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春珩春家的其他类型小说《当我遇上了我 全集》,由网络作家“集众言情小说爱好者”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叫寅月,一个普通到尘埃里的名字,也过着普通到乏善可陈的生活。朝九晚五,两点一线,最大的波澜是月底的账单和偶尔的加班。直到那个周末,一次心血来潮的徒步,把我带到了城郊那片据说很灵验的“阿娜湖”。湖水很清,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岸边的垂柳。我蹲在湖边洗手,指尖触及微凉的湖水。就在这时,异象发生了。水中的倒影没有映出我的脸,而是扭曲变幻,呈现出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漫天的黄沙,扭曲枯死的植被,远处是低矮简陋、布满铁锈的金属棚屋。天空是一种压抑的铅灰色,仿佛永远没有晴天。我惊得差点跌进水里,猛地缩回手。景象消失了,湖面依旧平静,映着我苍白错愕的脸。幻觉?我甩甩头,一定是最近加班太累。可那景象太真实了,荒凉、死寂,带着一股末日的气息。鬼使神差地,我...
《当我遇上了我 全集》精彩片段
我叫寅月,一个普通到尘埃里的名字,也过着普通到乏善可陈的生活。朝九晚五,两点一线,最大的波澜是月底的账单和偶尔的加班。直到那个周末,一次心血来潮的徒步,把我带到了城郊那片据说很灵验的“阿娜湖”。
湖水很清,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岸边的垂柳。我蹲在湖边洗手,指尖触及微凉的湖水。就在这时,异象发生了。
水中的倒影没有映出我的脸,而是扭曲变幻,呈现出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漫天的黄沙,扭曲枯死的植被,远处是低矮简陋、布满铁锈的金属棚屋。天空是一种压抑的铅灰色,仿佛永远没有晴天。
我惊得差点跌进水里,猛地缩回手。景象消失了,湖面依旧平静,映着我苍白错愕的脸。
幻觉?我甩甩头,一定是最近加班太累。可那景象太真实了,荒凉、死寂,带着一股末日的气息。鬼使神差地,我又把手伸向湖面。
黄沙的景象再次浮现。这一次,画面拉近,聚焦在一个背对着“镜头”的人身上。他穿着破旧沾满污渍的工装,正弯腰在一片同样贫瘠的土地上费力地刨着什么,动作生疏又带着一股执拗的狠劲。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直起身回头。
那是一张年轻的面庞,但却仿佛被岁月无情地摧残过一般,写满了风霜和疲惫。他的眉宇间,还依稀留存着曾经养尊处优的痕迹,然而,这些痕迹如今已被周围粗粝的环境所磨灭,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然而,最让我感到震惊的,却是他的眼睛。当我与他对视的一刹那,我的心脏像是突然停止了跳动。因为,那双眼睛,竟然和我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尽管他的眼睛比我的更加锐利,也更加深邃,透露出一种我从未有过的沉重和阴郁,但它们的轮廓、颜色……几乎毫无二致!
他显然也看到了水中的倒影——我的脸。他瞳孔骤缩,脸上瞬间布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仿佛见了鬼。
“你……”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不是通过耳朵,而是像思维的直接碰撞,“……是谁?”
我张了张嘴,喉咙发紧,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攫住了我。我是谁?我该怎么解释这个情况?我甚至不确定这是不是我的精神出了问题。
他仿佛从我的惊愕中察觉到了某些事情,原本充满震惊的眼眸逐渐恢复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那是一种自嘲,仿佛他对自己所面临的状况感到无奈和可笑;同时,还有一丝疲惫,似乎他已经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折磨得心力交瘁;然而,在这自嘲与疲惫之中,竟还夹杂着一丝奇异的光芒,那光芒若隐若现,让人难以捉摸。
“呵…”他扯了扯干裂的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没想到,这破湖的传说,竟然是真的?我,春珩,居然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见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我自己’?”
春珩。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我是寅月,他是春珩。我们拥有几乎相同的容颜,却隔着无法逾越的时空鸿沟。
最初的震惊过后,恐慌并未消退,反而被一种巨大的荒诞感和探究欲取代。接下来的几天,我着了魔似的,每天下班就冲向阿娜湖。湖水成了唯一的媒介,连接着我和那个自称来自“末世”的春珩。
他告诉我,春家在他们那个时代,是显赫的世家大族。他是嫡系的少爷,含着金汤匙出生,锦衣玉食,仆从如云。“如果放在你这太平年代,”他坐在一片刚翻过的、看起来毫无生机的土埂上,用一块磨得锋利的石头刮着指甲缝里的泥,语气带着浓烈的讽刺,“我大概就是那种出门豪车开道,挥金如土,你们只能在财经杂志上看看照片的‘顶级纨绔’。”
“那…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看着他那身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工装裤,还有被晒得脱皮的脸颊,实在无法将他和“顶级纨绔”联系起来。
他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像蒙上了一层灰烬。“战争。”他吐出两个字,沉重得仿佛有千斤。“不是我们人类之间的内斗,虽然那也够恶心了。是虫族,来自高维度的怪物。它们的科技,我们连理解都困难,更别说对抗。地球?不堪一击。帝国和联邦还在为最后一块没被啃干净的骨头打得你死我活,内忧外患。”
他指了指周围这片死寂的荒原:“661星球,帝国的边疆流放地。空气稀薄,辐射超标,土壤贫瘠得连变异苔藓都懒得长。我就是因为得罪了家族里某些人,被老祖宗一句话,发配到了这个鬼地方。从挥霍无度的少爷,变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讽刺吧?”
