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依我小说 > 其他类型 > 1956系统发我在山村搞肉吃林岚赵大勇全文+番茄

1956系统发我在山村搞肉吃林岚赵大勇全文+番茄

神瑛侍者123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林岚穿到1956年北方山村,睁眼饿得眼冒金星。头疼得像是被人用钝斧子劈开了天灵盖,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耳膜。林岚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入眼是糊着黄泥的茅草屋顶,几根粗粝弯曲的椽子横在上面,挂着几缕枯草和厚厚的、灰扑扑的蛛网。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旧泥土、霉味和淡淡牲畜气息的空气直往鼻子里钻。这不是她那间堆满零食和外卖盒、有着明亮吸顶灯的出租屋。她挣扎着想撑起身子,一阵强烈的眩晕猛地袭来,胃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拧绞,空荡荡的腹腔深处发出一阵响亮又空洞的“咕噜噜”声,震得她五脏六腑都跟着发颤。“嘶……”林岚倒抽一口冷气,冷汗瞬间浸湿了单薄的里衣。就在这时,一股庞大而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

主角:林岚赵大勇   更新:2025-06-05 00:38: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林岚赵大勇的其他类型小说《1956系统发我在山村搞肉吃林岚赵大勇全文+番茄》,由网络作家“神瑛侍者123”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林岚穿到1956年北方山村,睁眼饿得眼冒金星。头疼得像是被人用钝斧子劈开了天灵盖,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耳膜。林岚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入眼是糊着黄泥的茅草屋顶,几根粗粝弯曲的椽子横在上面,挂着几缕枯草和厚厚的、灰扑扑的蛛网。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旧泥土、霉味和淡淡牲畜气息的空气直往鼻子里钻。这不是她那间堆满零食和外卖盒、有着明亮吸顶灯的出租屋。她挣扎着想撑起身子,一阵强烈的眩晕猛地袭来,胃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拧绞,空荡荡的腹腔深处发出一阵响亮又空洞的“咕噜噜”声,震得她五脏六腑都跟着发颤。“嘶……”林岚倒抽一口冷气,冷汗瞬间浸湿了单薄的里衣。就在这时,一股庞大而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

《1956系统发我在山村搞肉吃林岚赵大勇全文+番茄》精彩片段


张德福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的石头,砸在凝固的空气里,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那根被他高高举起的粗壮骨头,在正午毒辣的阳光下,残留的筋肉和油光折射出刺眼的、令人心头发烫的微芒,也清晰地映照出他脸上每一道沟壑里深不见底的震惊、沉重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所有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瞬间从骨头转向了苦楝树下那个单薄的身影。

林岚只觉得一股冰冷的麻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老支书那双鹰隼般锐利、此刻却燃烧着复杂火焰的眼睛,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战栗。她知道这一刻终究会来,但当它真正降临,直面这来自一个时代、一个集体最核心权威的质问时,那沉甸甸的压力几乎让她窒息。

周围的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赵大勇黝黑的脸上肌肉紧绷,嘴唇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眼神在林岚和老支书手中的骨头之间惊疑不定地扫视。王大婶紧紧攥着衣角,脸色煞白,看向林岚的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担忧和恐惧。其他村民更是屏住了呼吸,连田埂上聒噪的虫鸣都似乎被这沉重的气氛压了下去。

“岚丫头!”赵大勇终于忍不住,粗着嗓子低吼了一声,带着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说话!这……这到底咋回事?你从哪弄来的?这骨头……”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在这个粮食都靠工分、肉是绝对的奢侈品、连公社干部一年也未必能吃上几回的年月,一个孤苦伶仃、平时连野菜糊糊都喝不饱的丫头家里,藏着几根明显来自大型野兽、还带着新鲜啃咬痕迹的骨头?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的谜团,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危险气息。

林岚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她肺叶生疼。她强迫自己抬起眼,迎向老支书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不能慌!绝对不能慌!她昨晚辗转反侧想好的说辞,此刻必须清晰地、不打磕绊地说出来!

“支…支书……”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恰到好处的惊惶,“是……是我运气好,捡的!”

“捡的?!”赵大勇的眉毛几乎竖了起来,声音拔高了八度,“这么大骨头,你上哪捡?捡个骨头能啃成这样?!”

周围的村民也是一片哗然,显然对这个说法充满了怀疑。

“是真的!”林岚猛地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被逼急了的委屈和倔强,她挣扎着想坐直身体,王大婶连忙扶住她。她伸手指向村后莽莽苍苍、在烈日下蒸腾着热气的群山方向,“就…就在后山!挨着野猪沟那片老林子的边上!我…我昨天不是摔了嘛,头还晕着,今天上工前想着去林子里看看能不能找点野果子垫垫……结果…结果就在林子边上的石头缝里,看到了这个!”

她急促地喘息着,眼神慌乱地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又落回老支书脸上,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我饿啊!支书!饿得眼冒金星,走路都打晃!看到那骨头…那上面还沾着点肉丝筋头…我…我实在忍不住了!我怕被人看见,就…就偷偷捡起来,用破布包着藏回家里了……想着等夜里没人了,偷偷烤了吃……”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羞愧和一种走投无路的可怜:“我…我知道不该藏东西,更不该想着吃独食……可我…我实在是饿怕了……昨天烧得迷迷糊糊,就想吃口肉……” 说着,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个细微的动作充满了对食物的原始渴望,显得无比真实。

“野猪沟边上的石头缝?”老支书张德福终于再次开口了。他缓缓放下了举着骨头的手臂,但目光依旧锐利如刀,紧紧锁着林岚的眼睛。他没有质疑,只是重复着这个地点,像是在掂量每一个字的份量。野猪沟,那是村里默认的危险地带,靠近深山,常有野猪等大型野兽出没,平时村民都绕着走。一个刚病愈的丫头,饿极了去那边碰运气,似乎……也说得过去?

赵大勇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就算你捡的,那也得交公!这是规矩!集体的山林,里面的东西都是集体的!你……” 他习惯性地就要上纲上线。

“大勇!”老支书猛地打断了赵大勇的话,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拿着那根骨头,走到林岚面前,蹲下身,目光如同探照灯,仔细审视着林岚苍白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又看了看她沾着泥土、磨破了口子的裤脚和那双同样沾满泥土、指甲缝里还嵌着草屑的布鞋。

那眼神锐利得让林岚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放在阳光下,她只能拼命维持着脸上的惊惶、羞愧和一丝被饥饿折磨的虚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空气再次凝固。所有人都看着老支书,等待着他的“宣判”。

半晌,张德福那如同风干橘子皮般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似乎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他缓缓站起身,目光从林岚身上移开,转向了地上那几根散落的骨头,又望向了远处层峦叠嶂、郁郁葱葱的后山。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对眼前这个孤苦丫头处境的深深怜悯,有对她“偷食”行为的不赞同,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眼前这实实在在的“肉”所激起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震动。

“唉……”一声悠长、沉重得仿佛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的叹息,打破了死寂。老支书的声音带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沙哑,回荡在寂静的田埂上:

“这年月……饿啊。”

简单的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瞬间,所有质疑的目光都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感同身受的苦涩和沉默。赵大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颓然地闭上了。王大婶的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周围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少,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目光再次落在那几根油光发亮的骨头上时,里面燃烧的已不仅仅是好奇和震惊,而是赤裸裸的、无法掩饰的饥饿和渴望。

“骨头是在集体山林边上发现的,按规矩,是该归公。”张德福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论感,“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众人,“岚丫头饿晕在地头,也是事实。这骨头,是她捡的,也……啃过了。”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既然已经这样了……大勇,按人头,把这骨头分一分吧。熬一大锅骨头汤,给今天上工的……每人分一口汤,沾点油腥。”

轰!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像一颗火星掉进了干透的柴堆!

“分汤?!”

“老天爷!骨头汤?!”

“真…真的吗支书?”

“有肉汤喝了?!”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瞬间冲垮了之前的沉重气氛。无数双眼睛爆发出骇人的亮光,死死盯着那几根骨头,仿佛那是无上的珍宝。几个半大孩子更是忍不住欢呼起来,被旁边的大人慌忙捂住嘴,但脸上的狂喜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赵大勇也愣住了,他显然没料到老支书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明显是“和稀泥”,但看着周围那一张张被饥饿折磨得蜡黄、此刻却因巨大的希望而焕发出光彩的脸,他反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沉默了几秒,最终重重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岚丫头,”老支书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岚身上,那眼神依旧复杂,但之前的锐利审视似乎淡去了一些,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你身子虚,这次……算了。但规矩就是规矩,以后,绝不能再犯!集体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能往自己兜里揣!明白吗?”

“明白!支书,我明白了!我再也不敢了!”林岚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后怕。她知道,这一关,她算是险之又险地闯过去了。老支书最后那句“以后绝不能再犯”的警告,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很快,赵大勇指派了两个壮劳力,小心翼翼、如同捧着圣物般,将那几根带着林岚齿痕的獾腿骨收拢好,用那块破布重新包起来。他们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林岚被王大婶和小草姐搀扶着,跟在人群后面,慢慢地往村里走。她低着头,看似虚弱无力,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着周围的一切。

那些平日里麻木或愁苦的面孔,此刻都因为即将到来的“一口肉汤”而生动起来。男人们低声议论着骨头能熬出多少油水,女人们盘算着家里缺盐少柴该怎么熬汤才最香,孩子们更是围着拿骨头的汉子前后蹦跳,眼巴巴地瞅着那个破布包,口水几乎要流到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名为“希望”的躁动。而这躁动的源头,就是那几根来自深山的骨头。

回到村里那间破败的土坯房,王大婶和小草姐把林岚扶上炕,又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好歇着,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脚步匆匆地赶着去队部大院——那里很快就要升起熬骨头汤的炊烟了。

狭小的屋子里只剩下林岚一个人。她背靠着冰冷的土墙,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脱感。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黏腻冰凉。

叮!检测到关键剧情节点达成:集体对肉食的渴望被成功激发。

新任务“带领青山村集体(不少于10人)共同摄入一次含有肉类(总量不少于1kg)的食物”前置条件满足度提升至30%。请宿主再接再厉。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

林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疲惫又带着点自嘲的苦笑。前置条件30%?仅仅靠几根骨头引发的渴望吗?这系统的判定还真是……苛刻又现实。

她闭上眼,老支书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在脑海中反复闪现。那绝不仅仅是警告。那眼神深处,分明也跳动着和她胃里曾经燃烧过的一样的火焰——对“肉”的渴望!对改变这令人绝望的饥饿现状的渴望!只是他背负着“集体”和“规矩”的大山,不能像她这样无所顾忌。

“集体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能往自己兜里揣……”林岚在心底默念着这句话,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清晰起来。

不能“揣”,但可以“创造”!

系统给的新任务是“带领集体”,奖励是“初级养殖技术”和“基础调味料”!养殖!这才是长久之计!才是能正大光明让所有人都沾上油腥的路子!

她猛地睁开眼,眼底的疲惫被一种新的、更炽热的光芒取代。她需要找一个机会,一个能名正言顺提出“集体养点什么”的机会。而眼下,就有一个现成的契机——那锅即将沸腾的骨头汤!

林岚挣扎着爬下炕,走到墙角的水缸边,舀起半瓢凉水,狠狠地洗了把脸。冰冷的刺激让她精神一振。她看着水缸里自己那张依旧苍白瘦削、但眼神却已截然不同的倒影。

青山村的这锅“骨头汤”,必须熬出点不一样的味道来!

当夕阳的金辉为破败的土坯房镀上一层暖色时,一股难以形容的霸道香气,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开始悄无声息地在整个青山村蔓延、缠绕。

那香气先是淡淡的,带着一丝生骨肉的腥膻。但很快,随着队部大院那口巨大的铁锅下柴火越烧越旺,锅里的水开始翻滚,被赵大勇指派负责熬汤的两个老把式(据说是当年给地主家做过饭的),郑重其事地将那几根带着林岚齿痕的獾腿骨投入滚水中。

“滋啦……”

骨头入水的瞬间,一股更浓郁的白气腾起。紧接着,神奇的变化发生了。在持续不断的热力催逼下,骨头里蕴含的油脂、骨髓、筋肉中最后一点精华,开始被缓慢而坚定地释放出来。腥膻气被滚水冲刷、稀释,而另一种更为醇厚、霸道、直击灵魂深处的香气——纯粹的、原始的肉香,混合着油脂特有的丰腴感,开始主宰一切!

这香气像长了脚,顺着低矮的院墙、穿过狭窄的村巷、钻过家家户户破旧的门窗缝隙,蛮横地钻进每一个人的鼻腔。它霸道地驱散了空气中惯常的泥土、柴火和野菜气息,成为这片贫瘠土地上唯一的主宰。

整个村子,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在自家门口修补箩筐的老汉,停下了手中的篾刀,鼻子不受控制地狠狠抽动着,浑浊的眼睛望向队部大院的方向,喉结上下滚动。正在院子里喂鸡的妇人,手里的糠盆差点打翻,她呆呆地站着,深深吸着气,仿佛要将这香气都吸进肺腑里存起来。蹲在墙角玩泥巴的孩子,猛地抬起头,小脸上写满了懵懂的震惊和一种源自本能的狂喜,口水顺着嘴角流下都浑然不觉。

家家户户,无论男女老少,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无数颗脑袋从门后、窗边探出来,无数道目光穿透暮色,聚焦在队部大院那袅袅升起的、带着浓烈肉香的炊烟上。一种无声的、巨大的期盼和渴望,在空气中汇聚、发酵,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比任何口号都更有力量。

林岚也推开了她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晚风裹挟着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肉香扑面而来,瞬间将她包围。她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香气,比她昨夜在狭小土屋里偷享的烤獾肉,更加澎湃,更加浩荡!因为它承载着整个村子的渴望!

她顺着人流,走向队部大院。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肃穆和压抑不住的激动,彼此间甚至很少交谈,只是用眼神传递着心照不宣的兴奋。空气中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的……锅里汤汁翻滚的“咕嘟”声。

队部大院中央的空地上,那口巨大的铁锅架在临时垒起的土灶上,底下粗壮的柴火噼啪作响,烧得正旺。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围在锅边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的脸庞。每一张脸,无论年轻还是苍老,都被跳跃的火光映得发红,眼睛里闪烁着同样的光芒——一种近乎虔诚的、对食物的极致渴望。

锅盖被热气顶得微微颤动,浓郁得如同实质的白雾从边缘不断喷涌而出。两个负责熬汤的老把式,拿着长柄勺,小心翼翼地撇着浮沫,动作专注得如同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每一次勺子的搅动,都带起一阵更加汹涌的香气浪潮,引得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呼和吞咽口水的声音。

林岚挤在人群外围,默默地看着。她看到了赵大勇站在锅边,虽然依旧板着脸,但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翻滚的汤锅,喉结也在不易察觉地滑动。她看到了老支书张德福,拄着拐杖站在稍远一点的阴影里,火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跳跃,那双苍老的眼睛凝视着沸腾的汤锅,目光深邃得如同古井,里面翻涌着林岚无法完全读懂的情绪——有欣慰,有沉重,或许还有一丝……对即将打破某种禁忌的复杂感?

“好了!时辰差不多了!”一个熬汤的老把式终于直起腰,沙哑着嗓子宣布。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像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

“排队!都排队!按户头!一家派一个人来领!不许挤!”赵大勇立刻站出来,扯着嗓子维持秩序,黝黑的脸上也透着一丝紧张和郑重。

混乱很快被压制下去。一条长长的队伍在锅前排开,蜿蜒着几乎排到了院门口。每一个站在队伍里的人,都紧紧攥着自家带来的碗——粗瓷的、豁口的、甚至还有葫芦瓢,眼神死死盯着那口冒着白气、散发着致命诱惑的大锅,身体因为期待而微微前倾。

林岚家就她一口人,她排在了队伍的中段。前面,是王大婶。王大婶手里紧紧捧着一个家里最好、也仅有的一个粗瓷大碗,碗口有一个小小的豁口。她不时地回头看看林岚,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后怕,低声道:“岚丫头,多亏了你……多亏了你捡了那骨头……”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终于轮到王大婶了。负责分汤的汉子(正是之前收骨头的一个),小心翼翼地从翻滚的汤锅里舀起一勺。那勺子里的汤呈现出一种浑浊的奶白色,上面漂浮着点点诱人的金黄色油花!他甚至用勺子底在锅底轻轻刮了一下,带上来一小块粘连着一点点暗红色筋肉、半透明的筋膜的碎骨头渣子!

“王大婶家,两人份!”汉子高声道,将那一勺带着油花和珍贵骨渣的汤,稳稳地倒进了王大婶的大碗里。浓郁的香气瞬间扑鼻而来。

“哎!谢谢!谢谢!”王大婶的声音激动得变了调,双手颤抖着捧过碗,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退到一边,生怕洒出一滴。

轮到林岚了。她递上自己那个同样破旧的碗。分汤的汉子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但动作没有迟疑。同样一勺奶白色、飘着金黄油花的浓汤倒进了她的碗里。勺子刮过锅底时,也给她带上来一块小小的、带着点筋膜的骨头碎块。

“林岚家,一人份!”

林岚接过碗。碗壁滚烫,沉甸甸的。那浓郁的、混合着骨髓、油脂和微弱肉香的霸道气息,近距离地、毫无保留地冲击着她的感官。她端着碗,默默地退到院墙边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她环顾四周。整个队部大院,此刻呈现出一种奇异而震撼的景象。所有人都捧着碗,或蹲或站,却没有人立刻开动。火光跳跃,映照着每一张专注而虔诚的脸。他们先是贪婪地、深深地嗅着碗里散发出的香气,仿佛要将这味道刻进灵魂里。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吸溜……”

“哈……”

“香!真香啊!”

“多少年没闻过这味儿了……”

“油!有油花!看到没!”

