是七姐折回?

果然,崔小七跳下牛车,瞥向村西头王守根的家,黑灯瞎火,想来王家是消停了。

“吱呀~”院门被缓缓推开,小八从门缝探出半个身子,小声唤道:“七姐。”

原来,崔小七驾车离开村口没多久,想到好不容易用一块腊肉借到牛车,不得拉着男人一起去?

明日,总不能指望瘸腿的男人走着进城,瞎耽误时间。

这才折回。

“嗯,带你姐夫一起去,他的户籍文书必须尽早拿到手中,以免迟则生变。”

崔小七把“姐夫”二字说得自然又顺口,话音刚落,带着一身寒气闪身进了院子,径直朝着屋内走去。

小八:......

东厂狠辣阴鸷、被人称作“活阎王”的裴督主叫姐夫,心里很是抵触。

暗暗做下一个决定,待七姐的三日之约危机解除,便离开清水村。

若是被此人认出,这一辈子就只能做笼中鸟......

崔小七进了屋子,先走到桌边“噗”的一声点亮油灯。

抬眼朝床上望去时,却见原本该躺着的裴寂已经端坐在床边,背脊挺拔如松。

这人不睡觉坐着是在干什么?崔小七微愣,琢磨着该如何委婉点开口。

裴寂目光落在油灯映照下她纠结的小脸上——五官皱成一团,满是犹豫。

心中微动,瞧着倒不像是装的。

俩人在院外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这才坐在床边,是得进一趟城。

裴寂嘴角邪魅一勾,站起身,迈步朝着院落走去。

崔小七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眨了两下。

这腿这就能走路了?

难道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吃仙丹了?

裴寂已经走到她身侧,顿住脚步,嗓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反问:“不走?”

崔小七下意识地点头,“走。”

人还没有彻底地回过味儿来,裴寂已经出了屋子。

她带着疑惑的心思,连忙走到床边抱起被子,吹灭油灯后匆匆跟了出去。

夜色如墨,莹白的雪地却将四周映照得亮堂堂的,比月光还要明亮几分。

裴寂虽能走路,但到底伤了关节,走起路来微微有些瘸。

他瞧着板车,神色不虞。

“能有辆代步的牛车就不错了,这还是我用家里唯一一块肉换来的,你就别嫌弃了!”

崔小七不想绕弯子,把话挑得明明白白,关键是也没得挑啊。

说完,踮起脚尖将被子披在他的身上,“这样就不冷了。”

裴寂转身,却见她自己穿得单薄,冻得微微颤抖。

他垂下眼皮,沉默片刻,便坐在板车边缘默认了。

崔小七咧嘴一笑,这还差不多。

要是真捡个祖宗回家供着,她可忍不了,非得翻脸不可。

“走喽。”崔小七一屁股坐上板车,扬起牛鞭抽在牛臀上。

老黄牛晃了晃脑袋,调转方向。

小八始终低着头。

裴寂目光淡淡地扫过小八,眉尾挑起,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牛车逆风而行,呼啸的寒风将崔小七高束的马尾吹得凌乱,发丝间很快落满了雪花。

尽管她缩着身子,抱紧双臂,躲在牛臀后面,可刺骨的寒意还是不停地往骨子里钻。

突然,车辙碾过一块凸起的石头,板车猛地颠簸起来。

崔小七身子一歪,朝着裴寂怀中倒去。

裴寂的食指已然抵在她的后背上,堪堪防止她跌进怀里。

这般嫌弃她?崔小七转身,气呼呼地瞧着男人平静的脸,伸手就去拽他的被子,“你坐过来,我们一起盖。”

裴寂握住她的手腕,指腹不着痕迹地搭在她脉搏上,一成内力都没有,只是农家女?

崔小七歪着脑袋,趁着他分神,一把将一半的被子拉过来盖在自己肩膀上。

带着体温的被子裹在身上,暖和呀。

这人刚才还万分嫌弃,怎么这会抓着人家的手就不放了?

长得好看就能趁机占便宜了?

崔小七撇嘴,用力挣脱裴寂的禁锢。

裴寂没有言语,挪到崔小七的身侧,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冷冽气息,沾着夜雪的他,更显得寒气逼人。

崔小七低头,嗅了嗅被子,没有血腥气,有种说不上来,却很好闻的气味。

她没注意到,自己这个有些“猥琐”的小动作,尽收裴寂的眼中,他的身体挪远了几分。

这一路,两人沉默不语。

清水村距离京城不算远,牛车两个小时就到了。

大禹国没有宵禁,不过进城门的时候,需要检查路引才能放行。

“路引”在手,大禹国路路畅通。

而此时的裴寂并没有。

风雪交加,城门前的火把早已被吹灭。

崔小七看向裴寂,心生一计,目光在裴寂和板车上的野猪之间来回打量,意思再明显不过。

“趁着夜色浓,你躺在野猪的下面,城卫不会那般细心检查,委屈你一下,拜托拜托......”

