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沈涛诸葛桐的其他类型小说《雪影藏刀沈涛诸葛桐 全集》,由网络作家“把酒祝东风”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阴冷下的天空,扑面吹来苍凉的疾风,中原的边塞之地已化作焦土,冰冷的细雨坠入凡尘。山林田野,行色匆匆的逃难村民,正惊惧地带着家眷,一面躲避高大林木落下的雨水,一面还要躲避异族骑兵的利箭。“啪——”一声锐响,无辜者死去,快马之上的异族骑兵仰天大笑,逃难的村民不过是他们强弓下的猎物,自古成王败寇,更是此理,同情与否,亦要成为魑魅,弥漫在血色腥重的雨雾中。“嗖——”又一支锐箭破空而来,正朝着可怜的人射去,眼看就要刺进村民们的后背,村民们吓得抱头鼠窜,拋离下了家眷,一个小女孩成了野兽的猎物,箭锋离她仅不到半步的距离!束手待命?!不!绝不!来者一手握住了箭身,掌心虎口处被箭划过一道血痕,融入水花四溅的磅礴里,看来,无形中越下越大的冷雨,也在看透...
《雪影藏刀沈涛诸葛桐 全集》精彩片段
阴冷下的天空,扑面吹来苍凉的疾风,中原的边塞之地已化作焦土,冰冷的细雨坠入凡尘。
山林田野,行色匆匆的逃难村民,正惊惧地带着家眷,一面躲避高大林木落下的雨水,一面还要躲避异族骑兵的利箭。
“啪——”一声锐响,无辜者死去,快马之上的异族骑兵仰天大笑,逃难的村民不过是他们强弓下的猎物,自古成王败寇,更是此理,同情与否,亦要成为魑魅,弥漫在血色腥重的雨雾中。
“嗖——”又一支锐箭破空而来,正朝着可怜的人射去,眼看就要刺进村民们的后背,村民们吓得抱头鼠窜,拋离下了家眷,一个小女孩成了野兽的猎物,箭锋离她仅不到半步的距离!
束手待命?!不!
绝不!
来者一手握住了箭身,掌心虎口处被箭划过一道血痕,融入水花四溅的磅礴里,看来,无形中越下越大的冷雨,也在看透着亡者的心思。唯有深入骨髓的颤栗,才能读懂阴云下的杀戮气息。
那个替小女孩挡住利箭的来者,正用那双恶狼般的眼睛死死盯住骑兵们,嘴角更是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手掌淌血的虎口握住了刀鞘,正待蓄发。
血,雨,云都如同交织的悲剧前奏,伴随着无名者的笛声从林中飘扬……
异族骑兵们强做镇定,可惜胯下的那匹战马露出了破绽,不安地摆着尾巴,马蹄来回窜动,似乎在将死之刻挣扎一番,为首的异族头子无言地回望了来者。
只见那个人戴着一顶茶褐色的斗笠,穿着一件粗布束身短襟衣,就连他一手握着的刀,也似曾相识。
“走,快些离开这儿。”
来者的眼神没有离开这些滥杀者的嘴脸,可是神态已经缓和下来,用了一道温柔的语气,反起手掌鼓动身后的小姑娘离开。小女孩从泥泞的地面上站了起来,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来者的不断催促下,她才放开脚步,终于消失在这杀戮前奏的山野中。
“你他妈做什么出头鸟,信不信老子一刀杀了你!”
没等这为首的异族头子开口,旁边的怂恿者就拔出腰刀,指着戴着斗笠的人。
在怂恿者的狂妄下,脚下那匹战马不由自主地往前了一步。
“厮——”
斗笠者以极快的速度拔出刀刃,起身一跳,只用一刀,就砍中了怂恿者颈上的血脉,怂恿者甚至连腰上缠挂的腰刀都没来得及抽开,血已经喷涌而出,跌落马下。
“可恶!”
为首的异族头子见眼前的人绝非等闲之辈,自己的弟兄被他一刀就结果了,恨得牙口做响,急忙取出马鞭,“啪咔——”又是一声爆响,鞭上镶嵌着铁环,铁环打在一块青石上,开裂扬起的粉尘又被暴雨覆盖,斗笠之人没有原地受死,而是将身一躲,侧身躲开飞来的铁鞭,异族头子见击其不中,再起一鞭,铁环未下,被斗笠者用刀旋隔,惯性带动,铁鞭转动,死死扣住刀把。
雨水全数倾撒在兵刃上,斗笠之人很快就挣脱了铁鞭的缠绕,纵刀猛刺,当场扎中异族头子的腹部,异族头子的那匹战骑顺带被扯破了马背,仅在一处恍刀之间,连人带马,异族头子栽在地上。
其余的异族骑兵傻了眼,几乎连反应都来不及,脑壳脱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从这刀剑挥洒过后的血腥逃命,鞍绳往回一执,调转马头,遁入山林。
大地残余下的余辉,映耀在斑驳的山林,异族人全都走了,他们不愿死在这个陌生人的手里,残影略过,雨越下越小,两副野兽般的躯壳,连同那匹失血过多的战骑,如数躺在这冰冷的草木上,他们涌出的血,混入浓重的腥风中。
“可惜,他们杀得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也来的太迟。”
斗笠者用身上的衣衫擦去了刀刃上的血迹。其实他本不用这么做的,因为雨水已经将刃上的珠芒冲刷了一次,他之所以要固执地履行这一动作,是因为中原武者继承了对原始刀术的敬畏,在每一次淌血战斗过后,都要保持刀锋上的纯净,而他,更执着于刀法的尊敬,所以比更多人深刻遵循这一要诀。
武者手上的兵器——是一把全身迸发出寒冷锋芒的银虎刀,从二十年前起,这把刀具就已跟随着他,无论是江湖厮杀,亦或是武林私争,这把刀的刀身已似被血水沐浴了一般,刀柄上原本墨暗的成色,却又能觉出一丝鲜红的颜状。
他将擦干了的刀刃回退到了刀鞘,随着「咔斥」一声刀锋碰撞在鞘壁内的声响,武者将斗笠往下拉了拉,遮住了半张脸皮,这可以有助于躲过异族士兵的追捕。
“嗯……不好,既然是杀了这两头畜生,那帮异族人定不会放过沿村的村民,我得赶紧抓紧时间,通知那帮村民撤退。”
他话音未落,眼前又响起了爆炸的声响,火光冲天,好似奔腾在天空中巨龙,吞噬着脚下的大地,哀嚎声和哭泣声在耳旁不绝而耳,不知是雨水打在脸上的水滴,还是武者本身心里的触动,一颗泪珠划过他粘着黑尘的脸庞。
“该死!那帮异族畜生,一定又将村子里的百姓全部杀光了!”
