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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嫁春情酒酿沈渊

无糖黑茶 著

女频言情连载

酒酿一夜未眠,第二天就起了个大早,托人给宋絮带了话,让她在家里歇息就好,她会去御查司伺候老爷,话说出口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传话丫鬟的鄙夷,怕不是觉得又要上演后院争宠戏码,刚来几天就不安分上了,想要老爷独宠。旁人的鄙夷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再不知道秦意的情况,她真的会疯。…还没出紫竹苑大门就被拦住了,酒酿勉强笑了笑,“翠翠,找我有事?”翠翠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梅花宝石步摇簪,烟波流金裙,加上一双云凤纹锦缎的绣鞋…都是顶好的料子,连品级低一点的官宦人家小姐都用不上,居然都在个丫鬟身上,还是以前府里最低贱的使丫鬟,浪费。藏好满肚子的污泥,她回以一笑,道,“妹妹这是去哪?”“去…外面,闲来无事想逛逛。”酒酿模糊回道,“带上我吧!自从宋夫人把我调这...

主角:酒酿沈渊   更新:2025-05-23 23: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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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酒酿沈渊的女频言情小说《代嫁春情酒酿沈渊》,由网络作家“无糖黑茶”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酒酿一夜未眠,第二天就起了个大早,托人给宋絮带了话,让她在家里歇息就好,她会去御查司伺候老爷,话说出口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传话丫鬟的鄙夷,怕不是觉得又要上演后院争宠戏码,刚来几天就不安分上了,想要老爷独宠。旁人的鄙夷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再不知道秦意的情况,她真的会疯。…还没出紫竹苑大门就被拦住了,酒酿勉强笑了笑,“翠翠,找我有事?”翠翠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梅花宝石步摇簪,烟波流金裙,加上一双云凤纹锦缎的绣鞋…都是顶好的料子,连品级低一点的官宦人家小姐都用不上,居然都在个丫鬟身上,还是以前府里最低贱的使丫鬟,浪费。藏好满肚子的污泥,她回以一笑,道,“妹妹这是去哪?”“去…外面,闲来无事想逛逛。”酒酿模糊回道,“带上我吧!自从宋夫人把我调这...

《代嫁春情酒酿沈渊》精彩片段


酒酿一夜未眠,

第二天就起了个大早,托人给宋絮带了话,让她在家里歇息就好,她会去御查司伺候老爷,

话说出口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传话丫鬟的鄙夷,

怕不是觉得又要上演后院争宠戏码,刚来几天就不安分上了,想要老爷独宠。

旁人的鄙夷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再不知道秦意的情况,她真的会疯。



还没出紫竹苑大门就被拦住了,

酒酿勉强笑了笑,“翠翠,找我有事?”

翠翠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梅花宝石步摇簪,烟波流金裙,加上一双云凤纹锦缎的绣鞋…

都是顶好的料子,连品级低一点的官宦人家小姐都用不上,居然都在个丫鬟身上,还是以前府里最低贱的使丫鬟,

浪费。

藏好满肚子的污泥,她回以一笑,道,“妹妹这是去哪?”

“去…外面,闲来无事想逛逛。”酒酿模糊回道,

“带上我吧!自从宋夫人把我调这里,我都没什么活干,整日无所事事的可难受,但我一个人又不好出府,你就给我沾沾光呗,我保证不给你添乱!”

她近来确实闲,但也不是没事干,眼睛尽盯着酒酿了,看她得了那么多衣服首饰嫉妒到发狂,

昨天壮着胆,偷偷溜进兰若轩,对着落地镜把匣子里的首饰试了个遍,越试越觉得这些宝贝委屈,明明她戴着这么好看,给酒酿只能放抽屉里落灰,

她这几天“偶遇”过几次老爷,但老爷好像根记得不她的脸,压根没理过她,

她是想当姨娘的,这么下去可不成,得想个法子自救。



酒酿咬咬唇,颇有点为难,

她的命是翠翠救回来的,这点小事按理该帮,可眼下有要紧事,带着翠翠根本没法做,

她无奈道,“姐姐,今天真不行…改日可好…”

看翠翠脸色变差,连忙抽出宝石簪子塞她手上,“我知道你喜欢这些漂亮物件,改日来我屋里坐坐,咱姐妹一起分享。”

她这话是真诚的,听在翠翠耳里确是另一番意思,

明晃晃的觉得她廉价,好打发呢,

可宝石簪子是真值钱,

翠翠不动声色地收进袖子,冷着脸,说了句路上走好就离开了。

酒酿愧疚归愧疚,但眼下顾不上这些了,上了马车直奔主街,走马观花地逛了铺子,买下一堆喜欢的不喜欢的,便告诉侍卫自己累了,想先去御查司休息,

大抵是宋絮常干这种事,侍卫们丝毫没起疑心,半柱香的工夫就把她带到了门口,

还是同样的小门进,穿过树丛隔开的廊道,来到沈渊房中,

时辰还早,沈渊正在外面和同僚议事,屋里就她一人,

心脏沉沉跳了起来,喉头不停地滚动,紧张到呼吸都有些不畅。



她要翻卷宗。



这个后屋是休息和批阅文书用的,一边侧屋用于接待宾客,是个等候区,另一边则是放文书的书房,她昨天在床上坐着,脑子先是一片混乱,渐渐的才清明起来,

既然这个案子报到了沈渊这里,说明肯定会有卷宗留下,

抄家那年,她和妹妹一起被收为奴,为了救妹妹,她拼了命地求人,用最后的细软买通人脉,也是在那时摸清了案子处理的来龙去脉…

...

窗外山雀吱的叫了声,

少女一惊,一身汗,

屋子再次恢复宁静,

撩开半帘,里面无窗无光,昏暗的看不大清,偌大的房间放满了木架,顶天立地的,足足有十几列,被卷宗簿塞得满满当当,

她点燃角落灯台,按照木架边缘的标注,先找到案件事发地,再顺着日期找去,东海海寇案刚发生,卷宗就放在最下层,半柱香工夫就被她翻了出来,

翻书的手一直在抖,撮不开贴在一起的页面,烛台差点掉下去,索性把灯放地板,趴在旁边看,

先是案件描述,然后是勘查报告,

再然后…翻过这页就是伤亡情况了…

她闭上眼,翻过,不敢睁开,

深深吸进一口气,

慢慢睁开,从眼皮缝里看,

字迹呈现模糊的轮廓。

...

没有秦意的名字。



好像突然脱了力,她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像得了失心疯,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正常起来,

她笑着抹掉脸上泪痕,把卷宗放回去,

烛光照到对面的木架,“凤栖”二字一闪而过,少女走过又退回,举着灯台凑近,

叶宅以前就在凤栖,他们家的案子应该就放这个架子上面...

强烈的好奇心让她开始翻找,从下至上是日期,叶家案子发生在八年前,卷宗早就被堆到了最高处,

她跳起来,烛光跟着一跳,但根本够不到,

好在移动梯子在两个架子之后,少女做贼心虚,踮着脚,轻轻推动梯子,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

终于踩到了最高层,在离屋顶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当年的白银造假案,

案卷足有城墙砖厚,毕竟涉及了数百个朝廷命官,千余商户,算开国以来的第一大案,

而叶家就是被牵扯进去的小商贾之一,

短短一句判罚,压她们头上就是一辈子移不开的一座山,

她想知道案子到底是谁判的,能对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家顶格重罚,

虽然知道了也无能为力,但总觉得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让她知道该去恨谁。

粗糙的小手探向卷宗,刚碰到——

“姑娘,沈督查让你去琼华阁等,说那里准备了点心,比这里舒服多。”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酒酿差点吓摔下来!顾不得高,直接从梯子上跳了下,膝盖磕地上疼的她倒抽凉气!

