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星漾点了点不太清醒的脑袋:“嗯。”
果然是错觉,自恋要不得。
所以昏睡中那种身处云里的软绵触感,大概率是高烧产生的幻觉吧。
她打量了一下房间,用另一只手艰难的撑起身子坐起来,鼻音很重。
“你一直在这里守着我?”
“发什么白日梦,以为你自己是谁呢,我才没那么闲。”
差到爆的语气堪比医学界最高效的退烧灵药,实在是提神又醒脑,黛星漾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对不起。”
鹤云珩意料之中的骂了她一句“烦人精”,然后摆出一张极度不耐的臭脸。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生病,不准生病,我很忙,没时间浪费在陪你挂水这种赔钱的事情上面,你知不知道两个小时我能做多少事情?”
他就是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在他的逻辑里,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她乱跟别的男人讲话引起的,如果没有机场这一出,他就不会生气,也不会让她淋雨,那就不会生病,他也不会白白浪费两个小时在她身上。
黛星漾习以为常,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红了鼻头,侧过身用被子擦了下眼泪,一不小心下手重了,眼角都被蹭红了一片。
他总是再三强调“以为你自己是谁呢”,所以在他看来她究竟是什么?
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的保姆?还是听话好用的暖床工具?而且还是免费的,三百六十五日无休。
即便如此,他还不稀罕要。
如果不是因为鹤爷爷的临终前的愿望,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回头瞧她一眼吧。
他发脾气,他让她淋雨,受伤的是她,到头来她连生病的资格都没有,她呼吸都是错的。
既然那么勉强,为什么还要留下来,以前生病不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熬过来的吗?
“对不起,是我身体不争气,还要你浪费宝贵的时间来照顾我。”
分明是个还发着烧的人,身体却像坠入了北极的冷窖,蔓延到心头的苦涩在喉口翻滚。
黛星漾定定盯着鹤云珩的眼睛,眼神空洞得没有焦点。
“你去忙你的事吧,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不会再给你添麻烦。”
鹤云珩在这里她根本无法放松下来,即使鼻堵喉干,她还是逼着自己轻点喘气,以免被他说矫情。
鹤云珩静静观察着她。
也是,世界上不会有人比黛星漾更会照顾人了,就算他不在,她也能自己照顾自己。
从他的角度看下去,她长发微乱,睫毛低垂,眼尾被划出的红痕还在,在她白皙细嫩的脸颊上留下痕迹。
单薄的米色上衣掉下去小半边,露出白皙的肩膀和锁骨来,一副逆来顺受、任人宰割又无法反抗的可怜模样。
他有时忍不住想,还好没让她出去工作,否则以她这种软柿子性格,出到外面,怕是被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吧。
如果哪天离开了这个家,她会不会害怕到躲起来哭啊?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看了她一会儿,黛星漾被他看得不舒服,动了一下身体,还想说些什么。
鹤云珩一掌按住她打点滴的那只手,凶巴巴地威胁道:“闭上你的嘴,没退烧之前不准跟我说话。”
黛星漾:“……”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跟你说话。
鹤云珩头脑聪明,做什么都是一学就会,方才跟刘医生学了一下,自认为已经掌握了拔针不出血的正确要领。
他胸有成竹,一只手按在输液固定胶布贴上,另一只手慢慢去拔针头。
结果针一拔出来,黛星漾疼得当场又昏了过去。
*
烧不知什么时候退的,如果不是鹤云珩打电话过来,黛星漾都不知道自己昏迷了一天一夜,再次醒来已经是隔天中午了。
手机在外面,她起床花了些时间。
鹤云珩急切带着几分愠怒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怎么不接电话?”
黛星漾:“?”
我这不是接了吗?
“怎么了?”
鹤云珩语气没那么冲了,“烧还没退?”
“已经退了。”
“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
“那就行,我有份很重要的合同落在书房了,你帮我送到公司来。”
鹤云珩的口吻永远像在下达命令,容不得黛星漾有半点拒绝的机会。
“怎么又不说话?撞邪了,还是被哑巴鬼上身了?”
“……”黛星漾反应慢了半拍,“现在?”
“如果你想化个妆隆重登场,也可以迟一些,我等你。”
他说这句话时居然淡淡提了一下尾音,还有点宠溺的味道,以至于黛星漾觉得他才是被鬼上身的人,莫名其妙。
鹤云珩面对工作的事一向谨慎,不会丢三落四,绝不可能会忘了带文件,还是很重要的文件,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是故意的。
可是,他以前不是明令禁止她参与进他的工作中去吗,现在又为什么要做这些?
她没时间多想,换了衣服去书房拿了文件袋就往他的公司方向赶去。
出租车驶进高楼林立的CBD主道,等红灯时一辆红色的跑车并排停在隔壁车道。
“嚯,又是这辆玛莎拉蒂,京城的有钱人真多。”
司机的感叹让黛星漾也跟着往窗外看去。
看了一眼便转过头,状似不经意问道:“师傅你经常见到这辆车?”