他加快速度,手中扣着那柄银虎刀不断咔咔作响,等他掠过湿滑的山道,行身已到了塞外的村庄边,原来绿野葱盈的村子,现在成了往死之魂的炼狱,无数点着烈火的箭刃射进村子的外墙,放眼望去,屋檐,墙垛,田坎,到处都被肆虐的红炎吞没了,异族骑兵耀武扬威地骑着战马,马鞍下用死人头发捆结而成的首级不停摆动,村民们则像是被宰杀的猎物一样,惊散的四处奔走。
这一幕,竟发生在从前淳
朴的村庄,武者的眼中汇集了仇恨的杀气,而心底则在滴泪,火焰反射的光芒刻在瞳孔上。
亡者丧命,杀者无情。
三匹战马从一条小道上冲了出来,马鞍上坐着三个已经失去理智的异族骑兵,他们不一而同的看向奔走的村民,为首的拄着腰刀,尽数将逃亡者杀绝,中了刀还未死去的人倒在地上,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持刀骑兵身后的那两个手中搭弓,悲鸣声很快就停息了,因为除了之前逃脱的百姓,其余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活命。
黑烟腾空而上,狂风挟卷着烈焰扬出的云雾,原先渐细的雨水又下得大了。武者眼眸里不知是雨是泪,挥出刀锋直挺挺地向着那三个骑兵冲去,哪怕是死,他也绝不能够直视这帮禽兽不如的畜生继续杀戮着无辜的村民,即使要融进这亢热的熊熊烈火中,也要奋身一搏,只有他,才能替往死的人找回属于他们的公道,没有
同情,只有血腥的杀戮,才能洗去纵恶者的灵魂。
一场染红了的雨泉倾落在脚下,武者的刀又一次抹过了血,他感觉到疲惫,不自觉的倒在血雨混杂的土地上,银虎刀切入地面半寸,挺直着透出刀面上的寒气。
不寒而栗的背后,又多了三具异族人的尸体,他们的身躯和村民们摆放在一块,简直是对罪恶最大的不敬,武者强忍着身体上的煎熬,将他们三人拖到燃之不尽的烈焰中,奔腾呼啸而过的风浪彻底将这三个纵恶者化作灰烬。
笛声渐密,云影浮动,武者目睹眼前这幕惨状,不由悲从心来,交织的冷雨汇聚鼻头,这一刻,他知道什么是坚强,什么是刀光剑影,父亲从前对他说过的话,他总算有了切身体会。
银虎刀被武者取走了,身后最后一点焰火被冷雨泼灭了,恨意,随风而逝,深记于心。
中原京畿,自古就是繁华之地,达官贵人聚集于此,更通贸运河两段,外层围拢的群山高大巍峨,来往客商富户络绎不绝,更有高官厚禄者在此增设雅阁,面见四方豪杰。
当朝丞相沈涛手握重权,历经三朝天子,也在京畿之内开设雅堂,用以招揽天下有识之士,品酒赏花,舞风弄月,更为京城的富丽堂皇的景象增添一份豪迈英气,当下正值十月初六的赏花会,来往京师的百姓游人如潮水一般涌进,在
雅堂楼阁伫立许久的是沈府有名的长史,名叫诸葛桐。五年前,他还是诸葛府的一名少爷,因为沈涛赏识,故让他进入京师,学习礼法,又攻读经史,步步迁升,这才做到了丞相府的长史,负责打点相府的一切事务。
同时还要暗中打听江湖上的消息。
诸葛桐立在雅堂的楼阁上,正对着的栏杆外,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诸葛桐长着一嘴浅须,放眼看着栏杆之外的景色,眼神蓄藏半睁,像是在筹谋什么事端。
“诸葛大人,有信从北海到了。”
迎在雅堂门外的仆人毕恭毕敬地说道。
茶转之间,又见仆人按捺不住,道:“诸葛大人,这封书信从辰时一直放在午时,还不曾见你看过一眼,大人应当再作决断,沈相在府内怕是等候大人多时了。”
诸葛桐不屑地冷笑一声,用长袖遮盖住的手指轻抚短须。
“你这是教我做事?”
仆人听觉此言,吓得面如土色,双腿不住颤抖地跪伏在地上,求饶着说:“大人,小的不敢……小的,绝不是这个意思,求大人饶恕小的多嘴。”
说完,啪一下就打在脸上,耳光未及两遍,诸葛桐摆手说道:“罢了,退下,以后知道乱说话的下场就好。”
他冷峻的眼神里充满了讥讽,视线还是停在栏杆之外,仆人知道诸葛桐在相府上下,无人敢惹,因此不得不出此下策,保全性命,诸葛桐的开恩,使他不敢再多嘴议论事宜,从地上站起,遂耸到雅堂一侧迎候。
诸葛桐看了一眼天色,午时烈日正浓,十月季节之下,天气微凉,他转身看了看摆在雅堂书桌上的那封边关书信,忽然心血来潮,行到桌沿,抬手拿起这封从北海送来的信封,端眼一看,只见封皮上落下一行小字:北海公丁伯言之书。
诸葛桐心中猜测:“伯言兄身为北海郡守,世封公候,往常书信皆送到丞相府上,怎么今天……却让人寄到雅堂上来了?”
他还不曾将信封撕开,门外急匆匆有兵士闯入,抱拳施礼道:“诸葛大人,沈相有令,特让你前去丞相府。”
丞相府兵士所带来的惊促,倒使诸葛桐百思不得其解,平时沈相无要紧之事,又怎会叫人传唤他亲自到府上听传,看这兵士的形色匆忙,丞相府上定是有一桩大事,等
着沈相决断。
诸葛桐不敢耽搁,将未读的北海书信送入长袖,疾步向相府方向奔去,走前只留下一句:“今日雅堂有事,暂不开堂迎客。”
门外的仆人受言,在诸葛桐大步流星走出京畿长街之后,把雅堂的阁门关上了。
沈涛丞相的府邸在帝宫的右侧,预示天子近臣的含义,皇帝开恩让沈相开府议事,州郡来往的公文书信一律先呈相府,再由沈涛早朝时禀报皇帝,事例如此,从不改变,沈涛为相二十余年,公文书信就从相府的门槛送了二十余年,原先齐整的门槛,现都被信使的步伐踢破了漆皮,但沈相不以为然,反以文士素朴为证,以此坦白的告诉世人,丞相虽位高权重,亦和常人无别。
诸葛桐迈过掉了漆皮的门槛,进了内府,抬眼一看,见沈涛立在府后的花园旁赏景,他轻步向前,走到沈涛身旁,甚至顾不上擦掉自己额头上冒出的细汗,开口便说:“沈相命府内军士传我前来,是否出了大事?”
沈涛并不搭话,从长袖里掏出一条绸绢,上面似乎染着暗红色的印记,诸葛桐老练接过,还拿近鼻头闻了闻这绸绢上的奇异之色,问了一句:“沈相,此是何物?”
转过身子的沈涛说道:“乃我朝廷将士的血书。”
“啊!这……”
一向沉稳的诸葛桐听到此言,竟也从心头触动了一下,说不上是害怕,还是惊恐?只是反应突然就让他不知所措以至于一直拿在手上的血绢差点掉在了地上。
诸葛桐虽然心慌,还是强打起精神,把染红的绸绢铺开,上面潦草用的血字写下:
将士已苦守边关多日,无奈异贼人多势众,兵凶危急,我等鏖战长达半月之久,苦无救兵,强弓硬弩下弟兄死伤甚多,粮草兵器奇缺,今贼兵已突破关隘,我等将士剑损枪钝,自知无力坚守,唯自刎归天,报答君上之恩,今写下血书,死之何惧,盼以忠魂永佑中原。
血书言辞亢烈,免不得让平常人读完涕泪横流,可是诸葛桐为官多年,使其动情的并非是将士的精神,而是边关异族入侵长达半月,京师之内竟无半点风浪,百官依旧醉生梦死,他心里不由对沈涛发问:
“边关一向太平无事,今贼寇势大,此乃重中之重,这封血书,又是如何落到丞相手中?”
诸葛桐的话语直入主题,倒让人很难回答。
沈涛倒没有诸葛桐那份忧天悯人的情怀。他侍奉三朝,情知当下最为要紧的是如何面对天子质问,边关起事,作为当朝丞相的他,责无旁贷,若是说自己不清楚这事,必然会遭受同朝官僚的排挤,和百姓的流言蜚语,好不容易才做到了丞相一职,终究要先考虑自己,再考虑边关战事如何,所以,他有心传唤诸葛桐前来,绝不是听诸葛桐来抱怨的,而是求解怎么应对朝廷大臣,还有继位不久的新君。
见沈涛半晌不语,诸葛桐知道沈涛的想法看来不在此处,随即转念站在他的位置上考虑,两人互相思量一番,诸葛桐脸上掠过阴笑,又道:“沈相是否在考虑如何面对天子?”
这句话正好说中了沈涛的心底,他巴不得立马从诸葛桐的嘴里得到答案,还是佯做镇定道:“你既有意见,为何不说?”