“好...好——”她手忙脚乱地推回梯子,匆匆把这里恢复原样,冲外面喊道,“我...劳烦让马车到后门,我喝完茶就去!”

好在来人被屏风挡着,该是没被发现。

...

这一趟就和历劫一样,上了马车才发现后背全湿了,

力气被抽干,干脆躺倒在床,

做梦也想不到她的专属马车居然有床...

但比起这个...做梦更想不到的是她居然真敢偷翻卷宗,

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

沈渊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刚进门就觉得有些异样,

那丫鬟来过,但屋里就像没待过人一样整洁,

他眉头微微蹙起,拿起矮桌上的杯盏,

没有水痕,根本没用过茶...

风吹进屋里,撩动卷宗室的半帘,

他心中骤然一紧!大步走了进去!


酒酿缩在被子里,双手紧紧抓住布料,心脏怦怦跳,大口深呼吸保持冷静,

“呜呜——嗷呜——”

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更清晰,

她咬了咬牙,坐起身来,烛光忽明忽暗,风吹动廊檐上的灯笼,投下的影子在墙上摇晃,像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没事的没事的。”她给自己壮胆,拿起一旁的灯笼,小心翼翼推开前厅的门。

门轴“吱呀”一声,她瞬间屏住了呼吸,目光环顾四周,却没看到什么异常。

“呜——”声音突然变得尖利,酒酿猛然回头!

目光落在一个角落里,一团黑影正蹲在那儿,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那黑影突然动了起来,少女猛地向后退去!不等发出尖叫,只见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竖着尾巴走了过来,

虚惊一场...

酒酿拍了拍胸口,这才松了口气,“你是从哪来的呀...?”她笑着摸上猫头,

小猫睁着一双幽绿色的眼睛,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歪头看着她,一点都不怕人,肚子圆滚滚,毛色油光水滑,该是有人偷偷养着的...

刚摸了一会儿,就看猫脑袋一个劲的往她袖子里钻,少女连忙把它拽出来,

“没吃的...我要是有偷藏小鱼干,早就拿出来给你啦...”

小猫像是听得懂话,蹭了一会儿就自己走了,

少女视线一直跟着,直到最后尾巴尖消失在门边,

她收回目光,她的心猛地一跳!刚平复的紧张感又涌了上来。

眼前柜子的抽屉缝隙里,竟然隐隐透着绿光...

和传言中的一模一样...

她嗓子突然发干,喉头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一圈,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将灯笼挂在旁边,慢慢拉开了柜子的抽屉,

满抽屉的珍宝,其中几个发着幽幽绿光,

“这是...”她捂住嘴,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冷汗出了一身,

这是夜明珠,小时候看杂书里提到过,妥妥的西域贡品,只有皇后和贵妃才能使用,

贡品加上编钟...酒酿越细想越害怕...深秋寒夜额上竟渗出汗来。

明显...明显是有人想害沈家。

...

次日又得到了需要筹备宴席的消息,

据说这次是天天跟在李悠身边的那个程大娘子安排的,请帖散出去无数,把几个身有诰命的夫人都请了来,还是太后身边的红人,让他们务必准备周全,出半点差错严惩不贷。

酒酿还是被分去干粗活,

一桶桶井水往厨房送,污水往池子里倒,

她心里乱极了,也不知找谁开口,

她不知道如果被发现会是什么罪名,或大或小一无所知,

如果是小事,李悠必定会把她往死里罚,还不如憋着不说,

但如果很严重...沈家因此被抄,所有人就都完了,她会被再次卖掉,保不住就去了什么腌臜之地,沈渊掉脑袋是他活该,但宋絮也会被牵连,

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一整天过得浑浑噩噩,直到傍晚才拿定主意。

...

少女抽空擦了身子,换了件干净丫鬟裙,

默默打了一百遍腹稿这才踏进前厅。

...

“主子...”她跪下规矩地行了个礼,

美人榻上,李悠侧躺,半撑着小憩,一个丫鬟在捏肩,另一个跪地上敲腿,

没一个人理她,

大约半盏茶工夫过去了,李悠这才缓缓开了口,

“说。”

酒酿迟疑道,“主子...可否让另外两位在外等候...”

李悠睁开眼,目光刀子一样剜过来,“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替我下起命令了。”

酒酿连忙摆手,“事关老爷,您也不想让其他人听见吧...”

李悠直勾勾地盯着她,皮笑肉不笑的,让她心里直发毛,

这才冷哼一声,挥挥手,把人都遣了出去,

“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来。”

少女双手紧攥着裙摆,咬了咬牙,把昨夜在柜子里发现夜明珠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李悠脸色越听越阴沉,酒酿知道不能再拖了,连忙道,

“…这是皇家贡品,若是被人发现,沈家恐会招来灭顶之灾...您...您不如早些告知老爷,也好让他有对策...”

李悠一听,眉毛一挑,拿起茶盏毫不留情地往少女身上砸去!

哐的一声,

“你个刁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翻我柜子!信不信我马上就把你给发卖出去!”

这就是她不愿意说的原因...李悠根本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主。

茶盏碎了一地,头发也湿了大片。酒酿忍着头上的钝痛,继续劝道,“主子,我做错事您罚,我没怨言,但这东西的存在真的要告知老爷一声...否则真要出什么事就晚了啊。”

“你个丫鬟,这点见识也敢来这大放厥词?”李悠冷笑,眼底满是不屑,“你可知这夜明珠是谁送的?是程家!沈渊再怎么不济,也是一方大员,程家敢害他?真是个井底之蛙!”

酒酿急道,“可朝堂上的事谁说得准?伴君如伴虎,若是真有人存心陷害,岂不是把老爷给害了吗!”

“要你多事!”李悠猛地站了起来,一巴掌甩酒酿脸上!

酒酿并不诧异,早就料到会有一顿打,李悠恶狠狠地瞪着她,咬着牙威胁道,“今日之事你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就让人把你的舌头给拔了,听见没有!”

李悠心里也有的怕了,但转念一想沈渊的地位,哪个不长眼的敢害他,纯属找死!

...

...

酒酿领了十个耳光,嘴角被打出血,打完了继续干活,

鲜花一车车地运进府里,接着是声乐器具,大量的青瓷、白玉瓷器,快马加鞭送来的异域水果,全都用冰镇着,

随后,十几名身强力壮的仆人抬着几只沉重的雕花木箱走进来,

管事打开清点,酒酿一边看着一边暗暗咋舌,

海胆鲍鱼、胳膊粗的东海大虾,还有一整块尚带着冰霜的墨龙鱼,

这要是给昨天那只小猫看见,还不得乐死。



忙完一天她随便扒了几口冷饭,又洗了个冻死人的冷水澡才回屋,回来路上风一吹头疼的发紧,

听说沈府的下人们有共用浴房,按男女分成两间,里面放着一排排大木桶,

昨天有李家丫鬟私自跑进去想蹭一个,结果被人撵了出来,

丢脸是丢脸,但也情有可原,

毕竟在李家还有大娘子管着银子,在这里...全拿去办宴席了,大家的日子一落千丈,可能连下个月的例银可能都发不出来了...

...

...

少女裹紧了被子,关严所有窗户,数着窗外星星睡去,

半梦半醒见,

门吱呀一声开了。


清晨,卧房一片凌乱,

罗汉床歪斜地靠着墙,木窗大开,书桌上笔墨纸砚掉了一地,

酒酿闭着眼蜷缩在书架旁,她面色苍白,唯一的银簪也不知了去向,泛黄的长发散下,磨损到脱线的抱腹不知所踪,只剩单薄的里衣挂在肩头,斑驳的肌肤暴露出昨夜的荒唐。

大门被人推开,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呦,还不走啊,等着再爬一次老爷床啊?”