“老祖宗?为什么流放你?”我追问。
春珩的脸上掠过一丝真正的困惑和怨气:“不知道!她只说我是‘被选中’的,然后就下了封口令,把我扔到这儿自生自灭。‘被选中’?呵,选中来种土豆吗?”他狠狠地把手里的石头砸进土里,溅起一小片尘土。“混蛋!”
他抬起头,隔着虚幻的湖面倒影,直直地看着我——这个在和平世界里过着平凡生活的“自己”。“说实话,看到你这样子,”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复杂极了,“我真是……又悲又喜。悲的是,另一个世界的我居然这么…普通。喜的是…至少,你是安全的,活在阳光下。”
我心头猛地一紧,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他的悲喜,就像一根细细的针,无情地刺穿了我那看似平静的生活表象,直抵内心深处。
我不禁感叹,自己的平凡竟然在他的末日绝望中成为了一丝慰藉。这是多么的残忍啊!他在世界末日的黑暗中苦苦挣扎,而我却能如此安然地过着平凡的日子。然而,与此同时,我又感到一丝幸运。因为我的平凡,或许能给他带来些许温暖和希望,成为他在绝望中的一束光。
这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让我既心疼他的遭遇,又为自己能给他带来一点慰藉而感到欣慰。
日子在一种奇异的节奏中流淌。白天,我是格子间里忙碌的普通职员寅月;傍晚或周末,我便是阿娜湖边唯一的访客,与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对话。
春珩的“农场”生活单调而艰苦。他学会了辨认几种勉强能在661星球贫瘠土地上生长的块茎作物,学会了修理漏气的简易净水装置,甚至用废弃金属片磨出了一把还算趁手的挖掘工具。他的手上很快布满了新添的茧子和细小的伤口。
“今天差点被一只钻地沙蝎蛰了,”他一边用自制的简陋工具处理着一种紫黑色的、看起来就不好吃的块茎,一边跟我抱怨,“那玩意儿的毒液能让人瘫痪三天。幸好老子反应快,一铲子把它拍扁了。”他语气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得意,但眼底的疲惫挥之不去。
“你适应的…很快。”我由衷地说。很难想象一个曾经的世家少爷能如此迅速地掌握这些生存技能。
“不适应就得死。”他言简意赅,把处理好的块茎丢进一个冒着可疑热气的金属罐里。“这里可没有仆人给你端茶倒水。对了,知道我能跟你这‘另一个我’聊天,靠的是什么吗?”
我摇头。
“这片湖,”他用下巴点了点倒影中那片浑浊的水域——那是661星球上,他驻地附近唯一的水源,一片小小的、被他们称为“泪湖”的咸水洼。“我们刚发现它不久。传说,只有‘世界之子’,才能在这里遇到自己的‘转世之人’。”
“世界之子?”这个充满宿命感和中二气息的词汇让我一愣。
“嗯哼。”春珩搅动着罐子里黏糊糊的食物,没什么胃口的样子。“春家能爬到世家之巅,成为‘世家之最’,据说就是因为祖上出过一位真正的‘世界之子’,预言灾厄,引领希望,牛逼得不行。”
“那现在呢?”我好奇地问,“你们家族还有这样的人吗?”
“现在?”春珩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现在‘世界之子’在我们那儿就是个笑话!一个众所周知的骗子头衔!春家靠这个名头忽悠了一百多年,结果连个屁的‘希望’都没带来,反而被虫族打得满地找牙。老祖宗还死抱着这个名头不放,简直成了上流社会的笑柄。”
他顿了顿,眉头紧锁,似乎想起了什么困扰的事情:“但说来也怪。老祖宗把我流放前,有一次我偷偷听到她和心腹长老说话。她说……这一辈出的浑小子(指他自己)其实是被‘选中’的。可她的语气,一点高兴都没有,反而忧心忡忡,好像大祸临头一样。然后就把我塞到这鬼地方,连句为什么都不说。”
他舀起一勺那紫黑色的糊糊,皱着眉送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真是…老糊涂了。世界之子?骗子!选中我?让我来这当农夫?混蛋逻辑!”