诸葛桐朝廷将士的血书还给了沈涛,说:“边关不过是异族入侵,丞相可依此计……”
细细地对着沈涛讲完,沈涛心里暗喜,当天下午,在相府花园中,只有他们两人互相密语,至于他们两人说了什么话,府内的仆人家眷全然不知。
第二天早朝时分,天子端坐金銮殿,两班文武扶阶之上,殿上云雾缭绕,宫中婢女点好香火,出了宣华门,排道恭迎各位来朝的大臣,百官到了殿上,三呼万岁。
天子之侧的殿头官走前,大声说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先有当朝将军龙彬奏道:“禀皇上,臣治下北海,南郡之地皆被异贼攻打,战端一开,连日发奏章到京师,乞拨救兵,为何时至今日,战事鏖战半月之久,京师处却无人回应,我将军呕心沥血,披肝沥胆为朝廷守卫疆土,朝廷却如此相待,是否冷落了沙场将士之心!”
龙将军原本想着为将士讨回公道,没想到言语之间,冲撞了金銮殿的圣上,一时心知话语不当,又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幸好新君年幼,继位的时候仅十九岁,不谙世事,所以就没有责怪龙将军,天子听了龙将军的话,问堂下的百官之首沈涛道:“丞相,先皇有制,让你开府议事,现在边关异族入侵,为何到现在都不曾听过谈起过此事?”
沈涛在昨日花园中,和诸葛桐已经密谋想定了计策,天子发问,不用多做思考,便可以回答:
“回陛下,臣也是刚知此事,边关情报送到本府,正好是昨日。”
“南郡,北海一带的战事奏报明明在半月之前就已经送到了京师。沈大人为何说在昨日才拿到了边关情报?这么说来,沈大人的话岂不是自相矛盾不成?”
沈涛他自有主张,因为关于这一反驳,在昨天下午,诸葛桐就已经提醒过他,所以,面对龙将军的回问,他从衣袍中缓缓递出那封北海丁伯言的书信。由侍臣用玉盘交到了天子手上信封显然已经被拆开过,但是内容都和将士血书如同一致,信上所言,是边关异族入侵的事,现在天子要考量的,是这封信的到来时间。如果证明这封信确实是沈涛所言,那么他就可以摆脱了满朝文武的猜忌。
但谁,又能够承担证人这一角色?答案是——诸葛桐。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因为赏花会之日,就是收信之时,他完全可以证明。天子宣旨调诸葛桐进殿,他和沈涛串通勾结,朝臣皆知,只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当诸葛桐亲口禀名此事,替沈丞相掩盖过失的时候,文武大臣全都闷声不语,一方面是惧怕沈涛的势力,另一方面则是在这个时候卖与他俩人情,以求日后的前程锦绣。
圣上资历尚浅,被诸葛桐和沈涛两人的戏份糊弄了过去。天子道:“现在边关出了这件大事,众位大臣有何良策应对?”
龙彬将军默默轻声叹了口气,看到眼前的一幕。已知朝纲之坏,腐朽不堪,说是天子朝廷,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沈涛一人的权柄,他情愿战死沙场,也不愿看到小人当道,所以在陛下询问退敌之策的时候,他骤然自动请缨,要到战场杀敌建功。
隔了一月,龙彬将军战死的消息从边塞送来了,朝廷因为龙将军奋勇杀敌,特追封其为武将军,连同灵柩送回京师,君臣挂素三日,追悼龙将军之功。边疆关防平定了,异族军马也暂时和中原互相盟和,双方休战,京畿地区又沉浸在往常的繁华,和醉生梦死。
唯一能够在这滩浊水兴起波澜的,是龙彬将军率领大军出发时,发往边塞的一封书信。
信封被送到了北方塞外的穿云关,那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塞外之地。正值隆冬季节,雪花飞舞,送信的人历经千辛万苦,终究将书信送达关前。
接信之人是在穿云关杀死无数异贼的武者。
他徒手拆开信封看毕,信中所言深入心底,将手中紧握住的信纸揉做一团,藏在衣衫怀中,此人是朝廷刑捕司青龙堂正使大人——左房龙。
刑捕司本就是先皇创立的特使机构,负责调查中原的巡查侦事,手握先斩后奏之权,旦有贪赃枉法,通敌卖国者一律斩杀,杀之无罪,权力极大,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司门,每一处司门分管东西南北不同地域,纵恶者听闻刑捕司威名无不闻之色变。
在二个多月之前,他就已经悄身潜入塞外之境,只因刑捕司青龙堂司门大人得到情报,传闻边疆异族兴兵,怀疑异族对中原有不利企图,才派麾下正使左房龙前往穿云关调查,果不其然,他刚到穿云关,就目睹了这一切屠戮之事,为了保护无辜受害的村民,不得已杀贼扬刀。
现在他获得了龙将军的书函,信中让他速回京师,说是自己还有一份信物遗留在了龙府里,务必要到达京师时候,要亲手交给房龙。
大雪纷至,房龙在边疆不曾知道龙将军战死的消息,经过内心一番深思熟虑,思量道:“龙将军出发,现在即然送信到来,怕是还有什么事情交代,既然边关战事平息,是应该看望他。”
随后,单身匹马,将银虎刀束在后背,向着京畿地区出发,晃眼一过半月时间,终于到了京畿城郊。
龙彬将军生性不喜繁华,故在多年之前就将家眷府人安置在京城北山,这一处幽芳僻静,对于习武之人来说,甚是难得,不仅因为没人打扰他平时舞枪弄棒,而且还可以在府宅中与其他将领谈论兵法,图个清静。
房龙的马蹄稍快,转眼就到了京城北山,胯下马蹄刚转到山道,忽然一道劲风迎来,狭夹些许寒冷之气,凛入心怀,让人很不自然,通俗说来,是有一股说不上的悲沧气息,与他在穿云关塞外所感觉的一模一样,房龙察觉事情不太妥当,连忙下了马匹,拽着马脖子上的鞍绳,又掏出那张揉的碎细的纸张,重新分开来再看一遍,云影遮道,只见信纸上写下这么简短的一行字:
房龙贤弟,我等率军前往北疆御敌,未知生死如何,倘若身死而马革裹尸还朝,还有后事尚未交托,望贤弟收到此信之后,千万不辞劳苦,来兄府中一叙,更有信物相送,勿忘。龙彬字。
他看完此信,心中念道:“龙将军出发,为何要多次提到生死里的‘死’字,莫非这当中隐藏了什么东西不成?”
房龙还在北山小道沉思,劲风又一次吹来,刮动脸上的髯发,连一旁的那匹黄马都不由低沉,预感后事不好。
读完了信,房龙随手一扔,将信纸抛到了风中,邹巴巴的信纸转眼变成了一朵折叠
起来的花蕊,随风飘逝。
他牵着马沿着山道慢慢地走。
突然,在阴黑色的苍穹下,似雪非雪的东西飘来,原以为是那张被他扔掉的书信又被吹回来了,可没想到自己竟然看见一张素花。
“那是拜祭死者的物件,怎么从山上飘落下来?难道?……”
“不!”
房龙忽然心底触动,眉头一惊,颤颤巍巍地从口中脱出几字:“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他料想山上肯定是出了事,脚下步伐加快,抬眼一见,只觉无数落英黄花卷裹着茫茫素花,说不出的瘆人。
不知何时响起的冤曲徘徊在山峰之上,平日点缀山道的青松苍柏,现在一见,像是黄泉路上的无主孤魂,待他走到龙府时,却知晓了这种感觉到底源之何处。
龙彬将军的府邸失去了往常的辉煌,朱红色的墙檐现在横生爬薇,没等他叩门叫主,府门就自动被风吹开了。
房龙茫然一望,他脑海中回忆起龙府昨日的辉煌,对照现在一比,心中猜出了八九分。
龙府家眷头戴白巾,披麻戴孝跪在灵柩前,除了少数府中孩童还不懂事,其余的家眷无不以泪洗脸,在灵柩前痛哭流涕,龙彬将军的灵前挂着两道白幡,那幡旗旋动的节奏,似乎在诉说着死者生前的功绩。
房龙注视许久,一旁陪侍的仆人走了出来,打眼瞧了他身上的装扮,说道:“少侠,你从哪里来?夫人说了,老爷停丧在此,旦有客人到访本府,先暂住在隔壁厢房之中,等夫人料理老爷丧事完毕了,再来迎候。”
左房龙牵着马,百味杂陈,开口道:“烦请小哥去跟太夫人说一声,我乃刑捕司青龙堂正使左房龙,龙将军出发之前,说是有事交代,现在我正为此事而来。”
自打左房龙道出了“刑捕司”三字,仆人便不敢耽搁,怎么说,能够让刑捕司大人前来,多少这件事情不见得简单,仆人只说了一句稍等之后,便匆匆走到庭院的灵柩前,对着跪在地下的龙夫人说了一句话,龙夫人回身一看,见侠客模样的人立在门外,起身小步行到房龙面前,上下把寻了一番,正在打量着他的身份时,偶然看到房龙腰身下系着的刑捕司腰牌,便已了然。道:“正使大人,我从未见相公提及过你,不知你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龙彬将军让我前来,说是有一件信物要交予在下,不知是否有这件事?”
