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声好气安抚着媳妇儿的情绪,想了想高低还是倒了杯温水过来,劝着她喝几口润润嗓子以后,赵坤才带着点想不明白的问。
“这好好的,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让二丫头接班了?”
“哪来的二丫头?咱俩满打满算的就兰花这么一个贴心贴肺的闺女,难道你还背着我在外头有个大闺女?”
“你看看你这又胡扯个什么东西?我这不就顺嘴顺下来的么?成成成,我以后不这么叫了,行不?
那你跟我说说,无缘无故的怎么想起来叫兰花接你的班了?你今年才46岁,离退休可还有几年呢!”
“谁跟你说无缘无故了?”
代秀英放下茶缸子。
既然老天爷不让自己泄露天机,那不说就不说吧,总归也能把事情给办成了。
她抬手指了指儿子们住的那个屋子。
“我不把工作给女儿,难道给那些逆子?
兰花打3岁起我接到身边来的,豆丁大点儿个人,从小就懂事孝顺。又是帮着带老三老四老五老六,又是学着洗衣裳做饭干家务活儿,这么些年对家里没功劳也有苦劳。
更何况当年她是替老三下的乡,这都整整七年了!你总不想真的让她扎根在那北大荒吧?
我跟你说,我不同意!”
语气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孤注一掷。
赵坤叹了口气。
“你看你,几句话一说又来火。
我没说非想让兰花在乡下,我是想说你看现在政策不是松了吗?人家有不少下乡知青,都靠考大学考回城里了…”
“咱自己的闺女几斤几两,你心里没个数?她打小成绩就不行,全是靠着在宣传队会唱会跳才混了个高中文凭出来。你指望她拿什么考大学?”
代秀英白了丈夫一眼,又往女儿住的那屋,呆愣愣的看了一会儿。
“前段时间,白玲给她家老二苏南跑关系回城的时候。我就跟着打听清楚流程了,只是一直狠不下心来把工作让给兰花。
但是这段时间我病的昏昏沉沉,都是兰花跑前跑后的张罗照顾。
然后我就想明白了。
以后等我老了,十个头还是得落到闺女手里过日子。谁让我养的这群逆子,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
我不可能指望得上他们一点!
既然是这样的话,赶早不赶晚。还让闺女回去多受那些罪干啥?”
“那,老三家的那里,真不管了?咋说还有豆豆呢,不看大人面看孩子面。儿子儿媳妇不要就算了,大孙子咱也不要了?”
“嗯,不要了。”
回想起自己辛辛苦苦带大的几个孙子,最后别说来看望奶奶了,连求他们接个电话听个音都别想。
一个个都跟他们那没良心的爹妈一样,一条心的嫌弃老不死的尽会给他们添麻烦。三个亲孙子没一个能记住他们小的时候,自己这个当奶奶的,是怎么辛辛苦苦把他们照看大的。
代秀英冷笑了一下。
“赵军不是说他姥姥姥爷可好可好了,他最喜欢姥姥姥爷了么?
那就让他好好的去老王家当孙子吧。
我以后也当个可好可好的姥姥,我也享受一把被外孙子最喜欢的快乐!”
得,一看媳妇儿就是真的被气狠了。
赵坤也不打算再往下劝了。
“行吧,反正等你自己气消了以后,别回头又后悔又心疼就行了,总归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我要后悔,我就是个傻子!”
代秀英深吸一口气。
“洗洗睡吧,明儿有的忙活呢!”
“好,你先坐着歇歇,我去打水。”
“嗯。”
赵坤刚拿上洗脸盆,又扭头闲问了两句。
“我记得白玲也办的病退是吧?说是什么病来着?”
“胃出血。”
“那你准备得什么病?”
“神经病。”
“啊?”
赵坤往门外迈的脚停住了,一脸难受的看着媳妇儿,好心好意的规劝道。
“要不你换个病得吧?这神经病传出去了,总不像个好毛病不是?”
“呸,我顺嘴胡扯你也信。赶紧打水去,这个事儿我自己心里有数。”
代秀英一边收拾着床上的东西,一边随口应着声。
“哦。”
早都说过了的么,人高马大搁外头彪了大半辈子的老赵,在他媳妇儿面前的脾气一般就是没脾气,咋说咋听。
两口子快速的洗洗涮涮,上床关灯。
六七月份的天,正是死热死热的时候。家里唯一的一台电风扇,还叫赵征明那个瘪犊子上个月跑来借走了。
“回头抽个空,咱去赵征明那王八犊子家里,把咱家的电风扇给要回来。等我把兰花的事情给办妥当了以后,在家里把帐好好的盘算盘算。
赵征明少我一个子儿都不行!
他既然愿意去老王家当孝子贤孙,那就当去吧,该还我的账必须得还回来。
没道理咱俩勒紧裤腰带辛辛苦苦养出来的猪,临了临了跑到人家桌上去当红烧肉去了。我气不过!”
“好。”
“还有赵得明那个混账东西,你都不知道他多不是个玩意儿!以后有空没空的,你给我见天多打他几顿,看见他骚到这里骚到那里,我不得劲儿。”
“好。”
“赵本明傻的都不冒泡,他的事情咱回头再说。”
“好。”
这两口子有意思的很,半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一个负责出主意,一个负责落实。俩人配合的相当默契。
代秀英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借着窗外的月光模模糊糊的描绘出,躺在身边那人高壮的身板子。
他右手里的蒲扇在不停的摇动,却不是给他自己驱热,因为那一丝又一丝带着些热意的风,扇走了自己额上粘腻的汗水。
这个人,是最能让她安心的人了。
伸出手,在黑暗中轻轻摸索着他的眉眼。依旧是那么熟悉的手感,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出这浓眉大眼带给人的锋利感。
“赵坤。”
“嗯?”
“我找你算账来了,你知道吗?”
“……知道了。”
妻子压抑的嗓音里有一丝丝微弱的哽咽,让这高大的男人习惯性的心疼她。
在当年自己无路可走只能跟她分手的时候,她的眼泪就让他心疼死了。后来,他终于又娶到了这个心软心善的女人,赵坤就发过誓,再也不能让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