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裹着暴雨抽打在铁皮屋顶上，像一万只指甲在抓挠棺材板。陈瓛蜷在仓库角落的折叠椅里，炭笔尖悬在素描纸上微微发颤。十五米外，黑鲨帮的老大雷坤正用匕首削苹果，刀刃每次划过果肉都带起粘腻的嘶啦声，和屋顶的雨噪缠成催命的二重奏。
“手抖得厉害啊，陈师傅。”雷坤把削成骷髅头的苹果扔进垃圾桶，金属义眼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冷光，“我花钱不是来看你画鬼符的。”
陈瓛的左手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三年前那颗子弹钻进周默后脑的画面又撞进脑海——血雾喷溅在防弹玻璃的裂痕上，像某种诡异的珊瑚标本。他猛地咬住腮帮内侧软肉，铁锈味在舌尖炸开，右手炭笔终于落下。
笔尖刮擦纸面的沙沙声里，雷坤手下拖进来个血肉模糊的人。麻袋揭开的瞬间，陈瓛笔锋陡转。额骨碎裂导致的右眼肿胀，鼻梁被钝器砸塌的独特角度，甚至嘴角那道新添的豁口——纸上的面孔与地上的人像镜面般重叠。雷坤突然暴起，钢靴碾上俘虏的右手，骨裂声清脆得像掰断芹菜梗。
“上个月码头那批货，”雷坤的义眼红光闪烁，“谁指使你报警的？”
俘虏喉咙里滚出混着血沫的呜咽。陈瓛的炭笔在纸面某处反复涂抹，颧骨下方渐渐浮出细微的凹凸感。“他右脸颧骨埋过定位芯片。”陈瓛的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取出来的时候...刀口偏了半厘米。”
雷坤的匕首精准地挑开旧伤疤，染血的金属薄片当啷落地。仓库里响起压抑的抽气声，所有打手不自觉地后退半步。陈瓛将画纸甩在油桶上，纸角被风吹得哗啦作响，肖像的眼窝阴影里藏着极淡的字母“S”纹身——缉毒组卧底才有的死亡标记。
“钱打我账上。”陈瓛裹紧风衣走进雨幕，左手在口袋里攥成僵硬的石块。背后传来匕首捅进棉絮般的闷响，又被暴雨吞没。
***
霓虹灯在积水里扭曲成色块毒蛇。陈瓛拐进巷口的“老船长”威士忌酒吧，威士忌刚沾唇，左手突然痉挛。玻璃杯砸在吧台溅起琥珀色浪花，碎渣刺进掌纹。酒保默默推来纱布，三年来这套流程已演练过上百遍。
“神经创伤后遗症？”穿皮衣的女人突然挨着他坐下，指间夹着的电子烟泛着幽蓝。没等陈瓛反应，她突然扣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尺骨。“肌肉张力三级震颤，伴随间歇性麻痹——这是‘海德拉’神经毒素的后遗症。”她吐出的烟雾幻化成水母形状，“三年前缉毒队围剿‘珊瑚礁’行动，唯一活下来的画像师。”
陈瓛猛地抽回手，吧台射灯照见女人耳后的条形码刺青——黑市情报贩子的标记。“滚。”
女人嗤笑着弹出全息投影。周默牺牲前的最后影像在光雾中闪现：他正把防毒面具扣在陈瓛脸上，自己暴露在粉色毒雾中。画面角落有半张模糊的侧脸，耳垂缀着蓝宝石十字架。
“杀你搭档的真凶还逍遥法外呢。”女人熄灭电子烟，“想知道谁在毒气罐上做了手脚吗？”
陈瓛的呼吸窒在胸腔。那枚蓝宝石十字架他见过，在郑鸿女儿的成人礼照片上。而郑鸿，正是“珊瑚礁”案的最大获益者。
***
雾港市明珠塔顶层的空气凝滞如棺液。智能浴室门滑开的瞬间，陈瓛被浓烈的柠檬香薰呛得后退半步。郑鸿肥胖的躯体卡在按摩浴缸里，浮肿的脸浸泡在淡粉色液体中，像融化的蜡像。刑侦队长张振踩着积水走来，橡胶鞋底发出湿漉漉的呻吟。
“反锁的智能门，虹膜加静脉双重认证。”张振的投影笔划过空中，浴室结构图在蒸汽里闪烁，“凶手总不能穿墙吧？”
陈瓛的视线钉在死者脚踝。深紫色淤痕环绕踝骨，边缘规整得如同工业模具压出的烙印。法医苏桐递来平板：“尸检显示真正的死因是心脏麻痹，溺水发生在死后。诡异的是...”她放大皮肤显微图像，“压痕深处检测到纳米级钛合金颗粒。”
恒温浴缸的显示屏幽幽亮着蓝光。陈瓛指尖划过操作面板，15℃的读数刺痛了他的眼——正常人泡澡不会低于38℃。当他调出系统日志时，整排数据突然扭曲成乱码，最后跳出一条血红警告：
ERR_GHOST: TASK_OVERRIDE
“幽灵覆写。”林欣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陈瓛转头时，黑客女孩正将解码器贴在浴室镜上，屏幕滚过瀑布般的绿色代码。“有人用顶级权限篡改了程序，触发指令来自...”她突然噤声，瞳孔映出日志末尾的加密图标——缠绕着机械触手的蓝环。
陈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同样的图标，曾出现在周默牺牲前截获的毒品运输单上。他退到书房，檀木书架散发着腐朽的甜香。指尖抚过精装书脊时，某本书突然向内倾斜半寸。暗格弹开的刹那，泛黄照片飘落在地：郑鸿与穿白大褂的人群站在某处岩洞前，洞壁刻满扭曲的金属图腾，中央的十二芒星符号正渗出暗红锈迹。
张振的惊呼从浴室炸响：“浴缸排水口有东西！”陈瓛攥紧照片冲出书房，物证袋里躺着半片钛合金齿轮，锯齿间黏着墨绿色藻类。林欣玥的便携扫描仪发出蜂鸣，全息投影在雾气中拼出三维模型——齿轮内侧的蚀刻纹路，与照片上的十二芒星图腾完美契合。
窗外一道闪电劈开夜幕，陈瓛左手震颤着按上书房玻璃。雨痕蜿蜒的倒影中，齿轮的阴影正咬合住浴缸的轮廓，而十二芒星的尖刺穿透了郑鸿浮尸的影像。他齿缝间漏出冰冷的战栗：
“这齿轮是深海勘探机的部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