夫人略微点了点头,却又不是特别肯定,想了好一会,终于开口肯定:“是的,相公临出发前,确实留下一件信物在府里,不过现在其他家眷都在此处为相公哀悼,信物想是放在书阁中了,大人若不嫌弃,待到处理丧事过后,我再叫仆人取来给你。”
房龙从嘴中应了一下,夫人叫原先迎候在门旁的仆人帮忙牵马,被房龙婉拒了,并不是他不想让人牵他的马,而是这种事之前都是他自己做的,现在突然有人伺候他放马,怪不自在。
仆人对他说清了马圈的方向,房龙答谢而去,放好了马,在马槽下铺了一层新草,多天以来,这马陪着他上路的愁容一扫而光,他拍了拍马颈上的鬓毛,走到庭院处,此时有迎宾丫鬟让他在偏房等候,房龙解下行囊,放好虎刀在身边,坐在室内,丫鬟道:“客人远道而来,房后就是澡堂,可以先去洗漱,晚些奴家会安排饭食。”
左房龙一想,既然也是个等,从穿云关连日奔波,去洗个温澡怕也是再好不过,遂离了偏房,去澡堂里打水洗澡。
澡还没有洗到一半,从澡堂窗孔中可以看见天空乌云密布,云光乍现,看来,是会有一场好大的风雨要来了,房龙不容等待,沥净身子,穿好衣袍,走出澡堂之外。
忽然耳旁雷暴早到,“噼啪”一声荡开云顶,电光朔出,狂风席卷,一股莫名而来的杀气冲入眼帘。
血!是血!庭院里全是血涌的迹象!
满府的庄客都已仰面倒在地上,一地的尸体,尽被刀伤所杀,血就像先袭来的冷雨,汇聚在这堆满白幡的庭院,就连墙上静止的花瓣,都沾染了血腥的味道。
几十口人这就不知名的人氏所害,龙将军的去世已经让房龙深受打击,现在又有这么多的人死在的他的眼前,他顿时茫然失措,迅至划过阴云的电光就像击打在他心头一样,让他在黑影之下迷失自我。
夜鸮哀嚎,天空很快就黑了,晚上无边的寂静反而使人不自在,房龙睡了多时,忽然听到耳旁一阵捣鼓的响动,似乎有人将一件器物放在地上,房龙猛然乍醒,用眼角的余光觑着到底是谁。
原来是一个负责囚牢膳食的小卒子,他低着头,戴着下级的吏帽,脚下放着一篮食盒,来到房龙跟前,从食盒里取出一碗饭来,默不作声,那碗饭只要寥寥几条青菜,房龙全都看在眼里,忽然放声大笑,吓了在地上端着饭菜的小卒子,小卒子将饭碗筷子一旁的木桌上,怪责道:“你这人,无故大笑要干什么?!”
左房龙道:“我笑我自己,死到临头了,竟然连口肉都吃不上,真不知道是可怜,还是值得同情。”
卒子在牢里办事,也受了牢里的爪牙影响,无情地说道:“不管什么可怜同情了,诸葛大人有令,让我给你送饭,吃饱了饭,安心上路,”
听了卒子的话,房龙真的吃不下这碗饭,卒子看着他呆滞不动,又喝道:“哎,我说你这人不知好歹,你也是堂堂七尺男儿,不过抹脖子一刀的事,何必搞得这么生离死别的……”
卒子道:“你既然要死了,有什么话就对着我说吧,免得在下面留了遗憾。”
房龙醒悟,心有计策。
连忙问:“小哥,现在是什么时辰?”
“现在是一更天,再有两个时辰,刽子手就要来了。”
房龙又问:“小哥,你不骗我?”
“骗你做什么,反正你都要死了。”
两人半晌无言,左房龙却心有所图。
“小哥,我求你一个忙。”
“说吧。”
初始小卒子并不愿意帮房龙这个忙,可是又不想看到他白白送命,唯有答应此事。
黑夜下的京畿大街显得有些冷清和寂寞,这街上除了更鼓敲响的回音之外,别无其他声响,小卒子轻声出了典狱府,来到凉风习习的街道上,脚步稳住,开始思索着目的地的方向在何处。
他要做的,是替房龙传个话到刑捕司白虎堂歌辰大人,让他送个口信,小卒子同情他的无辜,只好帮他走这一趟,能否救得了性命,则要看他的造化了。
“铛——”一声更鼓响彻云霄,小卒子心知此事不宜延误,遂急忙向着青龙堂走去。
此时此刻,白虎堂歌辰大人正在府内查阅文书,对于他来说,今晚似乎心里不安,好像是有什么事情一直记挂在心,又总说不出口,没办法,只好先撇下手上的文书,起身向外,看看月色也许会分散忧虑,歌辰信步走到府外,刚好这一声更鼓传进自己的耳朵。
再听,是一更三刻,四周万籁俱寂,繁星点点,府门之外的拐角处忽然一道人影闪过。
“谁!”
墙边一人抢先走来,原来是典狱府的小卒子,他面上全是快步赶来的汗水,没等歌辰继续说话,就道:“大人,青龙堂左房龙大人有话要我带你给你,说是他现困于典狱府中,等你去救,再过一个半更次,此人必死无疑。”
歌辰面色一变,眉头紧凑,脸部颤抖,又回归平常,说:“看你这身打扮,是典狱府的牢子,左房龙有话为何要你来传达,莫非要对我耍什么计谋?”
那个小卒子又恼又气,急忙跺脚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小的拼了性命要救那个叫做左房龙的好汉,反倒被你怀疑,大人,你听我说,这事情有半句假话,小的天打雷劈!龙府一家几十口人被杀,左房龙他刚好在龙将军府上,所以才被典狱府当做杀人凶手,现在只有你才能救他,否则时间一长,他性命——难保。”
歌辰突然想起今天京师确实传闻龙府家眷被江湖杀手所杀一事,自己还派了刑捕司的人去追查,然后看了看小卒子脸上的神色,他确实不像是开玩笑的那种人,然后再问:“这件事你除了对我说过之外,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左房龙那人只要我传话给大人,我只是对你一个人说了,并无第二个人知道。”
歌辰思索道:“那好,你孤身一人前来,此地不可就留,回去之后不要对其他人说见过我的事。”
“是。”
歌辰从怀里摸出十两银子作为答谢,小卒子为救人性命而来,坚决不受,拜辞离去。
随后,歌辰在白虎堂中叫了十来个刑捕司亲随,亲自乘了一顶官轿,众皆佩刀向着典狱府进发。
月色下的京畿大街,此刻又透露出一股阴寐。
小卒子先前一步,回到典狱府上,刚走到府前的台阶,待要进去,忽然被人叫住,小卒子退步一看,叫他的人自己不认识,却又不得不停住脚步,嘴巴说了句:“谁啊?”
刀闪银光,刃锋滴血,转眼之间,小卒子的脖颈出现了一道血痕,倒在府门之外。
平常要把守府门的典狱府爪牙,正好偷懒去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小卒子的身躯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尸首,爪牙连忙冲进府里,对着未曾就寝的诸葛桐说了这事,于是,在歌辰大人到达的前一刻,又一桩命案发生,而且还是在朝廷深严的典狱府。
京师同一天,发生了几十条命案,说起来真是让人后背发凉。
很快,尸首被抬进府里去了,就连府外的那条大街都被封锁起来,在此案没有查明之前,暂时不允百姓通过。
事情会不会太凑巧?歌辰正要去典狱府救人,偏偏又发生了命案,就连府外大街的道路都被封锁了,这难道是有人一心要房龙被救不成,谋害他的性命?愁云难辨,诡事连环,真让人心神不宁。
到底谁才是主导这一幕后的真凶?