我看着倒影中他愤懑又迷茫的脸,再联想到湖水的传说和我们奇异的连接,心底隐隐升起一丝不安。传说,骗子,老祖宗的忧虑,被流放的“选中者”……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阿娜湖平静的水面下,仿佛潜藏着巨大的、不为人知的旋涡。
与春珩的“湖面交流”,成了我平凡生活中最具魔幻色彩的部分。我们渐渐形成一种默契。他常在“泪湖”边做些杂活——修理工具、处理那些可怜的“收获”、或者只是望着铅灰色的天空发呆——而我则在这边的阿娜湖畔,感受着微风,与他分享或倾听。
“看看这个!”一天,春珩的声音带着点难得的兴奋。倒影中,他献宝似的举起一个……勉强能称为“碗”的东西。那是用某种灰白色的石头凿出来的,边缘粗糙,形状歪歪扭扭,里面装着几颗干瘪的、像小土豆一样的块茎。“老子花了两天时间弄的!虽然丑了点,但好歹不用手捧着吃了!”
他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谁能想到,曾经的世家少爷,会为亲手凿出一个石碗而高兴?我忍不住笑了,真心实意地夸赞:“很厉害!比超市卖的陶碗有个性多了。”
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把石碗放下,拿起一块边缘磨得锋利的金属片,开始削一根硬邦邦的植物根茎。“这玩意儿叫‘铁骨藤’,根茎硬得像石头,但里面的芯晒干了能当燃料,烟少,还挺耐烧。”他动作熟练,带着一种由生存压力磨练出的利落。“以前在家族里,我连厨房门朝哪开都不知道。现在?”他自嘲地笑笑,“生火做饭,挖坑种地,修理破烂,样样精通。春家要是知道我在这儿的‘成就’,怕是要集体气活过来。”
他的话语里总是带着刺,刺向家族,刺向命运,也刺向自己。但我能听出那尖刺下包裹的苦闷和不甘。他并非真的适应了这种生活,只是被环境逼迫着,把曾经的骄傲和棱角深深埋藏起来,努力活下去。
“今天巡逻队在外面捡到半箱过期的营养膏,”他削好根茎,丢进旁边一个破桶里,“队长看我瘦得跟麻杆似的,分了我两条。啧,那味道,比铁骨藤还恶心,但顶饿。”他咂咂嘴,仿佛还在回味那令人作呕的味道。“以前我挑食,家里的厨师换了一个又一个。现在?能活命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湖面倒影中我这边青翠的草木和明媚的阳光,眼神有些恍惚。“你那边……现在是什么季节?”
“春天,”我轻声说,“柳树刚发芽,湖边的野花开了一些,很漂亮。”
“春天……”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久远的怀念。“我们这里,只有‘风季’、‘沙暴季’和‘极寒季’。绿色……很久没见过了。”他抬起手,似乎想触碰倒影中我这边的一片嫩叶,手指却只穿过虚幻的光影。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我的心头。我的平凡日常,我的春天,对他而言,竟是遥不可及的奢望。这种强烈的对比,让每一次的“见面”,都像在心上轻轻划开一道口子。我看着他粗糙的手,晒伤的脸,还有那双在末世风沙中依然明亮、却承载了太多沉重的眼睛,一种跨越时空的悲悯和奇异的亲近感,悄然滋生。
“下次,”我忽然说,“我给你看看我这边春天的花,真正的花。”我想为他灰暗的世界,带去哪怕一点点色彩。
春珩愣了一下,随即,一个真正的、不带嘲讽的微笑,短暂地照亮了他疲惫的脸庞。“好啊,”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等着看。”
分享“春天”的约定,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将两个时空的“我”拉得更近了些。春珩开始对我的世界产生更多好奇。
“你们那儿……真的没有虫族?”他一边用简陋的筛子过滤着“泪湖”里苦涩的咸水,一边难以置信地问,“也没有高维跃迁点突然在市中心开个洞,掉出一堆怪物?”
