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萧珩慕容枭的女频言情小说《入宫为妃,皇帝甘愿为奴萧珩慕容枭后续+全文》,由网络作家“吕木木”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她曾叫楚汐。那是一个被烈火与鲜血吞噬的名字,烙印在灭门之夜破碎的瓦砾和亲人的尸骸之上。靖国公慕容枭的屠刀斩断了忠烈将门楚氏的血脉,也斩断了一个少女澄澈的天地。唯有母亲临死前塞入她掌心、染透至亲热血的玉簪,冰冷地诉说着滔天的冤屈与恨意——这枚血簪,从此成为她行走人间的唯一信物,亦如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灼烧着她每一寸复仇的骨血。如今,她是慕容嫣。镜中映出的,是靖国公府温婉娴静的庶女,即将踏入大晟王朝最华丽也最凶险的牢笼——皇宫。华美的宫装裹住嶙峋的恨骨,精致的凤钗压下那支名为“烬”的血色玉簪。她学着笑,学着柔顺,学着将眸中淬炼十年的寒冰,融化成帝王萧珩喜爱的春水。然而深宫如渊,步步杀机:皇后妃嫔的笑靥藏着毒针,朝堂之上的暗流涌动噬人,而...
《入宫为妃,皇帝甘愿为奴萧珩慕容枭后续+全文》精彩片段
她曾叫楚汐。
那是一个被烈火与鲜血吞噬的名字,烙印在灭门之夜破碎的瓦砾和亲人的尸骸之上。
靖国公慕容枭的屠刀斩断了忠烈将门楚氏的血脉,也斩断了一个少女澄澈的天地。
唯有母亲临死前塞入她掌心、染透至亲热血的玉簪,冰冷地诉说着滔天的冤屈与恨意——这枚血簪,从此成为她行走人间的唯一信物,亦如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灼烧着她每一寸复仇的骨血。
如今,她是慕容嫣。
镜中映出的,是靖国公府温婉娴静的庶女,即将踏入大晟王朝最华丽也最凶险的牢笼——皇宫。
华美的宫装裹住嶙峋的恨骨,精致的凤钗压下那支名为“烬”的血色玉簪。她学着笑,学着柔顺,学着将眸中淬炼十年的寒冰,融化成帝王萧珩喜爱的春水。
然而深宫如渊,步步杀机:皇后妃嫔的笑靥藏着毒针,朝堂之上的暗流涌动噬人,而她名义上的“父亲”慕容枭,既是她立足的基石,更是她矢志焚毁的仇雠。
楚汐行走在刀尖之上。
白日,她是承恩盛宠的嫣贵妃,琴音袅袅,眼波流转,于锦绣堆中织就致命的网罗。
暗夜,她是江湖组织“烬”的利刃,血簪为凭,联络宫墙外的神秘力量,在阴影中剜除慕容氏的羽翼。
当爱意与杀意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对象却是同一个人——那位对她宠爱有加、却又洞悉般凝视着她的年轻帝王萧珩。
他是她计划中最致命的变数,是照亮深渊的光,亦是可能焚尽一切的火。
复仇是她的宿命,亦是她的深渊。
身份是她最坚固的盾,也是最脆弱的裂痕。
当精心编织的谎言在真相边缘摇摇欲坠,当冰冷的血簪遇上灼热的帝王心,当蛰伏的“烬”火即将燎原,楚汐在情感与阴谋的漩涡中意外孕育了萧珩的孩子。
这突如其来的生命,如同一把双刃剑——既是她与仇人之血脉的牵绊,亦是她在绝境中挣扎的软肋与铠甲。
孩子的啼哭曾在午夜梦回时刺破她的伪装:女儿玥儿掌心冰莲初绽的守护微光,儿子烬儿体内潜藏的烬火之力,让她在复仇的烈焰中惊觉,师父所说的守护。
当废井血傀的咆哮震动宫阙,当北境魔蜥的阴影笼罩江山,当儿女的生命双双被威胁,她没有选择。
但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怀中的温热与背上的烙印交织成新的宿命,迫使她在守护与毁灭之间重新抉择:究竟是让烬火焚尽旧世的罪恶,还是以血脉为薪,在灰烬之上重燃守护的希望?
这深宫,注定要为她淌尽最后一滴血。
这天下,终将见证一支血簪如何点燃焚烬一切的烈焰。
而在血与火的尽头,孩子们眼中倒映的晨光,或许正是她从地狱归来时,唯一能握住的救赎。
血色宫阙,烬火重燃。
她是楚汐,也是慕容嫣。
是母亲,是复仇者,更是在宿命齿轮中挣扎的——执棋人。
雨水,冰冷粘稠,仿佛天地都在为这场无声的葬礼恸哭。空气里弥漫着腐土、血腥和绝望的气息,浓得化不开。这不是寻常的雨,是冲刷罪孽的鞭子,抽打在京城西郊的乱葬岗上。
一具尚带余温的女尸被粗暴地丢弃在尸堆边缘,华贵的锦缎沾满污泥,脖颈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雨水冲刷下,血水蜿蜒如蛇。她曾是靖国公府不受宠的庶女——慕容嫣,此刻,却成了这污秽之地最新的注脚。
不远处,一棵虬结扭曲的老槐树下,一个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静静伫立。蓑衣斗笠遮住了她的面容,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雨水顺着蓑衣边缘滴落,在她脚边砸出小小的水洼。
她是楚汐。
斗笠下,那双眼睛,比这寒雨更冷,比这乱葬岗更深。她看着那具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尸体,看着几个靖国公府派来的、面无表情处理“意外”的仆役匆匆离去,消失在雨幕中。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尘埃落定的确认。
“确认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如同砂纸摩擦。是“烬”组织派来协助她的成员,代号“影七”。
“嗯。”楚汐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一块沉入深潭的石头。她抬手,缓缓摘下斗笠。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发,贴在苍白却线条分明的脸颊上。她的眼神,锐利如淬火的刀锋,穿透雨帘,牢牢锁在“慕容嫣”的尸体上。
“从今日起,”她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带着刻骨的寒意与决绝,“世上再无楚汐。我是……慕容嫣。”
回到临时藏身的破败院落,楚汐褪下湿透的蓑衣。屋内只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光线昏黄摇曳,将她单薄却挺直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她从怀中贴身的口袋里,极其珍重地取出一物。那是一支玉簪,质地并非顶级,样式也古朴简单。只是簪身靠近顶端的位置,沁着一抹暗红,深沉得如同凝固的旧血,无论怎么擦拭,都无法褪去——那是她母亲的血,是楚家满门冤魂的烙印。
血簪。
指尖抚过那抹暗红,冰冷刺骨。十年前那个血色弥漫的夜晚再次在眼前翻涌:震天的喊杀声、亲人的惨叫、母亲将她塞入密道时绝望而滚烫的泪,以及最后映入眼帘的、那支从母亲发间滑落、沾满血污的玉簪……
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绕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呼吸变得粗重,握着血簪的手微微颤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汐儿,活下去……不是为恨,是为……光……”母亲气若游丝的最后叮嘱,此刻却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刺破了仇恨的浓雾。
活下去?为光?
楚汐闭上眼,将翻涌的悲恸与嗜血的杀意狠狠压下。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下冰封般的平静。她对着摇曳的灯火,对着那支血簪,一字一句,声音低哑却清晰:
“爹,娘,兄长……楚家冤魂在上。此身此名,皆为利刃。不屠尽仇雠,不掀翻这污浊朝堂,楚汐……慕容嫣,誓不为人!”
她将血簪重新贴身藏好,冰冷的玉石紧贴着心口,如同一个永不冷却的誓言。然后,她拿起桌上另一支崭新的、符合“慕容嫣”身份的普通铜簪,对着模糊的铜镜,开始一丝不苟地梳理湿发,盘起一个温婉的闺阁发髻。
镜中的女子,眉目低垂,温顺娴静,与方才那个立于尸山血雨中、眼神如刀的复仇者判若两人。
次日清晨,雨歇,天空却依旧阴沉。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停在靖国公府角门外。
楚汐,不,现在是慕容嫣了。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藕荷色衣裙,布料尚可,式样却透着刻意的小家子气,符合一个不受宠庶女的处境。她低着头,由国公府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嬷嬷引着,穿过重重回廊。国公府邸的奢华与威压无处不在,雕梁画栋,护卫森严,每一块砖石都仿佛浸透着权力与血腥。她目不斜视,姿态恭谨,袖中的手却悄然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终于,她被带到了书房外。老嬷嬷无声地退下。
书房内,檀香袅袅。一个身着深紫色锦袍、身形魁梧的老者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正欣赏着墙上悬挂的一幅猛虎下山图。他便是权倾朝野的靖国公——慕容枭。
仅仅是一个背影,便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楚汐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血液流速在加快,那是恨意本能的咆哮,又被她强行镇压。她深吸一口气,迈入书房,在距离书案数步之遥处停下,盈盈下拜,声音是刻意调整过的柔弱与恭敬:
“女儿嫣儿,拜见父亲大人。”
慕容枭缓缓转过身。他的面容保养得宜,不见多少老态,只是那双眼睛,浑浊却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一切的冰冷和算计,毫不掩饰地落在楚汐身上,仿佛要将她里外看透。
楚汐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头垂得更低,露出脆弱的后颈。她能感觉到那目光像冰冷的刀锋刮过皮肤。
“起来吧。”慕容枭的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
楚汐依言起身,依旧垂着眼睑,双手规规矩矩交叠在身前,一副怯懦温顺的模样。
“抬起头来,让为父看看。”
楚汐缓缓抬头,目光却只敢落在慕容枭胸前锦袍的云纹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敬畏和孺慕。她的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未经世事的懵懂,完美复刻了资料中对那个懦弱庶女的描述。
慕容枭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香炉里檀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时间仿佛凝固。楚汐的心跳如擂鼓,面上却不敢泄露分毫。
“嗯,”终于,慕容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鼻音,“模样倒还周正。宫里不比府里,规矩大过天。你此去,是代表我靖国公府的脸面,更要替为父分忧。”
“女儿谨记父亲教诲。”楚汐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紧张和顺从,“定当尽心竭力,不敢有负父亲期望。”
“很好。”慕容枭踱步到她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檀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他伸出保养得宜、却骨节粗大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楚汐的肩膀上。
那一瞬间,楚汐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仿佛被毒蛇缠上。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本能的反击。幸而,慕容枭只是象征性地拍了拍,力道不轻不重。
“记住你是谁的女儿,”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和深意,“该听的听,该看的看,该说的……要想想清楚再说。宫里那位陛下,年轻气盛,心思难测,你要懂得……讨他欢心。”
“是,父亲。”楚汐的声音依旧温顺,指甲却更深地掐进了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提醒着她此刻的身份和使命。
“去吧,明日自有宫中嬷嬷来接你入宫。好好准备。”慕容枭挥了挥手,仿佛打发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楚汐再次深深行礼,恭敬地退出了书房。直到走出很远,拐过一个回廊,确认四周无人,她才靠在一根冰冷的廊柱上,急促地喘息。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一片。
刚才慕容枭拍她肩膀时,她清晰地看到他腰间悬挂的佩剑——剑柄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不祥的红宝石。那是十年前,他带兵闯入楚府时佩戴的剑!那抹血色,瞬间与记忆中灭门之夜的猩红重叠。
恨意如同岩浆,在冰冷的伪装下沸腾翻滚。她猛地抬手,摸向发髻间那支普通的铜簪,指尖冰凉。
次日,天光微熹。一辆装饰着皇家徽记的宫车,在数名内侍宫女的簇拥下,停在了靖国公府正门前。
楚汐——慕容嫣,穿着一身崭新的、符合选秀身份的浅粉色宫装,颜色娇嫩,却依旧掩不住那份刻意的低调。她由两个国公府派来的“心腹”侍女“搀扶”着,莲步轻移,走向宫车。身后,是靖国公府巍峨却冰冷的门楣,以及慕容枭隐在门内阴影中、看不清神情的脸。
踏上宫车踏板的那一刻,楚汐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微微侧首,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那扇象征着滔天权势与血海深仇的朱漆大门。那一眼,极快,快得如同错觉,眸底深处是冰封的寒潭,一丝涟漪也无。
然后,她垂眸,温顺地弯腰,钻进了宫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车轮辘辘,碾过平整的宫道,驶向那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也埋葬了无数红颜枯骨的巨大牢笼——大晟皇宫。
车内光线昏暗,熏香的气息甜腻得令人窒息。楚汐端坐着,脊背挺直如松。她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是四道深陷的月牙形血痕,是昨日在书房硬生生掐出来的。
她缓缓闭上眼,将翻腾的恨意、初次面对慕容枭的惊悸、以及即将踏入未知深渊的警醒,尽数压回心底最深处。再睁眼时,已是慕容嫣那温婉如水、带着一丝羞怯和憧憬的眼神。她甚至对着车内模糊的铜镜,轻轻弯了弯唇角,练习着一个“即将面见天颜”的少女该有的、恰到好处的紧张与期待。
宫车,驶过一道又一道厚重的宫门。每过一道门,光线似乎就暗沉一分,空气也凝滞一分。最后一道朱红巨门在身后轰然关闭,沉重的声响如同命运的落锁。
大晟皇宫,到了。
宫车并未直接驶向后宫,而是停在了御花园附近一处专供待选秀女暂歇的宫苑——储秀苑。楚汐被宫女引着,穿过花木扶疏的小径。正值暮春,园中奇花异草争奇斗艳,蝶舞莺啼,一派繁盛景象。然而这精心雕琢的美丽,在楚汐眼中,却透着一股虚假的、令人窒息的甜腻。
她低眉顺眼,规行矩步,默默记下沿途的路线和守卫分布。
行至一处临水的回廊转角,前方引路的宫女忽然停下,恭敬地退到一旁,深深福礼:“陛下。”
楚汐心头猛地一跳!立刻跟着垂首屈膝,姿态恭谨无比,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前方。
只见不远处的九曲石桥上,一个身着明黄常服的年轻男子正凭栏而立,似乎在看池中的锦鲤。他身姿挺拔如青松,侧脸轮廓清晰俊朗,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感。正是大晟王朝的年轻帝王——萧珩。
他似乎并未注意到这边,只随意地挥了挥手。引路的宫女会意,示意楚汐继续前行。
楚汐屏息凝神,保持着最标准的仪态,从桥下快步走过。距离如此之近,她能感受到一道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她的背影,带着一种惯常的、审视物品般的淡漠。那目光并不锐利,却让她脊背瞬间绷紧,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缠绕。
就在即将走出那目光范围时,一阵微风拂过,带来池水的湿气和……一丝极淡的、属于她身上的气味——不是脂粉香,而是昨日在破败院落沾染的陈旧木料气息,以及贴身携带的、用于处理小伤口的药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乱葬岗的、难以言喻的阴冷土腥气!
桥上,萧珩原本慵懒的目光忽地一顿。他微微侧首,视线再次落在那抹即将消失在花丛后的粉色纤细身影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枚温润的龙纹玉佩。
“那是谁?”他开口,声音清朗,听不出情绪。
旁边侍立的大太监王德顺立刻躬身回禀:“回陛下,是靖国公府新送入宫的庶女,慕容氏,单名一个嫣字。”
“慕容嫣……”萧珩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指尖在玉佩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眼神深邃了几分,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探究。“味道……倒是特别。” 他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楚汐并不知道桥上的小小插曲。她被安置在储秀苑一间清雅的厢房内。房间不大,但陈设精致。待引路的宫女退下,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她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身体晃了晃,扶住了桌沿。
冷汗,再次浸湿了内衫。
刚才那短暂的“偶遇”,帝王无形中散发的威压,以及那似乎能穿透表象的目光,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这个年轻的皇帝,绝非慕容枭口中“年轻气盛、心思难测”那么简单。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暮色四合,宫灯次第亮起,将这座巨大的牢笼映照得灯火通明,却更显幽深寂静。
确认暂时安全,楚汐才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铜镜映出她疲惫却依旧紧绷的容颜。她抬手,想将头上那支象征“慕容嫣”的普通铜簪取下。
就在指尖触及簪身的刹那——
心口处,那支贴身藏着的血簪,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灼痛!那痛感并不强烈,却异常清晰,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心脏。
“嘶……”楚汐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怎么回事?
她惊疑不定地解开领口,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支血簪。昏黄的烛光下,簪身那抹暗红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流动着诡异的光泽。簪尖处,竟不知何时凝出了一点极其微小的、新鲜欲滴的血珠!