满足的叹息声、被烫到的吸气声、难以置信的赞叹声,低低地在院子里此起彼伏。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近乎幸福的红晕,那是一种被最原始、最基本的需求满足后所焕发出的光彩。

王大婶蹲在不远处,她先将碗凑到嘴边,珍惜地喝了一小口汤,然后拿起筷子,极其小心地将碗里那块小小的骨头碎块夹起来,吹了又吹,才放进嘴里,细细地、反复地吮吸着上面附着的筋膜和残留的肉丝,连骨头缝里的那一点点骨髓都不放过,用筷子尖仔细地掏出来吃掉。她的动作缓慢而专注,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满足感。

更多的人,则是捧着碗,小口小口地抿着汤,让那滚烫的、带着油脂香气的液体在口腔里停留片刻,再缓缓咽下,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这久违的、奢侈的滋味。仿佛喝的不是一碗骨头汤,而是琼浆玉液。

林岚也低下头,看着自己碗里那浑浊的汤水,漂浮的金黄油花,还有那块小小的骨头碎屑。她学着众人的样子,吹了吹,小心地喝了一口。

一股浓郁的、带着淡淡腥膻但更多的是醇厚油脂和骨髓鲜香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没有盐,没有任何调味,粗糙,原始。但就是这粗糙原始的味道,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瞬间抚慰了肠胃,温暖了四肢百骸。这味道,比她昨夜偷吃的烤獾肉,更加厚重,更加……震撼人心。因为它承载着整个村子的重量。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再次投向阴影里的老支书张德福。

老人依旧拄着拐杖站着,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捧着碗。他的那碗汤,由一个半大小子端着,站在他身边。老支书的目光,没有落在汤碗上,而是缓缓地、深沉地扫视着整个院子,扫视着每一张在火光映照下、因为一口肉汤而焕发出生机的脸庞。

他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享受的表情。只有一种极其深沉的、如同背负着千斤重担的凝重。他的背脊似乎比白天更加佝偻了一些,握着拐杖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更加苍白。

林岚的心,猛地一沉。

这锅汤,点燃了希望,却也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之下,是更深、更汹涌的暗流。老支书那凝重的表情,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事实:一口汤,解不了长久的渴;几根骨头,填不满无底的饥饿深渊。集体的规矩、资源的匮乏、未来的迷茫……所有被这短暂肉香掩盖的沉重现实,依旧如同大山般压在头顶。

她低头看着碗里仅剩的一点汤底和那块被吮吸得干干净净、再无一丝味道的碎骨头渣。胃里有了暖意,但心底那根名为“任务”的弦,却绷得更紧了。

72小时……带领十个人真正吃上肉……系统冰冷的倒计时仿佛就在耳边。

集体的力量已经被唤醒,但如何将这份渴望,真正转化为改变的力量?如何在那位目光如炬、心思深沉的老支书眼皮底下,把“养殖”这个念头,名正言顺地种下去?

林岚将最后一点带着油星的汤底倒进嘴里,舌尖舔过碗边。她放下空碗,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契机,就在这袅袅未散的肉香里,就在老支书那沉重的凝视中。她必须抓住它!


碗空了。

粗粝的碗底残留着最后一点浑浊的油星和汤渍,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反射着微弱的、诱人的光泽。林岚伸出舌尖,极其仔细地、近乎贪婪地舔过碗沿内侧,将那点珍贵的油脂卷入口中。粗糙的陶土刮过舌尖,带来细微的痛感,但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楚,完全被口腔里弥漫开的、浓郁的油脂香气所覆盖。

胃袋被那碗滚烫的骨头汤熨帖得暖融融的,久违的饱足感如同温水流淌过干涸的河床。然而,这满足感却如同浮在水面的油花,轻薄而短暂。当她放下空碗,抬起眼,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再次落向院墙阴影里那个沉默的身影时,心底刚刚升起的那点暖意,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压力所取代。

老支书张德福依旧拄着拐杖站着,像一尊历经风雨侵蚀的古老石碑。他身前那碗同样飘着油花的骨头汤,由铁蛋小心地端着,碗沿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但老人的目光,却穿透了那氤氲的热气,穿透了眼前这一张张因短暂满足而焕发出光彩的脸庞,投向更远、更深的黑暗。火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里,没有喜悦,没有满足,只有一片沉甸甸的、化不开的凝重,仿佛承载着整个村庄、整个时代的重量。

林岚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她读懂了那眼神。那不仅仅是对未来的忧虑,更是对眼下这虚幻“盛宴”后,必将回归的、更加残酷现实的清醒认知。几根骨头熬出的一锅汤,如同给濒死的病人灌下一口参汤,吊住了命,却治不了根。集体的规矩、匮乏的资源、看不到头的饥饿……这些大山,不会因为这片刻的肉香而消失分毫。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里贴身藏着系统奖励的那块方方正正、肥瘦相间、足有一斤重的野猪肉。这来自“未来”的鲜肉,冰凉、沉实,像一块燃烧的炭火,烫着她的肌肤,也烫着她的心。72小时!系统冰冷的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带领十个人真正吃上肉……这口汤,远远不够!她需要更实在的东西,需要一条能持续流淌出油水的活路!

养殖!系统奖励的“初级养殖技术(家禽类)”!这才是唯一的生路!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她的脑海,也点燃了她眼底的火焰。她必须抓住今晚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在肉香的余韵尚未散尽,在渴望的火焰还在燃烧,在老支书那沉凝的目光注视下——把这颗名为“希望”的种子,名正言顺地种下去!

林岚深吸一口气,混杂着肉香、柴火烟气和人群汗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她不再犹豫,端着空碗,朝着老支书和张德福所在的方向,挤过依旧沉浸在回味中的人群。

“……支书爷爷,您也喝一口吧?汤还热乎着呢!”铁蛋端着碗,小声地劝着。

张德福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沙哑:“不急。” 他的目光终于从远处收回,落在了走近的林岚身上。那眼神锐利依旧,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早已看穿了她平静表面下的汹涌心思。

“支书,”林岚站定,声音不高,却清晰得足以让周围几个还没散去的人听到,包括旁边的赵大勇,“我……我有话想说。”

赵大勇立刻皱紧了眉头,警惕地看着她:“岚丫头,又想整啥幺蛾子?骨头汤也喝了,工分也给你记了,还不知足?”

老支书却摆了摆手,示意赵大勇噤声。他看着林岚,眼神深邃:“你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刚刚放松下来的气氛,因为林岚这突兀的开口,再次带上了一丝紧绷。

林岚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微微沁出冷汗。她强迫自己迎上老支书的目光,声音尽量平稳,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恳切:“支书,队长,各位叔伯婶子……今天这口汤,香!真香!我长这么大,头一回知道骨头汤能这么香!”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几张被火光映红、带着疑惑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后怕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可…可你们知道吗?就为了捡这几根骨头,我差点把命都丢在后山了!”

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激起涟漪!

“啥?!”

“后山?岚丫头你跑后山干啥?”

“野猪沟那边?我的老天爷!”

人群骚动起来,惊呼声四起。王大婶更是吓得脸都白了,一把抓住林岚的胳膊:“丫头!你…你真跑那鬼地方去了?你不要命啦!”

赵大勇的脸色也变了,眼神更加严厉:“林岚!你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老支书张德福的眼睛眯了起来,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在林岚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他没有说话,但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让林岚窒息。

成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恐惧,是打破麻木最有效的武器!

林岚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惊魂未定的惨白,身体甚至配合着微微颤抖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的颤抖:“是…是真的!我饿啊!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想着后山老林子边上,兴许能碰碰运气,捡点野果子,或者……或者运气好,能撞见个摔死的野兔啥的……” 她编造着半真半假的细节,“结果…结果就让我看见石头缝里卡着那几根大骨头!我…我当时脑子一热,就想着拖回来……”

她猛地吸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可…可我刚把骨头拖出来,就听见…听见林子深处有动静!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有…还有獠牙在树干上磨的声音!像…像是野猪!我当时吓得魂都没了!连滚带爬地往回跑,绊了好几跤,手心都蹭破了……” 她适时地摊开双手,掌心果然有几道白天劳动时蹭破、又被她刚才偷偷在石头上磨得更显眼的血痕。

周围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野猪!那可是能要人命的山大王!几个胆小的妇人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王大婶抓着林岚胳膊的手更紧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要不是我跑得快,要不是那野猪可能吃饱了懒得追……” 林岚的声音带着哽咽,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后怕,“我…我可能就回不来了!就为了这几根骨头!就为了这一口汤!”

死寂。

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所有人都被林岚描述的惊险一幕震住了。之前对骨头来源的疑虑,瞬间被一种强烈的、感同身受的恐惧和后怕所取代。几根骨头背后,竟然藏着如此巨大的风险!这一次是林岚命大,下一次呢?谁还敢为了这点渺茫的希望去赌命?

赵大勇张着嘴,想训斥她胆大妄为,可看着周围村民脸上那深切的恐惧和庆幸,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

老支书张德福的目光在林岚掌心那几道“新鲜”的血痕上停留了几秒,又缓缓抬起,落在她那双因为恐惧和后怕而显得格外清亮、甚至带着一丝水光的眼睛上。他脸上的凝重似乎更深了,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林岚的恐惧是真的,后怕也是真的,但他总觉得……这丫头的话里,似乎还藏着点什么别的东西。

就在这时,林岚猛地抬起头,那点水光瞬间被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燃烧的火焰取代!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寂静的夜空:

“支书!队长!各位乡亲!今天这口汤,是用命换来的!咱们不能总指望天上掉骨头,也不能总指望谁有那个胆量、有那个运气再去后山拼命啊!”

她环视着众人,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决绝:“咱们……咱们能不能自己养点啥?不指望顿顿吃肉,哪怕……哪怕像今天这样,隔三差五,能给老人孩子,给干活出力的壮劳力,熬上一锅骨头汤补补力气,也行啊!”

“养点啥?” 赵大勇下意识地反问,眉头拧得更紧,“拿啥养?人都快吃不饱了!哪有粮食喂牲口?”

“不用喂粮食!” 林岚立刻接口,语速飞快,仿佛生怕被打断,“我…我昨天在林子边上躲野猪的时候,看到好几窝野兔子!跑得飞快!那东西……那东西啃草根树皮就能活!咱能不能……能不能想法子抓点活的回来?圈块荒地,搭个棚子,养起来?”

“野兔子?”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议论声嗡嗡响起。

“兔子?那东西能养?”

“跑得比风还快,咋抓活的?”

“养了能下崽?真能行?”

质疑声此起彼伏。这念头太过新奇,超出了村民们祖祖辈辈“土里刨食”的经验范畴。

“咋不行?!” 林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急了的倔强,她甚至往前踏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看向老支书,“支书!您见多识广!您说说,别的地方,有没有人这么干过?靠山吃山,咱青山村别的没有,荒坡野草有的是!要是能养成了,兔子下崽快,一窝能下好几个!到时候,就算不能天天吃肉,隔几个月杀几只,熬锅汤,给娃娃们补补身子,给下地的劳力添把力气,总比……总比让谁再去后山拼命强啊!”

她最后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坎上。刚刚经历过的恐惧感瞬间被放大。是啊,为了几根骨头差点搭上一条命!如果能有更安全、更持续的法子……

无数道目光,带着惊疑、带着希冀、带着一种被点燃的微弱火苗,齐刷刷地投向了沉默的老支书张德福。整个院子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林岚因为激动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张德福拄着拐杖,身体如同生了根的古树,纹丝不动。他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在火光和阴影的交错下,显得格外肃穆。他并没有立刻去看林岚,那双苍老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缓缓地、极其沉重地扫过院子里每一张脸。

他看到了赵大勇紧锁的眉头和眼中的不以为然——作为生产队长,他本能地抗拒任何可能影响集体劳动、浪费人力物力的“新花样”。

他看到了王大婶眼中闪烁的泪光和深切的期盼——为了孩子,为了不再担惊受怕。

他看到了那些壮年汉子眼中被林岚描述的危险所激起的忌惮,以及……一丝被那“隔几个月熬锅汤”所勾起的、无法掩饰的渴望。

他看到了半大孩子们懵懂却亮晶晶的眼神——肉汤的滋味,足以在他们贫瘠的童年记忆中刻下最鲜亮的一笔。

他更看到了林岚——那个站在火光边缘、身形单薄却挺得笔直、眼神里燃烧着孤勇火焰的丫头。她的恐惧是真的,她的后怕是真的,但她此刻眼中那近乎偏执的“养兔子”的念头……却带着一种超越了她年龄和阅历的笃定和急切。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林岚感觉自己的手心已经被冷汗浸透,心跳声在耳边擂鼓般轰鸣。成败,在此一举!

终于,张德福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他那如同磐石般凝固的脸上,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丝。一直紧抿着的、刻着深深法令纹的嘴唇,缓缓张开,吐出一口悠长而沉重的气息。

他没有看林岚,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被饥饿和渴望折磨的村民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下:

“大勇啊。”

赵大勇一个激灵,立刻挺直了腰板:“支书,您说!”

“明天,” 张德福的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你亲自带几个人,去后山……靠近野猪沟那片老林子边上,仔细转转。”

“啊?” 赵大勇愣住了,完全没跟上思路。不是讨论养兔子吗?怎么又绕回后山了?

不光赵大勇,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林岚。她心下一紧,难道老支书根本不信她的话?要派人去“案发现场”查验?

张德福顿了顿,浑浊却锐利的目光终于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林岚那张因为紧张而绷紧的小脸上。那眼神极其复杂,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考量?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看看地形。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地方,能圈出一小块……试验田。”

“试验田?” 赵大勇更加茫然了,挠了挠头,“支书,咱这是要种啥新庄稼?没听公社通知啊?”

周围的村民也面面相觑,不明白“试验田”和“养兔子”有什么关系。

只有林岚!

当那三个字清晰地传入耳中时,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道强烈的电流瞬间击中!浑身的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涌回四肢百骸,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难以遏制的狂喜!

试验田!

不是“养兔子”,而是“试验田”!一个绝对正确、绝对符合政策、挑不出半点毛病的名头!一个能完美容纳她所有“不合规矩”念头的保护伞!老支书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他用一个更高明、更稳妥的方式,为那颗名为“希望”的种子,撕开了一道政策的口子!

老支书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脸上,那眼神深处,仿佛有微不可察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即,他移开目光,恢复了那古井无波的沉稳,对还在发懵的赵大勇淡淡道:

“不是种庄稼。是看看……能不能,试着养点……别的东西。总靠山神爷赏饭,不是长久之计。集体,得有自己的路子。”

赵大勇似乎终于咂摸出一点味儿来了,黝黑的脸上表情变幻,惊疑不定地看了看林岚,又看了看老支书,最终,还是把所有的疑惑和不解咽了回去,重重地点了下头:“明白了,支书!明天一早我就带人去看!”

“嗯。” 张德福应了一声,不再多言。他拄着拐杖,缓缓转过身,示意铁蛋端着那碗已经微凉的骨头汤,步履蹒跚地朝着自家那间低矮的土屋走去。那佝偻的背影,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仿佛又沉重了几分,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的心上。

院子里的气氛,却因为老支书这模棱两可却又石破天惊的几句话,彻底变了。之前的恐惧、质疑、沉重,被一种全新的、巨大的、如同岩浆般在地下奔涌的激动和期盼所取代!

“试验田?养东西?”

“支书这是……同意了?”

“老天爷!咱青山村……真要自己养肉吃了?”

“兔子!肯定是兔子!岚丫头说的兔子!”

议论声如同烧开的水,瞬间沸腾起来!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到林岚身上,这一次,不再是怀疑和审视,而是充满了惊奇、敬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热切!这个平时不起眼的孤女,不仅捡回了救命的骨头,竟然还真的……把“养肉”这个天方夜谭,捅到了老支书面前,而且似乎……还成了?!

王大婶紧紧攥着林岚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丫头!丫头!你听见没?支书……支书他……”

林岚任由王大婶抓着,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着。她看着老支书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又看着眼前一张张被希望点燃的脸庞,耳边是村民们激动难抑的议论声。

叮!检测到关键决策达成:集体养殖项目(试验田)获得初步许可。

新任务“带领青山村集体(不少于10人)共同摄入一次含有肉类(总量不少于1kg)的食物”前置条件满足度提升至70%。请宿主把握时机,尽快完成最终目标。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响起,却如同天籁!

70%!希望的曙光就在眼前!

“岚丫头!” 赵大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这位生产队长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黝黑的脸上表情依旧严肃,眼神却复杂了许多,带着一丝审视,也带着一丝不得不正视的……好奇?他瓮声瓮气地问:“你……你真看见野兔子窝了?在林子边上?大概啥位置?那玩意儿……真能养活?”

林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狂潮。她抬起头,迎上赵大勇的目光,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眼神却异常明亮和笃定。

“队长,千真万确!就在野猪沟东边那片矮刺槐林子里,有好几处新鲜的兔子粪和扒拉草根的痕迹!至于能不能养活……” 她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感染力,“不试试,咋知道不行?总比……总比让大家再去后山拼命强!”

夜色渐深,肉香渐渐散去,但一种名为“希望”的火焰,却已在青山村每一个人的心头,被彻底点燃。

林岚回到自己那间冰冷破败的土坯房,反手插上门闩。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剧烈起伏的胸膛才稍稍平复。黑暗中,她摊开手掌,掌心因为激动而微微汗湿。成功了!第一步,也是最艰难的一步,她竟然真的在那样的情况下,在老支书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把“养殖”的念头,借着“试验田”的名头,种了下去!

狂喜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老支书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那句“总靠山神爷赏饭,不是长久之计。集体,得有自己的路子”,像烙印一样刻在她心里。他给了她机会,也给了她无形的压力。这“试验田”,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她摸索着走到土炕边,没有点灯。黑暗中,她集中意念,尝试与系统沟通:“系统,领取‘初级养殖技术(家禽类)’知识灌输!”

指令确认。初级养殖技术(家禽类)知识灌输开始传输……

嗡!

熟悉的、如同钢针攢刺般的剧痛再次席卷大脑!比上一次更加猛烈!无数关于家禽(尤其是兔子)的繁育、饲养、疾病防治、棚舍搭建、饲料配比、甚至是最基础的行为习性观察等庞杂而专业的信息流,如同狂暴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的意识堤防!

“呃……” 林岚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双手死死抱住仿佛要炸裂的脑袋。汗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这一次的信息量,远超“初级捕猎技巧”!那些关于配种周期、产房温度、球虫病防治、青饲料储存……等等闻所未闻的知识点,粗暴地塞满了她每一个脑细胞。

剧痛和眩晕持续了更长的时间。当那恐怖的灌输感终于如潮水般退去,林岚像一条离水的鱼,瘫在炕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虚脱,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但她的脑海中,却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充实”。

她“知道”了兔子需要干燥通风的棚舍,知道它们爱打洞需要坚固的地基或网底,知道母兔怀孕期是31天,知道小兔出生后需要保温,知道哪些野草是兔子爱吃的,哪些是有毒的,知道如何用草木灰防治最常见的腹泻……

这些来自未来的、系统化的养殖知识,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照亮了她眼前混沌的道路。

就在这时——

叮!触发紧急分支任务:种源获取!

任务内容:在48小时内,为“青山村集体养殖试验田”获取至少2对(1公1母为1对)健康成年野兔作为初始种源。

任务奖励:简易兔舍建造图纸×1,基础疾病防治药草包×1。

任务失败惩罚:初级养殖技术(家禽类)知识熟练度永久性降低30%。

新的任务!48小时!获取种兔!

林岚猛地从虚脱状态中挣扎坐起,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图纸!药草包!这正是养殖初期最急需的东西!

她的目光,如同穿透了土坯房的墙壁,投向了夜色笼罩下、莽莽苍苍的后山。

野兔……看来,还得再去会一会那些“山神爷的赏饭”了!