少女睫毛微微颤抖,阳光落进眼眸,照的她瞳色如同茶色水晶一样透亮,周身的酸痛让她小声地呻吟了一下,她扶着书架爬起来,对以来者报以谦卑一笑,“对不住了姐姐,我马上走…”

刚迈出一步,剧烈的撕痛让她瞬间蹲下!额上立马冒出冷汗!

钱…

腰间没东西杠着,她马上意识到银子没了,转身就趴在地上开始找!狼狈的样子让丫鬟忍不住皱眉,“桌子底下。”她不耐烦道,“这点银子至于么…”用脚一踢,圆滚滚的碎银径直滚到酒酿手边,

少女连声道谢,拿起银子紧紧塞回衣带里,

“喂,喝完这个再走!”丫鬟叫住她,酒酿回头,见桌上放着碗汤药,

不用想,必然是避子汤,

就沈老爷昨晚对她的样子…不可能让她有怀上孩子的机会,毕竟连床都没让她上,桌边窗子边解决了几次就让她滚,她没地方去,只好缩在书架边将就了一晚,

少女一鼓作气干完了汤药,漂亮的杏眼苦的挤成一条缝,样子着实可怜,

丫鬟没好气地收掉空碗,干瞪她一眼走了。





来时是轿子,回去只能靠自己,

酒酿一步一挪的往回走,她十岁就被卖进李府了,年幼时给李家小姐当贴身丫鬟,长大了些就被赶去厨房洗碗烧火,李家大小姐不喜欢她,却选她当试婚丫鬟,

她不理解,但需要钱,即便用清白去换也可以。

街市熙熙攘攘,身着华服的贵人和粗麻布衣的苦力汇聚在一起,她又瘦又小,一不小心就被个挑货郎撞了个屁股蹲,货郎急着赶路,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走了,

“小娘子,伤药要不?看你这小手都蹭破皮了吧。”

酒酿爬起来拍拍手,见一卖狗皮膏药的郎中对她笑,郎中脖子上挂着根绳,胸前板子上铺着一堆膏药贴,

她太需要了,浑身疼的走不动道,当真是应了昨晚那句话,多出的三两拿来买药,

少女摸了下腰带,银子硬邦邦的藏在里面,笑了笑,

“没事…不疼…”





“哎呦哎呦,看谁回来了啊——是大名鼎鼎的十三两啊——”

“哈哈哈哈临时加价,这种破事也就她能干的出来了!”

“人家加了价才卖十三两,长了身贱骨头卖不上价可不把她急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酒酿刚进门就被人给围了,丫鬟小厮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对她指指点点,还故作夸张地捏着鼻子一脸嫌弃,

“你们懂个屁!”酒酿瞬间收了愁眉苦脸,一叉腰对着对面就开始骂,“你们都别装,我前几天都听见了,一个个的都想捡这个肥差攀上沈老爷,我好歹还赚到钱了,你们白送都没人要!”

少女人瘦个子小,铆足了劲也没什么气势,气极的样子反而让众人抱着肚子大笑,

“十三两十三两,清白只值十三两——”

“十三两十三两,酒酿就卖十三两——”

对面几个不是省油的灯,继续大叫她的新绰号,

委屈在心里越攒越多,酒酿一个劲的吸着气,生怕眼泪水跑出来。

“都干嘛呢全凑门口!不想干活就给我滚!李府不养懒人!”

一个身穿管家服的男子大步赶来,两句话就让聚一起的丫鬟们吓的缩了脖子,瞬间没了刚才的气焰,猫着腰四散离去,

人不在了,攒在眼眶里的泪水这才啪嗒啪嗒往下掉,酒酿狠狠抹掉泪痕,冲着来人勉强扯出一个笑,“谢谢秦管事…”

秦意今年不过二十出头,但父亲是府里老人又深得李老爷器重,他是家生子,自然也只能困在这府里做管事,

他脸色阴沉的吓人,目光不自觉落在少女身上,眼前人脖颈上的红痕未消,

心口一阵闷胀,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藏在衣襟里的碧玉发钗也硌的他浑身难受,

男人很明显是有话要说,可惜最后咬咬牙,只沉声说了句,“大小姐叫你去她屋。”

酒酿小脸骤然变的煞白,

李大小姐讨厌她,甚至默许其他人对她随意打骂,要不是有秦管家在背地里拦着…她可能早就命都没了…





李家自诩家风正派,特别是对于后宅而言,

李老爷和夫人是出了名的神仙眷侣,别家三妻四妾的不关他们事,两人关起门来恩爱数十年如一日,

不过没妾也就少子,李老爷膝下也就一子一女两个孩子,

大小姐李悠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养着,脾气是差了点,但无妨,马上就要嫁去沈府了,下人们掰着指头数日子,就盼着赶紧把这活祖宗送出去。



“人呢人呢人呢!腿断了啊这么久还不来!!”

李悠扔掉手中书册,拍着桌子大声催促,丫鬟们吓得缩起来,但又对接下来的好戏翘首以盼,

大门虚弱地开了个缝,瘦小的身影从缝里钻进来,

酒酿缩着脖子走上前,别人只要行福身礼,但她要行跪拜礼,

少女额头贴地上,圈椅上的人不发声她不敢动,昨晚的荒唐加上眼下的折磨让她不一会就全身抖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就要往一边倒去,

“几次啊。”李悠漫不经心道,

酒酿耳边嗡嗡响,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一脸懵,只好抬起头讪笑着回望主子,

李悠放下茶盏,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酒酿脖子上的红痕着实瞩目,急着往她眼里跳,叫她心里又酸又胀,

“我问你昨晚几次!”李悠狠扣茶碗咬牙道。

酒酿脸刷的就红了起来,她哪记得多少次,后半夜都快被折磨死了,沈老爷就和她有仇一样卡着她后颈抵墙上,

除了床,哪都待过。


李悠跌坐在地上,半天没反应。

酒酿突然觉得李悠可悲,

这么好的出身,爹疼娘爱,最后被自己作成这样,现在就像被一巴掌打丢了魂,连站起来都忘了,只顾着死死地盯着婆子,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侍卫一人架着只胳膊把她拖到一边,给她让道。

她一路都五味杂陈,收拾的时候脑子也是空的,

就这么走了吗,

数年的蹉跎好像轻易的就被化解,曾觉得要在灶台边困一辈子,回过头,不过几个花开花落罢了。

可以不用为奴了吗,

荒唐的想法跳了出来,转眼就被否决,

宋夫人对她好,是因为她心善,对下人都好,怎么敢有这种得寸进尺的想法。

只要奴籍一日还在,她就逃不掉被随意卖掉甚至打杀的命运。

小小的屋子早就被砸得凌乱不堪,好在东西也少,两件换洗的丫鬟裙,几件贴身衣物,两支木簪,一套被舅母拽走珠子的发绳,

除此之外只剩那只月白色布袋,

糖球被沈渊踩得粉碎,只剩袋子被她洗干净,藏在抽屉里,

她贴身放进衣襟,提起包裹,关上了木门。

...

...

新居所比她在叶家当小姐的时候还要精致千百倍,

青石小路蜿蜒向前,一直通向院心的莲花池,穿过朱漆拱桥便是主屋,屋檐低矮却不压抑,

进门就能闻见淡淡的安神香,馥郁不浓,恰到好处,

她站在原地,转着圈地欣赏小屋,书架,书桌,棋盘和美人榻一次从眼前划过,都是顶好的材质,

前厅不大,卧房也是小而温馨,床榻靠窗,四角垂着浅纱帘,帘上绣着简笔梅花图,

窗外便是竹林,风一吹,哗哗响。

...

...