楚汐瞳孔骤缩。这血簪……从未有过如此异状!
她猛地抬头看向铜镜。镜中,她因惊骇而略显苍白的脸侧,靠近耳根的发际线处,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划痕,正渗出一点血丝。那位置,恰好是她取下斗笠时,被蓑衣边缘的硬茬不慎刮到的地方,当时并未在意。
血簪……在吸她的血?还是……在示警?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比这深宫的夜更冷。她紧紧攥住那支带着她体温和诡异血珠的玉簪,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深宫的第一夜,危机已如影随形。她的复仇之路,从踏入宫门的第一步起,就已布满了看不见的荆棘和无法预知的凶险。而手中这支染满至亲之血的信物,似乎也在无声地宣告:烬火,终将在这锦绣牢笼中点燃。
储秀苑的日子,表面是繁复的礼仪训练、枯燥的宫廷规矩学习,以及待选秀女之间心照不宣的攀比与试探。
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香和一种无形的、紧绷的竞争气息。
楚汐——慕容嫣,完美地扮演着她的角色。
她寡言少语,姿态恭顺,学习时专注认真,却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笨拙,仿佛一个努力适应却力有不逮的闺阁女子。
她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引人注目的场合,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
只有在夜深人静,独自面对铜镜时,那层温顺的假面才会剥落。
她取出贴身藏着的血簪。簪尖那点微小的血珠已经干涸消失,簪身恢复冰冷,仿佛昨夜的异动只是幻觉。
但她心口那瞬间的灼痛,以及发际线那道细微的划痕,都在提醒她,那不是梦。
她用指尖摩挲着那抹暗红,冰冷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沉静。复仇之路,容不得半分差错。
她必须尽快适应这深宫,找到传递消息的渠道,同时……弄清楚血簪的异动意味着什么。
麻烦比预想的来得更快。
午后,负责教导礼仪的严嬷嬷,一位眼神锐利、嘴角下垂的老宫女,在教授叩拜大礼时,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频频落在楚汐身上。
“慕容姑娘,”严嬷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让整个偏殿瞬间安静下来。
“你这腰,是面团捏的吗?软塌塌的,成何体统!皇家威仪面前,容不得半分懈怠!给我再拜!腰背挺直,额头触地!”
楚汐依言再做。姿势标准得无可挑剔。
然而,就在她俯身叩首的瞬间,严嬷嬷的脚尖“不经意”地往前挪了一寸,恰好抵在她撑地的右手小指上!
钻心的剧痛传来!楚汐闷哼一声,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她强忍着,没有抬头,更没有缩手,硬生生完成了整个叩拜动作,额头触在冰凉的地砖上。
“哼,这才像点样子。”严嬷嬷冷哼一声,移开了脚。
楚汐的小指已经红肿起来,指骨剧痛,可能骨裂。
周围的秀女们或投来幸灾乐祸的眼神,或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谁都看得出,这位靖国公府的庶女,似乎并不受“父亲”的重视,连宫里的嬷嬷都敢随意拿捏。
楚汐缓缓起身,低垂的眼睑遮住了眸底一闪而逝的寒芒。
她将受伤的手缩回袖中,依旧维持着那副逆来顺受的怯懦模样,对着严嬷嬷低声道:“谢嬷嬷指点。”
她知道,这刁难绝非偶然。
要么是慕容枭的授意,试探她的忍耐力;要么是宫中其他势力(比如皇后)的下马威,想给靖国公府一个难堪;或者,是严嬷嬷本身得了某些人的好处。
无论哪种,她都必须“病弱”下去。
小指的伤成了契机。
楚汐没有声张,只是次日晨起时,“不慎”打翻了铜盆,弄湿了衣袖,又“恰巧”被路过的管事宫女看到她那明显红肿变形的手指。
很快,一位面生的中年太医被请到了储秀苑为她诊治。
太医姓林,面容清癯,眼神平和。
他仔细检查了楚汐的手指,手法专业而轻柔。“指骨轻微错位,需静养些时日,万不可再受力。”
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为她复位、敷药、包扎。
在包扎的间隙,林太医的手指看似无意地在她掌心快速划了几下。
那是一个极其隐晦的、属于“烬”组织的联络暗号!楚汐心头一震,面上却适时地露出疼痛难忍的楚楚可怜之色,低声道:“有劳太医了。”
林太医点点头,留下药方和叮嘱,便告辞离去。
楚汐的目光扫过那张看似寻常的药方——在“当归三钱”的“归”字右下方,有一个微不可查的墨点加重。
这是“烬”组织传递指令的方式!药方本身是幌子,真正的信息在那墨点上标注的位置。
机会来了!传递情报的渠道就在眼前。
为了坐实“病弱”形象,也为了避开储秀苑的纷扰,楚汐在获得允许后,每日午后可到御花园一处较为僻静的临水亭阁附近“散心养伤”。
这日,她正倚着亭柱,目光看似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实则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环境,寻找着药方上墨点暗示的“老槐树第三根气根下”的具体位置。
就在她锁定目标,准备寻机靠近时——
“看来慕容姑娘的伤,并未妨碍你欣赏这园中景致。”一个清朗而带着淡淡疏离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楚汐浑身一僵,血液似乎瞬间凝固!是萧珩!
她猛地转身,动作牵扯到伤指,痛得她秀眉紧蹙,脸色更白了几分。
她慌忙屈膝行礼,姿态因为“伤痛”而显得有些笨拙不稳:“臣……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萧珩并未穿明黄龙袍,而是一身月白常服,更衬得身姿挺拔,气质清贵。
他身后只跟着大太监王德顺。
他缓步走近,目光落在楚汐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右手上,又扫过她苍白惊惶的小脸。
“免礼。”萧珩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却像探照灯,在她身上逡巡,“手指伤得如何?”
“回陛下,太医已诊治过,说……说需静养些时日,并无大碍。劳陛下垂询,臣女惶恐。”
楚汐垂着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受宠若惊。
“哦?”萧珩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严嬷嬷教导礼仪,一向严苛。只是朕没想到,竟严苛到让国公府的小姐伤了筋骨。”
这话语平淡,却字字诛心!既是点破了她受伤的缘由,更隐含了试探——试探她对严嬷嬷、或者说对她背后“父亲”慕容枭的态度。
楚汐心头警铃大作!这位帝王,果然敏锐得可怕!
她迅速调整呼吸,声音带上几分委屈和认命般的怯懦:“是……是臣女愚笨,未能领会嬷嬷教导,才……才出了差错,怪不得嬷嬷。”
“愚笨?”萧珩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没什么温度。
他忽然上前一步,距离近得楚汐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气,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朕倒觉得,能在国公府安然长成,又能在储秀苑‘恰到好处’受伤避祸的慕容小姐,未必真如表面这般……愚笨。”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她低垂的眼睑,直刺灵魂深处!
那眼神,不再是第一次偶遇时的淡漠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洞悉般的探究和一丝……兴味?
楚汐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能看出她是“避祸”?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还是仅仅在试探?
她强压下翻涌的心绪,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像是被帝王威压吓到极致,声音带着哭腔:“陛下……陛下明鉴!臣女……臣女不敢……”
“不敢什么?”萧珩步步紧逼,语气依旧平淡,却更显压迫,“是不敢聪明,还是不敢……有异心?”
亭阁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德顺垂手肃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泥塑。
楚汐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知道,此刻的回答,至关重要!一个不慎,万劫不复!
“陛下!”楚汐猛地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泪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孤注一掷的脆弱与坦诚。
“臣女……臣女身份卑微,能入宫已是天恩浩荡,父亲大人更是耳提面命,要臣女恪守本分,谨言慎行,万不可给家族蒙羞!臣女……臣女只想安安稳稳地活着,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更不敢有任何……任何异心啊!”
她将“父亲大人”几个字咬得极重,既是示弱,也是隐晦地将责任推到慕容枭身上。
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梨花带雨,楚楚动人,配合着那受伤的手和惊惶的眼神,极具迷惑性。
萧珩盯着她的泪眼,沉默了片刻。
那锐利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逡巡了许久,最终,他眼底那抹探究的锋芒缓缓敛去,重新覆上一层帝王惯有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安稳?”他忽然移开目光,转向亭外池水中悠然游弋的锦鲤,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这深宫之中,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步步惊心。锦鲤再美,也不过是池中之物,生死荣辱,皆系于执掌鱼食之人一念之间。慕容姑娘所求的‘安稳’,怕是这宫里最奢侈的东西。”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仿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又像是冰冷的警告:“与其想着如何‘安稳’,不如想想,如何让自己……成为那执食之人眼中,不可或缺的一尾鱼。或者,”他侧过头,目光再次扫过楚汐,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成为能搅动这一池春水的……意外。”
说完,他不再看楚汐,拂袖转身,对王德顺道:“回宫。”
“起驾——”王德顺尖细的嗓音响起。
萧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花木扶疏的小径尽头。
楚汐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僵在原地,直到那抹月白的身影彻底看不见,才仿佛脱力般,踉跄一步,扶住了冰凉的亭柱。
后背的衣衫,已然湿透。
好险!好一个深不可测的帝王!
他的每一句话都暗藏机锋。
锦鲤之喻,既是警告她深宫险恶,生死不由己;更是在暗示她,想要生存,要么依附强者(成为他眼中“不可或缺的鱼”),要么……就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成为打破僵局的“意外”(搅动池水)。
这几乎是在明示她,可以向他靠拢!
这究竟是试探,还是……某种危险的招揽?
萧珩的警告如同冰水浇头,让楚汐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处境的凶险。
她没有时间沉浸在后怕中,血簪的异动、林太医的暗号、以及“烬”组织的任务,都迫在眉睫。
借着“养伤”的由头,她再次来到御花园临水亭阁附近。
确认四周无人监视后,她状似无意地走到那棵巨大的老槐树下。浓密的树冠遮挡了大部分天光,虬结的气根如蟒蛇般垂落地面。
她迅速找到第三根粗壮的气根。
根部与湿润的泥土相接处,覆盖着厚厚的苔藓。
她蹲下身,假装整理裙摆,手指飞快地在苔藓下摸索。
指尖触到一个冰冷坚硬、包裹着油纸的小物件!
她心头一喜,迅速将其纳入袖中,又将苔藓恢复原状,动作快如鬼魅。
回到储秀苑厢房,锁好门。
楚汐才取出那油纸包。
里面是一枚小巧的、毫不起眼的铜制印章,印章底部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扭曲的火焰纹样——正是“烬”的标记。
印章旁边,还有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用特殊药水书写的、蝇头小字,遇空气才缓缓显现:
“三日内,取户部李侍郎贪墨罪证副本,存于西六宫废弃水井石缝。印为凭。逾期,药断。”
楚汐眼神一凝。
李侍郎!正是依附慕容枭的重要党羽之一,掌管着国库钱粮,是慕容枭的钱袋子!
师父(无明)的指令来了,而且直接指向了慕容枭的羽翼。
目标明确,行动迅速!
“药断”二字,更是冷酷的威胁。
林太医定期送来的“调理药”里,恐怕掺了控制她的慢性毒药!
这是“烬”组织控制核心成员惯用的手段,确保忠诚。
时间紧迫,只有三天!
户部重地,守卫森严,她一个初入宫、行动受限的秀女,如何能拿到李侍郎的罪证副本?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楚汐握紧了那枚冰冷的铜印和纸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心口的血簪仿佛感应到她的焦灼,再次传来一丝微弱的灼热感。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暮色笼罩下的皇宫,层叠的殿宇飞檐如同蛰伏的巨兽。她望向西北方向,那是户部衙门所在。
又望向西六宫那片据说闹鬼、人迹罕至的废弃宫苑。
一条极其危险的路径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
她需要利用林太医这条线,需要制造一个更大的混乱来转移视线,更需要……一点运气。
楚汐的眼中,褪去了慕容嫣的怯懦,只剩下属于楚汐的、孤狼般的决绝与冰冷。
她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那行字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李侍郎……”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如同宣判。
复仇的火焰,终于要舔舐到仇敌的爪牙了。
无论多么艰难,她都必须做到。
深夜,储秀苑一片死寂。
楚汐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简便衣物,这是她入宫前就藏好的。
她像一只灵巧的猫,避开巡夜的侍卫和值守的太监,悄无声息地潜出储秀苑,借着阴影的掩护,朝着记忆中的西北方向潜行。
她对皇宫的布局图早已烂熟于心。
避开灯火通明的主道,专挑僻静无人的小径和回廊。
风声、虫鸣都成了她最好的掩护。心口的血簪微微发烫,仿佛在为她指引方向,又像是在预警未知的危险。
终于,她接近了户部外围的档案库区域。
这里守卫明显森严了许多,火把通明,一队队带刀侍卫交叉巡逻。
楚汐伏在一处假山的阴影里,屏住呼吸,冷静地观察着巡逻的间隙和守卫换岗的规律。
她必须找到一条缝隙。
就在她全神贯注之际,血簪的灼热感陡然加剧!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口!
“唔!”剧痛让她闷哼一声,差点暴露。
与此同时,她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树影下,一道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黑影一闪而过!
那动作迅捷而专业,绝非普通侍卫!
有人!
而且目标似乎也是户部档案库!
是敌是友?
楚汐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还是……“烬”组织派来监视她、甚至……在她失败时灭口的人?
时间不容她细想。
趁着血簪预警带来的瞬间警惕和那黑影引开了一部分守卫注意力的空隙,楚汐如同离弦之箭,凭借着“烬”组织训练出的顶尖轻功和隐匿技巧,抓住一个稍纵即逝的空档,身影如鬼魅般闪入了档案库侧面一扇半开通风的气窗!
档案库内,弥漫着陈年纸张和墨汁混合的独特气味。
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得密密麻麻。楚汐不敢点燃火折子,只能凭借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和惊人的记忆力,迅速搜索着属于李侍郎的卷宗区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外面的巡逻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血簪的灼热感持续不断,提醒着她危险的临近。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书架中层,她找到了标记为“李兆廷(李侍郎)——漕运清册”的卷宗盒。
打开盒子,里面是厚厚的账册副本。她迅速翻到最关键的那几页,上面清晰地记录着几笔巨大的亏空和巧立名目的贪墨。
来不及细看,楚汐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和特制的薄如蝉翼的拓纸,用最快的速度进行摹拓!
她的手指稳定而迅速,在黑暗中全凭触感和记忆。
每一秒都惊心动魄!
摹拓完毕,她将账册原封不动地放回,卷宗盒复位。
刚将拓纸贴身藏好,准备原路返回——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机括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档案库内响起!
声音来源,竟是档案库深处!
楚汐浑身汗毛倒竖!
血簪瞬间灼烫得如同烙铁!
她猛地矮身,就地一滚!
“咻!咻!咻!”三支闪着幽蓝寒光的短弩箭,几乎是擦着她的头皮射过,狠狠钉在她刚才站立位置后面的书架上!
箭尾兀自颤动!
陷阱!
三支淬毒的弩箭钉入书架的闷响,在死寂的档案库中如同惊雷!
楚汐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
陷阱!
这绝不是巧合!
是针对她,还是针对任何胆敢潜入档案库的人?
来不及细想,血簪在心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痛,如同燃烧的炭火!
这剧痛反而激起了她骨子里的凶性!
她顺势翻滚的动作毫不停滞,腰肢一拧,整个人如同没有骨头的灵蛇,贴着冰冷的地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滑向最近一排高大的书架底部阴影中。
“咻!咻!”
又是两道破空声!
弩箭精准地射在她刚刚翻滚过的路径上,蓝汪汪的箭镞深深没入地砖!
好狠的机关!
好快的连发!
若非血簪预警和她超乎常人的反应,此刻她已是箭下亡魂!
楚汐蜷缩在书架底部最黑暗的角落,屏住呼吸,如同蛰伏的猎豹。
汗水浸透了她的夜行衣,紧贴在皮肤上,冰凉粘腻。
她侧耳倾听,除了自己如鼓的心跳,档案库深处再无任何机括声响,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神秘的黑影……是触发机关的人?
还是也被机关逼退了?
外面巡逻侍卫的脚步声似乎被刚才的动静惊扰,变得急促而靠近!
“什么声音?”
“好像是从档案库那边传来的!”
“快!过去看看!”
糟了!
楚汐瞳孔骤缩。
一旦侍卫进来搜查,她插翅难飞!
必须立刻离开!
她不再犹豫,趁着侍卫的注意力被吸引向档案库正门方向,她猛地从书架下窜出,目标明确——那扇半开的气窗!