“没有。”我坐在阿娜湖边的草地上,吃着带来的三明治,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我们最大的‘怪物’大概是堵车和房价。哦,还有加班。”
“加班?”春珩对这个词感到陌生。
“就是工作做不完,需要额外的时间去做,没有报酬或者很少。”我解释道。
“哈!”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没有报酬还要干活?在我们这儿,敢这么干的头儿会被愤怒的士兵用扳手砸扁脑袋!资源是按配给制的,多干多得,不干饿死,很公平。”
这种生存法则的差异让我一时语塞。他的世界,残酷得直接。
“那……你们怎么解决争端?也像帝国和联邦那样,一言不合就开星舰对轰?”他又问。
“有法律,有警察,有法院。”我尽量简单地解释,“虽然不完美,但大部分时候,人们通过规则解决问题,而不是武器。”
“规则……”春珩若有所思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听起来像童话。”他的语气听不出是羡慕还是讽刺。
短暂的沉默后,他抬起头,隔着湖面倒影,目光复杂地凝视着我:“寅月,看着你……感觉真的很奇怪。我知道你不是我,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经历完全不同的人生。但看着这张几乎一样的脸,听着你的声音,分享着你的生活碎片……就好像在看着另一个可能的‘我’。”
他放下筛子,水珠顺着他精瘦的手臂滑落。“一个没有战争,没有流放,没有饥饿,在阳光下吃着‘三明治’,烦恼着‘加班’和‘房价’的……普通的我。”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有苦涩,有迷茫,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这感觉……又悲伤,又有点……高兴?很矛盾。”
我完全理解他的感受。看着倒影中那个在末世挣扎、眼神锐利如孤狼的春珩,我何尝不是百感交集?悲的是,另一个“我”承受着如此深重的苦难;喜的是,至少在这个时空,这个“我”是安全的、完整的。我们像是被命运分裂的两半,在湖水的倒影中短暂地窥见了彼此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我也一样,”我轻声回应,“看到你,就像看到一面映照着末日可能的镜子。悲你的遭遇,也……庆幸你依然活着,在战斗。”我想了想,补充道,“而且,你凿的石碗真的很酷。”
春珩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在死寂的661星球荒野上显得有些突兀,却充满了生命力。“谢了,另一个我!”他抹了把脸,“虽然这鬼日子糟透了,但能跟你这么聊天……感觉还不赖。”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至少证明,我还没疯掉,或者……这世界还没彻底烂透。”
阿娜湖的微风拂过我的脸颊,带着青草的芬芳。泪湖的倒影里,黄沙依旧。两个“我”,在时空的裂隙两端,因为彼此的“存在”,在绝望和庆幸交织的复杂情感中,找到了一丝奇异的慰藉与平衡。我们都清楚对方不是自己,却又无法否认那份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共鸣。这种认知,本身就是一种既甜蜜又痛苦的奇迹。
阿娜湖畔的宁静,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我与春珩跨越时空的联系。分享日常,传递微不足道的慰藉,成了我们对抗各自孤独的良药。然而,这份脆弱的平静,终究被远方的阴霾撕裂。
春珩那边的倒影,天空似乎比往日更加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来,带着一种不祥的滞重感。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湖边劳作,而是蹲在一块巨大的、布满风蚀痕迹的岩石后面,身上的工装沾满了新鲜的尘土,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远方荒原的地平线。
“怎么了?”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隔着水面都能感受到他紧绷的神经。
“有动静。”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昨天傍晚,东北方向的哨站传回最后的消息,说监测到不明生物热源,数量不少,移动速度很快。信号中断前,听到了……撕裂声和短促的惨叫。”
虫族!
这两个字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我的心脏。虽然春珩从未详细描述过虫族的具体形态,但仅仅从他只言片语中透露出的那种碾压性的恐怖力量,就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是……虫族?”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八九不离十。”春珩的嘴角绷紧,下颌线显得格外冷硬。“那些杂种的活动范围一直在扩大。661星球虽然偏僻荒凉,但地下探测显示有稀有的能量矿脉残留,它们迟早会找上门来。”
他拿起脚边一个用废弃金属管和简陋瞄准镜拼凑成的“武器”——姑且称之为武器吧——检查着扳机。“补给线断了快一个月了,弹药稀缺,能量护盾发生器时灵时不灵。就靠我们这几条破枪和这身肉……”他没再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凝重比任何话语都沉重。
倒影中,他所在的简陋哨所营地气氛明显不同了。往日还能看到零星士兵懒散地走动或修理工具,现在所有人都像绷紧的弦,隐藏在掩体后,空气里弥漫着焦躁和恐惧。远处,荒原的风卷起黄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肃杀。
“它们……会进攻这里吗?”我忍不住问,明知这问题毫无意义,却控制不住那份从心底涌上的寒意。
春珩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地平线,沉默了几秒。“不知道。也许只是路过。也许……”他顿了顿,声音更沉,“这里离主矿脉区还有段距离,但泪湖是附近唯一的水源。它们也需要水。”
水源!我的心猛地一沉。泪湖,这个连接我们两个世界的奇异之地,竟也可能成为虫族的目标?