兴许这两件命案之间有无关联都说不清楚,只是现在进入府内的路被封锁了。
歌辰大人的官轿一到,张开轿子的布帘一看,大街上火把照动,典狱府因为出了这件事,已连夜画了悬赏榜文,到处张挂,那帮爪牙们形色匆匆,脸上表情凝重。
前面开道的刑捕司亲随回来禀报此事,歌辰下了轿子,命人先将这顶空轿抬回去。自己则慢步走到封锁的街道上,两边的典狱府爪牙一下子就冲上来了,歌辰不紧不慢地道:“我乃刑捕司白虎堂歌辰大人,务必要到典狱府上一趟,请你回去通传你家大人,让他行个方便。”
没想到歌辰的一番话,竟然被不识抬举的爪牙挡了回去,爪牙高声叫道:“我家大人下了命令,出了命案,谁都不给面子,直到案件查明的时候,此路才会放行,大人请回吧!”
白虎堂的那帮随从哪管这么多,齐刷刷拔出佩刀,指着眼前的爪牙,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歌辰目睹此景,知道自己必须决断,否则时间一长,对关押在典狱司府的左房龙必然不利,他只说了一句话:“朝廷有制,刑捕司办事有先斩后奏之权,别说是你们。就是你家长史大人诸葛桐,也无权阻拦刑捕司办事,否则就是冲撞当今圣上,其罪可诛!”
这番话着实让那帮底层的爪牙愣住了,他们虽没有和一街之隔的刑捕司打过交道,可是也常听闻刑捕司行事果决,作风老辣,手段并不在于他们典狱司之下。再说,先斩后奏之权并非是歌辰虚张声势,而是朝廷旧制所定,历来每一位刑捕司分堂大人都遵守其行,从不例外,若是这帮刑捕司的亲随真正动起手来,自己反倒不占便宜。
想到此处,典狱府的爪牙则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的兵器。
这时,火把烛光中却走来一人,他先是冷笑,又抚摸着嘴上的浅须,自然而然地说:“刑捕司先斩后奏,固然乃朝廷律法。可是大人,你又在这深夜时分,来我府上为了何事?”
说话的人声音锐利,听得好让人不舒服,歌辰着眼一看,见正是丞相府长史诸葛桐,此人阴险,歌辰也曾听闻,但是自己既然来了,就不必怕他。
歌辰先是在心中思索一番,然后说:“诸葛大人,本堂带着随从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且看在刑捕司的面上,给个方便。”
不用歌辰说话,诸葛桐本人就已经猜出八九成,那厮无非是为了那个叫左房龙的正使而来,自己手握刑捕司的把柄,不惧他的恫吓,故此,诸葛桐根本就没把歌辰的话听进去,而是唇边触动了一下,道:“大人,说的可是青龙堂左房龙的事?”
“正是!”
“恕难从命,此人是朝廷凶手,杀害龙将军府上一家老小几十条人命,断不能放。
”
歌辰逼问:“有何证据证明他是杀人凶手?”
诸葛桐答:“龙府家眷被害之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府上佩刀,而且刀口染血,试问,除了他还有谁能够杀害龙府家眷?!”
两人并目直视对方,瞳孔中划过一丝坚决的光线,歌辰道:“你到底放不放人?”
“还是那句话,也为了龙府血案的真相,不能放。”
歌辰立足许久,从腰环拔出刀来,看来诸葛桐此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月黑风高杀人夜,既然他一心要死,就别怪自己手下无情,歌辰手中的那把官刀迸现出寒冷的杀气,在下一刻,它将浸浴鲜血。
“慢着!”
一人大叫,从封锁的大街上走了出来,歌辰急忙收刀,以为事情有所转折,不料是一个爪牙前来禀报,他急的满头大汗,顾不上擦拭,躬身对着诸葛桐耳旁低语了一番,诸葛桐眉心一紧,大惊失色说道:“什么,姓左的那人跑了?!”
诸葛桐脸上全是愤怒的表情,回指歌辰道:“是不是你们将人劫走了!?”
歌辰没有回答,因为不管是谁救了房龙,他的性命已经保住了,自己目的也已经达到,不久之后,房龙肯定会到一个地方,对自己辨明龙府血案。
他始终相信,以左房龙的为人,绝对不会这么胆大妄为,屠戮无辜人命的。
诸葛桐对此上下审问了一番,府内的爪牙都说不知道何人所做,只是一不留神,十字刑架上的人已经不在,至于是谁,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诸葛桐心中气恼,也从未感觉事情如此棘手,现在两桩命案都疑云重重,他深感疲惫,坐在典狱府上的正中官椅上一夜未宿,在第二天天明时分,暗中派遣府上爪牙,四处搜寻左房龙的下落。
为何不张贴左房龙悬赏榜文?
因为缺少有力证据,诸葛桐咬死是房龙做下的,仅仅是为了当年被刀刃威逼之仇。
顾虑刑捕司的颜面,倘若自己事情做得过火了,在没有证据之下,沈涛丞相方面不好交代。
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杀害典狱府小卒子的凶手还是没有消息,尽管赏银已经增加到了五百两,周遭的百姓平时除了经过府外大街时,偶尔看一下张挂在墙上的榜文之外,别无进展。连左房龙的消息也没有查到,诸葛桐在府里坐立不住,稍有不妥便在府内大发脾气。
这天,正好阴云密布,街上刚下了一场小雨,街上的青石砖沿塌陷处填满了积水,一个在腰身系着太刀,戴着斗笠,江湖刀客打扮的人刚好走过大街,匆匆而过,积水刚好照过他那张被斗笠遮住的面孔。
还没等到他走过典狱司的府邸,便从里面传来一声喝骂:“饭桶,一帮连小事都办不成的饭桶!”
太刀者嘴角冷笑,然后离开了京城大街,一路走到城外的树林中,他掀起斗笠,只见大雨骤来,树林中忽然传出一声树叶吹响的声音,颇似鸟叫,太刀者心觉在这雨水到来的时候,树林里是没有鸟声的,他向着声音传出的地方寻去。林中忽然掌风运气,他还没来得及抽刀相迎,已有一人杀出。
来者已经内功忽至,情急之下,他只好用拳脚对应,如此一来,甚是吃亏,原本自己精通太刀的,现在反而用内功招架,自己倒失了上风,只能够步步遮挡,被对方攻的毫无还手之力,情急之中,他看见来者身着皂蓝色纹虎官袍,知道他决非江湖中人,而是朝廷官臣,太刀者回身一退,摆脱攻势,连忙道:“你是谁!”
身着纹虎官袍者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就是叫做施云彪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戴着斗笠的云彪回问。
“哼,从前几天劫走左房龙的那件事情,我就料到是你了,除了你有这个胆子,敢在劫走一个青龙堂的人,还是在守卫深严的京城重地,其他人,没有这个本事。”
“哦,是吗?哼,那……如果我说,这事不是我干的呢?”
施云彪一口回绝,没想到官袍者放声大笑。
“哈哈哈,关于你的事,刑捕司已经记录在案,你还是跟你父亲一样,潜在官府的眼皮底下做事,以为朝廷会不知道。但别忘了——瞒得过官府那帮人,却瞒不过刑捕司的法眼。”
林中回荡着凉沁入脾的风,雨越下越小,直到最后一滴雨水没过树梢的枝头,滑进
了土壤里。
施云彪注视着眼前的那个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可这人的话却又像是把自己的底子掌握得一清二楚,不由让人犯愁,云彪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乃刑捕司的白虎堂大人歌辰,这次来,是想问问你,左房龙现在何处?”