这一次,她不再追求隐匿,而是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一道贴地飞掠的灰色闪电!
“有动静!在那边!”侍卫的呼喝声在身后响起,火把的光芒已经照进了档案库大门!
楚汐足尖在墙壁上一点,身体轻盈地拔起,精准地穿过狭窄的气窗,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就在她身影消失的刹那,几支羽箭“笃笃”地钉在了窗棂上!
她不敢回头,凭借着对皇宫布局的熟悉和血簪隐隐的方位指引(灼热感在指向安全方向时略有减弱),在复杂的宫殿群阴影中急速穿梭,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
身后,侍卫的呼喊声、犬吠声此起彼伏,整个户部区域瞬间被惊动!
惊险万分地甩掉追兵,确认暂时安全后,楚汐的心并未放下,反而更加沉重。
任务时限所剩无几,而她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追杀,行踪很可能已经暴露!
西六宫,那片传说中的“冷宫”区域,在深夜更是鬼气森森。
断壁残垣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荒草没膝,风声呜咽如同鬼哭。
楚汐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按照记忆找到那口废弃的水井。
井口被几块残破的石板半掩着,井沿爬满了滑腻的青苔,散发出腐朽潮湿的气息。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
血簪的灼热感已经平息,但一种更深沉的不安感却萦绕心头。
这地方,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她迅速移开石板,一股阴冷的、带着浓重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井壁湿滑,深不见底。她掏出那枚冰冷的铜印和摹拓好的罪证纸条,用油纸仔细包好。
按照指令,需要将东西塞入井壁内侧靠近水面位置的某条石缝中。
楚汐深吸一口气,将身体探入井口,一手抓住井沿凸起的石头,另一只手拿着油纸包,小心翼翼地向下摸索。
井壁滑腻冰冷,指尖传来的触感令人极度不适。
她努力向下探身,借着微弱的月光,费力地寻找着那条指定的石缝。
就在她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一条狭窄缝隙,准备将油纸包塞入时——
“呜……呜呜……”一阵极其微弱、如同女子压抑哭泣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幽深的井底传来!
那声音飘渺、凄厉,断断续续,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楚汐浑身汗毛倒竖!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猛地缩回手,身体瞬间绷紧,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下方黑洞洞的井口!
是风声?
还是……这废井里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
那呜咽声只持续了短短几息,便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楚汐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
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除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井壁偶尔滴落的水声,再无其他。
是幻觉?
还是有人装神弄鬼?
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多想。
血簪并未示警,这让她稍定心神。
她咬了咬牙,再次探身下去。
这一次,她动作更快,手指精准地摸到那条石缝,用力将油纸包塞了进去,确保其牢固隐蔽。
任务完成!
她立刻抽身,准备盖上石板离开这诡异之地。
然而,就在她缩回手的瞬间,目光无意中扫过下方幽暗的水面。
借着微弱的反光,她似乎看到水面之下,靠近井壁的地方,有什么东西……白森森的……
好奇心驱使下,她凝神细看。
一截……人类的指骨!
惨白的颜色在幽暗的水底若隐若现!
再仔细看,似乎还有更多的骨头轮廓沉在淤泥里!
楚汐倒吸一口凉气!
这废井里,竟然沉着一具尸骨!
刚才那呜咽声……她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这时,心口的血簪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悸动!
这一次不是灼热,而是一种冰冷的、仿佛共鸣般的震颤!
那震颤的源头,似乎正指向井底那具白骨!
楚汐脸色剧变!
血簪与这白骨有关?
难道……这井底的冤魂,与楚家有关?
她不敢久留,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迅速将石板盖回原处,抹去自己留下的痕迹,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荒芜的废宫阴影中。
只是这一次,她的心头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井底的秘密,像一团新的迷雾,笼罩在复仇之路上。
翌日午后,储秀苑。
楚汐正“虚弱”地倚在窗边软榻上“养伤”,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陛下召见慕容嫣姑娘,即刻前往御书房!
整个储秀苑瞬间炸开了锅!
羡慕、嫉妒、探究的目光如同针一般刺在楚汐身上。
严嬷嬷那张刻薄的脸上更是阴晴不定。
楚汐的心猛地一沉。
萧珩召见?
在这个节骨眼上?
是巧合,还是……昨夜之事败露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换上最符合“慕容嫣”身份的素雅宫装,略施薄粉,遮掩住眼底的疲惫和惊疑,在太监的引领下,走向那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御书房。
御书房内,檀香清雅。
萧珩并未坐在御案后批阅奏章,而是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紫檀木棋枰前,指尖拈着一枚莹润的黑玉棋子,似在沉思。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清俊的轮廓,却冲不散那身无形的帝王威压。
“臣女慕容嫣,参见陛下。”
楚汐深深下拜,姿态恭谨,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
“免礼,赐座。”
萧珩头也没抬,目光依旧落在棋局上,声音平淡无波。
楚汐依言在离棋枰不远处的绣墩上小心坐下,只坐了半边,腰背挺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眼观鼻鼻观心。
“会下棋吗?”
萧珩忽然问道,终于抬起了眼。
那双深邃的眸子,平静无波地看向楚汐。
楚汐心头一紧。
真正的慕容嫣,资料显示琴棋书画平平。
她垂眸,怯生生地道:“回陛下,臣女……略懂皮毛,不敢在陛下面前献丑。”
“无妨,手谈一局,权当消遣。”
萧珩将手中的黑子随意放入棋罐,示意楚汐执白。“坐近些。”
楚汐无法推辞,只得起身,坐到棋枰对面。
距离拉近,萧珩身上清冽的龙涎香和那股无形的压力更加清晰可感。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枚白子,指尖微凉。
棋局开始。
楚汐刻意下得笨拙保守,甚至故意走出几步明显的俗手、错招,完全符合“略懂皮毛”的设定。
萧珩则显得心不在焉,落子随意,目光却时不时落在楚汐脸上,带着一种洞悉般的审视。
“昨夜,户部档案库闹了贼。”萧珩落下一子,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楚汐执棋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呼吸瞬间屏住!
来了!
她稳住心神,努力控制着指尖的颤抖,落下一子,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啊?竟有此事?天子脚下,皇城重地,何人如此大胆?”
她抬起头,眼中是纯粹的无辜和好奇。
萧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她刚刚落下的那颗白子,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是啊,胆大包天。惊动了侍卫,还触发了机关,差点丢了性命。”他的目光重新抬起,锐利如刀,直刺楚汐眼底,“慕容姑娘,你说,这贼人……图什么呢?”
楚汐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知道了!
他一定知道了什么!
是在试探,还是……已经确认?
她强迫自己迎上萧珩的目光,努力让眼神保持清澈和无辜:“这……臣女愚钝,实在猜不透贼人的心思。许是……许是为了钱财?或是……什么重要的文书?”
她将话题引向最普通的盗窃动机。
“重要的文书?”萧珩重复了一句,指尖轻轻敲击着棋枰边缘,发出规律的轻响,如同敲在楚汐的心上。“比如……李兆廷李侍郎的漕运清册副本?”
轰——!
如同晴天霹雳在楚汐脑中炸响!
他连具体目标都知道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血色褪尽!
完了!
彻底暴露了!
就在楚汐脑中一片空白,思考着是拼死一搏还是跪地求饶的瞬间——
萧珩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打破了几乎凝固的空气,却带着更深的寒意。
“瞧你,脸色都白了。朕只是随口一说,瞧把你吓的。”
他随手落下一颗黑子,瞬间将楚汐那条因慌乱而露出的破绽大龙拦腰斩断!
“看来慕容姑娘的棋艺,确实如你所言,只是‘略懂皮毛’。心思,也不在这棋局之上啊。”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慵懒而意味深长:“不过,朕倒是觉得,昨夜那贼人……未必是贼。或许,是有人想借朕的手,除掉一些碍眼的……虫子?”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楚汐,“比如,那些依附在大树上,吸食民脂民膏的蛀虫?”
楚汐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萧珩!
他……他什么意思?
他不仅知道是她,还知道她的目标是谁?
甚至……暗示他乐于见到她对付慕容枭的党羽?
他是在利用她?!
“陛下……圣心烛照,明察秋毫,臣女……臣女愚钝,实在不解……”楚汐的声音带着真切的颤抖,这一次,恐惧和震惊都是真的。
“不解?”萧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楚汐笼罩其中。
他微微俯身,靠近她,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危险气息:“那就好好想想。想想朕昨日在御花园说的话。安稳难得,不如……做个有用的意外。朕的鱼池很大,容得下各种鱼,只要……它足够聪明,也足够……听话。”
他伸出手,似乎想拂去楚汐鬓边一缕并不存在的乱发,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肌肤时顿住,最终只是轻轻拈起一枚她落在棋枰上的白子。
“这局棋,你输了。”
萧珩直起身,将那枚白子随意丢回棋罐,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过,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慕容嫣,或者……别的什么人,”
他深深地看了楚汐最后一眼,那眼神仿佛穿透了她的皮囊,看到了那个名为楚汐的灵魂,“好自为之。退下吧。”
楚汐几乎是虚脱般地行完礼,脚步虚浮地退出了御书房。
阳光刺眼,她却感觉浑身冰冷。
萧珩最后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她脑中回响。
浑浑噩噩地回到储秀苑,楚汐将自己关在房内,后背抵着冰冷的门板,才敢大口喘息。
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萧珩知道了!
他不仅知道昨夜潜入档案库的是她,甚至可能猜到了她部分的目的!
他像一只盘踞在网中央的蜘蛛,冷眼旁观着她这只小虫在网中挣扎,甚至……在引导她去撕咬另一只他厌恶的虫子(李侍郎/慕容枭党羽)!
他口中的“棋局”,就是这深宫权谋的漩涡!
而她,不过是他眼中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这认知让她既感到恐惧,又涌起一股被玩弄于股掌的屈辱愤怒。
她走到梳妆台前,铜镜映出她苍白失血的脸和惊魂未定的眼。她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那支血簪。冰凉的簪身入手,似乎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
她下意识地摩挲着簪身那抹暗红。
突然!
那抹原本沉静的暗红,竟在她指尖触碰下,如同活物般,极其微弱地……流动了一下!
一丝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血色丝线,从簪身内部浮现,如同脉络般一闪而逝!
楚汐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
不是幻觉!
血簪……真的在变化!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是林太医身边那个送药小太监的声音:“慕容姑娘,该用药了。”
楚汐迅速将血簪藏好,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
小太监低着头,恭敬地递上一个食盒,里面是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有劳了。”楚汐接过食盒,声音依旧带着“病弱”的虚弱。
小太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飞快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说道:“主子说,‘虫子’已惊动,‘大树’震怒。西六宫水井,暂勿再近。新令:静观其变,待‘风’起。”
说完,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躬身退下。
楚汐关上房门,看着那碗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汁。
林太医(师父)的消息来了!
慕容枭(大树)果然因为李侍郎(虫子)罪证被盗而震怒,正在追查。
组织让她暂停行动,等待时机(风起)。
她端起药碗,冰冷的碗壁贴着手心。
这碗药,既是控制她的毒,也是暂时保命的解药。
她看着碗中自己模糊的倒影,镜中人眼中,属于慕容嫣的怯懦彻底褪去,只剩下属于楚汐的、冰冷刺骨的决然和一丝被逼入绝境的疯狂。
萧珩想把她当棋子?
慕容枭欲除她而后快?
“烬”组织用毒药控制她?
井底的白骨还藏着未知的秘密?
血簪的异象更是扑朔迷离……
这盘棋,确实才刚刚开始。
但执棋的,未必只有他们!
楚汐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带来灼烧般的痛感。
她放下空碗,指尖抹去唇边的药渍,眼神锐利如刀。
既然都在下棋,那她……
也要做那个搅动风云、甚至掀翻棋盘的“意外”!
严嬷嬷暴毙的消息,如同在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储秀苑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听说了吗?严嬷嬷昨夜突发心悸,人就没了!”
“天哪!昨天还好好的训人呢!”
“嘘……小声点!我听说,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什么不干净?我看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吧?昨儿个她刚刁难完那位……”
流言蜚语在秀女和宫女太监间隐秘而迅速地传播着。
矛头虽未明指,但那些闪烁的目光、刻意压低的议论,都不约而同地飘向楚汐——慕容嫣居住的厢房方向。
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刚被严嬷嬷当众刁难致伤,当夜严嬷嬷就离奇暴毙,这其中的“巧合”,足以让想象力匮乏的深宫中人脑补出一场惊心动魄的报复大戏。
楚汐依旧“病弱”地待在房内,对外面的风言风语恍若未闻。
她安静地临摹着一幅工笔花鸟,笔触细腻,姿态娴静,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沉浸在自己小世界里的怯懦少女。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笔锋的转折,都需耗费巨大的心力去压制内心的波澜。
林太医的药按时送来。
她平静地饮下,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如同饮下无声的枷锁。
她知道,师父(无明)在看着她。
严嬷嬷的死,是她交出的第一份“投名状”,证明了她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也展示了她有在深宫“意外”除掉目标的胆量和能力。
这固然震慑了潜在的敌人(比如皇后或其他想效仿严嬷嬷的人),但也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更可能引来慕容枭更深层次的审视。
流言愈演愈烈,终于惊动了后宫之主——皇后。
午后,皇后身边的掌事大宫女亲自来到储秀苑,宣召慕容嫣前往凤仪宫。
凤仪宫内,熏香馥郁,陈设华贵。
皇后端坐凤座,年约三旬,保养得宜,容貌端庄,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郁色和常年掌权积淀的威仪。
她看向下方跪拜的楚汐,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慕容嫣,起来吧。”皇后的声音温和,却听不出多少暖意。
“听闻你前些日子受了委屈,严嬷嬷教导过严,本宫已训斥过她。不想她竟……唉,也是福薄。”
她叹息一声,话锋却陡然一转,目光如电,“不过,宫中最忌以讹传讹。严嬷嬷是积年的老病,突发急症,太医已验看过,确系心悸而亡。那些个捕风捉影的闲话,你莫要放在心上,更不可妄自揣测,徒增是非,明白吗?”
这番话,表面是安抚,实则是警告和定性!
皇后亲自出手,将严嬷嬷之死定性为“积年旧疾突发”,强行压下所有流言,并警告楚汐不得借题发挥。
这既是为了维护宫规体面,避免储秀苑人心惶惶,更深层的,恐怕也是不想让“慕容嫣”(或者说她背后的靖国公府)利用此事兴风作浪,或者……
不想让此事牵扯出更多对她不利的东西(比如严嬷嬷可能受谁指使)。
“臣女明白!”楚汐连忙再次跪下,声音带着惶恐和感激。
“皇后娘娘明察秋毫,为臣女主持公道,臣女感激涕零!严嬷嬷教导臣女,亦是职责所在,臣女绝无半分怨怼之心,更不敢听信谗言,妄议是非!”
她将姿态放到最低,言语间将皇后捧得极高,也极力撇清自己和严嬷嬷之死的任何关联。
皇后审视着她低垂的头顶和微微颤抖的肩膀,似乎想从这卑微的姿态中看出破绽。
半晌,她才淡淡道:“明白就好。你是个懂事的。起来吧,赐座。”
她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状似无意地问,“入宫也有些时日了,可还习惯?陛下……似乎对你颇为关注?”
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试探!
楚汐的心瞬间提起。
萧珩两次“偶遇”和一次御书房召见,果然瞒不过皇后的耳目!
她小心翼翼地坐下半边绣墩,脸上适时地飞起两朵红云,带着少女的羞涩和不安:“回娘娘,储秀苑一切都好。陛下……陛下天恩浩荡,臣女惶恐,实在不敢揣测圣意……”
她将萧珩的关注归结为帝王的“天恩浩荡”,把自己定位在卑微惶恐的位置。
皇后看着她脸上真切的羞红(一部分是憋气憋出来的),眼神微动,语气放缓了些:“陛下仁厚,对新人多加照拂也是常理。你只需谨记本分,恪守宫规,安守己身便是。”
她放下茶盏,意有所指,“这深宫之中,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有时候,看似是恩宠,也可能是……催命的符咒。莫要被表象迷了眼,站错了队,跟错了人。”
最后一句,警告意味十足!
矛头直指靖国公府和萧珩之间微妙的紧张关系!