风吹过,

枫叶又一次飘进半开的窗棂,

打着旋地落到沈渊桌上,

案太上堆积了成山的文书,男人埋着头,笔下一刻不得停,手边茶水早凉了,也顾不得让人重煮,将就着饮下。

边疆出了点小乱子,

两个偏将起了纷争,内斗之时让蛮夷趁机占了几里草场,

而这偏将之一...便是李家嫡子李玄的姑父,有说此次纷争是因为李玄醉酒轻薄了对面的夫人,本该军法处置,却被保了下来。

李玄此人行事张扬,无法无天惯了,但极为善战,曾数次杀进敌营解救被困将士,积累了不少声望,

他在军中有簇拥,有仇人,所以这事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直到变成两军斗殴,

简直可以挤进当朝十大丑闻之一。

而他做为李玄的小舅子也被无故参了一本,算是无妄之灾,

和李家这门亲事是皇上早年定下的,那时沈李两家门第相当,宴席间,皇上喝高兴了,随手点了鸳鸯谱,父亲回来便告诉他有未婚妻了,

十岁的他对未婚妻这个词只有懵懂的概念,但他那时是期待的,觉得妻子会是一生一世陪伴他的人,以后娶妻了,就不用再频繁地面对离别,

这样的期待直到遇到宋絮才得以具像化,

他认定了,他的妻子必须是宋絮,

而不是被随口指定的,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子。



处理完积攒的公务,回去已是黄昏将尽,

马车缓缓行驶在宽大的石板路上,车帘大开。车厢被夕阳染的橙黄,经过芳华园的时候殿堂伙计小跑着送来蟹黄汤包,

主路上商铺一个接着一个,离芳华园不远便是齐芳楼,都带着“芳”字,但这个最讨厌,

他敲了下窗棂,车停下,随行侍卫出现在窗边,

“看见那个排队的点心店没?”他抬抬下巴,

侍卫向街边看去,是最近风声很大的铺子,其中玫瑰糖球最受好评,

“回去找账房支钱,把它买下来,价格随他们开。”

“还有。”他补充道,“如果有身长超八尺,脸上有酒窝的二十左右男子来买,一律赶出去。”

不为别的,就为那人败坏了沈府门风,当街和他的丫鬟拉拉扯扯。





紫竹苑,

翠翠开始了新的活计,换上崭新的丫鬟裙,衣带特地缝上了一朵牡丹花,头上戴着压箱底的翠玉荷花流苏簪,一个劲地照着落地镜,

她在沈老爷的卧房里,任务是给书架扫灰,

沈府的下人比李家的享福百倍不止,先不说吃穿用度好过一大截,连活都少好多,基本三个才顶李家一个人的量,

完成任务后便是天马行空的想象时间,

金丝楠木的大床靠着窗,外面是沙沙响的竹林,细纱床幔缓缓飘动,她像被蛊惑一样,一点点靠近,

先是跪在地上,俯下身,脸贴着床褥,接着胆子大了些,半个身子伏床上。

如果晚上可以睡上面就好了…

就像酒酿一样。



门外响起脚步声,她慌忙爬起来,拿着鸡毛掸子东扫西扫,

沈渊一开门就看见个面生的丫鬟,想了会,方才想起是宋絮新调来的,

他不喜生人在卧房停留太久,便下令让她出去,顺便把酒酿叫进来。



酒酿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翠翠不太高兴,问也不说怎么回事,不过抛开这个,刚才蹲池子边喂鱼可有趣了,没想到自己的小院里居然还养着金鱼,一群群的出没,和士兵巡逻一样。

好心情直到看见沈渊才散掉,

她想起来了,今晚要伺候沐浴,

“老爷安。”她冷脸福身,

“你怎么还穿这么寒酸,注意点,不然被人说我沈家苛待下人。”沈渊也冷道,

少女依然是一身棉质丫鬟裙,松松垮垮地挂身上,头上的破木头簪子都掉色了还舍不得扔,

酒酿知道这人又在没事找事了,便实话实话,“老爷,我全部家当就这点东西,您要喜欢光鲜的,我下次见您前红漆桶里滚一圈可好,保正光鲜。”

沈渊倒是被逗笑了,

脑子里浮现出一只红通通的小倔驴,

他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打横一把抱起,抬脚就往浴池走,

酒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挣扎不成还被掐了大腿,只好把脸埋进男人怀里,乞求这番窘态别被人看见。

但不被看见是不可能的,

假山后,

翠翠死死盯住,骨节捏的发白,憎恶不加掩饰地从眼中溢出。

...

...

酒酿脚一落地就被下了命令,

男人张开双臂,挑眉看她,一副要她宽衣的样子。


“告诉他我们已经睡下了,有事让他忍着!明天再说!”宋絮毫不客气,三两句就把沈渊的人给骂走了,

酒酿长长地舒了口气...就像即将上刑场突然被赦免了一样,转眼就对上宋絮晶亮的双眸,

“都说了已经睡下了,那今晚还不得陪我?”

...

宋絮点燃安神香,吹灭了床头最后一盏灯,接着放下蚕丝帷幔,给两人隔出了一方安静而昏暗的天地,

她掀开羽绒薄被挤了进去,侧身躺下,正好和酒酿面对面,

“好些没?”她轻声问道,

酒酿点点头,

“还在怕他?”宋絮又问,

酒酿短暂地屏了下气,摇了摇头,

宋絮笑笑,把碎发刮在她耳后,“他真没那么吓人…人前又是一本正经又是威风凛凛的,相处久了就知道,其实脾气好得很,还带着小孩子气,平日里一有机会就偷着撒娇…”

酒酿越听越不信,撒娇…?信沈渊这个活阎王能干出这种事还不如信李悠柜子里真镇了只发绿光的妖怪,

“他对你很好…”酒酿勾起一个勉强的笑容,“你们情投意合,若不是婚约所在…你早被他明媒正娶地抬进来了…”

李悠是她的主子,她这话完全可以算作刁奴发言,可眼下只有她们两人,床帘垂着,什么秘密都传不出去,心里所想一时冲动就说了出来…

“他是很好…”宋絮苦笑了下,“是我不好…就算没有李悠…就算真的是我当上大娘子…他也会纳妾进来的…”

酒酿蹙起眉头,眼中满是不解,

“我有寒症,注定一生无子…”

气氛忽然凝滞住,酒酿怔了怔,一直以来的疑虑瞬间就解开了,

沈渊是想让她给宋絮生下孩子…

...

一个通房,干的就是这样的活,床上伺候,给老爷开枝散叶…她天真地以为李悠善妒,她就可以逃过一劫…

却没想到问题出在了宋絮这里…

她闭上了眼睛,不想被看出一丁点情绪,

宋絮在被子里握住她的手,摩挲着轻声道,

“妹妹...我知道你是聪明人,该说的我都说了...有什么想问的,只要我知道,都会如实告诉你...”

“你也能感觉到吧,我是真心想和你做姐妹的...说来不怕你笑话,与其让他找个外面的回来,不如我自己选个喜欢的...日后相处起来也不会生厌...”

“不过你别担心,我已经帮你训过他了,以后他不敢再对你干那种事情...”

“所以...你愿意帮我吗...”

...

话总算还是问出了口,

昏暗的床上只剩两人均匀的呼吸声...

酒酿默默抽回手,

她睁开双眼,再次和宋絮目光交汇,

“主子...若我不愿,你会怪我吗...”

宋絮张开了嘴,有些诧异,但很快就被笑意所取代,

“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她问道,

被看穿了心思,酒酿脸颊泛起绯红,她一来是真的讨厌沈渊,二来...总存着些不切实的念想...

“好呀!你们怎么认识的?快和我说说!”宋絮眼中闪过狡黠,即便被拒绝也没动怒,反而顽皮地掐了把酒酿侧腰,引的她惊呼着笑了起来,

“没...没怎么认识,就是在李家的时候时不时会说上几句话,后来...后来他赎身了,送了我簪子但我没要...再后来出了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了...”

她怕再被挠,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很痛苦吧...”宋絮问,

“倒也没有...毕竟我也知道我们不可能...”