随后,歌辰从腰身下解开那道金框腰牌,对着云彪展了一面,上面用玉纹雕刻着刑捕白虎四个字。
这枚玉牌只有刑捕司的主堂大人才可以拥有,上面白虎二字表示白虎堂的意思,来者身份明了,施云彪这才说道:“原来是白虎堂的歌辰大人,且随我来,房龙大哥下了吩咐,知道你这几天定会找寻他的下落。”
歌辰收起腰牌,跟随着施云彪往林子走动,行不到十里路,眼前一座高耸的山峰,泉水直下云端,峰顶起了大雾,迎面一座小小的茅屋居室,施云彪用手一指,对身后的歌辰说:“房龙大哥在里面,歌辰大人请。”
歌辰走进茅屋,推门而进,室内弥漫着一股清新的香气,有一人正对着屋后的油菜花田,想事入神。
“房龙。”
看着油菜花田景致的房龙听到有人叫他,回头一见,原来是白虎堂的歌辰大人,他见着歌辰,就像看着自己的大哥一样,眼中含泪跪在面前,说道:“歌辰大人……”
歌辰慌忙将他扶起来,对着他道:“你的事,我都已经了解。”
房龙满脸愁容,歌辰也深深同情他的遭遇,两人拄着屋后的栏杆,歌辰看了看他,问:“自从你出逃以来,诸葛桐派人在江湖中寻找你的下落,还暗中吩咐前去打探消息的人,一定要带活的回来,这样他才好捏造罪名,让你扛了这个黑锅,也让世人认定刑捕司心狠手辣,冷血无情。”
“事情不是我干的!也不是他想的那样。”
左房龙无力的辩驳,回声却又消失在清静的山林中。
“当天发生了什么事,你很清楚,但是典狱司手上的证据,对你不利。”
说着,歌辰便下了栏杆,顺着栏杆连接的台阶,下到油菜花田里,房龙也跟了出去,两人就在油菜花田一边走,一边说事。
“他们说,当时只有你一个人在龙府,而且从你的刀上也发现了血迹,种种判断,认为你就是杀害龙府家眷的凶手。”
“那……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当时收到了龙将军的书信,他让我回京城,来一趟他的将军府邸,亲手要把一份信物交给我,我仅仅在洗了澡的时间,就已经看见龙府家眷倒在血泊之中了,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歌辰急问。
脑海中的事情有些模糊,左房龙努力回忆起当初所发生过的事情,火,刀光,雷电,对了!还有杀手!
“杀手!是杀手!”
左房龙突然想起来了,龙府血案发生的时候,他亲手在楼阁中杀了三个杀手,而且还在左手划了自己一刀,这个就是最好的证明。房龙一把将身上的衣裳扯破,歌辰不知其意,吃了一惊,房龙指着自己左手至肩,有一道长长的伤痕。
他对着歌辰说道:“大人,你看,这是我当初在龙府和杀手厮杀留下的痕迹,血案当天,有三个蒙面杀手潜进龙将军的府上,定是他们杀害了龙将军的家眷。”
歌辰用手托着下巴,嘴唇紧闭,似乎有所思考,过了半晌,道:“你说你在龙将军府上发现了三个蒙面杀手,就算你说的是对的,那么他们来杀人灭口,又是为什么?”
“大人,这才是关键,龙将军临出发前说要交待一份信物与我,但是之后,他却不幸战死沙场,而我,偏偏在回来的那一天,碰上了杀人灭口的刺客,他们想要的东西,会不会就是龙将军所说的那份信物?”
歌辰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此案的关键,就在于这个不同寻常的信物身上了。”
疑案还没有分清脉络,施云彪却奔着步子,急匆匆地跑向两人,歌辰和房龙连忙收住话语,见施云彪十分着急,歌辰道:“云彪兄弟,发生了什么事?”
云彪慌忙道:“不好了,两位大哥,刚才我在屋外游荡的时候,发现山下有许多官差摸上山来了。”
歌辰说:“那帮官差什么模样?”
“带着刀枪,看样子是典狱司的人!”
歌辰和房龙脸色一变,等那帮典狱司的人上了山,事情就会泄露,歌辰当机立断道“不好,这帮人定是来找房龙的,云彪兄弟,不可以让这帮人知道我和房龙在此的事。”
施云彪匆匆道:“歌辰大人,房龙大哥,这里不远处的山上有一片桃林,你们先去那里躲一下,等我去阻拦这帮人。”
三人各自清楚,歌辰带着房龙,急忙向着山中躲避追兵,施云彪则回到茅屋,想方
设法拖住这帮人。
施云彪刚到,门就被典狱司的爪牙踹开了,云彪强做镇定,为首的是诸葛桐,他片刻都没有耐心,直奔主题道:“左房龙何在?”
“什么左房龙,我不认识。”
诸葛桐看了一眼身后的典狱司爪牙,喝道“给我搜!”
爪牙一手拽着刀枪,开始翻箱倒柜寻找起来,又在茅屋四周搜寻了一遍,直到把整座茅屋翻了个底朝天,他们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因为小小的屋子根本就不能藏人,更何况还顺带着一个歌辰,诸葛桐被这两件案子搅得头疼,气急败坏地拔出佩刀,指着施云彪,道:“明明我得到线索,说歌辰一早就上了山,现在左房龙找不到,还算说得过去,歌辰不见了,这又怎么说?”
哪怕到了被刀锋指着的时刻,施云彪的内心依旧稳如平湖,还在隐瞒:“什么歌辰,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诸葛桐顺着屋内的摆设看了一遍,又细细打量着施云彪的装扮。
“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在山中耕作的农夫。”
随后,诸葛桐一刀划开云彪绑在腰间的兵器,太刀刀鞘立马卷着缠巾掉了下来,施云彪刚想伸手去捡,没想到膝盖一弯,正好对着诸葛桐指来的刀刃,锋芒闪过,诸葛桐能够看出施云彪的心虚,我再问一次:“你真的不认识歌辰?还有那个左房龙?”
施云彪捡起了刀,因为缠巾被刀划断,只能握着刀鞘拿在手上。
“小人真不知道什么歌辰,左房龙,小人隐居在这里,只是为了修炼自己武艺,和增进自己的刀法,不谙世事。”
诸葛桐嘴角划过一丝冰冷的阴笑:“哦?看来你也个武者,看你这把刀,似乎有点来头,不知道可否有幸跟你较量一下?”
“小人不敢。”
“不敢,那就是证明你的心中有鬼!”
诸葛桐的话语似乎藏着冰尖,一下子就刺入施云彪的内心,看来,一场较量无法避免!
众人移步在油菜花田边,小道上一株梅花树正开的灿烂,虽然已是十月季节,花却倒着时分盛开了,更表示此地充满着反常的色调,瓣叶落地,悄无声息。
施云彪手握太刀,戴着斗笠,只是轻轻地道了句:“大人先起手,还是我先起手?”
诸葛桐脚下步伐缓急,右手反抓刀柄,刃已出鞘,寒风吹过花瓣,二话不说,提刀奔来,脚步迅疾,看来不好对付!
云彪乍眼看罢,起手用太刀刀鞘一挡,“啪——”诸葛桐在木质刀鞘上留下一道刻痕,施云彪看时,腰身一藏,放诸葛桐官刀过去,拿刀的手腕顺势往诸葛桐肩上一攻,诸葛桐收势不住,直着刀划过雾气,施云彪则正好定住脚步。
“为什么不出刀?”
诸葛桐问。
梅花树上的花瓣缓缓降落到施云彪的斗笠帽檐,停留在檐边,施云彪道:“我怕出刀……伤了大人。”
“伤了我,哼——伤了我的人,早已成了我的刀下之鬼!”