皇后这是在敲打她,暗示她不要完全倒向慕容枭,或者……不要被萧珩的“关注”迷惑,卷入帝相之争。
楚汐连忙起身,深深福礼:“臣女谨记娘娘教诲!定当恪守本分,安分守己,绝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嗯,去吧。好生将养着。”
皇后挥挥手,结束了这场暗藏机锋的召见。
走出凤仪宫,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楚汐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皇后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枷锁,再次提醒她这深宫的步步杀机。
三方势力(帝、后、枭)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这个“慕容嫣”身上,她如同行走在万丈悬崖的钢丝之上。
皇后虽然压下了明面的流言,但储秀苑内的暗涌并未平息。
秀女们对“慕容嫣”的态度变得更加微妙,既有畏惧,也有更深的嫉妒和孤立。
几日后,宫中举办了一场小型的赏荷夜宴,地点设在御花园临水的“澄澜榭”。
受邀的多是宗室女眷和部分品级较高的妃嫔,储秀苑的秀女们也被恩准出席,算是难得的露脸机会。
楚汐本不欲参与这等招摇场合,但“病弱”多日,再不出席恐引更多猜疑,只得随众前往。
她依旧选择了一身素净的浅碧色宫装,妆容清淡,安静地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努力降低存在感。
澄澜榭内灯火通明,丝竹悦耳。
水面上荷花亭亭,清香阵阵。
觥筹交错间,一派歌舞升平。
萧珩也出席了,高坐主位,神情疏淡,偶尔与身旁的皇后或宗亲说笑几句,目光却极少投向秀女这边。
楚汐垂着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和审视。
是萧珩?
还是慕容枭安插在宴会上的人?
酒过三巡,气氛渐酣。
一位以舞姿闻名的宗室郡主献舞助兴。
水袖翻飞,身姿曼妙,赢得满堂喝彩。
就在舞至高潮,众人目光都被吸引时——
“啊——!”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陡然从楚汐附近的一个秀女席位上爆发!
紧接着是杯盘落地的碎裂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那位秀女(正是平日里对楚汐最是尖酸刻薄的一个)花容失色,指着自己面前的桌案,浑身抖如筛糠!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秀女面前的精致点心上,赫然盘踞着一条通体赤红、头呈三角、正昂首吐信的毒蛇!
那鲜艳的红色在灯火下显得格外妖异可怖!
“赤练蛇!”
“护驾!快护驾!”
“有刺客!”
场面瞬间大乱!
女眷们尖叫着四散躲避,侍卫们慌忙拔刀冲上,现场一片混乱!
楚汐在最初的惊骇后,眼神瞬间锐利如鹰!
她并未像其他人一样慌乱后退,反而在混乱中,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飞快地扫过:
毒蛇出现的时机和位置(恰好在她仇视的秀女面前,且在她与严嬷嬷冲突后不久)。
周围人群的反应(谁在慌乱中眼神闪烁?谁在刻意引导混乱?)。
以及……高座之上,萧珩的反应!
萧珩并未惊慌,他稳坐主位,眼神冰冷地扫视着混乱的场面,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他的目光,在混乱的人群中,似乎与楚汐锐利的视线有过一瞬间的、极其短暂的交汇!
楚汐心头剧震!
是他?
难道这场“意外”……是他安排的?
为了什么?
警告她?
还是……替她“解决”麻烦?
或者,是试探她的反应?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
那条赤练蛇似乎被混乱激怒,猛地一弹,竟朝着离它最近、似乎吓傻了的楚汐直扑而来!
毒牙在灯火下闪着幽蓝的寒光!
“小心!”有人惊呼!
毒蛇来势极快!
带着一股腥风!
楚汐瞳孔骤缩!
身体的本能反应快于思考——她不能暴露武功!
但更不能死在这里!
千钧一发之际,她仿佛被吓呆了,脚下“慌乱”地一绊,整个人“啊呀”一声,柔弱无力地向后跌倒!
这个看似狼狈的动作,却恰好让她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毒蛇的扑咬!
同时,她藏在袖中的手,借着跌倒的掩护,指尖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烬”组织配备的防身之物)无声弹出!
然而,就在银针即将射中毒蛇七寸的刹那——
心口处的血簪,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股强烈的、冰冷的悸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那疾射而出的赤练蛇,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动作猛地一滞!
它昂起的蛇头诡异地僵在半空,猩红的蛇信吐出,冰冷的竖瞳中竟流露出一丝人性化的……惊惧?!
仿佛遇到了天敌!
这诡异的停滞只持续了不到半息!
侍卫的刀锋已然劈到!
“噗嗤!”
血光迸溅!
毒蛇被斩为两段!
楚汐也“恰好”摔倒在地,衣袖被扯破,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臂上赫然一道被桌案棱角划出的血痕(实则是她暗中用力蹭的),看起来楚楚可怜,惊魂未定。
“慕容姑娘!”宫女太监慌忙上前搀扶。
侍卫迅速清理蛇尸,控制现场。
混乱渐渐平息,但恐慌的气氛依旧弥漫。
高座之上,萧珩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被搀扶起来的楚汐身上,看着她手臂上那道刺目的血痕,眼神深邃难测。
刚才毒蛇那诡异的停滞,极其短暂,除了楚汐和可能一直在观察她的萧珩,几乎无人察觉。
那究竟是巧合,还是……?
皇后脸色铁青,凤眸含怒:“查!给本宫彻查!这毒物是如何混入宫宴的!储秀苑一干人等,严加盘问!”
她的目光如同冰锥,狠狠扫过脸色惨白的秀女们,最后在楚汐身上停留了一瞬。
夜宴草草收场。
楚汐因“受惊”和“受伤”,被允许提前告退,由宫女搀扶着回储秀苑。
行至一处相对僻静的回廊,前方引路的宫女忽然停下,恭敬地退到一边。
回廊的阴影里,负手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萧珩。
他身边只跟着王德顺。
“陛下……”楚汐和宫女连忙行礼。
“免了。”萧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他走近,目光落在楚汐手臂那道渗血的划痕上。“可还疼?”
“谢陛下关心,臣女……无碍。”楚汐低声道,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这次倒有几分真实)。
萧珩没说话,从王德顺手中接过一个精致小巧的白玉瓷瓶,递到楚汐面前。
“这是宫中秘制的玉容生肌膏,对外伤有奇效,不会留疤。”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君王对臣下寻常的恩赐。
楚汐迟疑了一下,双手接过:“谢陛下隆恩。”
她心中警铃大作。
他为何亲自送药?是示好?还是……在验证什么?
就在她接过药瓶,指尖即将离开的刹那,萧珩的手指似无意地、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她的指尖。
冰冷,带着薄茧。
楚汐触电般想缩手,却强行忍住。
萧珩并未看她,目光投向回廊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地传入楚汐耳中:“楚将军一生忠勇,为国戍边,战功赫赫。可惜,十年前那场‘意外’……朕,一直深以为憾。”
楚将军!
楚汐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全身的力气在刹那间被抽空,她几乎站立不稳!
他……他怎么会突然提起父亲?!
他知道了?!
他果然全都知道了?!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失态尖叫出来。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那瓶药膏,冰冷的玉瓶几乎要被她捏碎!
萧珩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异样,依旧望着夜色,语气带着一种追忆般的感慨:“楚将军的枪法,冠绝三军。朕年少时,曾有幸在演武场远远见过一次,银枪如龙,至今难忘。他的独女……据说也承袭了其父风骨,小小年纪便英姿飒爽……”
他顿了顿,侧过头,目光终于落在楚汐惨白如纸、强作镇定的脸上,那眼神深邃如渊,仿佛要将她灵魂都吸进去。
“慕容嫣,”他叫着她伪装的名字,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说,若楚将军的女儿尚在人世,看到这朝堂之上魑魅魍魉横行,忠良蒙冤,她会如何做?”
楚汐的大脑一片空白!
耳边嗡嗡作响!
萧珩的话如同惊雷,一遍遍在她脑中炸开!
他不仅知道她是楚汐!
他甚至知道她是谁!
他是在逼她承认?
还是在……逼她表态?!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萧珩看着她极力克制却依旧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没有再逼问,只是将一块折叠整齐、看似普通的素白丝帕,轻轻放在楚汐捧着药瓶的手上。
“夜深露重,擦擦汗吧。”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话语从未说过。
“好好养伤。这瓶药……记得用。”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带着王德顺,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只留下楚汐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般,僵立在原地,手中紧紧攥着那瓶冰凉的药膏和那块柔软的丝帕。
丝帕的一角,似乎用极细的银线绣着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扭曲的火焰纹样——与“烬”组织的标记截然不同,却带着某种相似的、隐秘的气息。
夜风吹过,带着荷塘的湿气,吹不散她心底的彻骨冰寒和惊涛骇浪。
萧珩,这个年轻的帝王,他到底是谁?
他想要什么?
他递出的,究竟是救命的药,还是……裹着蜜糖的穿肠毒药?
萧珩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许久,楚汐依旧如同石雕般僵立原地。
夜风穿过廊柱,带着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她心底冰封的万分之一。
楚将军!
他知道了!
他竟敢如此直白、如此残忍地撕开她鲜血淋漓的伤疤!
巨大的恐惧过后,是滔天的愤怒和被彻底看穿的屈辱!
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袖中的手死死攥着那冰冷的玉瓶和柔软的丝帕,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心口的血簪剧烈地搏动着,仿佛一颗愤怒的心脏,灼热与冰冷两种极端的感觉交替冲击着她的神经。
她是谁?
是楚汐?
还是慕容嫣?
在这座吃人的宫殿里,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成了禁忌!
连为至亲复仇的执念,都成了他人手中的筹码!
“慕容姑娘?您……还好吗?”引路的宫女小心翼翼地上前,看着楚汐惨白如纸、眼神空洞的脸,担忧地问道。
宫女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楚汐濒临崩溃的临界点。
她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和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
不能!
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失态!
尤其是现在!
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冷带着湿气的空气仿佛带着冰碴,刺得肺腑生疼,却也让她混乱的头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她努力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虚弱的笑容:“没……没事,只是……只是吓坏了,腿有些软。”
她将身体的一部分重量倚在宫女身上,声音带着真切的颤抖(这次无需伪装),“劳烦……扶我回去吧。”
回到储秀苑厢房,屏退所有人。
当房门关上的刹那,楚汐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黑暗中,她蜷缩成一团,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萧珩的话语如同魔咒,在脑中反复回响:
“楚将军一生忠勇……”
“他的独女……据说也承袭了其父风骨……”
“若楚将军的女儿尚在人世……她会如何做?”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她心上!
他是在提醒她是谁!
是在质问她为何隐忍伪装!
是在逼她拿起复仇的刀,去成为他棋局上最锋利的那颗棋子!
愤怒、屈辱、恐惧、还有一丝被看破伪装的羞耻,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几乎让她窒息。
她猛地掏出怀中的血簪,冰冷的簪身贴着她滚烫的额头,那抹暗红在黑暗中仿佛流淌着幽光。
“娘……”她无声地呼唤,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滚烫地滴落在冰冷的簪身上,“我该怎么办……”
血簪依旧冰冷,没有回应。
但它那持续不断的搏动,却像一种无声的催促,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呐喊。
就在楚汐陷入绝望深渊之际,窗棂传来极轻微的“笃笃”声,三长两短,是“烬”组织紧急联络的信号!
楚汐猛地擦干眼泪,迅速藏好血簪,整理好仪容,打开窗户。
一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滑入,正是林太医身边那个送药的小太监。
他脸上惯有的恭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和警惕。
“主子有令!”小太监声音压得极低,语速飞快,“‘大树’根深,震怒波及甚广,已疑储秀苑有异动。‘风眼’已至,‘惊雷’将起!命你:‘梦蝶散’已混入药中,今夜亥时三刻,务必使其入皇后心腹——凤仪宫掌事女官柳如眉之口!事成,自有后手解你今日之困局!此令,不容有失!印为凭!”
他迅速将一枚新的、更小巧的铜印塞入楚汐手中,上面刻着扭曲的火焰,底部却多了一道细微的血色划痕,代表最高级别的紧急密令!
同时,他飞快地留下一个极小的、装着无色无味粉末的蜡丸。
“梦蝶散”!
“烬”组织秘制的奇毒!
服下后十二个时辰内如同醉酒沉睡,继而陷入无边噩梦,精神崩溃,最后在极致的恐惧中无声无息心脉衰竭而亡,状似急病猝死,极难查出端倪!
目标是皇后最信任的心腹柳如眉!
师父(无明)要她在今夜动手!
而且,暗示这能解她“今日之困局”——显然,组织也知道了萧珩对她的“特别关注”甚至可能点破身份之事!
这是在逼她纳投名状,向组织证明她仍有价值、依旧可控,同时也是在警告她,组织有能力掌控局面,包括……解决她身份暴露带来的麻烦?
时间紧迫!
亥时三刻!
只有不到两个时辰!
楚汐握着那枚冰冷带血痕的铜印和致命的蜡丸,如同握着烧红的烙铁。
师父的命令冷酷而精准,掐断了她最后一丝犹豫和软弱的可能。
要么执行,证明自己是组织最锋利的刀;要么……等待她的将是组织的清理和慕容枭、甚至萧珩的雷霆手段!
亥时初,储秀苑大部分区域已陷入沉寂。
楚汐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宫装,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的眼眸。
她没有选择林太医提供的路线,而是将心口紧贴血簪,闭目凝神。
血簪的搏动似乎指引着一个方向——并非储秀苑通往凤仪宫的寻常路径,而是一条极其隐秘、几乎被遗忘的废弃宫道!
那是她白日里凭借记忆和观察,结合血簪微弱的方位感,推断出的一条捷径!
心念一动,她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出厢房。
血簪的搏动如同精准的罗盘,指引她在复杂的宫殿群阴影中穿行。
她避开巡逻的侍卫,攀越低矮的宫墙,动作迅捷而无声,将“烬”组织训练出的顶尖潜行术发挥到极致。
血簪的存在,仿佛让她与这座冰冷的宫殿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黑暗不再是阻碍,反而成了她的掩护。
不到半个时辰,她便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至凤仪宫外围!
远远望去,皇后寝殿依旧灯火通明,守卫森严。
目标柳如眉,作为皇后心腹,有自己独立的、靠近皇后寝殿的居所。
楚汐伏在一处花丛的阴影里,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冷静地观察着守卫换班的间隙和柳如眉房外的动静。
亥时二刻,机会降临!一名小宫女端着茶点走向柳如眉的房间。
楚汐眼神一凛,指尖一枚细小的石子无声弹出,精准地击中小宫女脚踝的麻筋!
“哎呀!”小宫女痛呼一声,身体失衡,手中的托盘眼看就要倾覆!
“怎么回事?!”柳如眉闻声推门而出,皱着眉呵斥。
就在这一瞬间!
楚汐动了!
她如同离弦之箭,借着花丛和廊柱的掩护,速度快得只剩下残影!
她精准地将蜡丸中的“梦蝶散”粉末,以极其巧妙的手法,借着夜风扬起的角度,弹入了柳如眉因呵斥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中!
粉末无色无味,入口即化!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柳如眉甚至只感觉到一丝微不足道的凉意,下意识地抿了抿唇,目光还在训斥那个摔倒在地、惊慌失措的小宫女。
楚汐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身影如鬼魅般几个起落,便已消失在凤仪宫外重重的黑暗之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血簪的搏动在她心口渐渐平息,仿佛完成了指引的使命。
翌日清晨,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如同惊雷般传遍整个后宫!
皇后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心腹、掌事女官柳如眉,昨夜突发怪病,如同醉酒般昏睡不醒,继而陷入疯狂呓语、惊惧抽搐,太医束手无策,于黎明时分……心脉衰竭,暴毙身亡!
凤仪宫一片愁云惨雾,皇后震怒!
严令彻查!
矛头直指储秀苑——柳如眉昨日曾奉皇后之命前往储秀苑训话,且储秀苑近期怪事频发!
一时间,储秀苑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所有秀女、宫女、太监都被严密监控盘问,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楚汐依旧“病弱”地待在自己房内,安静地抄写着佛经,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只有她自己知道,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击,以及此刻内心的冰冷与决绝。
柳如眉的死,是她对组织的回应,也是她对这深宫倾轧的第一次主动出击!
她用行动证明,她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午时刚过,圣旨降临储秀苑!
不是问罪,而是……晋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储秀苑秀女慕容氏嫣,温良恭俭,秀外慧中,深得朕心。着即册封为从五品才人,赐居‘揽月轩’。钦此!”
圣旨一出,满苑皆惊!