“我是说整日陪着不喜欢的人...很痛苦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酒酿在她眼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落寞,

不等酒酿咀嚼出含义,宋絮就闷声笑了起来,挑了挑眉毛,问道,“你想知道我和他是怎么遇到的吗?”

“家族世交?”酒酿回道,

“才不是,家被抄之前我都没见过外男,怎么可能认识他呀...”

“...我是跳楼寻死的时候遇到他的。”

酒酿怔住,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宋絮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起了过往,

“我爹犯的是包庇罪,藏了个犯事的友人在家,那天我正和阿娘在院子里种花,突然来了一群拿刀的就把我们给围了...”

“他们把家里的男丁女眷分开抓走,我跟着姐妹们一起被关进大牢,但阿娘不在,大概关了五天就把我们带了出去,我还和妹妹说没事了,出去就能见到阿娘了...”

酒酿半边身子开始发麻,

宋絮语气淡淡的,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后来我们被带到了刑场,我们在下面看着,台子上跪着的是我爹娘,上来个拿大刀的人,阿娘一边流泪一边看着我,她好像想和我说什么,但没来及说出口,头就被刀砍掉了...”

“她头颅滚下刑台,正好滚到了我面前,我看着她的眼睛,还在想她怎么不和我说话...”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梦见她,每一次梦里她都会和我说完最后一句话,但每一次都不一样...她有时说的是要保护好妹妹们,有时说的是让我活下去...”

“但我哪活得下去呀...”

“教坊司是什么地方,进去就得扒层皮,我在里面学歌学舞,学各种讨他们欢心的伎俩,一年后又被送进了青楼...”

“两千两把第一晚卖了出去...”

酒酿捂住嘴,将震惊强行按了回去,

宋絮笑道,“但那人亏了,花了钱也没如愿,因为我直接从四楼阳台跳了下去...”

“恰巧楼下在搭雨棚,我捡回一条命,也正巧沈渊的马车从那里经过,我腿断了,疼得死去活来,狗一样从街边爬到路中央...”

她努了努嘴,“就这样遇上啦...”

...

紫竹苑主屋,

灯忽的下灭了,没过多久又忽闪着亮了起了,

沈渊一身寝衣坐在床边,满脸写着烦躁,

一只月白色的袋子放在床头,和少女卧房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这是他特地去齐芳楼买的,本想给个台阶让她下,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秋雨落下,打在窗沿上敲得他心烦意乱,

他一把拿起袋子大步走到窗边,手腕一抖,袋子里的糖纷纷扬扬地洒落出去,瞬间消失在雨夜的黑暗中...


夕阳已至,本该是饭点时间,

沈府的下人们却都被叫到了月影潭旁边集合,

这是沈府最深,也是最冷的一个池子,平时鲜少有人到访,如今岸边却乌泱泱地挤满了人,

离岸几丈远的水面上漂着条小船,上面坐着两个家仆打扮的男子,

他们相对而坐,中间似乎放着个长条形的竹笼,每当竹笼发出响动,两人上去就是一脚。

...

李悠背对着水面坐下,靠在椅背上,手边点心茶水一应俱全,

她呷了口清茶,摆弄了番刚染好的红指甲,这才开口,

“按沈府的规矩,私会外男该如何判处。”

众人垂头不吭声,

她轻笑,随手点了下沈家的一个婆子,

婆子讪笑道,“私会外人虽有失体面,但沈府...从未有相关的惩罚...”

沈府本就不禁下人们出门见客,顶多在门口待久了,回来被管事斥责几声罢了。

李悠嗤笑,“打。”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壮实的家仆站了出来,直接将那婆子按在地上。婆子顿时脸色惨白,挣扎着大喊!“大娘子饶命!奴才...奴才不过是说了句实话啊!”

李悠冷眼看着,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是没规矩,我这不正是在立规矩吗?我是沈府的大娘子,今日起,我的话便是规矩。”

棍子足足落了五下,婆子年过五旬,哪能受的住这么打,结束后直接瘫倒在地,连哼都哼不出来了,

沈府众人虽低着头,但个个都捏紧了拳头,

这个婆子是府里老人,以前在沈老太爷院里干活,平日对小辈们照顾得很,如今被无缘无故打成这样,让人如何服气...

李悠又点了个丫鬟模样的,“你来说说。”

丫鬟年龄小,早就被吓的全身发抖,她飞快地看了眼小船,诺诺道,“私会外男...按规矩...按规矩处以沉塘。”

全场哗然,

这是明摆着要人命了!

李悠缓缓抬起手,笑道,“动手。”

船上的两个家仆对视一眼,随即用力抬起竹笼,毫不迟疑地扔进了冰冷的潭水中。

“扑通!”

竹笼砸入水中,激起一道短暂的水花,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原本笼中还有细微的挣扎声,可自入水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仅有几缕气泡升起,随后也不见了踪影,

众人寒意从脚底起,没人敢说话,只能屏息看着池面,不知笼中人是否还有生还的可能。

李悠把玩着茶杯边缘,细品清茶,过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够了,这才抬手示意:“捞上来。”

两个家仆拉住绳子,将笼子缓缓从潭水中拖了出来,

笼子里的人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脸色青白得如同死人,手脚捆得结结实实,完全动弹不得。

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无力地蜷缩在笼子里,喉间呜咽不断,伴着一阵阵沙哑的咳嗽,听得岸上的人一阵心惊。

在场的都清楚酒酿为什么被罚,

出门见外人根本就不算个事,但被老爷看上就是天大的罪过,

沈老爷三天两头往她房里跑,一直待到深夜才出来,明眼人早看出来大娘子的怨气了,但碍于老爷在家不好发作,

现在人不在,还不得惩一戒百,让下面人杜绝了这份心思。

纤纤玉手拈起一块桂花酥送进嘴里,李悠慢慢品着,时不时就让人把酒酿重新扔回水里,吃完一整块糕点才让捞回来,

如此重复,直到托盘见了底才示意船划回来,

两个家仆把少女提出小船,放在草地上,

里面的人已然没了知觉,若不是肩头还在微颤,真以为就此殒命了...

落日把潭水染成血红色,风一吹,所有人都不禁瑟缩了起来,

李悠见目的达到,这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笼中的人,笑道,

“记住了,没规矩的,不安分的,下场就是这样。”

...

...

夜深,

月光被乌云遮住,湖边漆黑一片,

寒风吹过卷下树叶,梧桐叶子盘旋着落在了竹笼之上,

少女在里面静静躺着,意识模糊不清,她早就被冻到浑身麻木了,连弯下手指都困难,

小路深处突然有灯影晃动,接着亮光越来越大,直到照亮了少女全身,

几个小丫鬟提着灯找来了,她们都是沈府的,冒着被大娘子责罚的风险来救的人,

虽然笼门是开着的,但里面人哪有爬出来的力气,若是在这躺一晚,搞不好半条命都能没了。

丫鬟们平日里没少做体力活,一人负责提灯带路,剩下几人袖子一挽,轻轻松松就把人给抱了起来,迈着小步子往下人院走去。

...

...

酒酿是在暖呼呼的被窝里醒来的,

周围有人在说话,时不时还会发出些器皿碰撞的声音,

她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一片昏黄的灯光映入眼帘,

“醒了!”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惊喜的小声,“快,快去把姜汤端来!”

几个丫鬟围了过来,担忧地看着她,灯火的光线映在她脸上,显得格外苍白无血色,

酒酿费了好大力气才抬起眼帘,眼前模糊的面孔逐渐清晰,是几个陌生姑娘,

应当就是昨晚救了她的人...

“谢...咳咳咳,谢谢你们...”她强撑着酸痛的躯体钻出被子,头还是晕的,伴着突突的痛,像是发热前的症状...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地开了口,又是给她递衣服,又是给她喂姜汤,剩下的分分钟就把碗筷给码好了。

...