冰冷的土炕上,林岚蜷缩着,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大脑里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的洗劫,无数关于兔子繁殖周期、球虫病防治、青饲料配比的知识碎片还在无序地碰撞、嗡鸣,带来一阵阵残留的眩晕和恶心。汗水浸透的粗布单衣黏腻地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凉意。

叮!触发紧急分支任务:种源获取!

任务内容:在48小时内,为“青山村集体养殖试验田”获取至少2对(1公1母为1对)健康成年野兔作为初始种源。

任务奖励:简易兔舍建造图纸×1,基础疾病防治药草包×1。

任务失败惩罚:初级养殖技术(家禽类)知识熟练度永久性降低30%。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如同催命符,瞬间刺穿了虚脱的迷雾!

48小时!两对种兔!

图纸!药草包!

林岚猛地睁开眼,黑暗中,瞳孔因为极度的疲惫和骤然压下的紧迫感而剧烈收缩。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但脑海中那些刚刚被强行塞入的、关于野兔习性的知识碎片,却如同被激活的星辰,瞬间亮起,串联成清晰的指引图!

野兔(Oryctolagus cuniculus),穴居,晨昏活动最频繁……喜食嫩草、野菜根茎……警惕性高,听觉嗅觉异常灵敏……繁殖期……常选择背风向阳、灌木丛或岩石缝隙附近作为隐蔽巢穴……活动路径相对固定,会留下明显的跑道和粪便标记……

知识如同本能般流淌。她挣扎着坐起,黑暗中摸索到水缸边,舀起冰冷的井水,狠狠拍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激灵,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大半。

时间!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必须在明天赵大勇带人考察“试验田”位置之前,把陷阱布置好!而且,必须在远离她之前“捡骨头”那片区域的地方动手,避免任何可能的联想和穿帮!

她集中意念,强行调动脑海中那庞杂的“初级养殖技术”和“初级捕猎技巧”知识库,进行交叉检索和分析。后山地图在脑中展开,结合记忆里原主模糊的印象和知识库中的环境偏好描述……一片区域如同被聚光灯照亮!

野猪沟西侧!那里有一片相对平缓的向阳坡地,坡上覆盖着茂密的、低矮的荆条丛和酸枣棵子,坡下则连接着一小片长势旺盛的野苜蓿地!荆条丛提供绝佳的隐蔽和巢穴支撑,野苜蓿是兔子最爱的食物之一!更重要的是,那片区域偏离村民常走的砍柴捡粪路线,也远离她之前“捡骨头”的东侧区域!

“就是那里!”林岚在黑暗中低语,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立刻行动起来。家里没有多余的绳索,只有之前做第一个绳套陷阱剩下的几根韧性尚可的枝条,远远不够。她需要更结实、更隐蔽的材料!记忆里,村西头废弃的碾房角落,堆着一些往年用来捆扎麦秸、早已腐朽不堪的旧麻绳……

不能再犹豫了!林岚如同黑夜里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再次溜出家门。五月的夜风依旧带着凉意,吹拂着她汗湿的后背,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她避开偶尔传来犬吠的院落,凭着原主的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村西头那间塌了半边屋顶的碾房。

月光吝啬地从云层缝隙漏下一点微光。碾房里弥漫着尘土和腐朽木料的气息。她在墙角一堆破烂杂物里,果然翻找出几截灰扑扑、散发着霉味的旧麻绳。绳子很粗,有些地方已经糟朽断裂,但勉强还能用。她用力撕扯、拧搓,将几截断绳连接起来,又用牙齿配合,费力地撕下其中相对结实的一段,搓成更细、更柔韧的绳索。粗糙的麻纤维磨砺着她的掌心,白天蹭破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但她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的“武器”上。

知识库里的陷阱制作图清晰浮现。这一次,不再是简陋的触发式绳套。她需要的是活捉!一种利用杠杆原理和网兜(替代品)制作的、相对复杂的落石压捕陷阱!利用野兔钻入狭窄通道(用石块和荆条模拟)的习性,触动机关,让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落下,只压住其后腿或身体后半部,限制其行动又不至于立刻致命!

没有网兜?用家里那件最破旧、布满补丁、几乎无法蔽体的旧褂子代替!撕开,摊平,固定在陷阱底部作为缓冲和兜底!

林岚的手指在黑暗中灵巧地翻飞,脑海中精确的步骤指引着她的动作。打结、固定、设置触发机关(用一根极其纤细、一碰就断的嫩树枝作为绊线)……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时间在无声的紧张中飞速流逝。当最后一个机关扣设置完成,一个由旧麻绳、破布、石块和就地取材的荆条巧妙构成的简陋捕兔陷阱,终于在她手中成型。

她小心翼翼地将陷阱核心部件卷好,藏进怀里。抬头望天,东方天际已经隐隐透出一丝灰白。

黎明将至!

林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潜回土坯房,刚把陷阱部件藏好,门外就传来了王大婶带着担忧的呼唤:“岚丫头?醒了吗?身子咋样了?赵队长叫集合了!”

来了!

林岚深吸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换上一件稍微干净点的补丁褂子,胡乱抹了把脸,压下眼底浓重的青黑和疲惫,抓起门后的旧锄头,打开了门。

“大婶,我好多了。”她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王大婶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疼地叹了口气:“唉,你这孩子……快走吧,支书和队长他们都等着呢。”

村口老槐树下,已经聚集了十几号人。赵大勇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腰板挺得笔直,正拿着他那标志性的铁皮喇叭筒,粗声大气地点名。老支书张德福拄着拐杖站在一旁,依旧是那副沉默如山的样子,只是目光在扫过匆匆赶来的林岚时,似乎在她沾着泥土、磨破了口子的裤脚上停留了一瞬。

“人都齐了!”赵大勇放下喇叭筒,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林岚身上,带着明显的审视,“林岚!你昨儿说看见兔子窝的地方,在野猪沟东边?”

“是…是的队长。”林岚连忙点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就在东边那片矮刺槐林子里。”

“嗯。”赵大勇应了一声,不再看她,转向众人,大手一挥,“目标,后山野猪沟东侧矮刺槐林!出发!都给我把眼睛放亮点!看看有没有合适圈试验田的地方!注意安全,别往深沟里钻!”

队伍在晨光熹微中出发了。林岚被有意无意地安排在了队伍中间,前面是王大婶和小草姐,后面跟着几个壮劳力。老支书张德福则由铁蛋搀扶着,走在队伍最后面,步履缓慢却沉稳。

山路崎岖。林岚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地形。当队伍绕过一处陡峭的山梁,视野豁然开朗,野猪沟西侧那片她选定的向阳坡地,赫然出现在下方!

就是现在!

她装作脚下被石头绊了一下,“哎哟”一声,身体一个踉跄,朝着坡下那片茂密的荆条丛就歪了过去!

“小心!”旁边的小草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咋了岚丫头?又头晕了?”王大婶也紧张地回头。

“没…没事,”林岚顺势半蹲下来,揉着脚踝,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好像…好像崴了一下。”她一边揉着脚,一边仿佛不经意地指着坡下那片荆条丛和野苜蓿地,“咦?那…那是什么?”

众人的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片向阳坡地上,靠近荆条丛边缘的松软泥土上,清晰地散落着十几颗黑色、圆润、如同小豆子般的颗粒!在清晨湿润的泥土映衬下,格外显眼!

“兔子屎!”队伍里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户李老栓,眼睛猛地一亮,脱口而出!他快步走下坡,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颗粪便,凑近闻了闻,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痕迹,肯定地点头:“没错!是野兔粪!还新鲜着!看这量,还不止一窝!”他又指着荆条丛边缘几处被反复啃食过的草根痕迹,以及几条被踩踏得相对光滑、隐藏在草丛下的细小“跑道”,“瞧!跑道!兔子常走的路!还有啃食的痕迹!这地方,是个兔子窝点!”

“嚯!真有兔子!”

“这么多粪?看来不少啊!”

“李老栓可是老把式,他说有准没错!”

人群瞬间兴奋起来,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纷纷围拢过去,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脸上充满了发现“宝藏”的惊喜。

赵大勇也走了过来,黝黑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惊讶和兴奋。他看了看地上的粪便和痕迹,又看了看眼前这片背风向阳、有食有水(附近有条小溪)、还有天然隐蔽物的缓坡,用力一拍大腿:“嘿!这地方!这地方不正合适搞那个‘试验田’吗?地方够大够平,草也多!离水源也近!兔子窝还就在边上!”

他猛地转向林岚,语气里带着难得的赞许:“岚丫头!你这眼神可以啊!摔一跤还能发现宝地!”

林岚心中巨石落地,脸上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碰…碰巧了队长。”

“什么碰巧!这就是运气!也是咱青山村的运道!”赵大勇兴致高昂,大手一挥,“就这了!我看这地方行!老栓叔,你再仔细看看,这兔子窝具体在荆条丛哪块?咱得避开点,别把种兔吓跑了!”

李老栓应了一声,立刻带着两个小伙子,小心翼翼地拨开荆条丛,开始更仔细地探查兔穴的具体位置。

林岚悄悄松了口气,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队伍后方。

老支书张德福在铁蛋的搀扶下,也缓缓走到了坡地边缘。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凑近去看那些兔粪和痕迹,而是拄着拐杖,沉默地站在那里。他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平静地扫视着这片被众人视为“宝地”的缓坡,目光掠过兴奋的赵大勇,掠过蹲在地上研究的李老栓,掠过那些指指点点的村民……

最后,那目光如同有实质般,落在了林岚身上。

那眼神,平静无波,深不见底。没有赞许,没有疑问,甚至没有探究。就像一口沉寂了千年的古井,只是倒映着眼前的一切。但林岚却感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了天灵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看穿她昨夜在黑暗中奔忙的身影,看穿她怀中藏匿的陷阱部件,看穿她刚刚那“恰到好处”的一摔!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什么!

林岚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慌忙低下头,避开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视线,装作脚踝依旧疼痛,揉搓的动作更用力了些。

“支书,您看这地方咋样?”赵大勇的声音带着兴奋传来。

张德福缓缓收回落在林岚身上的目光,转向赵大勇,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声音平稳低沉:“地方……是不错。背风,向阳,有草有水。兔子……也在这里安家。”

他顿了顿,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枯瘦的手指指向荆条丛深处几个被李老栓圈出的可疑洞口:“安家的地方,就别去惊扰了。试验田……就圈在外面这块空地吧。离水源近些,方便。”

“哎!明白!”赵大勇连忙点头,对老支书的指示没有丝毫异议。

“至于种兔……”张德福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最后在李老栓身上停留了一下,“老栓有经验。抓活的,是门手艺,急不得。让老栓……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小伙子,慢慢琢磨法子吧。别伤了兔子,也别……把自己搭进去。” 最后那句话,他的声音似乎加重了一点点,目光若有似无地再次掠过林岚低垂的脑袋。

“您放心支书!包在我身上!”李老栓拍着胸脯保证,满脸的自信。作为老猎户,他对付野物自有一套。

张德福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示意铁蛋,转身,步履蹒跚地朝着来路走去。那佝偻的背影,在清晨的山风中,显得格外孤独和沉重。

老支书一走,现场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赵大勇立刻开始分派任务:几个壮劳力清理空地,准备圈地的木桩和藤条;李老栓则带着铁蛋和另外两个机灵的半大小子,开始研究如何活捉兔子,对着那几个兔子洞指指点点,讨论着下套、烟熏(被赵大勇否决,怕熏死)、挖洞等各种法子。

林岚被分配去拔除空地边缘的杂草。她一边机械地拔着草,一边竖着耳朵听李老栓那边的动静。

“……下套是最稳妥的,但得找准它必经的跑道,还得看运气……”

“……挖洞动静太大,兔子精得很,一有响动就跑没影了……”

“……要不……试试用细藤条编个活扣网?趁它出洞觅食的时候罩上去?……”

听着这些效率低下、成功率渺茫的“土办法”,林岚心急如焚。48小时的倒计时在她脑海里滴答作响!靠李老栓这样摸索,黄花菜都凉了!

她必须介入!必须把陷阱用出去!但怎么用?如何解释这明显超出她能力范围的精巧陷阱来源?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形——祸水东引!

中午时分,众人啃着带来的硬邦邦的杂粮饼子就着凉水,在坡地上休息。李老栓还在对着兔子洞发愁,几个小伙子也有点泄气。

林岚瞅准机会,装作不经意地凑到李老栓旁边,脸上带着好奇和一丝犹豫:“李爷爷,我……我小时候听我爹提过一嘴,说是在山外边……见过一种抓活兔子的法子,好像……好像不用网也不用挖洞,就用几块石头和绳子……”

“哦?”李老栓浑浊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来了兴趣,“啥法子?岚丫头你快说说!”

林岚按照脑海中“初级捕猎技巧”里关于落石压捕陷阱的原理,结合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磕磕绊绊地描述起来:“好像……是在兔子常走的窄道上,两边垒上石头当墙……上面用绳子吊一块薄石板,石板下面……嗯……放点它爱吃的嫩草……然后在它钻进去吃草的地方,横一根很细很细的、一碰就断的树枝……树枝连着吊石板的绳子……兔子一钻进去,碰到树枝,树枝断了,石板就落下来……压住它后半身……跑不掉,也压不死……”

她描述得断断续续,尽量显得像是在复述一个模糊的记忆。周围的赵大勇和其他几个人也围拢过来听。

“吊石板?压后半身?”李老栓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划拉着,似乎在模拟这个结构,“这……这能行吗?石板多重?绳子怎么吊?那树枝得多细?”

“我……我也说不清,就听我爹提过那么一句……”林岚连忙摇头,显得很没把握,“可能……可能是我记错了?”

“不!”李老栓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精光,“有门道!这法子……有门道!压后半身,不压头,死不了!利用它钻窄道的习性!妙啊!” 他激动地站起来,来回踱步,“石头咱有的是!绳子……绳子……” 他目光扫向清理空地砍下的藤条,“用结实的老藤!树枝……找最嫩的荆条枝!石板……找块薄点的青石板!”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快!铁蛋!狗剩!去!找块薄青石板来!再砍点结实的老藤!要快!”

赵大勇看着李老栓兴奋的样子,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懵懂”的林岚,眉头微皱,但也没阻止。死马当活马医,有法子总比干瞪眼强。

很快,材料备齐。李老栓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把式,在林岚那模糊描述的启发下,结合他自己的理解,开始在荆条丛边缘、靠近一条明显兔子跑道的位置动手搭建。他指挥着小伙子们垒起两道矮石墙,形成一个狭窄的通道入口。又用坚韧的老藤穿过石板两端的孔(临时用石头砸出来的),吊在通道上方一根横着的粗树枝上。最后,在通道入口处,小心翼翼地设置了一根极其纤细、绷紧的嫩荆条枝作为绊线,连接着吊住石板的藤索机关。

林岚在一旁默默看着。李老栓搭建的这个陷阱,虽然粗糙简陋,细节上和她脑海中的图纸有不少出入(比如绊线位置不够精准,石板平衡性可能有问题),但核心原理是对的!这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她只需要等待机会,在关键处进行一点……微调。

陷阱搭好,李老栓又细心地从旁边的野苜蓿地里拔了几把最鲜嫩的草尖,撒在通道深处作为诱饵。

“成了!”李老栓抹了把汗,看着自己的“杰作”,眼中充满期待,“就看山神爷赏不赏脸了!”

众人也围着这新奇的结构啧啧称奇,充满了期待。赵大勇看了看天色,下令其他人继续清理试验田场地,只留下李老栓带着铁蛋和狗剩在附近隐蔽处蹲守观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西斜,将山坡染上一层金辉。试验田的空地已初具雏形,但兔子陷阱那边却毫无动静。躲在远处荆条丛后观察的李老栓和两个小伙子,脸上渐渐露出焦躁和失望的神色。

林岚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兔子晨昏活动最频繁,傍晚是最后的机会!她借口去旁边小解,悄悄绕到了陷阱的另一侧,借着荆条丛的掩护,仔细观察。

果然!一只灰褐色、体型健硕的成年野兔,正警惕地出现在苜蓿地边缘!它竖起长长的耳朵,粉红的鼻翼不断翕动,黑亮的眼睛机警地扫视着四周。它显然被通道深处那几把鲜嫩的草尖吸引了,但李老栓设置的绊线位置……似乎离通道入口太近了!兔子天性谨慎,很可能在触发机关前就察觉到危险!

不能再等了!

林岚当机立断!她捡起脚边一颗小石子,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陷阱通道入口内侧、靠近诱饵的方向,猛地弹了过去!

石子划过一道低矮的弧线,“啪嗒”一声,轻轻地落在了通道内部,距离诱饵不远的地方!

这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傍晚显得格外突兀!

那只警惕的野兔瞬间受惊!但它并没有像李老栓预想的那样惊慌逃窜,反而因为惊吓的本能,朝着通道内部——那个发出声响、似乎更“安全”的狭窄空间猛地一窜!

就是现在!

兔子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瞬间窜入通道!它后腿蹬地的力量,不偏不倚,正好重重地撞在了那根设置在通道中段、被林岚暗中调整过角度的、极其纤细的嫩荆条绊线上!

“啪!”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紧绷的嫩枝应声而断!

“嘎吱——砰!”

上方吊着的石板失去了脆弱的平衡支撑,在藤索的牵引下,带着沉闷的风声和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轰然落下!

“吱——!!!”

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从通道内响起!紧接着是兔子疯狂挣扎、爪子抓挠石壁的刺耳声音!

“中了!中了!” 李老栓狂喜的吼声如同炸雷,瞬间打破了山坡的寂静!他和铁蛋、狗剩如同猛虎出闸,从藏身处狂扑而出!

林岚则早已在石板落下的瞬间,如同受惊的兔子般,飞快地缩回了清理草地的队伍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低着头,用力拔着眼前的杂草,手指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微微颤抖。

成了!第一只!

人群呼啦一下全围了过去。只见通道内,那块沉重的青石板,稳稳地压住了那只健壮野兔的后腿和臀部!兔子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前爪拼命扒拉着地面,发出惊恐绝望的嘶叫,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活的!是活的!公的!好家伙,真壮实!”李老栓兴奋得满脸通红,小心翼翼地避开兔子蹬踹的前爪,用准备好的破麻袋,眼疾手快地将兔子整个罩住、按住,然后才招呼铁蛋和狗剩,合力一点点抬起石板,将那只兀自挣扎不休的野兔从石板下解救出来,迅速捆住了四肢。

“好!好样的老栓叔!”赵大勇也忍不住大声叫好,黝黑的脸上满是兴奋的红光。周围的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成功捕获第一只活种兔!这巨大的鼓舞如同强心针,瞬间注入了每一个人的心田!

“还有!肯定还有母兔!”李老栓信心倍增,如同打了鸡血,“快!把陷阱恢复!再撒点嫩草!守株待兔!”