“寅月,”他忽然转过头,隔着倒影看向我这边,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命令的严肃,“听着,如果……如果接下来一段时间,你看不到我,或者倒影变得很奇怪,别慌,也别一直傻等。过好自己的日子,明白吗?”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这分明是在交代后事!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春珩!你……”
“只是以防万一!”他打断我,语气强硬,但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在这鬼地方,意外随时可能发生。记住我的话!”他不再看我,重新将注意力投向危机四伏的荒原,侧脸的线条在倒影中显得格外冷峻。
阿娜湖的微风依旧轻柔,吹拂着岸边的青草。但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倒影那端的黄沙、铅云、掩体后紧张的士兵、以及春珩全副戒备的背影,构成了一幅末日图景的序章。虫族的阴影,终于不再是遥远的传闻,它如同实质的黑暗,正从地平线那头,朝着那个与我命运相连的灵魂,缓缓压来。而我,只能在这和平的湖畔,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这种撕裂感,让我第一次真切地品尝到了跨越时空的恐惧和痛苦。
接下来的几天,阿娜湖的倒影成了我焦虑的源泉。我几乎一有空就跑到湖边,指尖颤抖着触碰水面,祈祷着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有时,能看到春珩。他要么在加固掩体,粗糙的双手被金属边缘划破也浑然不觉;要么在清点着少得可怜的弹药,一颗颗黄澄澄的子弹在他掌心显得格外沉重;要么就是疲惫地靠在岩石后小憩,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是紧锁的。每次出现,他身上都带着更浓重的风尘和挥之不去的紧张感。我们的交流变得简短而沉重。
“情况怎么样?”我总是忍不住问。
“暂时没动静。等着。”他的回答千篇一律,目光很少离开警戒的方向。
“你要小心……”我的叮嘱苍白无力。
“嗯。”他总是用一个简单的音节回应,然后便陷入沉默,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消耗掉宝贵的精力。
直到一天深夜。我的世界早已沉入梦乡,一种强烈的心悸却让我惊醒,冷汗涔涔。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被拉扯、被伤害。我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驱车来到阿娜湖边。
月光下的湖面泛着清冷的光辉。我颤抖着手触碰水面。
倒影浮现。不再是营地,而是泪湖边那块巨大的岩石旁。春珩独自一人坐在那里,背靠着冰冷的石头,仰头望着661星球那永远灰蒙蒙的、看不见星辰的夜空。他没有拿武器,整个人蜷缩着,卸下了白天的坚硬外壳,透出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脆弱。
“春珩?”我轻声呼唤,生怕惊扰了他。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倒影中的我。月光(或者说661星球某种类似月光的光源)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那双与我相似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迷茫、恐惧和深不见底的悲伤。
“寅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破碎感,“汉克死了。”
汉克。他提过几次,一个同样被流放到这里的年轻士兵,刚满十九岁,总叫他“珩哥”,话很多,喜欢吹嘘家乡的姑娘。春珩的语气里,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兄长般的无奈和包容。
“傍晚……一支小型巡逻队,遭遇了虫族斥候……只有汉克跑回来了,拖着半截身子……”春珩的声音哽住了,他猛地低下头,双手插进自己粗硬的短发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他最后还在问我,‘珩哥,我们还能回家吗?’……我他妈……我该怎么回答他?!”
压抑的呜咽声,透过湖水的连接,清晰地撞击着我的耳膜。那不是嚎啕大哭,是野兽受伤后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绝望的悲鸣。一个在战场上见惯生死的老兵,此刻为了一个年轻的战友,彻底崩溃。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痛得无法呼吸。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滴在平静的湖面上,漾开小小的涟漪,却无法触及倒影那端绝望的灵魂。
“我看着他长大的……在我那个圈子里,他就像个小傻子……被丢到这里……最后……”春珩猛地抬起头,脸上布满泪痕,眼神里是烧灼般的愤怒和痛苦,“为什么?!为什么要有这场该死的战争?!为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还在争权夺利?!为什么我们这些普通人,就要像蝼蚁一样被碾碎?!”