她用余光环顾四周,这里是丫鬟们的卧房,屋子不大不小,但很是温馨,

一条通铺从头到尾,墙边靠着五只小柜子,正好对应五个人,

铺子前面的圆桌上已经上齐了饭菜,

六份碗筷,多出来的那份兴许是她的?

见惯了李府下人院的勾心斗角,她未曾想到别人家的氛围会这样好...

一个小丫鬟提着裙摆跑到她面前,笑道,“老爷和宋夫人刚回府,管家已经把昨天的事情都禀报给老爷了。他还说打算把你买到沈府名下,并请求老爷下令,让大娘子只管从李家带来的人,不能再随意对我们指手画脚。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另一个挤过来道,“管家文书手续都准备好了!只要大娘子一签字,你就是我们的人啦!”

话刚出就有了回应,

门外响起了管事的声音,“李家的酒酿,老爷在大娘子那里等你,衣服换好赶紧过去,别让主子等烦了!”

...

...

主母院里迎来了贵客,

李悠第一次和沈渊并排坐着,

男人脸色冷得像结了霜,指节轻叩方桌,目光看着大门,等待主角的到场。

李悠也是面色铁青,心里打着鼓,嘴上一点都不甘落下风,

“老爷,事也就是这么个事,她是我李家带来的丫鬟,有卖身契的,打死了都不算什么,但您若是想强买强卖...那可就说不清了。”


好在御使台后院空无一人,否则任谁都会被他们顶头老大的委屈样给吓一跳。

...

沈渊第一次在宋絮眼中看到这样的神情...

恨,

纯粹的恨,

就好像曾经的爱慕都是装出来的一样...突然就不装了,暴露出真实的自己...

...

“你...怎么了这是..?”

他没管脸上火辣辣的指印,捉住她手关切地问道,“疼不疼...”

“你昨晚...咳咳...你昨晚都干了什么啊你!”宋絮抽回手,然而乱了气息,咳的脸通红,

沈渊连连给她顺气,为何而来也明了,

宋絮抬手打断,举猛了,沈渊以为又要挨一巴掌,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

“你为什么要那么对她。”到底还是没舍得打,放下手,她冷声道,

窗户纸被捅破,沈渊也不装了,只说是那丫鬟不敬,教训下罢了。

他当然知道昨晚有多过火,但没想到会把宋絮气成这样...可为了个刚认识的丫头来和他叫板,实在有违常理。

...

...

酒酿一回来就是人仰马翻的景象,

李悠又要办宴会了,说是这次来的人更多,大半个京城的官家夫人和小姐都要来捧场。

宴席准备自是一堆事情,院里的男子们都被派出去送请帖了,人少了一半,活计没少,

最脏最累的活总归她,

领完任务,她没急着开工,而是去井边打了满满一桶水,拎着桶慢慢挪到浴房,褪去衣裙...跪在地上,整桶朝小腹浇了上去。

她冻的瞬间发抖,悬着的心却稍稍放了下来...

寒气入体...至少不会这么容易怀上...

...

一整天都是浑浑噩噩的,她埋头干活…有人来挑事她就受着,不还口也不还手,和丢了魂一样…

刷完了几十个脏桶,清完了灶灰,面前的洗碗盆又满了起来…

“扑通”一声,又一只脏碗被丢进盆里,溅了她一脸污水…丢碗的丫鬟吃饱了,拍拍袖子转身离去,

今天的菜色该是不错,剩下几人干脆围着灶台吃了起来,几人聊天说笑,筷子在大锅里捞捞这捞捞那,势必要把剩下的半点肉沫捞进碗里,

窗外夕阳如火,最后落在厨房里,眼前水波都是金灿灿的,她又想起秦意了,他靠着白墙站,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又给他镀上了一层好看的金色…冲她笑的瞬间,她觉得自己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锅里的粉烧肉见了底,几个丫鬟吃饱喝足,聊天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哎你们说大娘子办宴会的银子都哪出的呀?我那天悄悄看了下,那账单老吓人了!再厚的嫁妆都经不起这么花吧!”

“那哪够呀!”另一个敲碗笑道,“光酒水就要花去三百两了,一场下来怎么着也要一千打底!”

“这么吓人啊…”

坐灶台上的丫鬟捞了捞铁锅,把最后一筷子夹进了嘴,完全没在意屋里有人一口还没吃,

“那靠大娘子的嫁妆也办不了几场吧,这样最好,省得我们累死累活伺候那帮小姐太太们…”

“那可不一定…她不是还收了不少东西么…拿出去卖也能卖不少。”

“哎我可看到了,大娘子专门打造了个多宝柜,里面装着的都是人家孝敬来的好玉石,其中有个柜子特邪门,一到晚上就有绿光从抽屉缝里透出来!跟镇了个妖怪在里面一样!”

话一出口全场安静,就剩酒酿洗碗的叮咚响,

几人大概不喜欢这话头,赶忙打住,

吃完了,几人把碗筷都扔进盆里,有个故意把筷子丢酒酿头上,一行人搬了凳子坐成一圈,又开始了新话题,

“哎你们说大娘子怎么没把那妾给卖了呀,该不会她不在意这些吧...”

“才不会,她哪能不在意...装贤惠罢了。”

“我还以为她能忍呢...不然就去多买几件漂亮首饰在沈老爷面前晃悠,搞不好就收了我呢哈哈哈哈哈!”

提及沈渊,酒酿手猛地一抖,瓷碗掉落,水珠飞溅到她的袖口,呼吸瞬间乱了节拍,她捡回瓷碗,手开始颤抖,刻板的继续搓洗着,

灶台上的几人没理会她的反常,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沈家老爷,

她耳朵似乎变得格外敏锐,那些关于他的只言片语像针一样刺进意识里,喉咙发紧,每一次吞咽都很困难,甚至隐隐有呕吐感袭来。

额上开始渗出汗珠,她大口深呼吸,拼命稳住身形,

忽然聊天的声音停了,丫鬟们同时站起,磕巴道,“沈...沈老爷!沈老爷安!”

刚刚还聊的起劲,转眼摆出一副恭敬的模样,低眉顺眼,却又忍不住偷偷打量沈渊,

男人穿着一袭黑色宽松长袍,微弱的天光从他身后洒进来,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影,墨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几缕凌乱的发丝垂在额前。

沈渊大步走上前,单手将少女从凳子上拽了起来,冷声问道,“你找宋絮说什么了?”

酒酿一个劲地往后缩,男人死死拽住她手腕,她慌乱地摇头,想解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一味地喘着气,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说话!哑巴了?!”


沈渊点燃四个角落的烛台,少女的运动轨迹暴露无遗,

海寇案的卷宗没对齐,应该是被人抽出后重新放回去的,地上有蜡滴,还有金属划过木地板的痕迹,应该是太紧张,翻不开书页,干脆趴地上看的,

他拿着烛台模拟酒酿的行走路径,余光恰巧可以扫到凤栖二字,必然是被勾起了好奇心…所以用了梯子…

心突然跳得很快,有种说不出的不安,

当年判案的人是他,可一切都是按律而为,他问心无愧…

应该问心无愧才是…

梯子被动过,但白银造假案的卷宗没有,还是工工整整的和其他书册在一条直线上,可他不放心,抽出卷宗,看见上面薄灰还在,这才松了口气。

随即而来的便是强烈的,不知名的情绪。

那丫鬟…居然为了个外男冒这种风险,当真是沈府家风不严,惯成这种德行。





酒酿惴惴不安,

一到琼华阁就换了件干净衣服,丫鬟服侍完更衣卸妆后就退了出去,

少女用白玉兰细簪松松挽起长发,身着白色挂脖抱腹,腰上围着齐脚腕的同色纱裙,外罩浅紫落地开衫,半遮半掩,把媚态展露到极致,

可长裙下藏着骇人的两团淤青,覆盖在膝盖上,着实滑稽可笑,

得想个办法解释才好…不然给沈渊发现实情,少说二十鞭起步,就算有宋絮护着都够呛。



桌上放满了现做的点心,还有棋盘和话本供她解闷,她没心思吃也没心思玩,撑在窗边,眼睛一直盯着琼华阁大门,直到华灯初上,宾客络绎,才等来沈渊的马车,

她看着他进门,急忙吹灭一半灯盏,整理好衣裙,刻意抽出几缕碎发,再扯松抱腹,等在屏风后。



“被夺舍了?”