趁着众人沉浸在捕获第一只兔子的狂喜和忙碌中,林岚的目光,却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攒动的人头,再次投向山坡下方,老支书张德福离去的方向。

暮色四合,山风渐起。

在那条蜿蜒下山的羊肠小道上,那个佝偻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但林岚却仿佛能感觉到,在某个她看不见的阴影里,一双苍老而锐利的眼睛,正穿透暮霭,静静地、沉沉地,注视着这片喧嚣沸腾的山坡,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那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套在了她的心上。


暮色彻底吞噬了山峦,只在西天留下一抹黯淡的紫红。山坡上的喧嚣却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彻底炸开了锅!

“抓住了!活的!”

“老天爷开眼啊!真抓住了!”

“李老栓!神了!你这法子神了!”

欢呼声、惊叹声、兴奋的议论声,混杂着那只被麻袋罩住、仍在疯狂挣扎的野兔发出的吱吱尖叫,在山谷间回荡。火光跳跃,映照着每一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庞。赵大勇用力拍着李老栓的肩膀,黝黑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铁蛋和狗剩更是兴奋得手舞足蹈,仿佛抓住兔子的英雄是他们自己。

李老栓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享受着众人的追捧,但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兴奋之余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疑惑。刚才……那只兔子窜入通道的时机和方向,似乎有点……太巧了?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惊着,慌不择路一头撞进去的?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陷阱通道入口内侧,那里似乎……有颗不起眼的小石子?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立刻就被巨大的成功感和众人的赞誉冲散了。管他呢!抓住就是硬道理!他豪气地一挥手:“都别围着了!吓着兔子!快,把陷阱恢复原样!再撒点嫩草尖!母兔肯定就在附近,闻着公兔的味儿也得出来!”

人群的热情被彻底点燃。清理空地的活计被暂时抛在脑后,所有人如同打了鸡血,七手八脚地帮着李老栓恢复陷阱,拔嫩草,屏息凝神地等待着下一个幸运儿的落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期盼。

林岚混在人群中,也跟着忙活,脸上同样带着“惊喜”的笑容。她帮着拔草,手指却在微微颤抖。刚才那颗石子,用尽了她积攒的最后一点力气,也耗尽了她所有的胆气。此刻,狂喜的浪潮褪去,留下的是更深的后怕和一种被无形目光锁定的冰冷感。

她借着弯腰拔草的姿势,目光飞快地扫过山坡下方。那条蜿蜒的小路早已被浓重的暮色吞没,老支书的身影消失无踪。但那道沉甸甸的、仿佛能穿透皮囊的目光,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她。

叮!检测到种源获取进展:成功捕获健康成年雄性野兔×1。分支任务“种源获取”完成度:25%。请宿主再接再厉!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响起,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25%……还差三只!一只公兔,至少需要两只母兔!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剩下的24小时,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

或许是公兔被捕的刺激,或许是暮色降临给了母兔错误的“安全感”,也许是山神爷真的开了眼。在李老栓精心恢复的陷阱和众人屏息的等待中,短短半个时辰内,竟然又有一只体型稍小、但同样健壮的野兔被同样的方式捕获!这一次,陷阱触发得更加“完美”,兔子挣扎的力度也明显更大,是只活力十足的母兔!

“又一只!母的!是母的!”李老栓的吼声带着破音的狂喜!

“老天爷保佑青山村啊!”

“成了!真成了!试验田有指望了!”

山坡彻底沸腾了!巨大的幸福感如同实质,冲击着每一个人的神经。赵大勇激动得满脸通红,看着被捆住四肢、塞在麻袋里的两只野兔,仿佛看到了金疙瘩!连一直板着脸的他,此刻也忍不住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天黑了!收工!明天一早,带上家伙事儿,正式圈地建兔舍!”赵大勇洪亮的嗓门响彻山坡,带着前所未有的昂扬斗志,“这两只宝贝疙瘩,老栓叔,你经验足,今晚你亲自看着!铁蛋狗剩,你俩给老栓叔打下手!一根兔毛都不能少!听到没!”

“放心吧队长!”李老栓拍着胸脯,如同守护稀世珍宝般紧紧抱着麻袋。

回村的路上,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沉重的脚步变得轻快,疲惫被兴奋取代。人们三三两两议论着,话题全是那两只兔子,畅想着未来的兔舍,盘算着几个月后能下多少崽,多久能熬上一锅“自家产”的肉汤。那两只装在麻袋里、偶尔挣扎一下的野兔,成了点燃整个青山村希望的圣火。

林岚走在人群中,感受着这股汹涌澎湃的集体热望,心底却如同冰火两重天。任务完成度50%!两只!还差最后一只母兔!系统倒计时的滴答声在耳边疯狂回响。可老支书那沉默离去的背影,像一块巨大的阴云,沉沉地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过气。

回到那间冰冷破败的土坯房,林岚反手插上门闩,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一天的紧张、伪装、体力透支和巨大的精神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将她淹没。她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叮!检测到种源获取进展:成功捕获健康成年雌性野兔×1。分支任务“种源获取”完成度:50%。

警告:任务剩余时间:23小时57分。请宿主抓紧时间!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催命符。

抓紧时间?怎么抓?陷阱已经暴露,李老栓他们今晚必定严防死守,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惊动全村!再去布置新陷阱?且不说体力能否支撑,风险也大到无法承受!老支书……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敲门声响起。

笃、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缓慢节奏,敲在门板上,却如同重锤砸在林岚的心上!这敲门声……不是王大婶那种带着关切的急促,也不是小草姐那种清脆……这种沉稳、缓慢、带着一种无形压力的敲门方式……

林岚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骤停了一瞬,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她猛地从地上弹起,背脊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门外那令人窒息的存在。

门外,一片死寂。只有夜风吹过破旧门缝发出的细微呜咽。

林岚屏住呼吸,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声。她颤抖着手,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拨开了门闩。

“吱呀——”

破旧的木门发出干涩的呻吟,被拉开一道窄缝。

门外,浓稠的夜色如同墨汁。一个佝偻的身影几乎融在黑暗里,只有那根熟悉的拐杖顶端,反射着屋内油灯透出的极其微弱的光晕。

老支书张德福。

他静静地站在门外,没有进屋的意思。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在门缝透出的昏暗光线下,一半隐在阴影中,一半被微光勾勒出冷硬的轮廓。沟壑纵横,如同干涸龟裂的大地。他的眼神,不再像白天在人群中时那般深沉难辨,此刻,那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冰的锥子,穿透门缝的黑暗,精准地、毫无遮掩地钉在了林岚苍白惊恐的脸上!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沉甸甸的审视。那目光仿佛能剥开她所有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看穿她所有的秘密——系统的存在,那凭空出现的野猪肉,昨夜奔忙的身影,还有山坡上那颗“恰到好处”的石子!

空气凝固了。夜风仿佛也停止了流动。狭小的门缝内外,隔着一道无形的深渊。深渊这边,是林岚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和冰冷僵硬的四肢。深渊那头,是张德福那如山岳般沉默、如寒潭般深邃的凝视。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张德福那如同风干树皮般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那双能穿透灵魂的眼睛,死死地锁着林岚,然后,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摇头的动作幅度极小,却蕴含着千钧之力!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林岚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不是赞许,不是默许,更不是鼓励!

那是一个清晰无比、带着沉重警告和巨大失望的否定!

他知道!他果然全都知道!他知道她利用了陷阱,利用了村民的渴望,甚至利用了那只公兔的“意外”落网!他看穿了她所有的小动作,看穿了她急功近利背后的“不择手段”!

林岚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惨白如纸。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和喉咙,让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她想解释,想辩解,想哀求,但所有的声音都被堵死在喉咙里,只剩下牙齿无法抑制的轻微磕碰声。

张德福的目光,在她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惊惧和绝望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有痛心,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被欺骗的愤怒?但那情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泛起一丝微澜,便迅速沉入无底的冰冷。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

那沉甸甸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缓缓地从林岚脸上移开,扫过她身后家徒四壁的破败土屋,最后,落回了无边的黑暗。

他拄着拐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转过身。佝偻的背影,如同背负着万钧重担,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融入了浓稠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吱呀……”

林岚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将门重新关上,插上门闩。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无力地滑坐在地。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带来刺骨的冰凉。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完了……全完了……

老支书的警告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的灵魂里。那无声的摇头,彻底斩断了她所有取巧的可能。最后一只兔子……她不可能再去冒险布置陷阱,更不可能再用任何“巧合”去引导李老栓!老支书那双眼睛,如同无处不在的监控,死死地盯着她!

警告:分支任务“种源获取”剩余时间:23小时30分。任务完成度:50%。请宿主立即采取行动!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如同丧钟,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

立即采取行动?她还能怎么行动?!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而剧烈地颤抖着。黑暗的土屋里,只有她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声在低低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那如同溺水般的窒息感才稍稍退去。冰冷的绝望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加尖锐的、如同淬火后的钢针般的刺痛,狠狠扎进她的神经。

不能放弃!绝不能放弃!

任务失败,意味着养殖知识熟练度永久降低30%!在这个缺医少药、经验全无的年代,失去那30%的关键知识,无异于给刚点燃的“试验田”希望判了死刑!更意味着她无法完成系统主线任务——带领十个人真正吃上肉!失败的惩罚(味觉灵敏度永久性降低50%)她无法承受!她穿越而来,不是为了在这个时代麻木地饿死!

老支书的警告如同枷锁,但系统任务的倒计时是悬在头顶的铡刀!她必须在这道无形的枷锁之下,找到一条生路!

不能再用陷阱……不能再用任何可能暴露的“引导”……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依靠系统本身!依靠那尚未领取的奖励!

“系统!”林岚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嘶吼,意念前所未有的集中,“领取分支任务‘种源获取’的奖励!简易兔舍建造图纸!基础疾病防治药草包!”

指令确认。分支任务“种源获取”尚未完成,奖励无法提前预支。请宿主完成任务目标后领取。

冰冷的电子音无情地粉碎了她最后的幻想。

“不!!!”林岚在心底发出绝望的呐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无法缓解那灭顶的绝望。

提前预支……不行……系统规则冰冷无情……

等等!

图纸……药草包……无法预支……但是……

知识!她脑海里的知识!是已经存在的!

一道微弱的光芒,如同黑夜中划过的流星,骤然撕裂了绝望的浓雾!

养殖技术!初级养殖技术!那里面……有没有关于如何……如何在没有陷阱的情况下,安全、隐蔽地获取种兔的方法?比如……利用兔子的习性?利用现有的环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和绝望。林岚猛地坐直身体,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在黑暗中死死闭上双眼。她强迫自己忽略门外那仿佛依旧存在的、沉甸甸的注视,将全部心神沉入脑海深处那片刚刚被系统强行灌入、庞杂而专业的“初级养殖技术(家禽类)”知识海洋!

信息碎片如同星辰般闪烁、旋转。她像一个在暴风雨中寻找灯塔的溺水者,疯狂地检索着、过滤着、分析着一切与“野兔”、“诱捕”、“活捉”、“无伤害”、“隐蔽”相关的信息!

野兔(Oryctolagus cuniculus)……强烈的归巢习性……领域意识……利用气味引导……模仿幼兔叫声吸引母兔……设置安全的“临时庇护所”诱其进入……

有了!

一个极其冷门、操作复杂、成功率不高,但理论上可行,并且……几乎不会留下任何人为痕迹的方法,在知识库的角落被林岚敏锐地捕捉到了!

利用母兔强烈的护崽本能和归巢习性,在远离其实际巢穴的安全区域,模拟幼兔(Neonate)遭遇危险时发出的高频、短促的求救叫声(Distress call),吸引附近的母兔前来探查!同时,在该区域设置一个相对隐蔽、仅容单只兔子进入的“庇护”凹坑或石缝,当母兔受叫声吸引进入该区域探查时,迅速用石块或木板封住入口(仅留极小缝隙透气),将其暂时困住!

关键在于:模拟的叫声必须极其逼真!设置“庇护”凹坑的位置必须巧妙,既不能离巢穴太近(易被识破),也不能太远(声音传递效果差),且必须看起来是天然形成!整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运气!

这法子……简直就是火中取栗!成功率渺茫!但……这是她唯一能在老支书眼皮底下、不留痕迹地获取最后一只种兔的机会!

林岚猛地睁开眼!黑暗中,她的瞳孔因为极度的专注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而缩紧!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土墙,再次投向夜色笼罩下、莽莽苍苍的后山!

野猪沟西侧……向阳坡地……荆条丛……兔子窝……

一个精确的位置在她脑海中瞬间锁定——距离已知兔穴约三十米外,一处背靠巨大山岩、天然形成的浅凹坑!位置隐蔽,三面环石,只有一面狭窄入口!正是天然的“陷阱”!

她需要模拟幼兔叫声……需要封堵凹坑入口的材料……

模拟叫声……知识库里有详细的音频频率描述,但……她不是兔子!她发不出那种高频声音!除非……除非系统有工具!或者……

林岚的意念再次疯狂沟通系统:“系统!是否有模拟动物叫声的工具兑换?或者……辅助发声装置?”

检索中……宿主当前权限不足,无法开启系统商城或兑换特殊道具。请提升系统等级或完成更高阶任务。

冰冷的回答再次将她打入深渊。

权限不足!没有工具!她空有知识,却无法实施!

怎么办?!难道真的山穷水尽了?!

就在绝望即将再次吞噬她的刹那,林岚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落在了墙角——那里,静静躺着几根被丢弃的、柔韧的……茅草茎!

一个极其原始、极其简陋、只存在于古老猎人笔记中的土法子,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用特定的、中空的茅草茎,含在口中,配合特定的气息控制,可以模拟出近似某些小型动物(如雏鸟、幼鼠)的尖细叫声!虽然与幼兔的求救声有差异,但在特定的环境和心理暗示下……或许……或许能行!

这是最后的希望!一根稻草!

林岚连滚带爬地扑到墙角,颤抖着手,在那堆干柴和杂物中翻找。很快,她找到了几根符合要求的、细长中空的茅草茎。她拿起一根,凑到油灯微弱的光线下,用牙齿小心地咬掉两端,清理干净内部的絮状物。

她深吸一口气,将茅草茎含入口中,舌尖抵住草茎末端的小孔,回忆着知识库里描述的幼兔求救声的频率和节奏——短促、高频、带着惊恐的颤音!

“咿——”

声音干涩、怪异,完全不像。

“咿——呜——”

气息控制不稳,像漏气的风箱。

“咿!咿咿!”

她一遍又一遍地尝试,腮帮子因为用力而酸痛,喉咙干涩发紧。黑暗中,只有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如同鬼哭般的怪异声响在回荡。失败,失败,还是失败!希望的光芒在一次次失败中迅速黯淡。

不行!这样不行!必须抓住那种感觉!幼兔的恐惧、无助、对母亲迫切的呼唤……

林岚闭上眼,强迫自己代入那种濒死的绝望。她想起了自己穿越而来时那刻骨的饥饿和虚弱,想起了晕倒在地头时的黑暗,想起了老支书那无声摇头带来的灭顶恐惧……

“咿——!!!”

一声短促、尖锐、带着极致惊恐和绝望颤音的鸣叫,猛地从她口中、通过那根简陋的茅草茎迸发出来!在寂静的土屋里,显得格外刺耳和……诡异!

成了?!林岚的心脏狂跳!虽然和知识库里的描述仍有差距,但这声嘶鸣,已经具备了那种穿透性的、令人心悸的绝望感!

她不敢停歇,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反复练习着,调整着气息和舌位,让那“咿咿”的尖鸣越来越短促,越来越逼真,越来越……充满一种弱小生命垂死挣扎的凄厉感!

油灯的火苗,在她近乎偏执的、一遍遍的模拟鸣叫声中,不安地跳动着,将她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如同一个在黑暗中独自起舞的、绝望的幽灵。

当窗外的天色开始透出第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时,林岚的嗓子已经沙哑得如同破锣,口腔内壁也被粗糙的茅草茎磨出了血丝。但她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光芒却燃烧到了极致。

她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几根精心挑选、处理好的茅草茎。她换上一身最破旧、颜色最接近山岩灰褐色的衣服,抓起那块充当陷阱兜底的破褂子(撕成几块备用)和一把小小的、用来撬石头的旧柴刀,最后看了一眼角落里用破布盖着的、系统奖励的那块珍贵的野猪肉。

然后,她如同融入晨雾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推开门,再次扑入了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之中。目标:野猪沟西侧,向阳坡地,那处背靠山岩的天然凹坑!

这一次,没有陷阱部件,没有引导的“石子”。只有她口中那根简陋的茅草茎,和她脑海中那套成功率渺茫的“骗局”。她的赌注,是自己的嗓子,是那50%的任务完成度,是青山村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更是……老支书那如同深渊般沉默的注视下,最后一丝挣扎求生的机会!

晨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吹拂着她单薄的身体。林岚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消失在通往莽莽群山的羊肠小道上。

而在村口那间低矮的土屋里,一宿未眠的张德福,正披着旧褂子,沉默地站在窗边。他那双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穿透了黎明前的黑暗,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一闪而逝、奔向山林的单薄身影。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握着窗棂的枯瘦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一声悠长、沉重得仿佛叹息的呼吸,缓缓消散在冰冷的晨风里。


晨风像裹着冰碴的刀子,刮过林岚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腕。单薄的粗布衣服根本无法抵御黎明前山野的寒气,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行在崎岖的山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昨夜的透支和持续的紧张,已经让这具身体濒临极限。嗓子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茅草茎的粗糙感。

但她不能停。

脑海中,48小时的倒计时如同催命的鼓点,疯狂敲击着她的神经。任务完成度50%,像一道血淋淋的伤疤。老支书那无声的摇头和沉甸甸的注视,如同无形的枷锁,让她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她不敢回头,仿佛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正穿透重重黑暗,如影随形。

当那片熟悉的向阳坡地轮廓在灰白的天光下显现时,林岚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如同最警惕的猎物,伏低身体,借着尚未完全消散的晨雾和低矮荆条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目标区域潜行。

就是那里!

距离已知兔穴约三十米开外,一处背靠巨大灰褐色山岩的天然浅凹坑。三面是半人高的嶙峋岩石,只在面向坡下野苜蓿地的一侧,有一个仅容兔子勉强挤过的狭窄缝隙入口。凹坑底部积着些枯叶和浮土,隐蔽、背风,正是天然的“庇护所”陷阱!

林岚匍匐着,像蛇一样滑到凹坑侧面一块岩石的阴影里。这里既能避开凹坑入口的视线,又能观察到整个坡地的情况。她迅速将带来的几块破布塞进怀里保暖,只留一块揉成团,准备待会儿用来封堵入口。那把小小的旧柴刀别在腰间最顺手的位置。

天光渐渐放亮,灰蓝色取代了墨黑。山野间弥漫着清新的草木气息和湿润的泥土味道。林岚蜷缩在冰冷的岩石阴影里,身体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她竖起耳朵,捕捉着最细微的声响——风声,虫鸣,以及……野兔活动的踪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远处试验田的空地上,似乎已经传来了人声和工具碰撞的声响——赵大勇他们已经开始圈地了!李老栓他们肯定也带着那两只宝贝兔子过来了!她必须在他们抵达这片区域之前,完成这一切!