他的质问,像重锤砸在我的心上。我的平凡世界,在他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虚伪而遥远。
“春珩……”我哽咽着,除了叫他的名字,竟找不出任何可以安慰的话语。任何轻飘飘的“会好起来的”在此刻都是一种亵渎。
“寅月,”他透过泪水和倒影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无助,“有时候……我真的好害怕。害怕下一个倒下的就是我,害怕再也看不到这湖里的倒影,看不到你……看不到那个……在阳光下的‘我’。”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你是我现在……唯一能抓住的……一点点‘正常’的东西了。只有跟你说话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好像还活着,还像个人。”
他的话语,像最滚烫的烙铁,烫在我的灵魂上。我成了他在末日深渊里唯一的精神浮木。这份沉甸甸的依赖,让我感到窒息般的心疼,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柔情。
“我在,”我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坚定些,“春珩,我就在这里。只要这湖还在,我就在这里。”我努力想传递给他一丝力量,“你不是一个人。”
他久久地凝视着倒影中的我,眼中的狂暴和绝望慢慢沉淀下去,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抓住救命稻草般的依赖。
“嗯。”他最终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重新靠回冰冷的岩石,闭上了眼睛。月光(或类似的光)洒在他沾满尘土和泪痕的脸上,勾勒出深深的疲惫。
湖面倒影里,他孤独地蜷缩在末世的废墟边缘;湖边,我跪坐在和平世界的草地上,泪流满面。无形的丝线跨越时空,紧紧缠绕。他的恐惧和痛苦,我感同身受;我的存在,成了他绝望中唯一的微光。这份连接,不再是新奇,而是浸透了血泪与无奈的沉重羁绊。在虫族阴影笼罩的深夜里,阿娜湖沉默地见证着两个灵魂的相互依偎,以及那份在毁灭边缘愈发清晰、也愈发令人心碎的靠近。
从阿娜湖回来,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春珩深夜里崩溃的泪水和绝望的低语,像烙印一样刻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那份沉重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即使在回到我熟悉的世界后,也久久无法退去。
挤在早高峰的地铁里,周围是熟悉的、带着睡意或刷着手机的面孔。车厢里混杂着早餐包子的味道、香水味和汗味。广播里提醒着下一站的站名,语调平淡无波。一切都和我遇到春珩之前一模一样,却又感觉截然不同了。
“小月,昨天的报表做完了吗?经理催了。”邻座的同事小雅凑过来小声问,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煎饼。
“啊?哦……还差一点,我上午弄完。”我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报表?那些枯燥的数字和图表,此刻在春珩描述的虫族利爪和战友的残躯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可笑,却又是我赖以生存的现实。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昨晚没睡好?”小雅关切地问。
“嗯,有点失眠。”我含糊地应道。难道告诉她,我半夜跑去湖边,和另一个时空的、正在经历末世的“自己”对话,看着他为死去的战友痛哭流涕?她大概会以为我疯了。
坐在工位上,对着闪烁的电脑屏幕,我的思绪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片黄沙漫天的荒原。春珩现在在做什么?虫族的威胁过去了吗?汉克……那个素未谋面的年轻士兵,他残缺的身体被安葬了吗?这些问题像毒虫一样啃噬着我的神经。
“寅月!”经理略带不满的声音把我从恍惚中惊醒,“跟你说话呢!下午跟客户的那个会,资料准备好了吗?这次合作很重要,别掉链子!”
“好……好的,经理,在准备了。”我连忙应声,手忙脚乱地翻找文件。心里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很重要?能有多重要?比得上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眼前消逝吗?这种想法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冷漠?
午休时间,拒绝了同事一起吃饭的邀请,我一个人走到写字楼下的绿化带。阳光很好,照在修剪整齐的草坪和盛开的月季花上。一对情侣在长椅上依偎着说笑,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匆匆驶过。这是充满烟火气的、真实的、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
可为什么,我却感觉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春珩的世界是血与火、生与死的极端。我的世界是报表、会议、堵车、房贷的琐碎。巨大的反差,让曾经习以为常的“平凡烦恼”,此刻都带上了一层荒诞的色彩。经理的催促,同事的八卦,月底的账单……这些曾让我焦虑不已的事情,在另一个时空正在上演的惨烈悲剧映衬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却又那么……珍贵。
是的,珍贵。正是这份平凡,这份琐碎,这份为“五斗米折腰”的烦恼,构成了安稳的基石。而这基石,是春珩和他的战友们用生命在遥远的地方,对抗着恐怖的威胁,才得以维持的——尽管他们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个和平世界的存在。
我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一朵盛开的粉色月季。柔软的花瓣,清新的香气。我答应过春珩,要给他看春天的花。我拿出手机,对着花丛拍了几张照片。阳光下的花朵,娇艳欲滴,充满了勃勃生机。
看着手机屏幕里的花朵,再想到泪湖边那片死寂的荒芜和春珩布满风霜的脸,一股强烈的酸楚和思念涌上心头。我的烦恼,因他而显得渺小;我的幸福,因他而倍感珍惜,也因他而蒙上了一层无法驱散的忧虑阴影。这份跨越时空的牵挂,让我在平凡的世界里,再也无法真正地“平凡”下去。我拥有的平静,成了我对他最大的亏欠,也成了支撑我面对他那边无尽黑暗的唯一慰藉。这份认知,沉重而复杂,让我在春日温暖的阳光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焦虑像藤蔓,缠绕着我的心,日夜疯长。白天,我强迫自己专注于工作,报表、会议、客户邮件,用机械的忙碌来麻痹对遥远末日的恐惧。夜晚,则成了煎熬。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是春珩描述的血腥画面,汉克临死前的疑问,以及虫族那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影。
去阿娜湖的次数变得更加频繁,也更加提心吊胆。每一次指尖触碰到微凉的湖水,都像是在进行一次关乎生死的赌博——害怕看到空寂的黑暗,更害怕看到不愿见到的惨烈景象。
今天的倒影,终于出现了春珩。但他并非在泪湖边,而是在一个更加简陋、堆满破损零件和脏污帆布的棚子里。他正和另外两个同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士兵围着一个冒着微弱蓝光的、屏幕布满裂纹的通讯终端,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还是不行?”一个胡子拉碴、缺了半只耳朵的老兵(春珩叫他“老疤”)烦躁地捶了一下布满灰尘的操作台,机器发出刺耳的电流声。
“所有频道都试过了,只有杂音。”另一个年轻些的士兵(卡尔)声音沙哑,带着绝望,“帝国频道,联邦备用频道,甚至走私船常用的黑频……全他妈是死寂!我们被彻底抛弃了!”