男人开口第一句话就把营造的氛围打了个粉碎,

酒酿咬咬牙,挤出个浅笑,“我…我受宋姐姐的嘱咐来伺候您,您要是不喜欢,我换回去便是…”

她说完就往衣柜走,看样子要换成裹严实的裙子,

沈渊一把捉住少女手腕,“谁说不喜欢…”

他可太喜欢了。

酒酿羞涩抬眸,引着男人往床边走,她拿出口脂,挑出浓烈,抹在唇上,瞬间有了别样的风情,

她生着一双极美的水杏眸,挺巧的鼻尖,饱满的双唇,聚在巴掌大的鹅蛋脸上,美中不足的是唇色过浅,不显气色,一旦抹上口脂,就像变了个人,如同刚修炼成型的小狐狸,娇憨中藏着天生的媚态,将两者结合得浑然天成。

沈渊坐在床沿,稍有疑惑地看着她,

少女揽着他脖子,生涩得吻了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

沈渊总嫌弃她做不好,其实是她不想,变着法的搞砸,今天讨好足了他,才能解释两团淤青的来历。

脸上被少女睫毛一扫一扫,男人呼吸渐沉,来时攒着的怒火,眨眼就没了。

他摸了摸她小脸:“做好了,之前事情一笔勾销。”

“做不好,多练练。”



酒酿本是不想回去的,

结束已是后半夜了,浑身酸痛得紧,但想到宋絮还是爬了起来,她不想宋絮误会,早些解释清楚为好,

脑子昏昏沉沉的,东倒西歪地坐床边,看男人穿戴整齐了才想起来取衣服,

“别换了,罩个披风在外面就行,总共走不了几步路。”男人说着取出一件狐裘领青莲绣花披风给她围住,推着后腰往前赶,“祖宗,我明天还要早朝,你就磨蹭吧,反正大冬天早起的不是你。”

酒酿打了个哈欠,识趣地加快了脚步,男人嫌她下楼慢,一把给抱了起来,到车里才放下,

冷风一吹,少女清醒不少,她松了口气,算是过关了,接着琢磨起沈渊那句话的意思,

做得好,之前事情一笔勾销。

琢磨出的结果吓的她一身冷汗,心虚地往男人身上看了一眼,

偷翻卷宗十之八九是被发现了,但歪打正着,本想着用歪路子掩盖淤青,结果把这人伺候好了,直接就放过了她。

看来大到朝廷律法,小到门户规矩,都抵不过上位者的一句话,真正的规矩是人,不是写纸上的条条框框…

她突然就更恨抄了他们家的那人了,

明明叶宅用的钱都是大娘子的嫁妆,爹有了还不如没有,只会连累他们,但凡判罚的时候能酌情考虑一下,也不会让他们一家变成这样…





第二天酒酿是在沈渊卧房找到宋絮的,

刚进去就看见睡眼惺忪的宋絮,靠着床头坐,头发撒着,穿着宽松的寝衣,屋里炭火烧得足,暖的和初夏一样,苍白的脸上都多了抹淡淡的红晕,

见她来,招招手让她坐床边,

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宋絮揉着眼睛嘟囔道,

“不想伺候了。本来一觉能睡到正午,非要大早上起来给他更衣...自己没手么...”

酒酿诧异地睁大眼,环视四周,确认门是关好的才松了口气,

“姐姐...你这是...和老爷吵架了?”她问,

宋絮扑哧一笑,“和他哪吵得起来,跟他这么久,伺候乏了呗。”

说完便起了床,招来丫鬟梳洗更衣,酒酿被塞了碗刚出锅的银耳莲子羹在罗汉床上吃,边吃边观察宋絮的神色,

确定她一点都没为昨天的事情生气。

她越过她,主动去找沈渊,大半夜的才回来,差点把不安分三个字写脸上了,

可宋絮居然毫不在意...

为何?

还没吃完甜羹,宋絮就穿戴整齐了,丫鬟们躬身退下,只留二人在屋里,

“好吃吗?这是刚从呷南送来的新鲜莲子,冬吃夏食最对味了。”她说着从酒酿手里拿过勺子,自顾自舀了口,还回去,慵懒地在矮桌另一边靠坐下来,

“还不错,明儿让人再送些来。”

酒酿被这下弄的有点不知所措,她倒是不介意共用餐勺,但没想到宋絮是这么大咧咧的性子...

“姐姐...”她局促地看了她一眼,讪笑道,“昨天事出有因,您听我解释可好。”


门开了,冷风呼地灌进屋里,

酒酿想不都想就知道是谁,她闭着眼睛撑起来,低着脑袋,嘴上念着老爷好,手上就开始脱衣服,

对面没动静,甚至没脚步声,

酒酿抬起头,

见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正站在屋子中间,歪着脑袋看着她,

“墨团子!”酒酿顿时笑了起来,顺口就给它起好了名字,

她伸手向前,小猫喵了一声,嗖地跳上床,喉咙里呼噜噜地响着,在被子上踩了踩爪子,就地团成一团睡了起来。

...

...

一夜好眠,

酒酿刚醒的时候被猫舔了脸,接着被踩了下肚子,就听一声落地的爪音,小猫翘着尾巴走了出去,

沈渊昨晚没来,而昨晚又是她第一次盼着他来,

她想了一整天,还是决定把夜明珠的事情如实告知,以免祸及他人。

她梳洗完就去厨房开始干活,

所有人都一如既往地苦着脸,气氛沉闷得像雨前的闷雷,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埋头洗刷着脏抹布,手在井水里进进出出,不到一会儿就给冻得通红,怕是冻疮要比冬天先来。

前院的九曲流觞百花宴已经布置出雏形,听人说到时候会有万片花瓣顺着水流环绕长桌,还好她不认识花,不然要是看见李悠用御用花朵装饰前厅,估计得当场晕过去。

干完厨房的活她被派去前院搬桌椅,结束后又回厨房生火起灶,然后提起把水打进大盆里,等着众人把用完的碗筷丢进去,

等大家吃完了,锅底剩的那一小口才是她的,

这些年来几乎日日如此,一天歇息都未曾得到,

刚开始累到哭,夜里蒙着被子喊阿娘,

后来疲了,也就认命了,有空叫娘还不如多睡会儿,毕竟太阳一起她就得跟着起,晚一会儿就被管事婆子打骂。

...

又是一晚,

猫来了,沈渊没来,

她渐渐开始不安起来,就怕夜明珠之事说晚了,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前厅今天越发奢华了,巨大的金丝楠木长桌都够五人同时游个来回,泉水从后山的竹道引进,从主位进去,从最末端流出到锦鲤池里,

桌外沿是闭合的流水,用水流来传菜,

桌子中央的花山正在建着,未完工都有一人高,香气四溢。

伴着花香的还有水汽,

天色暗沉沉的,远处有滚滚雷声传来,

她抱着花盆抬头望,乌云黑压压地积攒在头顶,一场暴雨正在酝酿。

还是寻常的一天,

沈渊依旧没影子,

她甚至想去紫竹苑主动找他了,这样的想法还是被按捺下来,她熄了灯,没锁门,

小猫跳上床,把床垫踩踏实了在她枕边睡下。

第四第五天也是一样,

深夜,宴席的一切总算备好了,前院已然被装扮成了上元节的集市,繁华,五光十色,灯火通明,奢侈到普通百姓想都不敢想。

酒酿累到倒头就睡,

天冷得很快,小猫这次钻进了被窝。

...