在储秀苑被皇后严查、风雨飘摇之际,慕容嫣非但未被牵连,反而逆势晋升,迁出储秀苑,独居一宫(虽只是轩馆,但已是独立居所)!
这无异于皇帝在皇后脸上狠狠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也向所有人宣告:慕容嫣,是他萧珩要保的人!
楚汐跪地接旨,心中却是冰冷一片。
萧珩的用意昭然若揭!
柳如眉刚死,他就迫不及待地给她晋位,将她从储秀苑这个漩涡中心捞出来。
这哪里是恩宠?
分明是将她架在火上烤!
既坐实了她“祸水”之名,将她彻底推到了皇后的对立面,更是在向慕容枭和“烬”组织示威——看,你们的棋子,现在是我的了!
“臣妾谢陛下隆恩!”她叩首,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喜悦。
搬入揽月轩的过程低调而迅速。
揽月轩不大,但布置雅致清幽,远离后宫中心,也意味着某种程度上的“冷落”与“保护”?
萧珩派来的宫人不多,但个个低眉顺眼,训练有素。
楚汐屏退所有人,独自坐在轩内。
窗外月色清冷,洒在院中寂寥的竹影上。
她取出萧珩昨夜给她的白玉药瓶和那块素白丝帕。
药瓶触手温润。
她拔开瓶塞,一股清冽的草木香气飘散出来,沁人心脾。
她犹豫片刻,还是将药膏小心地涂抹在手臂那道早已结痂的划痕上。
药膏清凉,渗入肌肤,带来一阵舒适的微麻感,伤口似乎真的在加速愈合。
这药……至少表面无害。
她的目光落在那块丝帕上。
素白无华,只在角落,用极细的银线绣着一个扭曲的火焰纹样。
这纹样……她总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绝非“烬”组织的标记,却带着同样隐秘的气息。
她将丝帕凑近烛火,仔细端详。
火光下,那银线绣成的火焰纹样边缘,似乎隐隐泛着一种极其微弱的、非金非玉的奇异光泽。
就在她凝神细看时,心口处的血簪,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悸动!
这一次,悸动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清晰的……指向性!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楚汐猛地站起身!
血簪的悸动方向……是西北!西六宫!废井!
白骨!
是那具井底的白骨!
血簪再次对其产生了感应!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昨夜执行组织任务时,她只匆匆一瞥,被那呜咽声和白骨惊退。
如今她已迁出储秀苑,行动相对自由,又有血簪指引……必须再去一次!
那具白骨,那能让血簪产生感应的白骨,很可能与楚家、与她的血仇有着至关重要的联系!
她换上夜行衣,将血簪紧紧贴在胸口。
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组织的利刃,也不仅仅是萧珩的棋子。
她要为自己,为楚家,去探寻那深埋井底的秘密!
揽月轩的寂静被打破。
一道融入夜色的身影,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朝着西六宫那片荒芜阴森的废宫区域,疾驰而去。
血簪在她心口持续地、微弱地搏动着,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标。
废宫依旧死寂,断壁残垣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狰狞的巨兽骨架。
那口废井,如同通往幽冥的入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
楚汐移开石板,浓重的霉味和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她毫不犹豫,将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固定在井沿,深吸一口气,沿着湿滑的井壁,缓缓向下攀爬。
越往下,空气越加阴冷潮湿,光线也越发昏暗。
血簪的悸动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仿佛在为她导航。
终于,她的脚踏到了井底冰冷刺骨的淤泥和水中。
井水并不深,只没到小腿。
她稳住身形,取出特制的防水火折子点燃。
微弱的光线勉强照亮了井底狭小的空间。
目光所及,那具惨白的骸骨半陷在淤泥里,大部分被浑浊的井水覆盖。
从骨盆形状判断,确是一名女子。骸骨保存得相对完整,没有明显的外伤痕迹。
楚汐的心跳如擂鼓。
她强忍着不适和阴寒,小心翼翼地靠近。血簪的搏动在她触碰到骸骨的瞬间达到了顶峰!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共鸣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屏住呼吸,开始在骸骨附近仔细搜寻。
手指在冰冷的淤泥和骸骨间摸索。
突然,她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冰冷的小物件!
她用力将其从淤泥中抠出!
借着火折子的微光看去——那是一枚残缺的玉佩!
只有小半截,玉质温润,边缘断裂处参差不齐。
玉佩上残留的雕刻纹路……赫然是半只栩栩如生的……浴火凤凰!
凤凰!
非皇后、贵妃不可僭用的图腾!
这具白骨生前,身份绝不简单!
更让楚汐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是,在那残缺的玉佩断裂面上,她看到了一行用极其微小的、几乎融入玉质的刻字!
她凑近火折子,费力地辨认:
“……辰年……冬……楚……氏……瑶……”
楚氏瑶?!
楚汐如遭雷击!
这名字……这名字她听过!
在她幼时模糊的记忆里,母亲曾抱着她,指着族谱上一个名字,温柔地告诉她:“这是你小姑姑,楚瑶,她啊,是咱们楚家飞出去的金凤凰……”
小姑姑楚瑶!
那个据说在十几年前被选入宫,风光无限,后来却因“急病”而香消玉殒,连尸骨都未曾送还楚家的……小姑姑!
她的尸骨,竟然被弃于这废井之中!身上还戴着象征后妃身份的残缺凤佩!
巨大的悲恸和愤怒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楚汐!楚家!又是楚家!
不仅父兄蒙冤惨死,连早逝的姑姑也死得不明不白,尸骨沉井!
是谁?是谁害了她?!是皇后?是其他妃嫔?还是……慕容枭?!
这深宫之中,到底埋藏着多少楚家的血泪?!
就在楚汐悲愤交加,心神激荡之际,她手中的血簪,那抹暗红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
红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幽暗的井底!
那残缺的凤佩在红光的照耀下,断裂处竟也隐隐浮现出细微的、与血簪暗红同色的脉络!
红光并非持续,一闪即逝。
但就在红光爆发的同时,楚汐清晰地“看”到,在井壁某处被厚厚苔藓覆盖的地方,似乎有异样的刻痕一闪而过!
她立刻扑过去,不顾苔藓的滑腻,用力擦拭!
苔藓被剥落,露出下方井壁石头上,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细小火焰纹路交织而成的……锁孔图案!
图案中心,赫然是一个与血簪簪头形状完美契合的凹槽!
楚汐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颤抖着,将手中那支染满楚家至亲鲜血的信物——血簪,缓缓地、对准凹槽,插了进去!
“咔哒……”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机括转动声,在死寂的井底骤然响起!
“咔哒……”
沉闷的机括声在死寂的井底回荡,如同地狱之门开启的宣告。
楚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握着血簪的手心全是冷汗。
她死死盯着井壁——那块刻着火焰锁孔图案的石壁,竟无声地向内凹陷、旋转,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更加陈腐、阴冷、带着浓郁血腥气和奇特药草混合的刺鼻气味,猛地从洞内喷涌而出!
井底机关!果然存在!
血簪在开启机关的瞬间,光芒尽敛,簪身那抹暗红仿佛黯淡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灰败的裂纹,仿佛耗尽了巨大的能量。
楚汐感到一阵强烈的虚弱感袭来,但她顾不上了!
小姑姑楚瑶的尸骨就在脚下,这隐藏的秘道,很可能就是她被害的真相所在!
她将血簪紧紧攥在手中,深吸一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毅然决然地矮身钻进了洞口!
洞内是一条倾斜向下的狭窄甬道,石壁湿滑冰冷,布满厚厚的苔藓和不知名的黏腻菌类。
空气污浊得几乎令人窒息。
楚汐强忍着不适,点燃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勉强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
甬道极深,仿佛通往地心。
她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走去,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恐惧和探寻真相的迫切之上。
甬道两侧的石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刻痕——扭曲的符文、狰狞的兽首、以及……更多形态各异的火焰标记!
这些标记与她手中血簪、萧珩丝帕上的火焰纹路风格迥异,更加古老、邪异,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心悸的暴戾气息。
越往下走,那股血腥混合草药的味道就越发浓烈刺鼻。
隐约间,似乎还有极其微弱、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喘息声?
楚汐的心跳如擂鼓。
她握紧了袖中的防身银针,强迫自己冷静。
终于,甬道走到了尽头,前方豁然开朗!
火折子的光芒瞬间被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吞噬!
眼前所见,让楚汐瞬间头皮发麻,胃里翻江倒海!
这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地宫!
地宫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血池!
粘稠、暗红、散发着浓重腥臭的血液在其中缓慢地翻滚、冒泡!
血池周围的地面上,刻画着一个庞大而复杂的阵法,线条由暗红色的、仿佛干涸凝固的血迹构成,阵法节点处,赫然镶嵌着森森白骨!
阵法边缘,散落着各种扭曲的刑具和……一些尚未完全腐烂的、被肢解的动物甚至……人形残骸!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藏宝密室,而是一个邪恶、血腥的……祭坛!
而在祭坛正对着甬道入口的方向,血池的边缘,矗立着一座粗糙的石台。
石台上,供奉着一尊半人高的、形态狰狞的火焰魔神雕像!
雕像由一种漆黑的、非金非玉的材质雕成,双目空洞,却仿佛在俯视着整个血池,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邪恶威压!
楚汐的目光被雕像下方石台上的一样东西牢牢吸引——那是一个半开的、同样漆黑材质的匣子。
匣子内,静静躺着一枚鸽卵大小、通体赤红如血、内部仿佛有火焰在流动的……宝石!
那宝石散发出的气息,与她手中血簪的暗红隐隐呼应,却更加霸道、炽烈、充满毁灭性!
“烬……火……源石?”一个古老而禁忌的名字,如同本能般浮现在楚汐脑海!
这是传说中蕴含焚世之力的邪物!
是“烬”组织名称的由来,更是他们终极力量的象征!
它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楚汐心神剧震,被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和那枚邪异宝石震慑的瞬间——
“吼——!!!”
一声充满痛苦与暴戾的咆哮,陡然从血池深处响起!
紧接着,血池剧烈翻腾,一个巨大的、浑身覆盖着粘稠血浆和破碎符文的……人形怪物,猛地从血池中站了起来!
它双目赤红如血,没有瞳孔,只有纯粹的疯狂与毁灭!
它张开流淌着污血的巨口,朝着楚汐的方向,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一股带着血腥和硫磺味的恶风扑面而来!
那怪物!
那根本不是人!
是某种用邪法炮制、浸泡在血池中供养的怪物!
强烈的死亡危机如同冰水浇头!
楚汐瞬间从震惊中清醒!
她毫不犹豫,转身就向甬道亡命狂奔!
什么源石,什么秘密,都没有命重要!
“吼——!!”怪物发出更加愤怒的咆哮,庞大的身躯撞开粘稠的血浆,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朝着楚汐追来!
它每一步踏下,都让地宫震动,碎石簌簌落下!
楚汐将轻功催发到极致,如同离弦之箭射入狭窄的甬道!
身后的腥风恶臭几乎要喷到她的后背!
怪物的巨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抓向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她手中那支黯淡无光、布满裂纹的血簪,仿佛感应到致命的威胁和那“烬火源石”的邪异气息,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却极其纯粹的红光!
红光形成一个薄薄的光罩,堪堪笼罩住楚汐的后背!
“嗤啦——!”
怪物的利爪狠狠抓在红光护罩上!
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光罩剧烈波动,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
但就是这短暂的阻隔,为楚汐争取了零点几秒的时间!
她借着反冲之力,身体猛地向前一窜,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开膛破肚的厄运!
怪物的利爪擦着她的后背划过,撕裂了她的夜行衣,在她光洁的背上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恐怖抓痕!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呃啊!”楚汐痛哼一声,眼前发黑,却咬紧牙关,借着这股冲力,连滚带爬地冲出了甬道,回到了废井底部!
她顾不上背上的剧痛和喷涌的鲜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垂下的绳索,疯狂向上攀爬!
井底传来怪物愤怒不甘的咆哮和猛烈撞击石壁的轰隆声,整个废井都在摇晃!
当她终于爬出井口,狼狈地滚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时,身后的井口内,怪物的咆哮声渐渐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隔绝、平息下去。
那开启的机关石壁,似乎也缓缓合拢,只留下一条细微的缝隙。
楚汐躺在荒芜的废宫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浸透了衣衫,染红了身下的泥土。
她仰望着夜空中冰冷的残月,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地宫所见带来的巨大冲击,让她浑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
小姑姑……竟然是被困在、或者死于那样一个邪恶的祭坛?
那血池,那怪物,那“烬火源石”……这一切,与楚家的血仇到底有何关联?
与“烬”组织又是什么关系?
师父(无明)知道这个地方吗?
楚汐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拖着沉重的脚步,如同一个血人般,跌跌撞撞地潜回揽月轩。
她不敢惊动任何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处理伤口——清洗、上药(用的是萧珩给的玉容膏,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包扎。
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让她几度昏厥,又生生痛醒。
当她终于处理好伤口,换上一身干净中衣,瘫倒在床榻上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但地宫那地狱般的景象和怪物的咆哮,却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让她无法安眠。
就在她意识昏沉,半梦半醒之际——
“砰!”一声巨响!
揽月轩并不坚固的房门,竟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楚汐瞬间惊醒,强忍着背部的剧痛坐起身,手已本能地摸向枕下的血簪(虽然黯淡,但仍是武器)!
门口,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逆着晨曦的光站立,如同山岳般投下巨大的阴影,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正是靖国公——慕容枭!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鹰隼般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死死钉在楚汐苍白虚弱、难掩惊惶的脸上!
他身后,跟着两个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黑衣侍卫,显然是心腹死士。
“父……父亲大人?”楚汐的声音带着真切的虚弱和惊骇(这次无需伪装)。
他怎么敢?
怎么敢如此粗暴地闯入皇帝新晋才人的寝宫?!
慕容枭没有回答,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楚汐的心上。
浓重的檀香和铁锈味混合着一种暴戾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楚汐,目光在她苍白如纸的脸色、额角的冷汗、以及……因为动作牵动而微微蹙眉(背伤剧痛)的神情上扫过。
“昨夜,去了哪里?”慕容枭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
楚汐心头狂跳!
他知道?
他发现了她夜探废井?!
还是……知道了地宫的事?!
“女……女儿昨夜一直在房中歇息,未曾离开……”她强自镇定,声音却因虚弱和恐惧而微微发颤。
“哼!”慕容枭猛地一挥手!
一股凌厉的掌风扫过,将楚汐床榻边小几上的茶盏花瓶尽数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还敢狡辩!”
他猛地俯身,那张保养得宜却充满戾气的脸几乎要贴到楚汐脸上,冰冷的呼吸喷在她脸上:“西六宫废井!那鬼地方!昨夜有人影潜入!守卫虽未抓住,却在那井沿发现了这个!”
慕容枭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是一小片深灰色的布料碎片!
正是楚汐昨夜被怪物利爪撕裂的夜行衣衣角!
上面还沾染着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铁证如山!
楚汐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完了!
慕容枭盯着她瞬间惨白、再无血色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和冰冷的杀机。
“慕容嫣……或者,本公该叫你什么?”他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你以为顶着这张脸,就能瞒天过海?以为攀上了皇帝的高枝,就能脱离本公的掌控?就能……为楚家那群死鬼翻案?!”
他知道了!
他果然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之前的种种,不过是猫捉老鼠的游戏!
“本公不管你在井底找到了什么,也不管你跟皇帝达成了什么肮脏的交易!”
慕容枭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记住你的身份!记住你的命捏在谁的手里!再敢擅自行事,妄图脱离掌控……本公不介意让你像你那短命的姑姑一样,永远沉在那口废井里,与那些污秽之物为伴!”
姑姑!
楚瑶!
慕容枭果然知道小姑姑的死!
甚至……很可能就是他下的手!
滔天的恨意瞬间压过了恐惧!
楚汐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火焰,死死地瞪着慕容枭!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扑上去与他同归于尽!
然而,慕容枭看着她眼中那刻骨的仇恨,反而满意地狞笑起来:“恨?很好!本公就喜欢看你这种恨不得杀了本公却又无能为力的眼神!”
他直起身,如同欣赏一件玩物,“乖乖当好你的‘嫣才人’,当好本公插在皇帝心口的钉子!否则……”
他目光阴冷地扫过楚汐受伤后更显脆弱的身体,“本公有的是法子,让你和你肚子里可能存在的‘龙种’,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龙种?!
楚汐如遭雷击!
慕容枭在暗示什么?