春珩紧抿着嘴唇,脸色比661星球的天空还要阴沉。他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信号丢失”红色警告标识,眼神锐利得像要把它烧穿。“不是抛弃,”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是切断。那条该死的、唯一连接着后方星域的补给线,被彻底切断了。”
“什么?!”老疤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牵扯到旧伤,疼得他龇牙咧嘴,“谁干的?虫族?”
“虫族没这个脑子搞精准封锁。”春珩冷笑一声,带着刺骨的嘲讽,“是我们‘伟大’的帝国,或者‘自由’的联邦,或者干脆是两边联手!前线吃紧,资源匮乏,661这种鸟不拉屎的流放地,自然成了第一个被放弃的棋子!他们巴不得我们在这里自生自灭,或者干脆被虫族清理掉,省心省力!”
棚子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通讯终端发出单调的“滋滋”声,像是对他们命运的嘲笑。卡尔的肩膀垮了下来,眼神空洞。老疤则愤怒地来回踱步,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我屏住呼吸,心沉到了谷底。补给线断了!这意味着什么?食物、水、药品、弹药……所有维系生存和抵抗的物资来源,彻底断绝!
“仓库……还剩下多少?”卡尔的声音带着颤音。
春珩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着翻腾的情绪:“压缩口粮,按最低配给,最多撑两周。净水滤芯还剩最后三个,其中一个效能只剩一半。治疗外伤的凝胶……只有几管了。至于能量武器……”他看了一眼墙角堆着的几支破旧枪械,“能量匣加起来不到十个满的,实弹……不到一百发。”
绝望的气息在狭窄的棚屋里弥漫开来,浓得化不开。这点东西,别说抵抗虫族,连维持基本生存都岌岌可危。
“妈的!妈的!!”老疤终于爆发,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空油桶,发出巨大的声响,“这是要活活逼死我们!没有吃的,没有子弹,拿什么跟那些虫子拼?!”
春珩没有阻止老疤的发泄,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毫无反应的通讯屏幕,眼神深处除了愤怒,更透出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抱怨没用。”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从现在起,配给再减半。所有能动的人,全部出去!挖野菜,找一切能入口的东西!设置更多的陷阱,收集雨水!泪湖的水……不到万不得已,别动。”他最后一句带着一丝犹豫,显然是想保护那片能连接我的奇异水域。
“珩哥……”卡尔欲言又止,脸上写满了恐惧。
春珩走过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卡尔踉跄了一下。“怕死没用,卡尔。想活命,就得比这鬼地方更狠!”他转向老疤,“疤叔,你带几个人,去把西边那个废弃的勘探洞再搜一遍,看能不能找到点有用的破烂。我去检查防御电网,看能不能从报废的机器人身上拆点零件下来,看能不能让那玩意儿多撑一会儿。”
他的指令清晰而果断,瞬间驱散了棚屋里一部分绝望的阴云,代之以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老疤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地拎起工具包:“妈的,走!老子倒要看看,是虫子先啃了老子,还是老子先饿死!”卡尔也用力抹了把脸,眼神里多了点狠劲,跟着老疤出去了。
棚屋里只剩下春珩一个人。他挺直的脊背微微松垮下来,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走到通讯终端前,最后看了一眼那刺目的红色警告,然后毫不犹豫地关闭了电源。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也仿佛切断了他最后一丝侥幸逃生的希望。
他这才转过身,看向湖面的倒影,看向我。他的脸上没有了刚才指挥若定的冷硬,只剩下深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寅月,”他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看来,我们的‘农夫’生涯,要进入地狱难度了。”
补给线断裂的阴影,如同实质的铅块,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阿娜湖的倒影里,春珩的身影出现的频率明显减少了,即使出现,也总是行色匆匆,带着一身洗不掉的疲惫和风尘。
他变得更瘦了,颧骨凸出,眼窝深陷,曾经那份世家子弟残留的矜贵被彻底磨去,只剩下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野兽般的坚韧。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带着小队在更加危险的区域设置陷阱、挖掘那些口感苦涩却能勉强果腹的植物根茎、或者试图修复那些早已超期服役的防御设施。
泪湖边,成了他难得的、短暂的喘息之地。他不再有力气抱怨或倾诉,更多时候是沉默地坐着,珍惜地小口抿着浑浊的、带着咸味的水,目光茫然地投向远方死寂的荒原。
“疤叔找到了几株‘岩苔’,晒干了磨成粉,混着铁骨藤的芯,能撑一撑。”一次见面时,他声音嘶哑地告诉我,手里捏着一小块黑乎乎、像石头一样的“食物”。“卡尔……昨天掉进一个废弃的矿坑,腿摔断了。没有药,只能硬扛。”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运气好,没感染的话,也许能活下来。”
平淡的话语下,是触目惊心的残酷。我的心揪紧了,却不知能说什么。任何安慰都苍白无力。我的世界,阳光明媚,超市货架上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物,药店24小时营业。这种对比,此刻更像一种无声的讽刺。