“以前没见过,这两日见了很多次,这车太高调了,车身满钻的,全球只有两辆,不知是哪条人傻钱多的大水鱼买来哄情人开心的,六百万买这玩意儿,钱多了没地儿花呗。”
司机指了指前面:“喏,你看,巧了不是,跟你去还是同一栋楼,就前面最高的那栋。”
寰球大厦是京城CBD中心最高的建筑物,黛星漾沉默地从出租车下来,看到这栋全玻璃的现代化高楼时一阵恍惚。
这就是大水鱼的商业帝国。
鹤大水鱼把他们的关系隐藏得很好,结婚三年,她从来没有踏足过他的公司,以至于站在这栋充满了压迫感的商业大厦前,有些局促不安。
她攥紧了手里的文件袋,刚走进去就被前台拦住。
“小姐,请问你有预约吗?”
黛星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来得太快了,鹤云珩给她预留了化妆的时间,应该一个小时之后再来的。
“我还没来得及预约,不过是你们鹤总叫我来送文件的,要不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吧。”
拿出手机的同时鹤云珩的电话正好打了进来,她快速接起,却听到他冷漠的声音。
“不用来了,我临时有事要忙,合同待会我让陶戈去家里取。”
她连话都没来得及说,电话就匆匆挂了。
前台见黛星漾看着手机屏幕愣神,心里了然,每天假装来送文件想趁机混上楼接近鹤总的漂亮女人太多了。
前台还是很专业的,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委婉道:“小姐非常抱歉,我也是按制度办事,没有预约真的不能见鹤总,如果你要等的话,可以到旁边的休息室坐一会哦。”
此刻正巧接近午餐时间,大厅里有不少下来取外卖的员工,都好奇地朝这边望过来。
黛星漾感到尴尬,对前台说了句打扰了便离开了。
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张狂的刹车声。
随后刚才那位前台小姐走出来,礼貌地把人请进去。
“黎小姐,鹤总已经在办公室等你了,你现在可以上去了。”
黛星漾眼神冷了冷,一步也没有停留,离开了寰球大厦。
对面是一间装修复古的咖啡馆,她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一坐就是整个下午。
期间鹤云珩没有再打来一个电话。
直到临近四点的时候,黎曼才出来,裙子换了,人也更妩媚了。
服务员见黛星漾的咖啡凉掉也没喝一口,脸色也不太好,走过来,关切问她:“小姐,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谢谢,不用了。”
窗边忽然晃过一抹鲜艳的红色,黎曼巴掌大的脸被黑色口罩和一个巨大的黑色墨镜遮的严严实实,显得十分故作神秘。
黎曼在外面敲了两下窗子,示意黛星漾出来。
黛星漾回头对服务员道:“麻烦再帮我要一杯咖啡,我打包带走。”
外面天气阴沉,黎曼抱着手臂站在一米外的地方,眼神很得意,好像势要把之前在黛星漾那里丢的场子找回来。
“我早就看见你了。”
“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你有红本又怎么样,就像今天,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你连个大门都进不去。”黎曼扬眉吐气道。
黛星漾:“哦,所以呢?”
“所以!”黎曼左右看了看四周,见没人,便伸手把脸上的墨镜扣下来一半挂在鼻梁上,露出充满敌意的眼睛盯着她,“在阿珩眼里你什么也不是!”
黎曼见到黛星漾就生气,她冷淡的反应总让黎曼觉得自己是一个泼妇,不论她怎么骂,黛星漾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每次都像一锤打在棉花上,欺负她非但得不到一丝快感,还让自己更窝火。
“黛星漾我真的很讨厌你,在美国时你就在我和阿珩面前晃来晃去,如果不是你,我们早就在一起了,你用了他三年也算赚大发了吧,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吧。”
托鹤云珩的福,对于黛星漾来说,黎曼这样的言语根本算不上攻击。
“你冒着被拍的风险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不,我是来告诉你,劝你识趣点早日把鹤太太的位置让出来,免得到时被阿珩亲手扫地出门!”
说着,黎曼故意炫耀地指了指不远处那辆红色跑车,大颗大颗的钻石闪亮亮摇晃在黛星漾的视线里。
“看见了没,那是阿珩送我的车,不管我想要什么,他都会为我实现。”
“公司上下五千多个人,每个人都认识我,我是明星,阿珩带我出去吃饭谈事倍有面子,而你呢,谁认识你,你能帮他多少?他需要的是我这样有名气又好玩的人,只有我才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黛星漾观察了一下黎曼的五官,是漂亮的,但没什么记忆点,属于转眼就忘记那种,她实在想不懂鹤云珩眼光那么高的人青春期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人。
她淡淡说:“你也知道你只是一个好玩的?”
“你!!!!”
黎曼想骂人,黛星漾拿出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轻笑:“劝你别骂,我录音了。”
这招屡试不爽。
“你还敢录音!”黎曼气得跳脚,赶紧戴回墨镜躲回车上,“等着,我们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