难道他怀疑……
慕容枭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他转身,带着浓重的杀气和威压,大步离开揽月轩。
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如同被抽空灵魂、呆坐在床榻上的楚汐。
背上的伤口在剧痛,心中的恨意在燃烧,而慕容枭最后那句关于“龙种”的威胁,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让她遍体生寒!
揽月轩再次陷入死寂。
破碎的瓷片散落一地,如同楚汐此刻破碎的心神。
慕容枭的突然闯入和赤裸裸的威胁,彻底撕碎了所有伪装。
她的身份,她的仇恨,她的行动,甚至她可能的……未来,都成了对方手中随意拿捏的把柄!
而废井下的地狱祭坛、那枚邪异的“烬火源石”、以及小姑姑惨死的真相,更是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颤抖着,再次取出那支布满裂纹、黯淡无光的血簪。
指尖抚过冰冷的簪身和那抹灰败的暗红,一种血脉相连的悲怆和无助涌上心头。
为了开启地宫,它几乎耗尽了力量。
“娘……爹……小姑姑……”她无声地呼唤,泪水无声滑落。
复仇之路,为何如此艰难?
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之上,每一个方向都是万丈深渊!
萧珩的利用,慕容枭的掌控,“烬”组织的毒药与冷酷任务,皇后的敌意……
还有那废井之下隐藏的、似乎与楚家血脉息息相关的、更加黑暗恐怖的秘密……
她该怎么办?
就在楚汐陷入绝望深渊之际,窗外传来熟悉的、三长两短的叩击声。
是林太医(师父)的联络信号!
楚汐擦干眼泪,眼中最后一丝脆弱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决绝。
她打开窗户。
送药的小太监脸色比以往更加凝重,他迅速递进一个食盒,里面依旧是那碗黑乎乎的药汁。
同时,他飞快地低语:“主子有令:‘惊雷’已落,‘大树’根动!‘风眼’将聚于‘揽月’!‘烬火’重燃之机已现!三日后子时,引‘风眼’至西六宫废井!不惜一切代价!此乃‘烬火计划’第一步!功成,则枷锁尽去,大仇可期!印为凭!”
他塞给楚汐一枚全新的铜印,这次的火焰纹路更加复杂狰狞,中心赫然多了一点刺目的猩红,如同凝固的血滴!
代表着最高级别的终极任务指令——“烬火计划”启动!
任务:三日后子时,将萧珩引至西六宫废井!
不惜一切代价!
楚汐握着那枚冰冷刺骨、带着血滴印记的铜印,看着食盒中那碗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药汁,再感受着背后撕裂般的剧痛……
一股焚尽一切的火焰,终于在她眼底最深处,轰然燃起!
烬火焚心,不死不休!
既然所有人都想利用她,所有人都想让她死……
那她,就做那把焚尽一切的烈火!
引萧珩入局?好!
她要让这深宫,让这仇敌,让这遮天的阴谋与黑暗,都在她燃起的烬火中……化为灰烬!
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如同岩浆滚过喉咙,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却再也无法压制她心中那团名为复仇与毁灭的……烬火!
揽月轩的阴影里,楚汐如同一尊被烈火淬炼过的玉像,苍白,脆弱,却透着一股焚尽一切的决绝。
背上的伤口在玉容膏的作用下缓慢愈合,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提醒着她废井之下的地狱和慕容枭赤裸裸的威胁。
然而,这剧痛此刻却成了燃料,灼烧着她心中那团名为“烬火”的复仇烈焰。
“不惜一切代价,引‘风眼’至西六宫废井!”
师父(无明)的命令如同烙印刻在灵魂深处。
三日之期,如同悬顶利剑。
如何将萧珩——这位心思深沉、疑心极重的帝王,在子夜时分精准地引到那荒芜阴森的废井?
普通的邀约或借口绝无可能,只会徒增其疑窦。
楚汐的目光落在萧珩留下的那块素白丝帕上。
角落的火焰纹样在烛光下泛着微弱的奇异光泽。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要主动暴露一个足以让萧珩无法抗拒的秘密,一个与废井、与楚家、甚至与那“烬火源石”相关的惊天秘密!
她要赌,赌萧珩对真相的渴望,赌他对自己(或者说对楚汐)那份复杂难辨的“兴趣”,足以压倒他的谨慎!
她强撑着坐起,铺开一张素笺。
没有用慕容嫣娟秀的闺阁字体,而是用上了属于楚汐的、带着几分凌厉风骨的笔迹,写下短短一行字:
“欲知楚瑶沉井之秘,烬火之源何在,子时三刻,西六宫废井,恭候陛下。楚汐绝笔。”
落款,不是慕容嫣,而是她真正的名字——楚汐!
这是彻底的摊牌!
是孤注一掷的豪赌!
她将自己最后的底牌——身份、秘密、甚至性命,都押在了这张字笺上!
她将字笺仔细折叠,塞入萧珩留下的那块素白丝帕中,火焰纹样包裹着致命的邀请。
然后,她唤来揽月轩中一个看似最不起眼、眼神却格外机灵的小太监(她暗中观察多日,此人应是萧珩安插的眼线之一)。
“小顺子,”楚汐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将此物,务必亲手呈于陛下面前。就说……是慕容才人……不,”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就说,是故人楚氏之女,有生死攸关之秘相告,关乎社稷安危。”
小顺子接过丝帕包裹,触手感受到其不寻常的分量和隐秘的纹路,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很快低头应道:“奴才遵命!”
看着小顺子匆匆离去的背影,楚汐靠在床头,缓缓闭上眼。
血簪在怀中冰冷沉寂,如同死物。
她能做的,都已做完。
接下来,便是等待命运的裁决,是引君入瓮,还是自投罗网?
子时将近。
西六宫废宫区域,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场。
惨淡的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将断壁残垣的阴影拉得狰狞扭曲。
寒风呜咽,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亡魂的低语。
楚汐提前一个时辰便潜行至此。
她换上了一身素白的衣裙,未施粉黛,长发仅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松松挽起,露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和颈项。
背部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但她站得笔直,如同一株在寒风中摇曳却不肯折腰的白梅。
她静静地伫立在废井旁,目光投向皇宫中心的方向,等待着……风暴的降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子时二刻……子时三刻将至!
井口深处,似乎传来极其微弱、令人不安的躁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楚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
两道身影,几乎同时从不同的方向,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废宫残垣的阴影边缘!
一方,月白常服,身姿挺拔,正是萧珩!
他身后只跟着气息沉凝如渊的王德顺。
萧珩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峻,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瞬间锁定了井边那抹素白的身影。
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块包裹着字笺的素白丝帕。
另一方,魁梧如山,身着玄色劲装,正是靖国公——慕容枭!
他显然也收到了风声,脸上带着暴戾的怒气和志在必得的杀机!
他身后,赫然跟着四名气息阴冷、眼神死寂的黑衣死士!
楚汐的心猛地一沉!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萧珩来了,慕容枭也来了!
师父的“烬火计划”,从一开始就打算将皇帝和权臣同时引入这死亡陷阱?!
三方势力,在这口埋葬了楚瑶尸骨、隐藏着地狱祭坛的废井旁,形成了致命的三角对峙!
空气瞬间凝固,杀机弥漫!
“楚汐!”慕容枭率先打破死寂,声音如同夜枭嘶鸣,充满了被愚弄的狂怒,“你好大的狗胆!竟敢背叛本公!引皇帝至此,是想借刀杀人吗?!”
他目光凶狠地瞪向萧珩,“陛下!此女乃楚家余孽,冒名顶替,居心叵测!昨夜擅闯禁地,窃取机密!其心当诛!请陛下允臣即刻将其格杀,以儆效尤!”
萧珩的目光却始终落在楚汐身上,深沉难测。
他没有理会慕容枭的叫嚣,只是缓缓展开手中的丝帕,露出那张写着“楚汐绝笔”的字笺。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夜色,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楚汐……这才是你的名字。楚瑶沉井之秘?烬火之源?告诉朕,它们在何处?”
他的目光,投向了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废井。
楚汐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她知道自己已无退路,只能将计划进行到底!
她抬手指向那半掩着石板的废井,声音清冷而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怆:“秘密,就在这井底!陛下若想知道楚家满门因何而亡,想知道这深宫之中隐藏着何等惊天阴谋,想知道‘烬火’之力从何而来……便请移步,一探究竟!”
她刻意强调了“烬火”二字,目光却挑衅般地扫向慕容枭,“至于靖国公……您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昨夜在井底找到了什么吗?何不一同下去看看?看看您亲手……或者说您主子亲手,埋葬的秘密!”
“放肆!”慕容枭勃然大怒,杀意暴涨!
“妖女胡言乱语!陛下万金之躯,岂能涉险!待臣先斩了这祸乱宫闱的妖孽!” 他猛地一挥手,“拿下!”
他身后的四名死士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凌厉的杀气,直扑楚汐!
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封死了她所有退路!
就在死士的刀锋即将触及楚汐素白衣衫的刹那!
“锵!锵!锵!锵!”
四道快如闪电的金芒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击打在死士的刀锋之上,发出刺耳的金属交鸣!
强大的力道震得死士们手臂发麻,攻势瞬间瓦解!
王德顺如同鬼魅般挡在了楚汐身前,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干瘦的身躯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四枚金光闪闪的铜钱,刚才那救命的金芒正是出自他手!
“靖国公!”
王德顺的声音尖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面前,岂容你放肆!”
慕容枭脸色铁青,眼中杀机更盛!
他正欲亲自出手——
“够了!” 萧珩的声音陡然响起,如同惊雷炸响!
他一步踏出,月白的身影在月光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银辉,帝王的威压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瞬间压过了慕容枭的暴戾杀气!
他的目光冰冷如万载寒冰,扫过慕容枭:“慕容枭,你是要当着朕的面,杀人灭口吗?!”
“陛下!此女……”慕容枭还想争辩。
“朕说了,够了!”萧珩打断他,目光再次投向那口废井,眼中闪烁着强烈到极致的探究欲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疯狂!
“秘密就在下面?好!朕,亲自去看!” 他竟不再理会剑拔弩张的双方,大步流星地朝着废井走去!
“陛下!不可!”王德顺惊呼!
“陛下三思!”慕容枭也脸色剧变!
他虽想杀楚汐,但绝不敢让皇帝在他面前出事!
尤其还是在这种诡异的地方!
楚汐的心脏狂跳!
萧珩的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竟然真的要下去?!
就在萧珩的手即将触碰到井沿石板的瞬间——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恐怖爆炸,毫无征兆地从井底深处传来!
整个大地剧烈震颤!
废井周围的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皲裂!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邪恶、暴戾、炽热与毁灭气息的暗红色能量光柱,猛地从井口喷薄而出!
直冲云霄!
将半边夜空都染成了不祥的血色!
那正是“烬火源石”的力量!
它被引爆了!
师父(无明)的“烬火计划”,根本就不是让楚汐引萧珩下去探查,而是要利用她作为诱饵,将皇帝和慕容枭同时聚集在井口,然后……远程引爆源石!
将大晟王朝的皇帝和权臣一网打尽!
焚为灰烬!
“保护陛下!”王德顺目眦欲裂,爆发出全部功力,化作一道残影扑向萧珩!
慕容枭也骇然失色,本能地运功护体,向后飞退!
楚汐离井口最近!
那毁灭性的暗红能量光柱带着焚尽一切的气息,瞬间将她吞没!
她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和灼热席卷全身!
意识瞬间陷入一片血色的混沌!耳边仿佛听到血簪在怀中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悲鸣,彻底碎裂!
“不——!” 这是她意识沉入黑暗前,听到的萧珩一声撕心裂肺、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某种破碎情绪的怒吼……
毁灭的能量喷发只持续了短短数息,却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当那冲天的血色光柱消散,废井周围已是一片狼藉。
地面被恐怖的能量灼烧出一个巨大的焦黑深坑,废井本身几乎被夷为平地,只剩下一个冒着黑烟、深不见底的巨大裂口。
断壁残垣彻底化为齑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焦糊和浓重的血腥味。
王德顺浑身焦黑,口鼻溢血,倒在不远处,生死不知。他拼死挡在萧珩身前,承受了最猛烈的冲击。
萧珩半跪在离深坑边缘不远的地方,月白常服破碎不堪,脸上沾满烟尘,嘴角挂着血丝。
他的一只手臂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显然受了重伤。
但他此刻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那能量爆发的中心,眼神空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骇、暴怒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名为失去的恐惧。
慕容枭退得最快,又有死士挡在身前,伤势相对最轻,但也衣衫破碎,灰头土脸,嘴角渗血。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巨大裂口,眼中充满了后怕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那是什么力量?!
竟恐怖如斯!
他看向萧珩的方向,眼中杀机一闪而逝,但此刻皇帝重伤,护卫濒死,他却不敢轻举妄动——那恐怖爆炸的源头不明,谁知道还有没有第二次?
“咳咳……” 一阵微弱到极致的咳嗽声,从那深坑边缘的焦土碎石中传来。
萧珩猛地抬头!慕容枭也骤然望去!
只见一片废墟中,一只沾满血污和焦黑的手,颤抖着伸了出来,艰难地扒开压在身上的碎石瓦砾。
一个纤细的身影,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幽灵,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挣扎着坐起。
是楚汐!
她竟然还活着!
只是她的样子,凄惨得令人心颤。
素白的衣裙几乎被烧毁殆尽,露出大片焦黑溃烂的皮肤。
原本清丽的脸庞布满了可怖的灼伤和血痕,长发焦枯散乱。
最触目惊心的是,在她光洁的背部(未被完全烧毁的地方),靠近心脏的位置,赫然浮现出一个巴掌大小、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着微弱暗红光芒的——火焰烙印!
那烙印的形态,竟与井底那尊火焰魔神雕像以及“烬火源石”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呃……” 楚汐痛苦地蜷缩着身体,每一次呼吸都带来肺腑撕裂般的剧痛。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沸腾,骨骼在哀鸣,一股狂暴、邪恶、充满毁灭欲望的力量在她体内左冲右突,仿佛要将她由内而外彻底焚毁!
这力量……来自那枚爆炸的源石!
是它残存的力量侵入了她的身体,形成了这个诡异的烙印!
她艰难地抬起头,视线模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萧珩那双死死盯着她、充满了复杂到极致情绪的眼眸——震惊、愤怒、探究、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仿佛心爱之物被彻底摧毁的痛楚?
紧接着,是慕容枭那充满惊疑、贪婪和毫不掩饰杀机的目光!
他死死盯着楚汐背上的那个火焰烙印,仿佛看到了某种绝世珍宝或……极致的威胁!
“怪……怪物!” 慕容枭的一名幸存死士指着楚汐背上的烙印,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楚汐想笑,却牵动了伤口,吐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
怪物?
是啊,她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带着这邪异的烙印,可不就是个怪物吗?
师父……这就是你的“烬火计划”吗?
让我成为引爆源石的祭品?
让我变成这副模样?
好一个“枷锁尽去”!
这烙印,分明是更深的枷锁!
是将她与那邪恶的“烬火”之力彻底绑定的诅咒!
她看向萧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出一个破碎而嘲讽的笑容,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陛……下……烬火之源……好看吗?楚家的血……楚瑶的命……还有……我的命……这份‘真相’……您……可还满意?”
话音未落,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如同破碎的玩偶般向后倒去。
“楚汐——!” 萧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不顾重伤的手臂,猛地扑了过去!
而慕容枭眼中精光爆闪,也同时动了!
目标直指昏迷的楚汐和她背上那枚散发着不祥光芒的火焰烙印!
萧珩终究快了一步。
他抢在慕容枭之前,一把将昏迷不醒、浑身焦黑滚烫的楚汐抱入怀中。
入手之处,是滚烫如烙铁般的皮肤和那枚蠕动着的、散发着邪异气息的火焰烙印。
一股狂暴灼热的力量顺着接触之处传来,让他重伤的身体都忍不住一阵痉挛。
“陛下!”慕容枭停在几步之外,脸色阴沉如水,眼中杀机与贪婪交织,“此女身负邪力,已成妖物!留之必为大患!请陛下交由臣处置!”
他身后的死士也围了上来,虎视眈眈。
“处置?”萧珩缓缓抬起头,脸上沾着楚汐的血和灰烬,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却赤红一片,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刻骨的冰冷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他抱着楚汐的手臂收紧,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又像是禁锢着灭世的凶器。
“慕容枭,”萧珩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寒意,“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烙印?这力量?你想据为己有?还是想……毁掉她这个最后的‘证据’?”