我只能看着他沉默地啃着那坚硬的食物,听着他压抑的咳嗽——干燥的风沙和恶劣的环境正在侵蚀他的健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愧疚感几乎将我淹没。我能为他做什么?除了这虚幻的陪伴,我什么都给不了。
就在这种绝望的沉默中,一个念头如同微弱的火花,在我脑海中闪过。既然湖水能传递倒影和声音,那么……实体呢?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下一次去阿娜湖,我特意带了一小包东西。那是几颗饱满的葵花籽,金灿灿的,躺在我的手心,散发着生命的气息。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颗,轻轻放在湖面上。
清澈的湖水托着那颗小小的种子,它没有沉下去,反而微微悬浮着,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我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倒影。
春珩似乎刚从外面回来,正用一块破布擦拭着脸上混合着汗水和尘土的污渍。他习惯性地瞥了一眼泪湖的水面——然后,动作猛地僵住了。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泪湖水面。在那里,清澈的水波中,没有倒映出他憔悴的脸,也没有黄沙漫天的景象,而是……一颗小小的、金灿灿的、饱满的葵花籽!它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泪湖”的水面上,与周围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散发着一种近乎神迹般的生机。
春珩的呼吸停滞了。他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饿出了幻觉。他猛地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探向水面,生怕惊扰了这不可思议的景象。
他的指尖,没有穿过虚幻的倒影,而是……触碰到了实物!
一颗微凉、坚硬、带着生命质感的种子,落入了他的掌心。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春珩呆呆地看着掌心那颗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种子,来自阳光下的、属于寅月世界的种子。金灿灿的外壳在661星球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微弱却无比温暖的光芒。它那么小,那么轻,却仿佛拥有千钧之重,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又像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光,刺破了他心中积郁已久的绝望阴霾。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倒影中的我,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爆发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灼热的光芒。那光芒里有震惊,有狂喜,有不敢置信,还有一种……绝境中看到奇迹的、几乎要落泪的脆弱。
“寅月……”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紧紧攥着那颗种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这是……”
“葵花籽,”我的声音也有些哽咽,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亮,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酸楚,“我们这里的向日葵,能长得很高,开很大的花,金黄色的,像太阳一样。”我努力描述着,想把那份属于我世界的温暖传递给他,“它……它能在你那边……活下来吗?”
春珩低下头,无比珍重地看着掌心的种子,仿佛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他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种壳,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然后,他抬起头,隔着倒影,隔着两个世界的鸿沟,给了我一个真正的、带着泪光的笑容。
“我不知道,”他坦诚地说,声音却充满了力量,“但我会试试!寅月,我会用我的命去试试!”他环顾四周贫瘠的土地,目光最终落在那片小小的、浑浊的泪湖旁,一块相对避风的洼地。“就在这里……我要给它最好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像个捧着圣物的朝圣者,走向那块洼地。他蹲下来,用那把自制的金属铲子,极其认真地挖掘着,翻动着贫瘠的土壤,甚至费力地搬来几块小石头,在周围垒起一个小小的挡风圈。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近乎虔诚的专注。
我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看着他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的手臂,看着他眼中那份重新被点燃的、名为“希望”的火焰,泪水无声地滑落。一颗小小的种子,微不足道,却在此刻,成为了连接两个绝望灵魂的生命纽带,成为了在末日废墟上倔强点燃的第一簇微光。也许它无法改变661星球的残酷现实,但它改变了春珩眼中的世界,也改变了我的心。这倒影中的礼物,是绝望深渊里,开出的第一朵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希望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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