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陆扬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他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润物无声”的关键在于“无声”。他顺势将肩上的帆布书包取下来,没有像以前那样随手扔在门口的矮凳上,而是提在手里,往里走了两步。
这时,他才有机会真正打量这个阔别了三十年的“家”。
很小,很局促。
这是一个典型的八十年代工人家庭的居所,大概只有四十平米左右。进门没有玄关,直接就是狭小的客厅,或者说,是餐厅和客厅合一的空间。左手边是厨房,用一道布帘子隔着,刚才母亲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右手边靠墙立着一个老旧的五斗橱,上面摆着一个暖水瓶、几个搪瓷杯子,还有一个相框,里面是他们一家三口几年前的合影,照片上的他,还带着红领巾,笑容稚嫩。
客厅中央,摆放着一张磨得发亮的方形木桌,桌面铺着一块印着牡丹花的塑料桌布。桌子周围放着三把 mismatched (不配套的)的木椅子和一条长凳。这就是他们吃饭、写作业、会客的主要场所。
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单人床,上面铺着洗得发白的格子床单——那是他的“领地”。床尾对着一个同样老旧的书桌,桌上堆着课本和练习册。
再往里,是父母的房间,同样用布帘子隔着,隐约能看到里面一张双人床的轮廓。
整个房间的墙壁是简单的白灰墙,因为年深日久,有些地方已经泛黄、剥落。地面是水泥地,虽然扫得很干净,但依然显得冰冷而简陋。家具都是最普通、最实用的款式,带着浓重的时代印记。
一切都和他记忆深处的样子严丝合缝,却又因为这三十年的时光滤镜,显得既熟悉又陌生,既亲切又心酸。
这就是他曾经无比渴望逃离的地方。狭小、陈旧、充满了父母的唠叨和争吵。
但此刻,站在这熟悉而简陋的空间里,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独属于这个家的、淡淡的油烟味和烟火气,陆扬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仿佛漂泊了太久的孤舟,终于找到了避风的港湾。
“怎么站着发呆?快把书包放下,洗手准备吃饭了。”赵淑兰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她已经放下了黄瓜,正用围裙擦着手,看着站在客厅中间、似乎有些愣神的儿子,眼神里又带上了一丝担忧,“是不是累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今天的儿子,确实有点不一样。虽然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但就是感觉…沉静了许多,眼神里好像多了些东西,不像以前那么浮躁,也不像以前那么…嗯,没心没肺。
“没,没有不舒服,妈。”陆扬迅速回过神来,再次对上母亲关切的目光,这一次,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更柔和、更真诚一些,“就是…嗯…刚才在楼下碰到王阿姨了,听她家好像又吵架了。”
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同时也是在试探性地分享一点“外界信息”,看看母亲的反应,也为自己刚才可能流露出的异样找个掩护。
“唉,她家啊,老样子了。”赵淑兰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和同情,“你王叔那脾气…算了算了,别人家的事,咱们少掺和。你赶紧去洗手,饭马上就好。你爸也该回来了。”
“嗯,好。”陆扬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走到自己的床边,将书包放在了床尾的书桌上,动作比以往轻柔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