话音未落,诸葛桐又回招而来,这一招更为凌厉,刀锋直搠,一招再起,施云彪见他刀式夺命,只料他下了死手,自己把刀柄一转,“咔哧”一声刀锋碰撞木质刀鞘的回响,刀刃在手,施云彪大举反扑,竟能和诸葛桐连对数百招。
云彪师承父亲鬼面,要说起鬼面的事迹,只知道他当年号称天下第一杀手,凭着一把太刀,惊动整个中原武林,乃至江湖四海,现在鬼面在不在世上还是个谜。但是从云彪的运刀来看,仿佛不下当年的鬼面杀手,他出招凶狠,不图防御,但求突杀,使诸葛桐原先的凌厉招式也不得不转为防招,拆近最后一式时,诸葛桐起手收刀顿说:“且慢,改日再战。”
施云彪也从刺式中收住太刀,扶了扶额上的斗笠,诸葛桐情知眼前这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内功并不在自己之下,缠斗下去对自己不利,唯有叫住决斗。
四周一片肃静,爪牙们皆为刚才的一场比武感到吃惊,在京师多年,还未曾见过诸葛大人出手,今日见他与施云彪的较量,总算开足了眼界,两人算是点到为止。片奏的比试过后,诸葛桐才对着茫然的爪牙们回了一声:“走吧,消息有误。”
施云彪收刀回鞘,不敢有片刻的放松,歌辰和左房龙还在桃林隐匿,眼看典狱府的诸葛桐走远,他便擎身一转,急忙走进山上的桃林,寻找两人的行径。
“两位大哥!两位大哥!”
直到进入林中,施云彪还是抱有一丝警戒,丝毫没有提起他们的名讳,生怕山下的爪牙们又会寻声所至。
“那帮人怎又会直到歌辰大人上了山?”
林中忽然声音传出,云彪回首一看,见身后左房龙从桃树下走了出来,他先是眼眸一沉,继续道:“莫非,是有人在白虎堂走漏了消息,使诸葛桐得知?”
桃藤之下,歌辰缓缓走来,掺进几人对话当中,厉然道:“事情没有如此简单,京师之地,竟在一天之内迭生两桩命案,决非偶然,有人要把这帐算在刑捕司的头上。”
“可?……”房龙正欲说话,但没有等他说完,歌辰便握紧了手中的虎拳,捏紧袍袖,断然说:“也有人一心想要你死,房龙,现在京师正在四处暗中调查你,典狱司是否乃背后黑手,我还不清楚,但是,既然你提到了龙将军的信物,我想,多半是和那件信物有联系。”
“歌辰大人的意思,是说……”
“对,现在务必先从信物下手,否则没人能够证明你的情白,只有你才能救回自己。”
脱身在江湖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也是最坏的结果,左房龙现在成了灰色的人。歌辰大人答应然给他一段时间,让他调查其中的真相,事情还算不太糟糕,虽然典狱司一心要他的性命,不过冥冥中自有救赎,获得救赎的方法,最好就是再去一次龙将军的府上,三日之后,还是三日期限,歌辰在桃源等着他,看看他能否有所发现。
夜色将沉,诡色再起,京城北山上一道残阳收住,两个戴着斗笠的过客匆匆点就在山路上,就连他们的兵器,也因为崎岖不平的山路小道而在剑鞘中响动,更多的是树林里吹动的一袭阴风,搅扰得让人甚不自在,他们原本赶路时所出的一身冷汗,也则因为黑寐到来而干透,施云彪张开斗笠的帽檐,追问前方的房龙道:“左大哥,我们为什么不骑马?”
“骑马不是妥善的办法,除了我们以外,典狱司的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正用饿狼一样的眼神死盯着这里,平白无故多了两匹马,他们定会怀疑。”
施云彪听完,便不再多问,现在,凄凄惨惨的云影就像他的心,一直提防这一切,没有放松。
两人钻进龙将军的府上,月色流苏般透入庭院,花溪一旁叮咚作响的泉水流淌,前几日经过一场暴雨,庭院中用大理石铸造的鱼池因为水满了,无人打理,直到今夜才从溪沟旁溢出。两人拆开穿行在府内的蛛丝深网。眼神在骤落中点视了一番,除了烧渗漆黑的府邸柱架,别无其他景致。
“房龙大哥,你说来过这里的,可知道当初那份龙将军的信物是放在哪里?”
左房龙在脑海粗略地回忆了一下,指着庭院深处,一道墙花坠落下来的地方,说:“是在那,那里原本就是龙府的楼阁,我记得龙夫人说过,她是要把这件信物给我的,可是,等我从澡堂一出来的时候,府里的人已经被杀手所害,如果那帮杀手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那么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信物还在楼阁当中。”
房龙的一番话让施云彪深感忧虑,因为杀手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极有可能再次重来想到这一点,施云彪不得不再三考虑接下来所要应对的一切。
废墟中除了焦黑的物什,残余的只剩下烧成灰烬的杂物,这一带已经被典狱司的先到一步搜集过了。
两人在残月拂晓下沿着已近焚毁的楼阁,搜寻了一遍,除了一片破砖烂瓦,几乎没有什么值得搜寻的东西,用来证明房龙说的话是真的,因为要想摆脱嫌疑。一,是找到龙将军出发前写给自己的书信,龙彬的亲笔之书显然是一个有力说服的证据;二,则是需要找到那件信物。龙府血案说不定就隐藏着真相在这信物之中,但,这两样东西,一件被左房龙亲手丢弃在北山,随着冷风消失了,另外一件,却下落不明。
“是谁!?”
谁在那!很显然,龙府四周早已被典狱司安插了把守的爪牙,他们注意到了有人趁此不备,悄悄地混进了血案府邸。早在北山竹林里埋伏妥当的爪牙们,点着火把,向着漆黑的府门一涌而上,恨不得当即揪住私自胆敢潜入龙府血案的人,在爪牙到来的前一刻,左房龙和施云彪两人早已听到府门外脚步回响的声音,他们急忙回身一退,从府邸的小门避了出去,一直退到府外的竹林之中,两人这才心里稍安。
“没想到杀手那帮人没有来,而偏偏让典狱司的人发现了。”
施云彪擦拭着额头上因为差点败露而落下的汗珠,对于刚才那一幕,还真是有惊无险。
左房龙半晌无语,施云彪又道“房龙大哥,现在既然在这里找不到线索,那么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候,房龙才说道:“事到如今,线索全都断了,云彪兄弟,我想求你替我办件事。”
“房龙大哥不要这么说,兄弟之间别提个求字,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云彪在所不辞。”
左房龙顿了一下,开口道:“你可知道忍风大哥?”
关于左房龙说出的忍风,其实是当年和他们一块披荆斩棘的少年豪杰,他素有侠名,自从当年的泰州府一别,左房龙和施云彪两人已有五年的时光没看见过他了,也没有拜会过他修行的地方——长阳山,关于他行侠仗义的事迹,江湖上早已传闻,他还有左房龙,施云彪和其他泰州府弟兄,更是誓同生死,只不过这些光阴,就像白驹过隙,匆匆而去了,今天想不到竟然因为一桩血案又提起了当年的兄弟,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所以施云彪先是怔了一下,道:“是当年和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忍风大哥吗?”
“呃,是的,现在只有他才能帮我找出这件事情的真相,他的忍家道坊是江湖上有名的名门正派,关于杀手的事,或许他有些风声,现在只有你,才能到泰州去。”
“房龙大哥不和我一块去吗?”