焦虑如同毒藤,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不能再等了!

林岚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根精心挑选的茅草茎,含入口中。舌尖抵住草茎末端的小孔,回忆着脑海中关于幼兔求救声(Distress call)的每一个细节——频率、节奏、那种带着极致惊恐和濒死绝望的颤音!

“咿——”

声音干涩,气息不稳。

“咿咿——”

不够短促,不够凄厉。

“咿!咿咿!”

她一遍又一遍地尝试,调整着气息的急缓、舌尖的力度。沙哑的嗓子发出怪异扭曲的声音,在寂静的晨光中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她强迫自己代入那种被天敌叼在口中、即将被撕碎的幼兔视角,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咿——!!!”

一声短促、尖锐到几乎撕裂声带的、带着极致惊恐和绝望颤音的鸣叫,猛地迸发出来!穿透了薄薄的晨雾,在山岩间形成微弱的回音!

成了!

林岚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她立刻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岩石,一动不敢动,只有耳朵高高竖起,捕捉着任何一丝回应。

一秒……

两秒……

十秒……

死寂。只有风吹过荆条发出的沙沙声。

巨大的失望如同冰水兜头浇下。失败了?声音不够逼真?位置不对?母兔不在附近?

不!不能放弃!

林岚压下心头的绝望,再次含住茅草茎。这一次,她不再追求一次成功,而是按照知识库里的描述,模拟幼兔遭遇危险时那种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充满不确定性的求救模式。

“咿——”

停顿两秒。

“咿咿!咿!”

再停顿三秒。

“咿——!!!”

她像一个最执拗的疯子,在冰冷的岩石后,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诡异而绝望的“呼唤”。嗓子如同被砂纸打磨,每一次发声都带来火烧火燎的剧痛,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汗水混合着冰冷的露水,浸透了她的后背。

就在她的嗓子几乎要彻底报废、绝望即将吞噬最后一丝理智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不同于风吹草动的窸窣声,从野苜蓿地的边缘传来!

林岚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她猛地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来了!

透过岩石的缝隙,她看到一道灰褐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苜蓿地边缘!一只体型中等的成年野兔!它竖起长长的耳朵,粉红的鼻翼急速翕动,黑亮的眼睛机警地扫视着四周,充满了惊疑和警惕。它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发出“求救声”的山岩凹坑方向!

是母兔!看它略显松弛的腹部和警惕中带着焦躁的神态,很可能正处于育崽期或刚结束育崽不久!对幼崽求救声最为敏感!

林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强忍着立刻冲出去的冲动,死死咬住口中的茅草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和技巧,再次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如同幼崽垂死挣扎的:“咿——!!!”

那母兔的身体猛地一僵!耳朵如同雷达般转向凹坑方向!它似乎陷入了巨大的挣扎——对危险的警惕本能,与对幼崽那源自血脉深处的保护冲动,在它小小的身体里激烈交锋!

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岚感觉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的皮肉里,带来尖锐的痛感,却无法缓解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紧张。

终于!

那母兔动了!它放弃了缓慢的潜行,后腿猛地一蹬,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朝着山岩凹坑的狭窄入口,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对幼崽安危的担忧,压倒了对陌生环境的恐惧!

就是现在!

林岚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猛地从岩石阴影后弹射而出!她的动作快到了极致,带着一种拼尽性命的狠劲!在母兔那灰褐色的身影刚刚挤进凹坑入口的刹那,她手中的那块破布团,如同炮弹般被她用尽全力,狠狠地塞进了那个狭窄的缝隙里!

“噗!”

破布团精准地卡在了入口最狭窄处,将缝隙堵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上方一丝极小的缝隙透气!

“吱——!!!”

凹坑内瞬间爆发出母兔惊恐愤怒到极致的尖叫声!紧接着是疯狂撞击石壁和撕扯破布的猛烈声响!整个山岩都仿佛在微微震动!

成了!抓住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林岚!她成功了!在绝境中,她抓住了最后一丝生机!

她顾不上嗓子撕裂般的剧痛和身体的虚脱,扑到凹坑入口,用身体死死顶住那块塞着破布的岩石缝隙,防止母兔从内部将布团顶开!同时,她飞快地抽出腰间的旧柴刀,用刀背狠狠敲击着入口边缘的岩石!

“铛!铛!铛!”

清脆响亮的敲击声在山野间回荡!这是信号!给坡下试验田里赵大勇他们的信号!

“来人啊!快来人!兔子!兔子跑这里面了!” 林岚用尽全身力气,扯着破锣般的嗓子嘶吼起来,声音因为激动和嘶哑而扭曲变形。

几乎是同时,坡下试验田的方向传来了赵大勇洪钟般的吼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在哪儿?!岚丫头!兔子在哪儿?!”

“快!声音在那边!山岩那边!”

“李老栓!带上家伙!快!”

脚步声和呼喊声迅速由远及近!林岚心中大定,身体却因为极度的紧张和虚脱而剧烈颤抖。她死死顶住入口,听着凹坑内母兔疯狂的挣扎和嘶叫,感受着破布团传来的巨大冲击力,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滚落。

快了!他们马上就来了!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

就在这时!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腥臊和腐烂气息的恶风,毫无预兆地从她身后的野苜蓿地深处猛地扑来!

林岚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回过头——

野苜蓿地边缘的晨雾被粗暴地撕裂!

一个庞大、漆黑、如同移动小山般的身影,伴随着粗重如风箱般的“呼哧”喘息和獠牙摩擦的“咯吱”声,缓缓显露出轮廓!

巨大的獠牙在微弱的晨光下闪烁着惨白的寒光!一双赤红、充满暴虐和饥饿的小眼睛,死死地锁定了岩石凹坑前、那个渺小单薄的人类身影!

野猪!

一只体型远超她之前所见、如同小牛犊般壮硕的成年公野猪!它显然是被凹坑内母兔疯狂的嘶叫声和岩石敲击声吸引而来!此刻,它那赤红的眼睛里,只有对闯入者赤裸裸的杀意和对“食物”的贪婪!

“吼——!!!”

一声低沉、充满威胁的咆哮,如同闷雷滚过地面!野猪刨动前蹄,碗口粗的蹄子深深陷入松软的泥土,溅起大片的草屑和泥块!庞大的身躯微微下伏,肌肉虬结,如同一张拉到极限的强弓,下一秒就要化作毁灭的黑色闪电,猛扑过来!

死亡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岚!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她想跑,双腿却像灌满了铅,纹丝不动!她想喊,喉咙却像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散发着恶臭和死亡气息的庞然大物,一步步逼近!

凹坑内母兔的嘶叫、远处赶来的呼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对越来越近的、闪着寒光的獠牙,和野猪喉咙里发出的、令人魂飞魄散的“呼噜”声!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就在林岚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着那毁灭性撞击降临的刹那——

“呜——!!!”

一声苍老、嘶哑、却异常嘹亮、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唿哨声,如同穿云裂帛的响箭,骤然划破了死寂的晨空!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和威慑力,仿佛蕴含着某种命令的力量!

即将发起冲锋的野猪,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顿!那双赤红的暴虐小眼睛,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本能的惊疑和忌惮!它猛地扭过头,朝着唿哨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林岚也猛地睁开眼,循声望去!

只见在更高处、靠近山脊的一块突兀巨岩上,一个佝偻的身影如同磐石般矗立!

老支书张德福!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褂子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他放下了放在唇边、吹出那声奇异唿哨的枯瘦手指,那双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下方那头暴怒的野猪!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深沉和审视,只剩下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冰冷刺骨的警告和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

他手中没有猎枪,没有刀斧,只有那根磨得发亮的旧拐杖!

“张德福!快跑啊!” 远处传来赵大勇惊恐欲绝的嘶吼!他和李老栓等人已经冲到半坡,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那野猪似乎被那声充满威慑的唿哨和巨岩上那渺小人类悍不畏死的姿态短暂震慑住了。但仅仅是片刻!对食物的贪婪和对闯入者领地的愤怒瞬间压倒了那丝本能的忌惮!

“吼——!!!”

它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猛地调转方向,放弃了近在咫尺的林岚,赤红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巨岩上的张德福!后蹄狠狠一蹬,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气势,如同一辆失控的钢铁战车,卷起漫天草屑泥块,朝着山脊上那个孤零零的佝偻身影,狂猛无比地冲撞过去!

地动山摇!

“支书——!!!” 赵大勇等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发疯般地向山脊冲去,但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

林岚瘫倒在冰冷的岩石边,眼睁睁看着那毁灭的黑色狂潮,以摧枯拉朽之势,扑向山脊上那个如同螳臂当车般的佝偻身影!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实质,将她彻底淹没!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巨岩上的张德福,面对那排山倒海般冲撞而来的死亡阴影,脸上竟没有丝毫惧色!他那佝偻的腰背,在这一刻,仿佛挺直了!如同历经千年风霜却依旧傲立山巅的古松!

他猛地扬起手中的拐杖,不是指向野猪,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脚下那块巨岩边缘一块半悬空的、足有磨盘大小的风化石块!

“咔嚓!轰隆——!”

一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和沉闷的巨响同时爆发!

那块巨大的风化石,在老支书精准而凶狠的一击下,瞬间脱离了岩体,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顺着陡峭的山坡,轰隆隆地翻滚而下!无数碎石随之崩落,形成一道小型的、却声势骇人的泥石流,不偏不倚,正正砸向野猪冲锋的必经之路!

这突如其来的天崩地裂,彻底超出了野猪的认知!那毁灭性的声势和滚滚而下的乱石,瞬间击溃了它那简单的头脑!冲锋的势头戛然而止!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它发出一声惊恐万分的嚎叫,庞大的身躯猛地向旁边一扭,试图避开那毁灭的乱石洪流!

“砰!哗啦——!”

巨大的风化石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野猪刚才冲锋的路径上,溅起漫天的泥土碎石!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但那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和震耳欲聋的轰鸣,彻底吓破了野猪的胆!

“嗷——呜!!!”

它发出凄厉的惨叫,再也顾不上任何猎物和领地,庞大的身躯狼狈不堪地掉头,如同丧家之犬,撞开沿途的灌木荆棘,头也不回地朝着野猪沟更深、更黑暗的密林深处,亡命逃窜而去!瞬间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只留下一路狼藉和弥漫的烟尘。

一切发生的太快!从野猪冲锋到巨石滚落再到野猪逃窜,不过短短几个呼吸!

山野间,只剩下巨石滚落的余音在回荡,以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呆住了。

赵大勇等人保持着向上冲的姿势,僵在半坡,脸上还凝固着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林岚瘫坐在冰冷的岩石边,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冷汗浸透了衣衫。

山脊上,张德福拄着拐杖,依旧稳稳地站在那块突兀的巨岩上。晨风吹拂着他花白的鬓发和洗得发白的旧褂子。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微微佝偻着腰,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但那浑浊的眼睛,却如同经历了风暴洗礼的寒星,锐利、冰冷,穿透了渐渐散去的烟尘,精准地、毫无遮掩地,落在了下方岩石边、那个如同惊弓之鸟般瑟瑟发抖的林岚身上。

那目光,不再有审视,不再有警告,不再有任何复杂的情绪。

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的了然。

以及,一种无声的、沉重的质问。

林岚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在那道目光下,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侥幸、所有的秘密……都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紧了她的心脏。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看着山脊上那个身影。

张德福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用枯瘦的手指,指向林岚藏身的岩石凹坑方向。然后,他收回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耳朵。动作简单,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的份量。

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她那怪异的、模拟的“幼兔”叫声。

他看到了她布置的一切。

他看穿了她所有的把戏。

最后,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缓缓地、从林岚那惨白惊恐的脸,移到了她因为紧张而死死捂住的口袋位置——那里,贴身藏着系统奖励的那块沉甸甸的、来自“未来”的野猪肉。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但林岚却清晰地“听”到了那无声的唇语,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山风卷着尘土和野猪留下的腥臊气息,在死寂的坡地上打着旋。巨石滚落的沉闷回音似乎还在山谷间隐隐震荡,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林岚瘫坐在冰冷的岩石边,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老支书那无声的唇语——“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脑海,瞬间冻结了所有的血液和思维。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勒紧了她的喉咙,扼杀了任何声音。她只能徒劳地睁大眼睛,看着山脊上那个佝偻的身影。

张德福缓缓放下了手指。他没有再看林岚,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质问只是幻觉。他拄着拐杖,挺直了那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脊梁,浑浊的目光扫过下方惊魂未定的人群,最后落在赵大勇身上。那目光里,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

“大勇……”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粗粝感,却依旧清晰地穿透了寂静,“收拾……收拾干净。把兔子……带回去。”

没有斥责,没有询问,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野猪冲锋、那力挽狂澜的巨石滚落、那无声的致命质问,都未曾发生。

“是……是!支书!” 赵大勇如梦初醒,声音还带着颤抖的余韵。他猛地回过神,黝黑的脸上满是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立刻吼了起来:“还愣着干啥!铁蛋!狗剩!去!帮岚丫头把那只母兔子弄出来!小心点!别伤了!其他人,收拾家伙!回村!快!”

人群被这吼声惊醒,立刻行动起来。铁蛋和狗剩小心翼翼地靠近岩石凹坑,合力搬开林岚堵在入口的那块破布团。里面被困的母兔早已筋疲力尽,被轻易地抓了出来,捆好四肢。整个过程,林岚如同木偶般被小草姐和王大婶搀扶起来,身体僵硬冰冷,眼神空洞地望着山脊的方向。

张德福已经转过身,在铁蛋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朝着下山的小路走去。那背影,比来时更加佝偻,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

回村的路上,气氛压抑得如同铅块。没有了昨夜的兴奋和喧嚣。所有人沉默地走着,脚步沉重。野猪那恐怖的咆哮和巨石滚落的巨响,如同噩梦般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头。后怕和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沉重感,沉甸甸地压在队伍上空。

林岚被小草姐和王大婶一左一右搀扶着,机械地迈着步子。她的脑子一片混乱。老支书知道了!他不仅知道她利用陷阱,知道她模拟叫声,他甚至可能……可能猜到了那块野猪肉的异常!系统的秘密,暴露了?!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惧,远比直面野猪的獠牙更加恐怖!他会怎么做?当众揭穿她?把她当成妖孽?还是……更可怕的手段?

回到村里那间破败的土坯房,王大婶和小草姐千叮万嘱让她好好休息,又担忧地看了她惨白的脸色好几眼,这才忧心忡忡地离开。门关上的一刹那,林岚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叮!检测到种源获取进展:成功捕获健康成年雌性野兔×1。分支任务“种源获取”完成度:75%。

叮!分支任务“种源获取”目标达成(2对健康成年野兔:1公1母已捕获)。任务完成!

任务奖励发放:简易兔舍建造图纸×1(已存入系统临时空间)。基础疾病防治药草包×1(已存入系统临时空间)。

新任务“带领青山村集体(不少于10人)共同摄入一次含有肉类(总量不少于1kg)的食物”前置条件满足度提升至90%。任务剩余时间:12小时。请宿主尽快完成最终目标。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带着完成任务后的例行公事,却无法带来丝毫喜悦。

图纸!药草包!前置90%!

可林岚只觉得浑身冰冷。老支书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她感觉不到任何完成任务的安全感,只有更深的恐惧和窒息。12小时?带领十个人吃上肉?在老支书随时可能揭穿她的情况下?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颤抖着集中意念,查看系统临时空间。果然,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卷散发着微光的古朴羊皮卷轴(简易兔舍建造图纸)和一个散发着淡淡草药清香的粗布小包(基础疾病防治药草包)。

图纸……药草……这些都是集体养殖的希望。可是现在,它们更像烫手的山芋。她该怎么拿出来?怎么解释来源?在老支书那无声的质问下,任何异常举动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带着哭腔的呼喊,打破了村里的死寂!

“支书!支书!不好了!出大事了!”

“粮仓!粮仓出事了!”

林岚猛地一激灵!粮仓?!她挣扎着爬起来,拉开一道门缝。

只见会计孙有才,一个平时总是慢条斯理、戴着破旧眼镜的中年汉子,此刻脸色惨白如纸,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连滚带爬地冲向老支书家的小院,声音都变了调:“支书!粮仓……粮仓底下……底下渗水了!泡……泡了好大一片谷子!这可咋办啊!那是咱全村的口粮啊!”

轰!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刚刚被野猪惊吓压下的沉重,瞬间被更大的恐慌取代!

粮仓渗水!泡了谷子!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青山村的集体粮仓,是几间用石头和黄泥垒砌的、相对坚固的土坯房,建在村子地势较高处。但年久失修,加上昨夜似乎下过一阵急雨……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种要命的纰漏!

林岚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粮食!在这个年代,粮食就是命!尤其是青黄不接的五月底,粮仓里的每一粒谷子,都关系着全村人能不能熬到夏粮下来!如果损失惨重……

她不敢想下去。她看到老支书张德福的身影迅速出现在自家院门口,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铁青!他没有丝毫犹豫,拄着拐杖,步履竟比平时快了几分,朝着村北粮仓的方向疾走而去。赵大勇、王大婶、李老栓……所有听到消息的人,都如同被抽了一鞭子,脸色煞白地涌向同一个方向!

巨大的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村里蔓延开来!野猪的威胁刚刚散去,更致命的生存危机已经降临!

林岚也顾不上自己的恐惧了。粮仓!那是整个青山村的命脉!她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汇入了恐慌的人流。

粮仓外面已经围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令人心头发沉的气息。赵大勇和几个壮劳力正奋力扒开堵在仓门口的人群,试图进去查看。老支书张德福站在仓门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拄着拐杖的手背青筋暴起。

很快,里面的情况被带了出来。

“支书!队长!”进去查看的李老栓钻出来,声音带着哭腔,脸上沾满了泥灰,“糟了!糟透了!不是渗水!是……是墙角根不知啥时候被耗子打了洞!连着下了几天雨,水顺着耗子洞灌进去了!堆在最底下、靠墙那十几袋谷子……全……全泡了!都发芽了!一股子霉烂味儿!”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发芽了?!”

“十几袋?!”

“老天爷啊!那得是多少粮食啊!”

“这可咋活啊!离夏收还有小俩月呢!”

“没粮了!要饿死了!”