他目光如刀,狠狠剐向慕容枭,“今夜之事,废井之秘,楚瑶之死,楚家之冤……还有这所谓的‘烬火’!朕,会一笔一笔,跟你,跟你背后的主子,清算到底!”
他不再看慕容枭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对着虚空厉声喝道:“影卫何在?!”
数道如同融入夜色的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萧珩周围,气息强大而内敛,正是皇帝最隐秘的力量——龙影卫!
“护送朕回宫!封锁西六宫!任何人胆敢靠近此地百里,格杀勿论!”萧珩抱着楚汐,艰难地站起身,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沉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
“传太医院院正,立刻到紫宸殿候旨!用最好的药!朕要她活着!必须活着!”
龙影卫无声领命,瞬间散开,形成严密的护卫阵型,隔绝了慕容枭等人阴冷的目光。
王德顺也被小心地抬起。
慕容枭看着萧珩抱着那个“怪物”楚汐,在龙影卫的护卫下决然离去,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功亏一篑!
不仅没能杀掉楚汐,反而让她落入了皇帝手中!
更可怕的是,皇帝显然已经将矛头直接对准了他和他背后的势力!
还有楚汐背上那枚烙印……那蕴含着恐怖“烬火”之力的烙印!
“走!”慕容枭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残余的死士,迅速消失在废墟的阴影中。
他必须立刻回去,将今夜巨变和那“烬火烙印”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出去!
风暴,才刚刚开始!
紫宸殿。
灯火通明,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楚汐被安置在偏殿的龙榻之上(萧珩坚持),数名太医围着她,个个脸色凝重,额头冒汗。
她身上的外伤触目惊心,更棘手的是她体内那股狂暴灼热、不断破坏生机的邪异力量,以及背上那个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着不祥红光的火焰烙印!
任何药物靠近那烙印,都会被瞬间焚毁!
萧珩不顾太医劝阻,固执地守在榻边。
他手臂的伤已被简单处理固定,脸色苍白,眼神却死死盯着昏迷中依旧痛苦蹙眉的楚汐。
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半块在爆炸中幸存下来、却彻底失去光泽、布满裂痕的玉簪碎片——那是血簪最后的残骸。
“楚汐……”他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指尖拂过她焦黑脸颊上一道未完全灼烧的伤痕,动作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和……痛楚。“朕……定会救你。”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楚汐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
背上的火焰烙印红光大盛!
一股灼热的气浪猛地扩散开来,将靠近的太医都逼退数步!
她口中无意识地发出痛苦至极的呓语,断断续续,却字字泣血:
“爹……娘……瑶姑姑……”
“血……好多的血……”
“火……烧……烧尽……”
“……师父……为什么……骗我……”
“……萧珩……棋……子……”
“……慕容枭……死……”
呓语混乱而破碎,却如同一把把淬毒的刀子,狠狠扎在萧珩心上!
楚家的血,小姑姑的惨死,组织的欺骗,他的利用,慕容枭的残暴……
她所承受的一切痛苦、仇恨、背叛和绝望,都在这无意识的呓语中赤裸裸地呈现!
萧珩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猛地握紧了手中的血簪碎片,尖锐的棱角刺破掌心,鲜血渗出,他却浑然不觉。
“烬火焚天……”他看着楚汐背上那妖异的烙印,感受着她体内那股毁灭性的力量,一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头——这力量,若能掌控……这背负着焚世之力的“烬火”残躯,若能为他所用……
是救赎?
还是……更深的利用?
紫宸殿偏殿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
龙涎香的气味被浓重的药味和一股若有若无、源自楚汐背脊的硫磺焦灼气息彻底压制。
数名太医跪伏在地,汗如雨下,面如死灰。
“陛……陛下!臣等无能!”太医院院正声音颤抖,头重重磕在地上,“慕容才人体内那股邪火之力太过霸道,非寻常药石可医!强行压制,反而……反而引得其反噬更烈!那烙印……更是如同活物,排斥一切外力靠近!臣等……实在束手无策!”
萧珩站在龙榻前,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孤寂而压抑。
他手臂的绷带上渗出血迹,却浑然不觉。
目光死死锁在昏迷的楚汐身上。
仅仅一夜,她身上的灼伤在某种诡异力量的侵蚀下,竟已不再流血,焦黑的皮肤下透出病态的暗红光泽,仿佛有岩浆在皮下流淌。
而背脊上那枚“烬火烙印”,颜色越发深邃妖异,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每一次搏动,都让殿内的温度升高一分,让楚汐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痉挛。
“束手无策?”萧珩的声音嘶哑冰冷,如同金铁摩擦,“那就给朕想办法!用冰!用寒玉!用一切能降温的东西!吊住她的命!她若死了,你们……就都去给她陪葬!”
太医们如蒙大赦,又惊恐万分地连滚爬爬退下准备。
萧珩缓缓坐到榻边,指尖拂过楚汐滚烫的额头,触手之处,是能将人焚化的高温。
他手中紧握着那枚彻底碎裂、失去所有灵性的血簪残片。
这曾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如今也化为齑粉。
现在的她,只是一具被“烬火”之力侵蚀、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容器。
“楚汐……”他低语,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你说得对,朕是利用了你。可朕没想到……代价会是把你变成这样……”
他想起爆炸瞬间她被暗红能量吞噬的身影,想起自己那一声失控的嘶吼,心口传来一阵陌生的、尖锐的刺痛。
是愧疚?是……不舍?还是仅仅因为失去了掌控一件重要“武器”的可能?
殿外传来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是龙影卫统领无声跪地:“陛下,靖国公府异动!慕容枭回府后,其麾下‘玄甲卫’精锐尽出,已秘密封锁府邸周边三条街巷!城防军中有他旧部,亦有调动迹象!同时,西六宫废井裂口处……有异常能量波动残留,影卫无法靠近,似有……低吼之声传出!”
萧珩眼中寒光爆射!
慕容枭果然不甘心!
他在集结力量,准备反扑!
而那井底的怪物……竟然没死?!
“传朕旨意!”萧珩猛地起身,帝王威压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瞬间驱散了殿内的灼热与颓靡,“御林军全城戒严!皇城九门落锁!凡靖国公府所属,无朕手谕,擅动一兵一卒者,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令兵部尚书、京畿大营统领即刻入宫见驾!”
“另,”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榻上的楚汐,闪过一丝决绝。
“调集宫中所有寒玉、玄冰,布阵于此殿!无论付出何等代价,护住她……稳住她体内的力量!在朕解决掉外面的麻烦之前,她……不能有事!”
黎明将至,天色却比深夜更加阴沉压抑。
厚重的乌云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垮整个皇城。
空气燥热得反常,没有一丝风。
靖国公府邸,如同一个巨大的战争堡垒,气氛肃杀到了极点。
玄甲卫精锐披甲执锐,眼神冰冷,将府邸围得水泄不通。
慕容枭一身玄黑重甲,立于高台之上,望着紫禁城的方向,眼中燃烧着疯狂与孤注一掷的火焰。
昨夜废井爆炸的恐怖景象和楚汐背上那枚蕴含“烬火”之力的烙印,如同魔咒般萦绕在他心头。
那力量!
那足以焚灭皇帝、甚至焚毁一切的力量!
必须得到!
哪怕……掀翻这大晟江山!
“报——!”斥候飞奔而来,声音带着惊恐,“陛下下旨,全城戒严!九门落锁!京畿大营异动,正向皇城方向集结!兵部尚书已入宫!”
“好!好一个萧珩!”慕容枭不怒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暴戾。
“这是要逼本公造反啊!既然如此,那就如他所愿!”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柄镶嵌着不祥红宝石的佩剑,剑锋直指紫禁城!“玄甲卫!听令!目标——紫宸殿!清君侧,诛妖妃!夺回‘烬火’之力!杀——!”
“杀——!”震天的喊杀声撕裂了黎明前的死寂!
玄甲卫如同黑色的洪流,悍然冲破府邸周围的街巷封锁,向着皇城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慕容枭亲自冲锋在前,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洪荒凶兽!
皇城城墙之上,御林军箭如雨下!
滚木礌石轰鸣!
京畿大营的精锐在宫门处与玄甲卫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整个京城瞬间陷入一片腥风血雨!
而就在这人间地狱般的战场上空,那沉甸甸的乌云中心,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暗红!
紧接着,那点暗红如同滴入水中的浓墨,迅速晕染、扩大!
顷刻间,整个天空被一片不祥的、翻滚着的暗红色火云覆盖!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天倾般笼罩了整个京城!
紫宸殿内。
布下的寒玉玄冰大阵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表面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却又迅速被殿内恐怖的高温融化、蒸腾。
楚汐背上的“烬火烙印”此刻已不再是微微搏动,而是如同沸腾般剧烈地起伏、鼓胀!
刺目的暗红光芒充斥着整个偏殿,将一切都染上血色!
她身体悬浮在龙榻上方数寸,长发无风狂舞,紧闭的双眼皮下,眼球在疯狂转动!
“呃啊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毁灭欲望的尖啸,猛地从楚汐口中爆发!
强大的音波混合着灼热的气浪,瞬间将周围的寒玉玄冰阵震得粉碎!
守护在殿内的几名龙影卫被狠狠掀飞,撞在殿柱上,口喷鲜血!
“陛下小心!”仅存的太医惊恐地扑向萧珩,试图将他拉开。
萧珩却一把推开太医,迎着那足以将人焚化的热浪和狂暴的精神冲击,一步不退!
他死死盯着悬浮在空中、如同火焰魔女般的楚汐,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惊骇和……一丝绝望!
失控了!
她体内的“烬火”之力彻底失控了!
被外界的血腥杀戮和慕容枭疯狂的执念所引动!
她正在被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彻底吞噬!
楚汐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曾经清澈或冰冷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两团燃烧的、毫无理智可言的暗红色火焰!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殿外,指向那喊杀震天的方向,口中发出如同金属摩擦般的、非人的呓语:
“血……仇……”
“烧……烧尽……”
“都……死……”
随着她的话语,她背上的烙印光芒暴涨!
一道粗大无比的暗红色能量光柱,如同灭世之矛,轰然洞穿了紫宸殿坚固的穹顶!
直射入天际那翻滚的暗红火云之中!
“轰隆隆——!!!”
天空中的暗红火云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油,瞬间被彻底点燃!
无数道水桶粗细、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暗红色天火,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目标,赫然是正在激烈交战中的皇城区域,以及……靖国公府叛军聚集之地!
“不——!”
“天罚!是天罚啊!”
“快跑啊!”
战场瞬间变成了炼狱!
无论是御林军、京畿营士兵,还是慕容枭麾下悍不畏死的玄甲卫,在这灭世天火面前,都如同蝼蚁般脆弱!
暗红火柱落下之处,坚固的城墙如同纸糊般融化坍塌!
披甲的士兵瞬间气化!
战马哀鸣着化为焦炭!
大地被灼烧出深不见底的熔岩巨坑!
刺鼻的焦糊味和血肉蒸腾的腥气弥漫了整个京城!
慕容枭目眦欲裂地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玄甲卫在天火中灰飞烟灭!
他疯狂地挥舞着佩剑,试图格挡,一道暗红天火却擦着他的臂膀落下!
那镶嵌着红宝石的佩剑瞬间融化!
他引以为豪的玄铁重甲如同烙铁般灼烧着他的皮肉!
他发出凄厉的惨嚎,半边身体瞬间焦黑!
“烬火!我的烬火之力!”他状若疯魔,不顾剧痛,竟朝着紫宸殿的方向,踉跄着冲去!“给我!把它给我!”
然而,更多的天火无情地落下,将他和他残存的野心彻底吞没、焚尽!
只留下一片焦土和刺鼻的青烟。
紫宸殿内。
楚汐悬浮在空中,周身环绕着毁灭性的暗红能量,如同灭世的魔神。
她每一次无意识的抬手,都引动天外火云降下新的毁灭之矛!
整个皇城在她失控的力量下哀嚎、燃烧!
萧珩在狂暴的能量冲击和灼热气浪中苦苦支撑,嘴角溢出鲜血,龙袍破碎。
他看着眼前这毁天灭地的景象,看着那个被力量彻底吞噬、只剩下毁灭本能的楚汐,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无力与恐惧。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掌控的力量,此刻正在焚毁他的江山,焚毁他的一切!
“楚汐!醒醒!”他嘶声力竭地呼喊,声音在能量风暴中显得如此微弱,“控制它!朕命令你控制它!”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楚汐口中更加狂乱的毁灭呓语和又一道洞穿宫殿的暗红光柱!
就在整个紫禁城即将彻底化为灰烬的绝望时刻——
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能量风暴肆虐的紫宸殿中央!
他就站在楚汐下方,离那毁灭之源最近的地方!
来人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青衫,面容平凡,眼神却深邃如同古井,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与……难以言喻的悲悯。
正是“烬”组织首领——无明!
他无视周围足以焚金融铁的恐怖高温和狂暴能量,抬头看着空中如同火焰魔神的楚汐,轻轻叹了口气。
“汐儿……”无明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能量的轰鸣,清晰地传入楚汐耳中,也传入萧珩耳中,“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你终于绽放出了属于‘烬火’的光芒。只是这光……太烈了些。”
无明的出现,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一滴冰水。
楚汐周身狂暴肆虐的暗红能量,竟然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她燃烧着火焰的双眸,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迷茫,转向了下方那个青衫身影。
“师……父?”一个破碎的、属于楚汐本我的音节,艰难地从她喉咙里挤出,随即又被毁灭的呓语淹没,“火……烧……”
无明抬起手,掌心向上,一枚古朴的、由不知名黑色兽骨雕成的令牌出现在他手中。
令牌上刻满了与井底祭坛、火焰魔神雕像同源的古老符文。
他口中开始吟诵起晦涩难懂、如同来自远古的咒言。
随着他的吟诵,那枚骨牌散发出柔和的、却带着强大镇压之力的灰白色光芒。
光芒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温柔地抚过楚汐身上狂暴的暗红能量。
奇迹发生了!
楚汐背上那剧烈搏动、仿佛要破体而出的“烬火烙印”,在灰白光芒的笼罩下,光芒竟开始缓缓内敛、平息!
如同被安抚的凶兽!
她周身狂暴的能量风暴也随之减弱、消散!
天空中翻滚的暗红火云失去了源头,开始缓缓消散、褪色。
“呃……”楚汐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眼中的火焰迅速褪去,露出原本的、却充满了无尽痛苦和迷茫的眼眸。
她身体一软,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从空中坠落。
萧珩眼疾手快,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在她落地前将其紧紧抱入怀中!
入手之处,依旧滚烫,但那股狂暴欲焚毁一切的毁灭气息,已然消失。
背上的烙印虽然依旧存在,颜色却黯淡了许多,如同陷入沉睡。
殿外,那灭世般的天火也戛然而止。
只剩下满目疮痍的皇城在燃烧,在哀鸣。
萧珩抱着虚脱昏迷的楚汐,猛地抬头,锐利如刀的目光死死锁定无明:“是你!一切都是你在幕后操控!引爆源石,引动汐儿力量失控!你究竟是谁?!意欲何为?!”
无明缓缓收起骨牌,脸上的悲悯之色褪去,恢复了那种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看向萧珩,又看向他怀中的楚汐,眼神复杂。
“我是谁?”无明的声音带着一丝苍凉的嘲讽,“我曾是楚惊涛的副将,楚瑶的……未亡人。”
楚惊涛!
楚汐的父亲!
楚瑶的未亡人!
萧珩瞳孔骤缩!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慕容枭,不过是条欺主的恶犬。他背后的主子,是先帝!”
无明语出惊人,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先帝痴迷长生邪术,暗中命国师建造地下祭坛,以邪法炮制‘血傀’(井底怪物),供奉‘烬火源石’,妄图窃取焚世之力以求长生!楚瑶……便是被选中的‘祭品’之一!楚将军察觉端倪,欲上奏弹劾,却被慕容枭构陷谋反,满门抄斩!我侥幸逃脱,创立‘烬’,蛰伏十年,只为……颠覆这肮脏的王朝,焚尽这吃人的黑暗,为楚家,为阿瑶……复仇!”