施云彪反问。
房龙若有所思地回答:“不,形势危急,这里到处都是典狱司的耳目,我若是离开了京师,他们肯定会注意到的,更何况,三天之后,我还要在桃林等待歌辰大人。”
“那好,我明天就动身去泰州。”
当晚,两人各怀揣心事,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油菜花田的茅屋,明日就要动身去泰州了,时隔五年没有见过泰州府那帮出生入死的交心兄弟,施云彪是在床上辗转反侧,许多心事一直徘徊在他心头,更不知如何说出。
浅浅的飞絮钻进茅屋的窗台,一边是花香,一边是蟋蟀的静溢之声,等云彪转过身子的时候,眼睛正好看着对床安歇的房龙,他先是看了一眼房龙,然后又将身子转了回去。
思绪倒强忍着不要想起当年的那件事情——在五年前,左房龙的父亲,号称天下第一的刑捕大人左正双,奉了皇令,追捕施云彪的父亲鬼面,直至燕州麦田,鬼面和左正双也是一样,当年也是名震天下的第一杀手,更无人能够与之相敌,两人在燕州麦田碰面,正好堪称英雄敌手,刀锋相对;只不过,自从这一场会面之后,两人从此生死不明,消失在江湖之中。世间传言他们两人在最后进行了生死厮杀,双双死于对方的刀刃之下。所以,施云彪每当想起自己父亲,就会想到是他杀害了房龙的父亲,心里便有说不出的愧疚,所以每当房龙有事,自己就无怨无悔地为他分担,这一份罪疚感随着时月,是越来越重,让云彪更加感到难过。
这一夜总算是熬过去了,施云彪取了一匹快马,向着房龙一行只道了句保重,便快马加鞭,顺着泰州方向的长阳山疾驰而去,从京城一路到泰州的景致正值春浓,漫山遍野一片粉黛之色,可他无心细赏,马蹄点缀着尘土山道,一行走了两天两夜才到了忍家道坊。
所谓忍家道坊,是以忍家为宗的武术流派,忍风一家本是西域人,在其先祖移居中原的时候,便将中原武术和西域流派融合贯通,因此当忍风父亲掌法上位,忍家的武术随即开辟了一道新的流派,经过多年的传武习法,道坊已经成为内修武旨,外练筋骨的武术世家,恰巧长阳山林木幽静,正好成为道坊弟字拭剑听风的理想之所,忍家道坊虽然没有其他分堂,可是长阳山的这一处也算是赫赫有名。
云彪上了山峰,抬眼一看忍家道坊果然名不虚传,一道飞泉从峰顶奔流泄下,弟子们正在院中静坐练功,正对着山下的道坊云墙,他下了马,环听四周,虽然满院的弟子都在运气修行,可是却无一人发出响声,耳边静的就连瀑布飞泉泼洒在苍石间的回响,都能收进脑海。
他顾不得打扰弟子,匆匆走进门檐的一角,信步走过长廊,庭院一旁的枫树枝叶被风吹落到地上,直到走进道坊的楼阁,却见两个穿着黑衣的弟子背剑立在阁门两旁,拦住去道。
“慢住!你是什么人?”
“扶阳,屈盈,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施云彪,你家公子的朋友啊。”
云彪心一急,险些要闯进阁内,这两人正是弟子扶阳,屈盈;两人都是道坊的习武弟子,忍风的同门师弟,阔别多年不见,两人一见到施云彪,难免会不认识,只见这两人各自回忆了一下从前的前尘往事,扶阳看来想起来了,脱口而出道:“原来是施云彪大哥!好久不见,我家师兄倒是每日念叨着从前的好,只可惜你和房龙大哥等人一个都没有来看望他。”
“我正要找你家师兄有事,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扶阳随口道:“就在阁内。”
施云彪道:“今日有急事,就不问候两位兄弟了,现在要去见你家师兄,来日再补上礼节。”
想不到,施云彪虽然是江湖儿女,也知道门派的礼数,扶阳,屈盈两人听了,只道:“不碍事,云彪大哥请进。”
施云彪进到阁内,看了阁内一番,一个面如白玉,长发翩翩的少年侠客正端坐在阁内木地板当中,他急忙轻步向前,顾不得繁琐礼节,便道:“忍风大哥……”
忍风抬望了他一眼,眸中还没有察觉是云彪,脸下一沉,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嘴上还没有说话,身体早已从地板上站起,两手搭在云彪的肩头,激动地说:“云彪兄弟,果然是你……刚才我差点没有认出你来。”
忍风的瞳仁盯着眼前焦虑万分的施云彪,显然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连忙将他请到了隔壁一间小室说事,两人就堂前松匾坐下,顾不上忍风给自己茶碗倒茶,施云彪忍耐不住自己的性子,道:“忍风大哥,我这次来,是有一件急事要告诉……”
“哎,云彪兄弟,你我阔别多年不见,为何要急着谈其他的事,我这茶是长阳山新采的丹桂,你可尝尝再说。”
忍风没有让云彪开口道事,两人面前的茶碗已经新倒了一壶丹桂热茶,施云彪与忍风刚一见面,心中还有万种言语不知道怎么说来,只好捧着茶碗,出神地喝了一口茶汤,将要说的话在心底排列了一遍,想方设法找个机会说出来。
“五年多不见,云彪兄弟可到了哪些地方游历?不妨趁着你我难得一见,说来听听。”
忍风一手扯起袖袍,替云彪已喝完的碗中再缓缓倒入热茶。
云彪实在等不及忍风公子的温柔,眉角一收,下定决心大声疾言:“忍风公子……左房龙大哥现在正身处险境,被人迫害……”
话还没有说完,忍风倒茶时听了这半句话,心中一颤,禁不住茶壶一倾,热茶倾撒而出,他没有擦拭漫出的茶汤,大骇道:“什么!你说什么!”
“左房龙大哥在前些时日,莫名卷进了龙将军的屠门血案……现在整个京城,尤其是典狱府的那帮人,他们一口咬定房龙大哥是杀人凶手,现在只有你才能救他!”
忍风楞了半晌,手上慌忙拾起倾侧的茶壶,等了好一会儿,才愤懑说道:“这么大的一件事,云彪兄弟,你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事情没法解释,忍风急着走出阁子,疾步向外,云彪没有来得及问他要做什么,忍风已将阁门打开,人已快速走过阁外的长廊,刚一转眼,步伐到了院外,忍风高声向着在庭院打坐修炼的弟子说道:“负责打听江湖消息的师弟们,都进来阁内!我有话要说!”
一小群白衣弟子齐刷刷地从清幽的庭院站起,似蝼蚁般涌进这间青松傍道的阁室,按照规矩,弟子进入阁室,需要盘腿坐在木质地板上。
这一切做法都是依照武者的规矩,他们认为,在传统的修行之地,需要身体肌肤都感受来自天地带来的气息,所以。忍家道坊则没有椅子,一切遵循武者思想,可谓是执着到了精神层次。
阁内坐着的弟子,他们彼此明白,京畿出了这件大事,就连长阳山都一清二楚,可是听自己师兄说,昔日对他们有恩的左房龙大哥也卷入阴谋,不由地吃了一惊,扶阳性格刚直,立马说道:“那还管什么?房龙大哥是我们师哥的兄弟,我等已经杀往京畿,就回左房龙大哥才是!”
这一振臂高呼,引得旁边无数弟子都同意他的观点,和忍风端坐在松匾之下,迎面朝着弟子的施云彪,像是想起了什么缘故,盘腿坐着的脚突然站起来,走到外边看了一通四周的景致,那帮坐在堂下的弟子看了他这般神情,则不禁要问:“怎么了?云彪大哥。”
云彪又走回了阁内,把食指向着唇边,嘘声说道:“你们小点声,从我动身的头一天开始,典狱府的人说不定已经跟踪到这里来了。”
看了他这个样子,就连坐在阁内的那帮弟子们都哈哈大笑起来,一方面是笑他太过谨慎,另一方面则是笑这里是武术道坊,谅京师地方的那帮典狱府爪牙又怎能觊觎此地?大家都不以为然。
可是忍风却不这么想,从他一开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道坊当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像是自己被人盯上了一样。
他没有搭理这帮弟子,而是学着施云彪一样,从地上站起来,迎身走到廊外,就在这一瞬之间,庭院外的松树忽然掠过一丝黑影,忍风迅速从腰间环带拔出蛇刃,朝着树后飞掷而去,只听一声“咔嚓”树干断裂的声音,黑影则消失无踪。
那帮弟子见了这般情景,匆忙收住笑意,连忙奔了出去,一旁站立的屈盈不像扶阳这么直率,心里还有些不安,问忍风道:“师兄,刚才那个难道是典狱府派来的爪牙?”
忍风自己也不知道,但从他那藏头露尾的行径来看,多少此人是和京城龙府血案有所关联的,更证明云彪口中所说的被人跟踪,实在是所言非虚。
忍风还在判断是何人所为,道坊里的弟子扶阳早已抢先一步,来到方才黑影躲藏的松树之后,查看情况,众人都跟了上去,看着被兵器击断的那一截树干碎落在地,可见忍风当初运力有多刚猛,还是被这人轻身闪过,这下可以断言:不管他是出自典狱府还是江湖其他门派,这个人的武艺高强,不在道坊的忍风之下,一个派来打探情报消息的人,都有这样不一般的身手,真让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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