绝望的哭喊声、惊恐的议论声、男人们沉重的叹息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慌洪流。女人们搂着吓哭的孩子,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男人们蹲在地上,抱着头,用力捶打着地面。整个青山村,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瞬间被这冰冷的噩耗浇灭,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死寂。

林岚挤在人群中,看着一张张被巨大灾难击垮的脸,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粮食!泡水发芽霉烂!在这个连野菜糊糊都喝不饱的年代,这等于宣判了死刑!老支书那沉重的背影,此刻仿佛承载着整个村庄即将崩塌的重量。

叮!检测到突发性生存危机:集体口粮(谷物)大规模霉变损失。

警告:此危机将极大影响集体稳定性及宿主任务环境。

新任务“带领青山村集体(不少于10人)共同摄入一次含有肉类(总量不少于1kg)的食物”剩余时间:11小时30分。任务失败惩罚即将生效(宿主味觉灵敏度永久性降低50%)。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在绝望的深渊上又压下一块巨石。

任务!任务还在倒计时!味觉灵敏度降低50%!这惩罚如同跗骨之蛆!可眼下,整个村子都陷入了断粮的绝境,谁还顾得上一顿肉?就算她拿出系统那块肉,杯水车薪,又能如何?在老支书的注视下,她敢拿出来吗?

林岚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恐惧、绝望、任务的压力、系统的惩罚……所有的重担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口袋,那里,贴身藏着那块冰凉沉实的野猪肉。

肉……粮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一个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骤然在她混乱的脑海中亮起!

那块肉……那块系统奖励的、来自“未来”的、足足一斤重的野猪肉!

它不仅仅是肉!在绝境中,它更是一种……力量!一种能短暂凝聚人心、驱散绝望的……希望之火!

知识库里的信息碎片瞬间翻涌:蛋白质和脂肪在极端饥饿状态下对维持体力和精神状态的巨大作用……集体在巨大灾难后对“象征性”慰藉的强烈心理需求……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冲破了恐惧的桎梏,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穿过绝望的人群,死死地盯住了粮仓门口那个如同磐石般沉默、却散发着沉重压力的佝偻背影——老支书张德福!

赌一把!

赌他看穿了一切,却依旧给了她“试验田”的机会!

赌他在乎这个村子,在乎这些濒临绝望的村民,胜过在乎她身上的“异常”!

赌他那无声的质问背后,藏着的是……一线生机!

林岚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粮仓散发出的霉味和人群绝望的泪水味道,冰冷刺肺。她用尽全身力气,拨开挡在身前的人,一步一步,踉跄却无比坚定地,朝着粮仓门口、朝着那道如同深渊般的身影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无数道或茫然、或绝望、或疑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走到老支书张德福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佝偻背影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沉重压力和冰冷的审视感。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手心全是冷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赵大勇惊愕的目光中,在王大婶担忧的抽泣声里,林岚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自己贴身的、那个最隐蔽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块被破旧油纸包裹着的、方方正正的东西。当她颤抖着揭开油纸的一角时,一股极其霸道、极其纯粹的、混合着脂肪丰腴和肉质鲜香的浓烈肉味,如同破开阴霾的阳光,猛地在这弥漫着绝望和霉烂气息的空气中,爆炸开来!

瞬间,所有的哭喊、议论、叹息……全都消失了!

无数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林岚手中那块东西上!

肥瘦相间,纹理清晰,颜色鲜红诱人,在昏暗的光线下,油脂反射着令人心头发烫的微光!那是一块肉!一块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完美、如此新鲜、如此……巨大的肉!足足有成年男人的巴掌大小,厚实沉甸!那浓郁的肉香,蛮横地驱散了霉烂的气息,如同最强烈的兴奋剂,瞬间刺入了每一个因饥饿和绝望而麻木的神经!

“肉……肉?!”

“老天爷!这么大一块肉?!”

“哪……哪来的?!”

“岚丫头?!你……你……”

惊呼声此起彼伏,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王大婶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赵大勇张大了嘴巴,如同见了鬼。连一直蹲在地上捶打地面的汉子,也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林岚没有看任何人。她的目光,如同被焊死了一般,只紧紧地、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个缓缓转过来的佝偻身影。

张德福转过了身。

他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在粮仓门框的阴影下,显得异常冷硬。浑浊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落在林岚脸上,落在她手中那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沉甸甸的野猪肉上。

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仿佛眼前这块价值连城的肉,和地上的一块石头没有任何区别。

只有那目光深处,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了然,一闪而逝。

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静止。粮仓外绝望的哭嚎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那霸道浓烈的肉香,如同无声的宣言,在死寂中弥漫、发酵。

林岚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巨大的压力。她强迫自己迎上老支书那深不见底的目光,用尽全身的力气和勇气,嘶哑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支书……这块肉……是我爹娘……当年进山……用命换来的……最后的……念想……”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被肉香刺激得几乎疯狂、却又因这“念想”二字而带上复杂神情的脸,最后,那目光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恳求,重新落回老支书身上:

“今天……粮仓遭了灾……大家伙儿心里……都苦……都怕……”

“我想……把它……熬成一大锅汤……给……给今天帮着抢救粮食的……给娃娃们……给老人……给……给咱青山村……沾点油腥……添点力气……”

“就……就当是……我爹娘……给咱村……尽最后一点心……”

话音落下,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浓烈的肉香,在绝望的废墟上,倔强地燃烧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林岚手中的肉,转向了那个沉默如山的老支书。等待着他的宣判。这块来历不明却又带着“沉重过往”的肉,这碗在断粮绝境下如同梦幻泡影的肉汤……是救命的稻草?还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德福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锁着林岚。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连同那块肉一起剖开,看个通透。他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每一道都凝聚着沉重的思量和巨大的压力。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爬行。

终于。

张德福那如同风干树皮般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他没有去看那块肉,也没有看周围那些充满渴望和绝望的眼睛。他的目光,穿透了林岚,仿佛望向了更远、更沉重的虚空。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动作轻微,却如同惊雷炸响!

随即,一个嘶哑、低沉、仿佛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和沉重,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粮仓门外:

“熬了吧。”


“熬了吧。”

老支书张德福那嘶哑低沉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粮仓外令人窒息的寂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沉重,清晰地落在每一个竖起耳朵的村民心上。

“轰——!”

短暂的死寂过后,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压抑已久的岩浆,瞬间喷薄而出!

“熬汤!熬肉汤了!”

“老天爷!是真的!”

“岚丫头!好丫头啊!”

“支书……支书点头了!”

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粮仓低矮的屋檐!绝望的哭嚎瞬间被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喜极而泣的哽咽取代。一张张被霉烂气息熏得灰败的脸庞,此刻如同被点燃的火把,爆发出骇人的亮光!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岚手中那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野猪肉上,那浓郁的肉香不再是虚幻的奢望,而是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救赎!是驱散绝望阴霾的第一缕光!

王大婶第一个扑上来,紧紧抓住林岚的手,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声音哽咽得不成调:“丫头!好孩子!好孩子啊!你爹娘……你爹娘在天有灵……” 她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用力地握着林岚冰冷的手。

赵大勇黝黑的脸上也写满了激动,他猛地一挥手,洪钟般的声音压过了嘈杂:“都听见支书的话了!还愣着干啥!柱子!二牛!赶紧去队部大院,把那口大铁锅架上!劈柴!烧水!旺旺地烧!”

“妇女同志们!回家拿碗!拿家里最大的碗!再去各家各户凑点盐巴!今天这汤,管够!”

“快!动起来!”

命令如同点燃了引信。人群瞬间爆发出巨大的行动力!男人们嗷嗷叫着冲向队部大院,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女人们擦干眼泪,抱起身边吓懵的孩子,脚步匆匆地跑回家拿碗。连半大的孩子们也像小马驹一样兴奋地跑来跑去,传递着“熬肉汤了”这个天大的喜讯。整个青山村,从濒死的绝望深渊,瞬间被拉回了喧嚣沸腾的人间烟火里!

林岚被这汹涌的热情裹挟着,几乎是被簇拥着来到了队部大院。那块沉甸甸的野猪肉,如同圣物般被赵大勇亲自接了过去。他小心翼翼地揭开油纸,当那肥瘦相间、颜色鲜亮、油脂丰腴的完美肉块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时,又引起了一片更大的惊叹和吞咽口水的声音。

“我的老天爷……这肉……”

“真俊啊!看着就香!”

“岚丫头她爹娘……当年怕是猎到山神爷的坐骑了吧……”

在无数道灼热目光的注视下,赵大勇亲自操刀,用家里带来的、磨得锃亮的菜刀,将那块珍贵的野猪肉切成大小均匀的厚片。刀锋划过肉块时那细腻的纹理和油脂的微光,都引来一阵阵压抑的低呼。

巨大的铁锅下,粗壮的柴火被点燃,发出噼啪的欢快声响。清冽的井水倒入锅中,很快便翻滚起来。当那些厚实的肉片被投入滚水中的刹那——

“滋啦——!”

浓郁的、纯粹的、霸道无比的肉香,混合着滚水的白气,如同苏醒的巨龙,猛地腾空而起,瞬间席卷了整个队部大院,并蛮横地向村子的每一个角落扩散开去!

这香气,比昨晚那骨头汤更加浓郁,更加醇厚,更加……充满力量感!它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抚慰着每一个被饥饿和绝望折磨的灵魂,点燃了所有人眼中名为“生”的火焰!

林岚站在人群外围,看着那口翻腾着肉片、渐渐变成诱人奶白色的汤锅,看着周围一张张被火光映照得通红、洋溢着巨大幸福的脸庞,听着那满足的叹息、被烫到的吸气、孩子们迫不及待的催促……她的心,却如同冰封的湖面,一半沉浸在任务即将完成的微光中,一半沉沦在老支书那无声目光带来的冰冷深渊里。

叮!检测到关键节点达成:集体(超过10人)即将共同摄入足量肉类食物。

新任务“带领青山村集体(不少于10人)共同摄入一次含有肉类(总量不少于1kg)的食物”已完成!

任务奖励发放:初级养殖技术(家禽类)知识熟练度+10%。基础调味料套装(盐、粗糖等)×1(已存入系统临时空间)。

宿主味觉灵敏度永久性降低50%惩罚已解除。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响起,如同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锁。

完成了……终于完成了……

林岚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身体深处传来一阵强烈的虚脱感。味觉惩罚解除,但她此刻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老支书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她感觉不到任何安全。

肉汤的香气越来越浓烈,大院里人声鼎沸。王大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飘着厚厚金黄色油花、里面沉着几片诱人肉块的汤,挤过人群,塞到林岚手里:“丫头!快!趁热喝!第一碗!这是你该得的!”

碗壁滚烫,沉甸甸的。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林岚低头看着碗里那几片在乳白汤汁中微微颤动的、纹理清晰的肉片,看着那如同黄金般诱人的油花……她本该感到极致的满足和幸福。然而,当那浓汤入口的瞬间——

一股浓郁的、带着油脂特有的丰腴感和肉类醇厚鲜香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味道是熟悉的,是诱人的,是足以让任何饥饿之人疯狂的。但林岚却感觉……少了点什么。

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在欣赏一幅绝世名画,色彩依旧斑斓,构图依旧精妙,但那种直击灵魂的震撼和细腻入微的感动,却变得模糊、迟钝。味蕾似乎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只能感受到味道的轮廓,却捕捉不到那鲜活跳跃的层次和生命。咸?鲜?香?都有,却又都像是隔靴搔痒。

这就是……味觉灵敏度降低50%的感觉吗?系统惩罚虽然解除,但被强行剥夺又归还的感官,似乎留下了一道难以弥合的裂痕。

林岚默默地喝着汤,吃着肉。身体被温暖和饱足感填满,力量似乎在一点点恢复。但心底那处空洞,却因为这味觉的迟滞,变得更加清晰和冰冷。她看着周围捧着碗、小口小口珍惜地啜饮着、脸上洋溢着纯粹而巨大幸福的人们,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悄然滋生。

热闹持续了很久,直到天色彻底黑透,星子爬满了墨蓝的天幕。肉汤见了底,连锅底都被刮得干干净净。吃饱喝足的人们,脸上带着久违的红晕和满足的疲惫,三三两两地散去。粮仓危机的阴影似乎被这顿意外的肉汤暂时驱散,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微弱的希望感在村里弥漫。

林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冰冷的土坯房。插上门闩,背靠着门板,她才感觉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任务完成了,惩罚解除了,图纸和药草包也拿到了。可老支书……他就像一座沉默的大山,横亘在她和未来之间。

就在她身心俱疲,准备瘫倒在土炕上时——

“笃、笃、笃。”

那熟悉的、沉稳而缓慢的敲门声,如同冰冷的鼓点,再次敲响在寂静的夜里,也重重敲在林岚的心上!

刚刚松懈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限!心脏骤然缩紧!又是他!

林岚僵在原地,手脚冰凉。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躲?不可能。逃?无处可逃。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控制住颤抖的手指,一点一点拨开了门闩。

门拉开一道缝隙。

门外,依旧是浓稠的夜色。老支书张德福佝偻的身影立在黑暗中,只有那根磨得发亮的拐杖顶端,反射着屋内油灯极其微弱的光晕。他的脸大半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静静地、沉沉地凝视着她。

没有白天粮仓前的冷硬,没有山脊上的警告,也没有肉汤分食时的沉默。此刻,那目光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深处,似乎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被强行压抑住的疲惫和……一丝考量?

空气再次凝固。夜风从门缝灌入,带着刺骨的凉意。

林岚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被动地承受着那穿透灵魂般的注视。

终于,张德福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他那枯瘦的、布满老年斑的手。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承受着巨大的重量。

他的手中,拿着一个东西。

一个用粗糙的、深褐色油纸仔细包裹着的、巴掌大小的、方方正正的物件。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油纸包,极其缓慢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递到了林岚面前。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依旧死死地锁着她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林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这是什么?试探?陷阱?还是……?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粗糙冰凉的油纸。入手沉甸甸的,带着纸张特有的韧性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淡雅的墨香?

她下意识地接了过来。

就在油纸包离开老支书手掌的刹那,张德福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声音发出,但林岚却清晰地“听”到了那无声的三个字:

“好自为之。”

话音落,他不再停留。拄着拐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转过身。那佝偻的背影,在浓重的夜色中,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远去,最终消失在村道的拐角。

“吱呀……”

林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冷汗浸透了后背。她低头看着手中那个沉甸甸的油纸包,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好自为之…… 这究竟是警告,是默许,还是……一种沉重的托付?

她颤抖着,一层一层,小心翼翼地揭开那深褐色的油纸。

油纸下,是一卷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不,不是普通的纸。纸张泛着淡淡的米黄色,质地坚韧而细腻,带着一种古朴的质感。当林岚屏住呼吸,将那卷纸完全展开时——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张绘制着极其清晰、精确、远超这个时代认知的图纸,呈现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

线条流畅,标注详尽!上面清晰地绘制着一个结构精巧、布局合理、兼顾通风、采光、保暖、防潮和防打洞功能的……兔舍立体结构图!剖面图!材料清单!施工要点!每一个细节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甚至包括食槽、水槽、产箱的具体尺寸和位置!

这正是系统奖励的那份“简易兔舍建造图纸”!

它怎么会……怎么会在老支书手里?!还被他用这种方式……交给了自己?!

林岚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所有的思维!

他果然知道!他不仅知道系统的存在,他甚至能……接触到系统奖励的物品?!这怎么可能?!他到底是什么人?!

无数个恐怖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脑海!林岚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和混乱中,图纸右下角一行极其细小、却力透纸背的、熟悉的、属于张德福的笔迹,猛地撞入了她的眼帘:

**“按图索骥,脚踏实地。莫负众望,莫负青山。”**

十六个字,如同十六道惊雷,在她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按图索骥……脚踏实地……

莫负众望……莫负青山……

这……这不是警告!这分明是……是默许!是托付!是将这来自“异常”的力量,引导向“建设”的许可!是将青山村的未来和希望,以一种沉重而隐晦的方式,压在了她的肩上!

林岚死死攥着那份沉甸甸的图纸,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坚韧的纸面。油灯的火苗在她剧烈晃动的瞳孔中跳跃,将她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

恐惧依旧冰冷刺骨,但在这冰层之下,一种更加沉重、更加滚烫的东西,如同地火般开始奔涌。

天边,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漫长的黑夜,终于走到了尽头。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金色的阳光刺破薄雾,洒在青山村湿漉漉的屋顶和蜿蜒的土路上时,一种与昨日截然不同的气氛,已经在村里悄然弥漫开来。

粮仓门口,几个汉子正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被泡坏的谷袋,将还能抢救的谷子摊开在空地上晾晒。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淡淡的霉味,但人们的脸上,不再只有绝望。王大婶和几个妇女,正用家里带来的破布和针线,仔细地缝补着那些被耗子咬破、又被水泡糟了的麻袋,动作认真而专注。她们低声交谈着,话题不再是断粮的恐惧,而是昨天那碗油汪汪、香喷喷的肉汤,是那两只被李老栓宝贝一样看护着的野兔,是即将在向阳坡地上圈起来的“试验田”。

“那汤可真香啊,多少年没喝过这么实在的汤了……”

“谁说不是呢,肚子里有油水,今儿干活都觉得有劲儿!”

“听说那兔子一公一母?那敢情好,养起来,下崽子快!”

“支书都点头了,还让赵队长圈地呢,这事儿准成!”

希望,如同石缝里顽强钻出的小草,在经历了野猪的惊吓和粮仓的危机后,不仅没有枯萎,反而在昨夜那碗凝聚了全村人心血的肉汤浇灌下,变得更加坚韧、更加清晰。一种名为“自救”的力量,在悄然萌发。

村西头废弃的碾房角落,林岚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炭条(烧火剩下的),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专注地画着什么。她的动作有些生涩,却异常认真。在她脚边,摊开着那张来自老支书的、泛着米黄色光泽的兔舍图纸。她不是在照抄,而是对照着图纸上的结构,结合自己脑海中“初级养殖技术”的知识,以及青山村能找到的实际材料——石头、黄泥、木头、荆条,尝试着画出一个更简化、更符合当下条件的“土法版”兔舍草图。阳光透过破败的窗棂,洒在她专注的侧脸和手中的炭条上。

不远处的村道上,赵大勇正带着几个壮劳力,扛着铁锹、锄头和捆扎好的木桩,脚步匆匆地朝着后山向阳坡地的方向走去。他们黝黑的脸上带着一种实干家特有的严肃和隐隐的兴奋。

“大勇!等等!” 老支书张德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赵大勇等人立刻停下脚步,恭敬地转身:“支书,您吩咐。”

张德福拄着拐杖,走到近前。他今天换了一件稍微干净点的旧褂子,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的目光扫过赵大勇等人扛着的工具,最后落在赵大勇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试验田圈地,是正经事。地方选好了,兔子也抓到了,接下来,就是怎么养。”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过碾房方向,又收了回来,看着赵大勇:“光靠老经验不行。得……讲点方法。岚丫头……她爹娘以前在山外边跑过,兴许……见过些新式养法。你们干活的时候,遇着拿不准的,多问问她。她说的……记下来。”

赵大勇愣了一下。多问问林岚?他想起昨天那精准指出兔子窝点、又“碰巧”发现母兔的丫头,再想起那块救命的肉……他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但最终还是重重点头:“明白了,支书!听您的!”