他目光转向萧珩怀中的楚汐,眼中流露出深切的痛苦:“汐儿……是阿瑶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她的血脉,天生亲近‘烬火’。我救她,培养她,让她顶替慕容嫣入宫,就是为了让她接近源石,成为点燃‘烬火’、焚尽一切的火种!昨夜引爆源石,本想将慕容枭和这萧家皇帝一并焚灭……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源石之力竟选择了她,与她共生……”
无明深深看了萧珩一眼,那眼神仿佛穿透了他的灵魂:“萧珩,你问我是谁?意欲何为?现在,你知道了。这龙椅之下,流淌着多少无辜者的鲜血?这深宫之中,埋葬着多少肮脏的秘密?你萧家的江山,本就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与滔天罪恶之上!‘烬火’焚城,不过是……迟来的天罚!”
说完,无明的身影如同青烟般,在众人眼前缓缓变淡、消散,只留下最后一句余音在残破的宫殿中回荡:
“汐儿体内的‘烬火’已与她共生,烙印不灭,力量永存。是成为焚世的灾劫,还是……守护的力量,皆在她一念,亦在……你一念。好自为之……”
无明消失了,留下的是满目疮痍的皇城、死伤枕藉的军民,以及……一个足以颠覆王朝根基的惊天真相。
萧珩抱着昏迷不醒、体温依旧灼热的楚汐,僵立在残破的紫宸殿中。
他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无明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将他引以为傲的帝王尊严和萧氏皇权的神圣外衣彻底剥开,露出底下腐烂腥臭的本质。
先帝的邪术、楚瑶的惨死、楚家的冤屈、慕容枭的背叛、还有……楚汐作为复仇火种被培养的残酷真相……这一切,都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几乎窒息。
他低头,看着怀中女子苍白脆弱却背负着焚世之力的脸庞。
她的眉头紧蹙,即使在昏迷中,也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那枚黯淡却依然存在的火焰烙印,如同一个永恒的诅咒,烙印在她身上,也烙印在他心头。
焚世的灾劫?
守护的力量?
在她一念?
亦在……他一念?
殿外,幸存的臣工、将领、内侍,在余烬与哀嚎中,正惶恐不安地等待着他们君王的裁决。
这座刚刚经历了“天罚”的皇城,如同暴风雨后脆弱的纸船,随时可能倾覆。
萧珩缓缓抬起头,望向殿外那片被烟尘和血色笼罩的天空。
那双曾充满野心与算计的帝王眼眸中,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深沉的痛苦,以及……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抱紧了怀中的楚汐,仿佛抱住了这摇摇欲坠的江山最后的一线生机,也抱住了自己罪孽深重的救赎。
“传旨……”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死寂的宫殿:
“昭告天下!靖国公慕容枭,勾结妖人,豢养邪物,构陷忠良(楚家),阴谋弑君,罪证确凿,业已伏诛!其党羽,尽数缉拿,严惩不贷!”
“追封忠烈将军楚惊涛为一等忠勇公,楚氏满门平反昭雪!寻回流落民间的楚氏遗孤楚汐,册封为……安宁郡主!”
“昨夜天降异火,焚毁宫室,乃上天警示!朕德行有亏,以至天罚!即日起,罪己诏告天下,减赋税,抚伤亡,大赦天下(除十恶)!”
“另……”萧珩顿了顿,目光落在楚汐沉睡的脸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安宁郡主楚汐,为护驾诛杀叛逆妖人(慕容枭),身负重伤,邪气侵体。需……静养于深宫,由朕……亲自看护,任何人不得打扰!”
一道道旨意,如同巨石投入死水,将在余烬中挣扎的王朝彻底搅动。
真相被掩埋于更宏大的叙事之下,罪责被推给了死去的慕容枭和虚无的“妖人”,楚家得以昭雪,楚汐获得了新的、尊贵的身份,却也成了被“邪气侵体”、需要帝王“亲自看护”的囚徒。
是保护?
还是更深的禁锢?
是利用其力量守护这摇摇欲坠的江山?
还是……在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将这把双刃剑彻底掌控或……毁灭?
萧珩不知道。
他只知道,怀中的女子和她体内那足以焚世的力量,已成为他无法摆脱的业障与……最后的筹码。
在这余烬未冷的皇城之上,新的棋局,已然开始。
而这一次,他不再是唯一的执棋者。
那沉睡的“烬火”,终有苏醒之日。
安宁郡主府。
这座位于皇宫深处、毗邻太液池的轩馆,雕梁画栋,景致清幽。
亭台楼阁精巧雅致,奇花异草争奇斗艳,流水潺潺,鸟鸣啾啾,处处透着皇家别苑的奢华与宁静。
匾额上“安宁”二字,是萧珩亲笔所书,笔力遒劲,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禁锢之意。
楚汐倚在临水的轩窗边,身上穿着御赐的云锦宫装,料子如水般柔滑,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象征清净无垢。
可她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倦怠与疏离。
背脊处,那枚“烬火烙印”在单薄的衣衫下若隐若现,颜色比紫宸殿失控时黯淡许多,却如同沉睡的火山,时刻提醒着她体内潜藏的焚世之力。
安宁?
这只是一个华丽的囚笼。
一个由帝王亲手打造,用“郡主”尊位、“邪气侵体”的谎言和全天候的“守护”编织而成的,密不透风的囚笼。
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皆是萧珩精挑细选的“可靠”之人,低眉顺眼,动作轻悄,眼神却如同无形的丝线,时刻缠绕在她身上。
殿外,龙影卫的暗哨如同幽灵,隐匿在每一处花影树丛之后。
她的饮食、汤药、甚至呼吸的空气,都经过层层查验。名为养伤,实为监禁。
“郡主,该用药了。”一名面容刻板的女官端着黑漆托盘上前,盘中是一碗气味更加浓烈、带着奇特寒意的药汁。
这是太医院院正奉旨特制的“安神定魄汤”,实则是压制“烬火”烙印的寒毒之药。
每日一碗,从未间断。
楚汐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投向窗外那片看似自由的湖水。
水光潋滟,却倒映不出她眼底的波澜。
“放下吧。”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女官依言放下药碗,却没有离开,垂手肃立一旁,无声地监督着她必须“按时服药”。
楚汐端起药碗,冰冷的瓷壁贴着手心。
碗中药液漆黑如墨,倒映着她苍白而模糊的影子。
她想起无明消失前的话——“烙印不灭,力量永存。是成为焚世的灾劫,还是守护的力量,皆在她一念。”
一念?
她的“念”,早已被这囚笼、被这汤药、被那夜紫宸殿的毁灭景象和萧珩深沉难测的目光,层层禁锢。
她连自己的体温都感觉不到,又如何去掌控那焚尽一切的“烬火”?
仰头,将冰冷的药汁一饮而尽。
苦涩与寒毒瞬间蔓延四肢百骸,强行压制着烙印深处传来的细微悸动,也冻结着她心头最后一点火星。
午后,在太医“适当走动有益恢复”的建议(实则是萧珩默许的有限放风)下,楚汐在数名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缓步踏入御花园。
劫后的御花园仍在修复之中,不少地方还残留着焦痕与断壁,匠人们小心翼翼地施工。
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灰和新翻泥土的气息,掩盖不住那夜天火焚城的余悸。
楚汐刻意避开修复中的区域,走向相对完好的莲池畔。
池中荷花依旧亭亭,只是花瓣边缘沾染了些许烟尘,失了往日的纯净。
她驻足水边,看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华服裹身,却难掩眉宇间的死寂与空洞。
背上的烙印在阳光下似乎又隐隐发烫。
就在这时,一只色彩斑斓的翠鸟,似乎被惊扰,“扑棱棱”从旁边的花丛中飞起,惊慌失措地朝着楚汐的方向撞来!速度极快!
“郡主小心!”宫女惊呼!
楚汐下意识地侧身想避让。
然而,就在那翠鸟即将撞上她的瞬间,一种源自烙印深处的、被长久压抑的烦躁与灼热感猛地升腾!
她体内那股沉寂的“烬火”之力,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不受控制地逸散出一丝!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水汽蒸腾的声音响起!
那可怜的翠鸟,甚至连哀鸣都未曾发出,在距离楚汐衣袖不足一寸的地方,瞬间化为了一小撮焦黑的粉末,被微风一吹,四散飘落!
时间仿佛凝固了。
宫女太监们目瞪口呆,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惊恐地看着楚汐,又看看地上那点迅速消失的焦痕,脸上血色尽褪!
楚汐自己也僵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看着指尖残留的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灼热的气息,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失控!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波动,也足以带来毁灭!她成了真正的怪物!
“怎么回事?”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萧珩不知何时出现在御花园,月白龙袍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显然看到了刚才那一幕,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地上那点焦痕,最后落在楚汐苍白失神、带着一丝惊惶的脸上。
“回……回陛下!”领头的女官噗通跪倒,声音发颤,“是……是一只鸟……惊扰了郡主……突然……突然就……烧没了……”她语无伦次,恐惧几乎溢出眼眶。
萧珩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走到楚汐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他伸出手,不是安抚,而是带着探究和一种冰冷的掌控欲,轻轻拂过楚汐刚才逸散出力量的那只手的指尖。
指尖冰凉,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奇异的灼热感。
“看来,院正的药,效果还不够。”萧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安宁,你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楚汐抬起头,迎上他深邃难测的目光。
那目光里有审视,有忌惮,或许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臣女无恙,谢陛下关心。只是……这园中飞鸟,似乎都怕了臣女这‘邪气’。”
她刻意加重了“邪气”二字,带着自嘲的冰冷。
萧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只是淡淡道:“无妨。鸟雀无知,惊扰了郡主静养。传旨,即日起,御花园内……不得再有活物惊扰郡主凤驾。”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剥夺了这片天地最后的生机。
他转向楚汐,语气不容置喙:“起风了,你身子弱,不宜久留。回宫吧。”
说完,他率先转身离去,留下楚汐和一地噤若寒蝉的宫人,站在空旷死寂的御花园中,如同站在一座精心打造的、没有牢笼的监狱里。
数日后,御书房。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几名须发皆白的老臣跪伏在地,为首的正是三朝元老、清流领袖张太傅。
他老泪纵横,声音悲愤:
“陛下!天降异火,焚城毁屋,死伤无数!此乃上天警示,人君失德!罪己诏虽下,然民心未安!陛下不思勤政修德,广开言路,反而……反而将一介身负邪祟妖力的女子,尊为郡主,置于宫闱深处!此乃……此乃养虎为患,祸乱宫闱之本啊!老臣恳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以黎民百姓为念,处置妖女,以正视听,以安天下!”
“请陛下处置妖女,以安天下!”其余老臣齐声附和,叩首不止。
萧珩端坐龙椅之上,脸色阴沉如水。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冰冷的黑玉扳指,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些老顽固,只看到了“妖女”的威胁,却看不到她体内那股力量一旦失控或落入他人之手的恐怖!
更看不到,将她留在身边,是他掌控这力量、稳住这劫后江山唯一的、也是最危险的筹码!
“处置?”萧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张太傅,你告诉朕,如何处置?将她推出去,昭告天下,她就是那夜引发天火的‘妖女’?让天下人群情激愤,将她焚于祭坛?然后呢?谁能保证那股力量不会再次失控?谁能保证……没有第二个‘慕容枭’,甚至第二个‘无明’,在暗中觊觎这股焚世之力?!”
他猛地站起身,帝王威压如同实质般压下,让跪地的老臣们呼吸一滞。
“楚汐,是楚家遗孤!是忠烈之后!
她为护驾诛杀叛逆慕容枭,身负重伤,邪气入体,乃国之功臣!
朕尊她为郡主,是为安抚忠魂,彰显皇家恩德!至于那邪气……
自有朕亲自看管,由太医院日夜诊治!
朕留她在宫中,非为私欲,乃为社稷安危!尔等不明就里,妄议朝政,构陷功臣,是何居心?!”
“陛下!”张太傅抬起头,老眼含泪,带着殉道者的决绝,“老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妖女不除,国无宁日!陛下若执意庇护,恐……恐步先帝后尘,为邪祟所惑,祸及江山啊!”
“放肆!”萧珩勃然大怒,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之上!
“竟敢妄议先帝!诅咒于朕!来人!张太傅年迈昏聩,口出狂言,即刻革去官职,遣返原籍!其余人等,罚俸一年,闭门思过!退下!”
龙影卫无声出现,将面如死灰、却依旧高呼“陛下三思”的张太傅等人“请”了出去。
书房内恢复了死寂。
萧珩胸膛起伏,眼中怒火翻腾,却又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朝野上下,对楚汐的猜忌和恐惧,如同野火,难以扑灭。
他需要她体内的力量,却又必须时刻提防她本身。
“王德顺。”他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老奴在。”王德顺从阴影中走出,脸色依旧带着爆炸留下的苍白。
“安宁郡主那边……今日的药,可按时用了?”
“回陛下,郡主……已用过了。”王德顺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只是……郡主近日,越发沉默寡言,送去的膳食,也动得极少。太医院说,那药性寒烈,久服恐伤及根本……”
萧珩的手猛地顿住。
伤及根本……他想起御花园里那只瞬间化为飞灰的翠鸟,想起她指尖那丝微弱的灼热,也想起她苍白脸上那死寂般的空洞。
深夜,安宁郡主府。
楚汐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坐在灯下。
烛火跳跃,映着她单薄的身影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巨大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凶兽。
案上,放着那碗未曾动过的、已经冰凉的“安神定魄汤”。
她伸出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比发丝更细、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火苗。火苗温顺地缠绕着她的指尖,如同最乖巧的宠物。
这是她这几日,在极致的压制和痛苦中,尝试了无数次,才勉强做到的一丝掌控——将狂暴的“烬火”之力,约束成如此微弱可控的一丝。
代价是经脉如同被冰火反复淬炼的剧痛,和烙印深处传来的、如同被激怒般的躁动。
但这微小的成功,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萤火,让她死寂的心湖,泛起了一丝名为“希望”的涟漪。
或许……她真的可以掌控它?而不是被它吞噬?
就在她凝神试图让那丝火苗更加稳定时——
“陛下驾到——”殿外传来内侍尖锐的通传声。
楚汐指尖一颤,那缕火苗瞬间湮灭。
她迅速敛去所有情绪,恢复成那副淡漠疏离的样子。
萧珩走了进来,身后只跟着王德顺。
他换下了龙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更显得身形挺拔,面容在烛光下有些模糊不清。
王德顺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暖盅。
“这么晚了,还未歇息?”萧珩的声音听起来比白日温和许多,目光落在案上那碗未动的药上,眸色微沉,“药,怎么没喝?”
“臣女不饿。”楚汐垂眸,声音平淡。
萧珩走到她面前,示意王德顺将暖盅放在案上。
王德顺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参汤香气弥漫开来。
“那寒药伤身,日后减半服用。”萧珩淡淡道,亲手舀了一碗参汤,递到楚汐面前,“这是百年老参炖的汤,补气益血。你身子虚,需得好好调养。”
他的动作自然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楚汐看着那碗金黄的参汤,没有动。
“怎么?怕朕下毒?”萧珩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一丝自嘲,又仿佛带着试探。
楚汐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陛下若要臣女死,无需如此麻烦。”
萧珩脸上的笑意淡去,眼神变得深邃。
他将参汤放在楚汐面前,自己却坐到了她对面的椅子上,目光沉沉地落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太医今日诊脉,”萧珩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楚汐心上,“禀报于朕。你脉象有异,似有……滑脉之象。”
滑脉?!
楚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她猛地抬头,撞进萧珩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复杂暗流的眼眸中!
“时日尚浅,还需再确认。”萧珩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但若为真……安宁,你腹中孕育的,便是朕的……龙种。”
龙种!
这两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击溃了楚汐心中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
慕容枭临死前的威胁,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她的脖颈!
她看着眼前这碗香气四溢的参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哪里是补汤?
这分明是裹着蜜糖的穿肠毒药!
是提醒她,她不仅背负着焚世之力,她的身体,她可能存在的孩子,都成了萧珩掌控她、禁锢她的新枷锁!
是她永远无法摆脱的囚笼!
腹中的可能存在的生命,不再是希望,而是更深、更绝望的……深渊!
楚汐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渗出血来。
她看着萧珩,看着这个将她推入万劫不复、又亲手为她戴上华美枷锁的帝王,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与……死寂。
她缓缓端起那碗参汤,滚烫的碗壁灼烧着她的指尖,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对着萧珩,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破碎的笑容:
“陛下……真是……用心良苦。” 声音嘶哑,如同砂纸磨过枯骨。
然后,在萧珩深沉的目光注视下,她仰起头,将那碗滚烫的参汤,一饮而尽。
灼热的液体滚过喉咙,烫得她几乎窒息,却远不及心头那万分之一冰冷的绝望。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