裴寂薄唇紧抿,不为所动。

崔小七:......

“不进城你的户籍就拿不到,我就要被官媒随意婚配。”崔小七哭腔很浓,象征性地抽泣了两声。

裴寂冷冷瞥了一眼装模作样的崔小七,冷风中丢下一句,“我自行进城,醉仙楼见。”




崔小七闻声抬眼,人消失了!

这哪是给自己找了个相公,分明就是找了个蛔虫,想啥,干啥他都一清二楚。

要不是身处古代,还以为大脑被植入了芯片。

崔小七驾着牛车到了城门前,恭敬地朝着打盹的城卫递上路引。

城卫被扰了清梦,不悦地接过路引,死气沉沉地问,“车内是什么?”

“官爷是猪。”

城卫瞧了眼崔小七的猎户装扮,走到板车旁,用剑鞘朝着玉米杆下面捅了捅。

“进去吧,大半夜的拉着死猪乱跑什么。”不满地嘟囔了一句,靠着城门鼾声响起。

城门里的城墙下,蹲着三个黑影。

其中一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他推了推同伴,示意看向牛车。

压低声音说,“跟上。”

同伴会意,站起身,蹬了蹬发麻的腿。

这守了一晚上,终于等到他们的“猎物。”

三人尾随其后,走走停停。

崔小七轻车熟路地赶着牛车,停在醉仙楼的后门,跳下马车,敲了敲后门。

静等。

过了片刻。

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张中年发福的脸露出。

那人瞧见是崔小七时,困倦的神色一扫而空,面色一喜,“崔姑娘呀,小半月不见,可算盼着你来了,这次是啥好货?”

崔小七眼珠子一转,露出狡黠的梨涡。

掀开玉米杆,露出车板上通体黑亮的野猪,獠牙上还挂着新鲜的血珠。

“刚打到的,我都没舍得给自己留呢,乡亲们非要花银子买下一半,我可没答应啊,想着一定要送全乎的给您。”

“血都还热乎着呢,照我跟您说方子,猪血,大肠炒溜烩炖,保管醉仙楼的客官们吃得直拍桌......”

铜叔听着崔小七的漂亮话,乐呵道,“鬼丫头,银子叔不会少你的,等着......”

崔小七见目的达到,嘿嘿一笑,坐在板车上打着哈欠,等着铜叔招呼伙计来过秤。

很快,铜叔带着两个身材魁梧的伙计前来,秤杆高高翘起。

“二百斤啊!崔姑娘厉害了啊这等野货都能狩到。”

铜叔说完,十分干脆地从怀中掏出三锭一两的银子,随手抛向崔小七。

又摸出一吊钱抛过去。

崔小七瞧见银子,两眼放光一一接住,宝贝地揣入怀中,“还有赏啊,那就回见,下次有好货还给您送。”

说完,驾着牛车出了巷子,来到醉仙楼紧闭的前门。

她扫视着空荡荡的街道,嘴里小声嘟囔道,“人还没来吗?,难不成不知道城内名气最大的醉仙楼?”

忽然,三团黑影从墙根窜出。

“小娘子,这是在等情郎呀?”为首的麻杆男子歪着脖子搭话。

崔小七心中一紧,手摸靴中的利刃,藏于袖中。

三个麻杆似的男人团团围在牛车前,嘴里发出“啧啧”声,不怀好意。

目光更是放肆地在崔小七饱满的胸前游移。

崔小七没想到会遇到混混,没有弓箭在手,可不是这三个男人的对手。

她强忍着心中的不安,镇定道,“滚!再不走,我家相公来了,你们爬都爬不走!!”

男人像是听到了好听的笑话,“哈哈......”大笑。

“我们哥三可是一路跟着你来的,哪来的相公?莫不是要从我们哥三中挑一个?”

包裹严实的那个男人色胆最大,一边说着轻佻的话,一边伸手就去摸崔小七的手,“要不......我们哥仨都做你的相公呦~”

流氓口哨吹了起来。

崔小七亮出利刃直,划伤男人伸过来的手,接着刃尖对着男子,声色俱厉,“我的刀,可不长眼,最喜欢扎脖子。”

男人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背,横眉怒目道,“本想着拿到银子,伺候我们舒舒服服的,就可以放了你,现在爷要玩死你!”

崔小七又惊又怕,只想拖延时间,等裴寂来。

“二弟、三弟,拿下这个女人、绑回去。”

崔小七双手紧紧握住利刃,脑海中想象着平时宰兔、杀鸡的场面,挥动着手,试图以此来吓退男人。

可她没想到,这几个男人竟然有些身手。

其中一人一把打掉她用来自保的刀,反手就将她禁锢住。

崔小七咬着唇,嘴里满是血腥味,强压心中的惧意,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快速想办法自保。

“银子,塞哪里了呢?相公我来摸摸?”