张德福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拄着拐杖,慢慢走向村委那间低矮的土屋。他的背影依旧佝偻,步履依旧蹒跚,但迎着初升的朝阳,却仿佛带着一种风雨过后、尘埃落定的沉静力量。

碾房里,林岚画完了最后一笔,长长舒了口气。她看着石板上那个虽然简陋却结构清晰的“土法兔舍”草图,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份来自系统、经由老支书转交的精妙图纸。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驱散了些许夜里的寒意和恐惧。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炭灰,目光投向村委的方向,又转向后山那片被朝阳染成金色的向阳坡地。

图纸有了,方向有了,老支书那沉重而隐晦的许可……也有了。

莫负众望,莫负青山。

林岚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这痛感让她清醒,也让她感觉到一种沉甸甸的、名为“责任”的力量。

青山村的“试验田”,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当第一缕带着暖意的晨光刺破薄雾,落在青山村新圈起的“试验田”围栏上时,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泥土、青草和崭新木头气息的生机。赵大勇带着几个壮劳力,正喊着号子,将碗口粗、削尖了底部的松木桩,一根根深深夯进向阳坡地松软的泥土里。汗水顺着他们黝黑的脊背滚落,砸在翻开的、带着潮气的黑土上。木桩之间,用山上采来的老藤和韧性十足的荆条密密匝匝地编织缠绕,形成一道坚固而略显粗糙的屏障。

“嘿哟!加把劲!这边再深点!”

“绳子!绳子拉紧咯!”

“好!这面墙结实了!风吹不倒!”

粗犷的号子声和木槌夯击的闷响在山坡上回荡,带着一种建设家园特有的、令人振奋的力量感。不远处,李老栓正蹲在临时用荆条搭起的简易围栏里,小心翼翼地给那两只被奉为“种源”的野兔添水。他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布满老茧的手拂过兔子油亮的皮毛,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专注和希望。铁蛋和狗剩两个半大小子,则被分派了最光荣的任务——去山坡下那片长势旺盛的野苜蓿地,割最新鲜、最嫩的草尖回来。两人挎着家里带来的破筐,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每一次弯腰割草,都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认真。

林岚站在坡地边缘,手里拿着那张被老支书郑重转交、此刻已沾上不少泥印的“简易兔舍建造图纸”。她的目光在图纸上精妙的结构标注和眼前热火朝天但明显粗糙的工地上来回切换,眉头微微蹙起。

图纸是好图纸,来自系统,超越时代。但现实是骨感的。精密的通风隔层?没有合用的铁丝网。标准化的产箱?连像样的木板都凑不齐几块。防打洞的硬化地面?更是天方夜谭。

“岚丫头!”赵大勇抹了把汗,扛着夯槌走过来,黝黑的脸上带着实干者的爽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这地界圈得差不多了,你看这兔舍……按你昨儿在地上画的法子整,能成不?图纸上那些弯弯绕绕的玩意儿,咱这土坷垃地界,怕是整不来啊!”

林岚抬起头,迎上赵大勇的目光,也看到了周围几个汉子停下活计投来的视线。有信任,有期待,也有一丝对“新花样”本能的怀疑。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因为图纸与现实落差带来的焦虑,脸上露出一个沉稳的笑容:

“队长,图纸是山外边的新法子,咱眼下条件不够,硬搬不成。”她指着图纸上几个核心结构,“但咱可以抓根本!您瞧,这图纸上最要紧的,就是兔子住的窝要干爽、透风、干净,还得防着它们打洞跑了。咱用石头和黄泥垒实窝底,顶上用厚实的茅草加泥巴糊顶,留几个小气眼透风,冬暖夏凉。围栏就用咱这老藤和荆条,编密实点,再抹层稀泥加固,又省钱又结实!”

她一边说,一边用炭条在旁边的石板上飞快地勾勒出简化后的结构图,线条清晰明了。“至于产崽的窝,也不用多复杂,找些干爽的麦秸稻草,在窝里隔出个安静的角落就行。关键是勤打扫,保干净!”

林岚的声音不高,但条理清晰,句句落在实处,用的都是村里人听得懂、看得见的法子。赵大勇听着,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用力一拍大腿:“嘿!这么一说就透亮了!成!就按你这土法子来!石头黄泥茅草顶,这玩意儿咱熟!柱子!听见没!待会儿带人去河边拉几车大青石回来!二牛!去弄些上好的黄泥!”

“好嘞!”柱子、二牛等人轰然应诺,干劲十足地散开,各自忙活去了。图纸上的“高大上”,在林岚口中化作了脚踏实地的“土办法”,反而让这些习惯了土里刨食的汉子们心里更踏实,手上更有谱。

看着重新热火朝天的工地,林岚悄悄松了口气。图纸是骨架,她得用现实的皮肉把它撑起来。她收起图纸,目光投向坡下那片正被铁蛋和狗剩“扫荡”的野苜蓿地。翠绿的嫩芽在阳光下闪着油光,确实是兔子难得的美味。但……这片地能撑多久?

就在这时,王大婶挎着个篮子,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坡。篮子里装着几块颜色发暗、还带着糠皮的杂粮饼子,是她省下自己口粮特意送来的。

“岚丫头!快!垫吧垫吧!这修兔舍可是力气活!”王大婶把饼子塞给林岚,又招呼着赵大勇他们,“大勇!柱子!都歇歇,来口饼子!”

赵大勇等人也不客气,接过饼子大口啃起来。王大婶看着眼前初具规模的围栏和忙碌的众人,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但目光扫过铁蛋他们割回来的青草时,那笑容里又带上了点担忧:“这草……是好草,兔子也爱吃。可这坡上坡下就这一片,眼瞅着就割矮了。兔子嘴刁,光吃草怕也不行吧?往后……这饲料可咋整?”

王大婶的话,像一块小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在几个正啃饼子的汉子心里激起了一圈涟漪。赵大勇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眉头又习惯性地拧起:“是啊,这倒是个事。兔子养多了,总不能光指着这点野草。咱人吃的粮食都紧巴巴的,哪有余粮喂牲口?”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林岚,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白——这“试验田”光有地方和兔子还不行,吃饭问题才是根本。

林岚的心也沉了一下。王大婶的担忧,正是她脑子里反复盘算的难题。初级养殖技术的知识告诉她,仅靠野草营养单一,兔子长不好,繁殖也会受影响。必须要有稳定的、营养更丰富的饲料来源!

“大婶说的是,”林岚咬了一口干硬的饼子,慢慢咀嚼着,脑子飞快转动,“光吃草肯定不行。咱们得想办法……开源节流。”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竖起耳朵听的众人,“‘开源’,就是除了这片野苜蓿地,咱能不能……在试验田旁边,再开一小块地出来,专门种点兔子爱吃的、长得快的东西?比如……红薯藤?或者……再找找别的野草种子撒下去?”

“种地?”柱子有些犹豫,“可……那是集体的地,得种庄稼,得交公粮……”

“就一小块!”林岚连忙强调,用手比划着,“就挨着兔舍边上,犄角旮旯的地方,开一点点荒地!不用多肥的地,种点红薯藤,不占正经田!红薯藤长得快,割了又能长,兔子吃了长膘快!等秋后红薯收了,藤子更多!”

赵大勇没吭声,似乎在权衡。私自开荒,哪怕是荒地,也是犯忌讳的。但林岚说的“不占正经田”、“种红薯藤”又让他有些意动。红薯藤人也能吃,算不上浪费。

“那‘节流’呢?”王大婶更关心这个。

“‘节流’……”林岚的目光落在李老栓刚刚清扫出来的、一堆混杂着兔粪和残草的垃圾上,一个想法骤然清晰,“兔子粪!这可是好东西!”

“兔子粪?”李老栓闻言抬起头,有些茫然,“那玩意儿有啥用?臭烘烘的。”

“李爷爷,您可别小看它!”林岚眼睛亮了起来,“这兔子粪干净,没啥怪味,劲儿还大!是上好的肥料!咱把它收集起来,堆肥沤熟了,撒到咱开的那小块饲料地里,或者……撒到村里别的庄稼地里,肥力足着呢!这样,饲料地就能少用点正经肥料,省下来的肥力用到公粮田里,也算是给集体做贡献了!这不就是‘节流’吗?”

用兔粪当肥料?省下正经肥料给公粮田?

这个说法,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赵大勇紧锁的眉头!他猛地一拍大腿:“嘿!是这个理儿!废物利用!变废为宝!还能给公粮田省下肥料!这主意好!我看行!就这么办!柱子,回头在兔舍边上挖个浅坑,专门堆这兔子粪!沤肥!”

“好嘞!”柱子痛快地答应,看林岚的眼神更多了几分佩服。这丫头,脑子就是活络!

王大婶也眉开眼笑:“成!这法子好!咱回去也跟各家各户说说,灶膛里的草木灰、淘米水啥的,也都能攒起来,给饲料地添点肥力!为了兔子能有吃的,为了往后那口肉汤,咱都出把力!”

饲料问题的初步解决方案,在集体的智慧碰撞和林岚的引导下,渐渐有了轮廓。气氛重新活跃起来。大家啃完了饼子,喝了几口凉水,又热火朝天地投入了兔舍的建造中。石头垒砌的基座渐渐成形,黄泥混合着切碎的干草,被汉子们用力地糊上藤条编织的墙壁,一层层抹平。粗糙,却异常稳固。

林岚也没闲着,她走到堆放石料的地方,拿起一块相对平整的青石板,用烧剩下的炭条,开始在上面仔细刻画。她画的是简易食槽和水槽的图样——长条形的浅槽,边缘打磨圆滑,防止兔子刮伤,底部留小孔便于清理。结构简单,却处处透着实用。

“岚丫头,画啥呢?”王大婶好奇地凑过来。

“大婶,您看,”林岚指着石板上的线条,“咱给兔子吃饭喝水的家伙,也得讲究点。不能随便丢个破碗,容易脏,也容易打翻。弄成这种长条槽,固定在围栏边上,干净又省事。回头让柱子哥他们照着样子凿几个石头的,能用好久。”

“哎哟,这心思巧的!”王大婶啧啧称赞,“到底是见过山外边世面的!想得就是周到!”她看着林岚专注画图的侧脸,又看看远处挥汗如雨的赵大勇等人,再看看围栏里那两只悠闲吃着嫩草尖的灰兔子,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容舒展,像是看到了最踏实可靠的盼头。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蓝布褂子的年轻媳妇,挎着个盖着蓝花布的篮子,有些拘谨地走上了坡地。她是村东头李家的媳妇,叫李秀兰,读过几年扫盲班,认得些字,平时在队里记工分,是个细致人。

“大勇叔,岚丫头,”李秀兰走到近前,声音细细的,带着点不好意思,“我……我听说咱试验田这边要人帮忙,想着……我识字,能帮着记点啥,或者……或者看看有啥精细活我能搭把手?”

林岚抬起头,看到李秀兰眼中的真诚和渴望,心头一动。养殖需要细心和记录,李秀兰正是合适的人选!她刚想开口,赵大勇已经闻声走了过来。

“秀兰啊?你咋来了?工分那边不忙了?”赵大勇问道,语气还算温和。李秀兰男人是队里的好劳力,他自然要给几分面子。

“工分……下午再去记也成,”李秀兰连忙解释,脸微微发红,“我……我就是想着,这养兔子是新鲜事,也是咱村的大事,我……我也想为集体出份力。我……我手还算巧,缝缝补补,记个东西都行……” 她说着,掀开篮子上的蓝花布,里面是几件用旧布仔细缝制的、小巧的垫子,“这……这是用我家攒的破布头缝的,想着……兔子下崽的时候,兴许能用上垫垫窝,干净点……”

看着篮子里针脚细密、干干净净的小垫子,再看看李秀兰那带着期盼又有些忐忑的眼神,赵大勇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好!好!秀兰你有这份心,好得很!这垫子缝得真不赖!兔子享福了!成!以后这试验田的精细活,还有……嗯,记账的事,就交给你了!跟着岚丫头,多学多记!”

“哎!谢谢大勇叔!谢谢岚丫头!”李秀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绽开由衷的笑容,仿佛得到了天大的肯定。

林岚也笑着点头:“秀兰嫂子来得正好!以后这兔子每天吃了多少草,生了啥情况,都得劳烦你帮着记清楚。这可是咱的‘养殖账本’,要紧着呢!”

李秀兰用力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林岚递过来的、记录着一些简单数据和符号的草纸本子和半截炭笔,如同捧着圣物。

阳光正好,暖暖地洒在向阳坡地上。粗糙的兔舍墙体在汉子们的号子声中一点点拔高,散发着泥土和青草混合的清新气息。两只灰兔子在围栏里悠闲地啃食着铁蛋刚割回来的鲜嫩苜蓿。李秀兰拿着本子,蹲在围栏边,认真地观察着,不时用炭笔在本子上划拉着什么。王大婶则和李老栓商量着,在兔舍背风处搭个小草棚,存放工具和收集起来的兔粪。

林岚站在坡顶,看着眼前这幅充满了原始活力、却又隐隐透出秩序雏形的景象,感受着身体里被那碗迟滞了滋味的肉汤所补充的力量,再低头看看手中那张承载着未来希望的图纸。

饲料的隐忧还在,技术的挑战还在,老支书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带来的压力也还在。但此刻,看着赵大勇挥动的夯槌,听着王大婶爽朗的笑语,望着李秀兰专注记录的侧影,一种沉甸甸的、名为“集体”的力量感,如同脚下的泥土般,让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前路依旧漫漫,但青山村的“试验田”,正迎着五月的暖阳,在黄泥与汗水、希望与智慧的交织中,扎扎实实地向下扎根。


五月的日头一天毒过一天,把新开垦的饲料地里刚冒出头的红薯藤嫩叶晒得蔫蔫的。试验田的兔舍在众人齐心合力下,终于初具规模。粗糙的石头基座稳稳扎在土里,黄泥混合着碎草糊成的墙壁厚实干燥,顶上厚厚的茅草顶子遮风挡雨。两只灰兔子在围栏里适应得不错,油亮的皮毛下似乎也添了些肉膘。李秀兰的“养殖账本”上,每天吃多少草、粪便颜色形状如何,都记得一丝不苟。

然而,萦绕在青山村上空的隐忧,如同那挥之不去的淡淡霉味,并未因兔舍的建成而消散。粮仓里抢救出来的、摊晒在空地上的谷子,虽然止住了发芽,但不少谷粒已发黄变暗,带着一股难以去除的陈腐气息。各家各户分到的口粮,肉眼可见地稀薄了下去。傍晚时分,家家户户灶房里飘出的糊糊味儿,似乎都寡淡了许多。人们沉默地劳作着,脸上的笑容也像被晒蔫的红薯藤,强打着精神。

这天傍晚下工,林岚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土坯房。刚推开门,一股浓郁的、带着独特清甜气息的草木味道扑面而来。屋角简陋的灶台边,王大婶正佝偻着腰,用一个破旧的瓦盆费力地捣着什么。

“大婶?您这是……”林岚疑惑地走过去。

“岚丫头回来啦!”王大婶抬起头,额上挂着汗珠,脸上却带着一种朴素的满足笑容。她把瓦盆端到林岚面前。盆里是捣得半碎的、翠绿色的糊状物,正是那山坡下成片疯长的野苜蓿嫩叶!“晒蔫了的苜蓿,捣烂了,掺进糊糊里,煮开了也能顶饱!还有点甜丝丝的味儿!比光喝清水强多了!”

林岚看着那盆绿色的糊糊,心头一酸。这就是最底层百姓最顽强的生存智慧。她蹲下身,接过王大婶手里的木杵:“大婶,您歇会儿,我来。”她一边捣,一边看着那细腻的绿色汁液渗出,脑海里“初级养殖技术”中关于青饲料营养价值和加工储存的知识碎片瞬间翻涌起来。

单纯的捣碎煮糊糊,营养流失大,口感也粗糙。如果能……

一个念头骤然清晰!她猛地停下手,眼睛亮了起来:“大婶!这法子好是好!但咱能不能……再进一步?”

“再进一步?”王大婶不解。

“嗯!”林岚用力点头,指着盆里的苜蓿糊,“您看,咱这样捣碎了直接煮,吃着刮嗓子,也不容易存住。要是……要是能想法子把里面的汁水挤出来,再把剩下的渣子晒干、磨成粉!那粉子存得住,啥时候想吃了,用水一冲,加点盐,就是一碗稠糊糊!那挤出来的绿汁子,听说山外边都当好东西,喝了能长力气!给娃娃们喝最好!而且……”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发现的兴奋,“这苜蓿粉子,兔子也爱吃!掺在青草里,营养更好!”

“磨粉?挤汁?”王大婶浑浊的眼睛里先是迷茫,随即也亮起光来,“这……这倒是个新法子!可……咋弄啊?咱家也没那磨粮食的石磨……”

“不用大磨!”林岚立刻接口,目光扫过屋里,“用细眼的筛箩!先把捣烂的苜蓿放在筛箩里,下面垫个盆,用力揉搓挤水!挤出来的绿汁子单独存着。剩下的渣子摊在破席子上晒干,晒透了,用擀面杖在石臼里慢慢碾,总能碾成粉!虽然粗点,但肯定比干草强!” 她描述得细致,仿佛亲眼见过一般。

王大婶越听眼睛越亮,脸上的愁苦被一种新的希望驱散:“成!成!这法子听着就靠谱!省粮!还能存!我这就去试试!”她风风火火地就要去找筛箩。

“等等,大婶!”林岚连忙拉住她,“这事儿……光咱俩不成。我想着,能不能……在队部腾个小地方,让村里手脚麻利的婶子嫂子们都来帮忙?人多力量大,弄得多,晒得快!这苜蓿粉子弄好了,不光是咱自家吃,给队里干活出力的人当‘代食’,添把力气,也是给集体做贡献!这绿汁子,咱攒起来,给老人孩子分着喝,也算……也算咱青山村自己找的‘营养品’!”

林岚的话,句句扣着“集体”、“贡献”、“代食”、“营养品”这些在当下最正确也最能打动人的字眼。王大婶听得连连点头:“对!对!是这个理儿!不能光顾着自家!我这就去跟赵队长说!再找几个老姐妹!”