男人淫笑一声,戏耍似的双手慢慢靠近。

崔小七眼中升起屈辱的泪光,“住、住手、我相公可是东厂督主,你们是想被抽皮扒筋吗?”

她只能借用传闻中“活阎王”的名号来吓唬住他们。

果然,兄弟三人听到“东厂总督”四个字,猛地收回手,目光扫向夜色寻找......

瘦子染血的手擦过她发烫的脸颊,恶笑着贴近:“蠢娘们,你以为能唬住我们?乖乖跟我......”

未说出口的话还卡在喉咙里,人直挺挺向后倒去。

鲜血溅在身侧两旁男人的脸上,带着温热的粘腻感。

他们没看到兄弟是怎么死的,恐惧爬上眉眼,双腿打颤,不敢回头看,生怕下一个倒下的就是自己。

“扑通”一声,两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崔小七猛的被松开,腿软得厉害,人一下子跌倒在地。

出人命了!




粘着一层薄雪的黑色长靴,停在崔小七的身前。

她仰头向上看去,当看清那张脸时,小脸因激动而泛起红晕,不自觉地喊出,“相公。”

裴寂伸出手,摊开掌心,雪花落在掌心瞬间消融。

崔小七此刻腿软得厉害,手搭在他掌心中,小手被暖意包裹着,轻轻被拉起。

“你、你说你在醉仙楼等我,我——”

裴寂能感受到这次崔小七不是装的,是真的吓哭了。

他早来了,只不过躲在暗处观察,女人会不会露出马脚。

没想到......是个没用的笨女人!

怕吗?崔小七是怕的。

她不怕死,只怕被羞辱被玷污。

而此刻,她庆幸他出现了。

穿越的这两年,她从不敢哭,再想家也忍着,今日受此一遭,情绪崩溃。

扑进裴寂怀中,“呜呜~”哭了起来。

裴寂没有动,由着怀里的女人哭哭啼啼。

他垂在身侧的手腕一挥,夜色中,悄无声息出现两个人影,迅速捂住跪在地上的男人的嘴拖走。

崔小七哭够了,也吸了一肚子的凉气。

抽噎着把鼻涕眼泪一股脑蹭在裴寂的衣襟上。

裴寂:......

“谢、谢谢你...”崔小七直起腰身,指尖还在发颤,“为了我你手上才沾惹了一条命,我不能牵累到你,你快跑......”

裴寂垂眸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冰晶。

她这是担心我?

“剩下的这两个人,没少做坏事,我丢他们去官府门前,让他们尝尝蹲大狱的滋味!”

说完,回头一看,方才两个男人跪着的地方,只有寒风卷着雪花打着卷儿。

就连地上的那具身体也不见了。

崔小七揉了揉眼睛,要不是地上的血迹,她一度认为刚才是一场梦,“这——”

“拖着同伴的尸体跑了。”裴寂语气淡淡。

“那可不能让他们跑了。”崔小七说完,拉住裴寂的手就要一起去追。

却被裴寂一把拽了回来,“拖着尸体跑不掉,巡逻兵看到,自会拦下。”

“好吧。”说着“咦”了一声,她发现裴寂披着的被子不见了,甚至还换了一身墨黑的衣裳。

一双凛冽的眸子,三分薄情,七分邪性,崔小七生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近瞧,会被勾魂的感觉。

“换下的衣服呢?”崔小七突然发问。

裴寂被问得莫名其妙,“丢了!”

“那是我爹的衣服,是我娘的念想,可不能丢了呀,丢哪了?带我去找呀?”

许巧巧没人时,总会翻出那件衣服反复看,崔小七知道那是睹物思人。

衣服必须找回来还给娘,不能丢!

裴寂怎么也想不到,随意一扔的衣服,却还要去找回来,他强忍着崔小七的聒噪没有生出怒气。

黑暗处,秋风和落叶脚下是凉透的三具尸体。

瞧着督主坐上牛车,跟着那个农妇离开,

两人对视一眼,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我们有督主夫人了?还是乡下的女猎户?”

秋风踢了踢脚边尸体,“敢调戏我们督主夫人,死得太痛快了,诏狱里三十六种酷刑不得挨个来一遍?”

落叶摩挲着腰间的绣春刀,眼神阴鸷:“要不要拖回诏狱鞭尸?”

......

牛车停在一处朱漆大宅前。

灯笼在夜风中摇晃,投下斑驳光影,门楣上竟没有挂匾额。

崔小七扒着车辕探头张望:“扔这儿了?”

裴寂没有言语算是回答。

她狐疑地打量裴寂。

“你家很有钱?住这么大的宅子啊?”崔小七一脸的艳羡。

她也有想过为何自己没有穿到这种富贵人家中,最起码不用为生活苦恼。

从小日子过得小富小贵的,谁能料到一朝穿越,却是来受罪的,实在是想骂天!

“不是,衣服偷的。”

裴寂的这句话,好比三九寒天的冰棱子直接扎碎了她没来得及做美梦。


相关小说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