王大婶的行动力惊人。第二天一早,队部大院角落里那间堆放杂物的破旧库房就被清理了出来。几张缺腿的旧桌子拼在一起,铺上洗刷干净的破草席,就成了临时的“操作台”。几个手脚麻利、平时负责给队里做饭或缝补的妇女被王大婶动员了过来,每人带着自家的木杵、瓦盆和筛箩。李秀兰也被林岚特意叫来,负责记录每天用了多少斤苜蓿,出了多少粉,多少汁。

小小的“代食品加工坊”就这么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新鲜的野苜蓿被铁蛋、狗剩这些半大小子一筐筐割回来。妇女们围坐在桌边,手脚麻利地将苜蓿挑拣干净,嫩叶放进瓦盆里用力捣烂成糊。翠绿色的糊糊被倒入细密的筛箩中,几双布满老茧的手用力揉搓挤压,碧绿、带着清甜草香的汁液便淅淅沥沥地流进下面接着的瓦盆里。剩下的纤维渣滓被均匀地摊在洗净的破席子上,抬到院墙根向阳处晾晒。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青草汁液气息,清新而充满生机。妇女们一边劳作,一边低声交谈着,脸上不再是愁苦,而是带着一种为集体出力、为家人谋食的踏实感。

“这绿汁子闻着就舒坦!”

“晒干了磨成粉,好歹是口吃的!”

“省下点粮食给壮劳力,秋收才有指望!”

“岚丫头这法子,真顶用!”

林岚穿梭其间,不时指点着揉搓的力道、晾晒的厚薄。她拿起一点晒得半干的苜蓿渣,用手指捻开,感受着纤维的粗细。“秀兰嫂子,”她招呼李秀兰,“记一下,今天这茬苜蓿嫩,出汁多,渣子也细,晒干了粉子应该不糙。”

“哎!”李秀兰认真地在本子上记下,又拿起一小块半干的渣子仔细看了看,在本子上画了个小圈表示品质好。这本“代食账”,在她心里,分量不比“养殖账”轻。

这天傍晚,当第一批晒得干透透的苜蓿渣被收回来,倒进石臼里,几个汉子轮流用粗重的擀面杖用力碾压时,整个队部大院都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粉末味道。粗糙的、带着点点绿色的苜蓿粉,终于诞生了!

王大婶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小勺粉,用凉水调开,再倒入滚开的锅里,加了一点点珍贵的盐巴,用勺子飞快地搅动。很快,一锅浓稠的、呈现出一种健康淡绿色的糊糊在锅里翻滚起来,散发出比单纯野菜糊糊更醇厚、更温和的香气。

“成了!真成了!”王大婶激动地声音都变了调。她盛出一小碗,递给旁边眼巴巴看着的半大孩子铁蛋:“快!尝尝!”

铁蛋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吸溜了一口。滚烫的糊糊滑过喉咙,带着苜蓿特有的微甜和盐巴提起来的鲜,口感虽然有些粗糙,但远比寡淡的稀糊糊实在、顺口!

“香!大婶!有味儿!顶饱!”铁蛋含糊不清地喊着,几口就把小碗里的糊糊喝光了,意犹未尽地舔着碗边。

周围的妇女和汉子们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这碗粗糙的苜蓿粉糊糊,在断粮的阴影下,不啻于一道希望之光!它意味着,靠着漫山遍野的野草,靠着集体的智慧和勤劳的双手,青山村人真的能在青黄不接的关口,从土坷垃里刨出活命的“粮食”!

赵大勇也闻讯赶来,端起一碗糊糊,咕咚喝了一大口。粗糙的颗粒感划过喉咙,带着草木的清香和淡淡的咸鲜。他咂摸咂摸嘴,黝黑的脸上露出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好!好!这玩意儿,实在!岚丫头,你这脑袋瓜子,真没白长!”他重重拍了拍林岚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一个趔趄,“往后这‘代食坊’,就按这个路子干!王大婶,你们几个多辛苦!这功劳,给大伙儿记上!”

“代食坊”的成功,像一股强劲的东风,瞬间吹遍了青山村的每一个角落。家家户户的积极性被彻底调动起来。妇女们争相报名轮班去“代食坊”帮忙,半大孩子们割苜蓿更加卖力,连男人们下工路过,也会顺手捎回一捆鲜嫩的苜蓿。李秀兰的“代食账”记得密密麻麻,每一笔苜蓿粉、每一罐绿汁子的去向都清清楚楚。那粗糙的淡绿色糊糊,成了各家碗里最实在的底气。粮仓霉变带来的恐慌,在集体的自救行动中,被有效地化解、稀释。

这天下午,林岚正和李秀兰在试验田的兔舍旁,对照着图纸商量着给兔子饮水槽加个小斜坡,方便清理。李老栓则小心翼翼地打开临时产箱的木盖,查看那两只母兔的状况——按照林岚根据“知识”估算的日子,这几天该有动静了。

突然,李老栓低低地“咦”了一声,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岚丫头!秀兰!快来看!”

林岚和李秀兰连忙凑过去。只见那只腹部明显鼓胀的母兔身下,干爽柔软的麦秸窝里,赫然蠕动着几个粉红色、肉乎乎、还没睁眼的小东西!像几颗会动的花生米!母兔正用舌头温柔地舔舐着它们。

“生了!真生了!”李秀兰惊喜地捂住了嘴,连忙翻开账本,颤抖着手记下:“五月廿三,申时三刻,母兔甲,产崽五只。”

李老栓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声音有些哽咽:“好!好啊!一窝五个!咱青山村的兔子……开枝散叶了!”

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飞遍了小小的试验田,又飞快地传回了村里!

“兔子下崽了!一窝五个!”

“老天爷保佑!成了!真成了!”

“咱青山村有盼头了!”

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所有人!粮仓霉变的阴影,“代食坊”的辛劳,在这一刻都被新生命诞生的纯粹喜悦冲刷得干干净净!赵大勇咧着嘴,亲自跑来看,黝黑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动。王大婶抹着眼泪,念叨着要给母兔加点“好料”。连一直沉默地关注着这一切的老支书张德福,拄着拐杖远远地站在坡下,看着兔舍旁围拢的、洋溢着巨大喜悦的人群,他那张如同风干橘子皮般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也极其罕见地、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嘴角,沟壑纵横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和……欣慰。

傍晚,当夕阳的金辉为粗糙的兔舍、新绿的饲料地和忙碌的“代食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时,队部大院那口熬过肉汤的大铁锅再次被架了起来。这一次,锅里翻滚着的,是浓稠的、带着健康绿色的苜蓿粉糊糊。家家户户都端来了自家的碗。

林岚也端着自己的粗瓷碗,排在队伍里。轮到她时,掌勺的妇女特意给她舀了满满一勺稠糊糊,上面还飘着几根特意留下的嫩苜蓿尖:“岚丫头,辛苦了!多吃点!”

林岚道了谢,端着碗走到院墙边蹲下。碗里的糊糊散发着草木的清香和粮食般的踏实气息。她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入口中。粗糙的颗粒感划过舌尖,带着苜蓿特有的微甜和淡淡的咸味。味道依旧不算“美味”,但这一次,那迟滞的味蕾似乎捕捉到了更多的东西——泥土的厚实,阳光的暖意,汗水的咸涩,还有……一种名为“希望”的、沉甸甸的滋味。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望向村委那间低矮的土屋。窗棂后,似乎有一个佝偻的身影,正静静地注视着这喧闹而充满生机的一幕。

图纸还在怀里揣着,前路依旧漫长。饲料地的规模需要扩大,兔舍需要完善,养殖技术需要不断摸索,粮食的隐忧并未彻底根除。但此刻,看着碗里这碗从土坷垃里刨出来的“金疙瘩”,看着兔舍里那几只粉嫩的新生命,感受着身边这些重新焕发出生机的乡亲们,林岚的心底,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而温暖的力量所充盈。

青山村这艘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船,正靠着集体的智慧和勤劳的双手,一点点调正航向,朝着那弥漫着肉香的彼岸,坚定地驶去。


秋老虎的余威还在青山村的土路上蒸腾,但早晚的风里,已悄然带上了丝丝凉意。试验田边上新开的那一小块饲料地里,红薯藤蔓终于挣脱了蔫头耷脑的窘境,在充足的光照和精心照料下,变得郁郁葱葱,深绿色的叶片舒展开来,贪婪地吸收着阳光。藤蔓下,垄沟里铺着一层深褐色、质地疏松、几乎闻不到什么异味的东西——正是兔舍那边收集起来、经过一个月堆沤发酵的兔粪肥。

王大婶蹲在垄边,小心翼翼地扒开一点覆盖的土,露出底下红薯块茎的雏形。她布满老茧的手指捻起一小撮深褐色的兔粪肥,凑近鼻子闻了闻,脸上绽开由衷的笑容:“嘿!岚丫头说的真不假!这玩意儿,劲儿足!还没啥怪味儿!你们瞧这红薯藤,窜得多快!底下这疙瘩头,摸着也比往年这时候的结实!”

旁边几个同样在饲料地里拔草的妇女围过来,啧啧称奇。往年这点边角地,种点东西也是半死不活,全靠老天爷赏脸。如今有了这源源不断的兔粪肥滋养,红薯藤的长势肉眼可见地喜人。

“可不咋地!这兔粪真是宝贝疙瘩!”

“省了咱多少正经肥料!省下来的都上交给粮库的公粮田了,刘会计说今年的秋粮估产,比往年还好点呢!”

“这法子好!兔子吃着咱割的草,拉出粪肥田,田里长出藤喂兔子,还省了公粮田的肥!这叫啥来着……对,岚丫头说的,良性……良性循环!”

“良性循环”这个词从朴实的农妇嘴里说出来,带着点生疏的喜感,却无比贴切地道出了试验田带来的变化。集体的智慧在“代食坊”和“兔粪肥”的成功中得到了印证,也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效益。粮仓霉变带来的恐慌,早已被这种脚踏实地的自救行动驱散。

兔舍这边,更是热闹非凡。新扩建的、按照林岚“土法”改良的围栏里,不再只有最初的两只灰兔子。十几只大小不一的兔子占据了更大的空间。几只半大的小兔已经褪去了粉红色,换上了一身灰褐色的绒毛,正活泼地在食槽边争抢着新鲜的苜蓿嫩叶和晒干的苜蓿粉。几只更小的、刚断奶不久的幼兔,则好奇地在角落里探索着新铺的干爽麦秸。母兔安静地趴卧在角落的产箱里,身下又多了几只粉嫩的新生命。

李秀兰拿着她那本被翻得卷了边的“养殖账本”,正一丝不苟地清点着数量,记录着每只兔子的状态。她的手指划过一行行炭笔写下的稚嫩字迹:“母甲,六月廿五产崽六只,存活六只……母乙,七月十五产崽五只,存活五只……现存成兔两只,半大兔八只,幼兔十一只……” 每记录一笔,她的嘴角就忍不住向上弯起。这本账,是青山村“肉食”希望的具象,沉甸甸的。

赵大勇背着手,像检阅士兵一样在兔舍围栏外踱步,黝黑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满足。他指着那些活蹦乱跳的小兔,嗓门洪亮:“瞧瞧!瞧瞧!这才几个月!从无到有!岚丫头,你这‘试验田’,真他娘的是块宝地!”

林岚笑了笑,目光却落在食槽边几只抢食最凶的半大公兔身上。按照脑海中的“初级养殖技术”知识,公兔性成熟后,如果不及时阉割或者分开饲养,不仅容易打架受伤,影响长膘,更会骚扰母兔,甚至造成近亲繁殖导致种群退化。

“队长,”林岚指着那几只半大公兔,“这几只小子,该分窝了。再挤在一起,该闹腾了,也影响长肉。咱得把公兔和母兔分开养。另外……”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等这几只公兔再壮实点,挑两只最壮的……可以试着处理一下,给咱出力最多的几个劳力……添碗肉汤,鼓鼓劲儿?”

“处理?肉汤?”赵大勇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犹豫,“这……兔子还小吧?再说,这可是种兔……”

“不小了,队长,”林岚指着其中一只体格明显健硕的公兔,“这只是最早那窝里的,骨架大,吃得多,再养个把月,膘就上来了。咱挑长得慢的、或者体格不够好的公兔处理,不影响留种。咱这兔子养着,不就是为了改善生活吗?眼看着入秋了,活儿越来越重,让大家伙儿实实在在尝点甜头,干活才更有奔头!这也是咱‘试验田’的成果!”

林岚的话,句句在理,又戳中了赵大勇的心坎。他看着围栏里那些生机勃勃的兔子,再想想秋收在即的繁重农活,终于重重点头:“成!听你的!等秋收前,挑两只公兔!这事儿……我去跟支书说!”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关注着这边的老支书张德福,拄着拐杖缓缓走了过来。他没有看兔舍里的兔子,目光先是落在饲料地里那长势喜人的红薯藤上,又扫过兔舍角落里堆放的、散发着泥土清香的干兔粪肥,最后,才落在赵大勇和林岚身上。

“大勇,”张德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兔子养活了,下了崽,是好事。按岚丫头说的办吧。秋收是硬仗,添碗肉汤,提提气,应该。”他顿了顿,目光深深地看了林岚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和沉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这‘试验田’的路子,走得稳。明年开春……饲料地,可以再扩一点。红薯藤好,但光靠这个和野草,还是单薄。”

老支书的话,如同给“试验田”的未来定下了基调。扩饲料地!这意味着集体正式认可了这条新路,并愿意投入更多资源!赵大勇激动地搓着手:“哎!明白!支书!开春就扩!”

林岚的心中也涌起一股暖流。老支书的认可,比任何奖励都珍贵。她刚想开口,脑海中却响起了熟悉的电子音:

叮!检测到“青山村集体养殖试验田”项目取得阶段性成功:种群稳定繁衍,饲料循环体系初步建立,集体认可度显著提升。

阶段性任务完成!奖励发放:初级禽类养殖技术(蛋鸡)知识灌输。小型饲料粉碎机(手摇式)图纸×1(已存入系统临时空间)。

新的知识!新的图纸!

初级禽类养殖技术(蛋鸡)!这意味着除了兔子,青山村还能发展养鸡!鸡蛋!那是比肉汤更稳定、更宝贵的蛋白质来源!

小型饲料粉碎机!虽然只是手摇式,但能大大提高将苜蓿、红薯藤甚至未来可能的谷物秸秆加工成饲料的效率!

巨大的惊喜瞬间填满了林岚的胸腔!系统的奖励,如同及时雨,精准地指向了未来的发展方向!

“支书,队长,”林岚压下心头的激动,脸上带着沉稳而自信的笑容,“我……我最近琢磨着,光养兔子还不够。咱能不能……再试着养点鸡?母鸡下蛋,给老人孩子补身子,公鸡也能吃肉。鸡粪也是好肥料!而且,鸡吃虫,还能帮着咱地里除害!”

“养鸡?”赵大勇和王大婶等人都是一愣。养鸡在农家不算稀罕,但都是零星散养,喂点剩饭剩菜,能下几个蛋全看运气。像兔子这样集体规模养殖,还是头一遭听说。

“对!”林岚肯定地点头,思路越发清晰,“咱可以搭专门的鸡舍,选好点的鸡苗,用科学法子养!吃的东西也不愁,咱有苜蓿粉,有红薯藤,再想办法弄点麸皮谷糠啥的拌上,营养就上去了!下蛋肯定多!这法子,我在……在我爹娘留下的旧书里见过,山外边有人这么干,成!”

林岚再次搬出了万能的“山外边”和“旧书”,加上兔子养殖的成功在前,这次说服力强了很多。赵大勇摸着下巴,显然动了心。鸡蛋啊!那可是金贵东西!王大婶更是眼睛发亮:“鸡蛋好啊!真要能养出下蛋多的鸡,娃娃们可就有福了!”

一直沉默的老支书,看着林岚眼中那熟悉的光彩,听着她条理清晰的规划,缓缓地点了点头,只说了两个字:“试试。”

两个字,重若千钧!为青山村的集体养殖,又推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秋收的日子终于到了。金黄的谷穗沉甸甸地压弯了腰,空气中弥漫着新粮醉人的清香。晒场上,脱粒机(公社借来的老旧家伙)轰鸣着,金黄的谷粒如同瀑布般流淌出来。人们的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喜悦和踏实。虽然粮仓损失了一部分,但公粮任务在兔粪肥的助力下超额完成,分到各家各户的口粮,也比预想中宽裕不少。

这天傍晚,队部大院再次支起了那口熟悉的大铁锅。锅里翻滚着的,不再是绿色的苜蓿糊糊,而是乳白色、散发着浓郁肉香的汤汁!两块处理好的、肥瘦相间的公兔肉,被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在汤锅里沉沉浮浮,释放着最原始也最诱人的滋味。

袅袅炊烟带着肉香,再次笼罩了整个青山村。这一次,不再是绝望中的救命稻草,而是收获时节实实在在的犒劳和分享。

林岚端着碗,排着队。轮到她时,掌勺的汉子特意给她舀了两块带骨头的兔肉,又浇上一勺浓汤:“岚丫头,头功!多吃点!”

林岚道了谢,端着碗走到院墙边。碗里的兔肉炖得酥烂,浸在奶白色的浓汤里,散发着无法抗拒的香气。她夹起一块肉,吹了吹,送入口中。肉质紧实,带着野兔特有的鲜香,比她第一次偷偷烤的獾肉更细腻,比系统那块野猪肉更多了几分山野的活力。

然而,那曾经被系统短暂剥夺、又归还后留下裂痕的味觉,依旧有些迟钝。鲜香是有的,满足感也是有的,但那种直击灵魂的、层次分明的味蕾狂欢,却仿佛隔着一层薄纱。她能感觉到味道的轮廓,却抓不住那细微跳跃的精髓。

叮!检测到宿主摄入高品质自产肉类。味觉灵敏度恢复进程+1%。

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响起,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恢复进程?原来味觉的损伤并非不可逆?林岚微微一怔,随即释然。一点点恢复也好。她低头,看着碗里这块来自青山村土地、由集体智慧和汗水孕育出的兔肉,感受着那迟滞却依旧温暖的滋味在口腔中化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满足感充盈了心田。

这滋味,或许不够“完美”,却足够真实,足够温暖,足够……充满希望。

她抬起头。夕阳的金辉洒满大院,人们捧着碗,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幸福。赵大勇正唾沫横飞地跟人讲着明年的养鸡大计。王大婶和李秀兰凑在一起,看着账本,盘算着饲料地的收成。老支书张德福独自坐在院角的磨盘上,端着一碗清汤,慢慢地喝着。他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映照着夕阳的余晖,沟壑里沉淀着岁月的风霜,眼神却平静地注视着眼前喧闹而生机勃勃的景象,如同注视着这片他守护了一辈子的土地,终于萌发出了新的、坚韧的芽。

林岚收回目光,将最后一口带着肉香的浓汤喝下。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胃里,也熨帖了那颗曾经彷徨的心。

图纸在怀里,粉碎机的蓝图在脑中,禽类养殖的知识等待开启。青山村的路,还很长。但脚下的土地,从未如此坚实。手中的碗,从未如此沉甸,也从未如此温暖。

集体的力量,如同脚下这片被兔粪滋养的土地,正在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

相关小说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