黎明接踵而至,酒酿照常洗漱完便去了厨房,

她已经不想把手放进水里了,冻的整条手臂都疼,

生完火,厨子和其他人也来了,

今天是正式宴席,会有大批的贵人到访,就算在后面也能听到门口的喧闹声,

她望向远方,目光被窄小的院门挡住。



沈府气派的朱漆大门外停满了马车,

从里面下来的女子们先是在外寒暄一番,然后才一同款款而入,

程大娘子早早就到了,她没下车,冷着脸,眼神露着锋芒,将车帘微微掀开一条缝,看见两个诰命进去了这才放心下来,毕竟这两个的一句话顶旁人百句,她要做的就是四两拨千斤,把不可能的事给办成了!

女人下车就变了副嘴脸,大笑着招呼起一同的来客,

刚进门就被拦住了,

“呦…这是怎么了。”她笑道,

恭迎的小厮笑容满面,指挥旁边人送上礼物,

只见托盘上放着几个云锦布袋,从花鸟到山水,每个花纹都不一样,

小厮笑道,“这是沈府特地给大家准备的伴手礼…”

少年没说是大娘子准备的,因为确实不是,他是沈老爷的人,礼物也是沈老爷交代的,和大娘子毫无干系。

程大娘子一听,眼中顿时闪过一道光,仗着自己攀附来的地位选了最精致的一个,

孔雀开尾图,在阳光下闪着幽幽绿光。

小厮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果然和老爷预料的一模一样,根本不用诱导…

“哎请先别拆…”少年笑道,

程大娘子蹙眉,少年解释,“今日是旭日牡丹宴,而这牡丹的发源地恰好有在宴请宾客时送伴手礼的习俗,但礼物贵在情谊,拆开更需规矩,多半要等宴席结束才可打开一看究竟。”

少年说完众人纷纷收起袋子,放进了袖子里,

大抵是些首饰什么的,晚些看也无妨。



程大娘子刚进前院就夸了起来,她嘴皮子利索,丝绸帕子拿在手,从布景到选的花草都夸了一遍,只可惜天色有些阴沉,随时要下一场暴雨,否则能再灿烂个几倍也不为过,

她满面堆笑地坐在李悠旁边,一番吹捧说的李悠频频捂嘴笑,待到宴席过半,趁着宴会主人微醺,女人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

“大娘子,您看葛家那两个,前阵子吹嘘自家有全京城最好的紫烟珏和凤栖翡,今天这不就把行头给带上了么...”

李悠顺着女人眼神指点的方向看过去,

她多喝了几杯,神色有的迷离,但清清楚楚看见两人头上戴着玉石首饰,

有一支的成色甚至压过了她头上的,

她扬起嘴角,笑意不达眼底。

...

...

酒酿被安排在后门口传脏碟子,

攒满了一篮子就提回后厨,再拎着空的回来,

如此这样,若没意外会干到晚上结束,然后回去把它们洗了。

她接过内院丫鬟送来的一叠空盘,将它们悉数放进竹篮,抬头见六个小厮抬着个大柜子向门口走来,

酒酿蹙起眉,倒是旁边丫鬟先问了,“这什么呀,还盖着红布...”

其中一个抬柜子的答道,“多宝柜,大娘子喝高兴了,要给大家展示收藏。”

酒酿脑子“嗡”的一响,

篮子掉在地上,碟子碎了大半。


“老爷...我已经全好了...今晚就能走...”酒酿讪笑道,

她拾起柴火重新丢火堆里,劲使大了,灶灰立马往外飞,飘到了她袖子上,

男人扬了扬眉,丢下火钳给她卷起袖子,手腕上被磨出的伤痕未消,明晃晃地复述着三天前的一切,

“我判了你多少下还记得?”他问道,

“...二十...”酒酿回道,

“挨了多少?”

她突然头皮发麻,背后又开始刺挠起来,“十四下...”

“剩的六下什么时候补上?”

沈渊说着顺手给她擦了下鼻尖的灰,

酒酿欲哭无泪,整个人都傻了,

怎么还有判罚判到灶台边的...

“沈大人...”少女苦着脸,想求饶,几次三番开不了口,最后只得重重叹了口气,认命道,“您说什么时候补上都行...我受着就是,哪还有资格挑日子。”

沈渊捡起火钳,往灶台深处送了些炭,他看着火光,随口道,“今晚吧。”

酒酿身子立马就软了,向后一晃差点没摔着,沈渊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后腰,稳稳给她推回凳子上,

“司证堂太远我也懒得去,我让他们把鞭子送来,你晚上到我屋里等着。”男人开口道,

这话犹如五雷轰顶,把酒酿劈了个彻底,她张大了嘴,气都忘喘了,

沈渊挑眉,“不是说全好了吗,前面十四下都受住了,最后六下想蒙混过去?”

酒酿眼眶红了下,泪水刚要冒出来,转眼就被咽了回去,那鞭子就像带了刺一样,每抽一下都能刮走一层薄肉,

她手指把裙摆攥出了皱痕,骨节捏到发白,火光照的她脸黄黄的,眉头拧成一团,小小的一个被逼在角落,毫无逃离的可能,

沈渊觉得这下稳了,她肯定会改口说伤还没好,想继续养着,然后他就可以提出让她多待两天的要求,

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向他郑重道,“沈大人,我虽只是个侍婢,但也明白有过当罚的道理,您打,我受着,只求您不要为难判官大人,他——”

“你这丫鬟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男人打断她的话,用力把柴火往里面捅了捅,“既然如此晚上就去我床边跪着,等司证堂的鞭子送到就如你所愿。”

...

“怎么不加火了,佛跳墙火小了可不出风味,到时候不好吃了可别怨我哦!”

宋絮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两人互看一眼,接着同时继续起手上的活计,一人丢柴火一人捅火钳,

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锅铲子起锅的声音,

晚饭好了,沈渊丢下火钳起身就走,酒酿赶忙把火熄了,整理好地上的碎柴火才跟着出去。

“哎这是怎么了...”宋絮睁大了眼,端手上的大碗都忘记放下了,“怎么一个两个都板着脸,是在后面背着我吵架了?”

沈渊接过碗放在方桌上,质朴的小桌上放着三菜一汤,

都是宋絮的手笔,

她脖颈间挂着薄汗,衣袖被一根绳子挽起一半,露出里面白玉一样的小臂,笑着拉男人坐下,

见主子们落座了,酒酿急忙取来碗筷摆好,她只拿了两份,自己规矩地站一边伺候,

“坐啊...”宋絮抬头看着酒酿,

酒酿一惊,下意识去看沈渊,见男人自顾自在斟酒,该是默许了吧,

这才试探性地坐下,大气不敢出一个。

...

厨房里余火尚温,空气中弥漫着汤羹的香气,三人身着锦缎衣袍,放在后厨里显得格格不入,可若换去这身衣裳,改成平民百姓的打扮,坐着的两人一看就是对恩爱夫妻,

时隔八年,酒酿第一次在桌上吃到了饭,竟然有点想落泪。

叶家还在的时候她是叶大小姐,虽不说有多富裕,但好歹有书读,有家人疼,还有垫着棉花的被褥,

后来家没了,就成了李家的奴婢酒酿,连吃饭都只能在灶台边,热的轮不到她,整日靠着残羹剩菜勉强度日...

宋絮给她添了碗汤,让她受宠若惊,她看向她,想起了她耳后的那个“奴”字,

奇怪的念头突然跳了出来,

她在成奴之前也是阿爹阿娘的掌上明珠吧,她的家人还在吗,她会想他们吗,她知道是谁将她定罪为奴的吗,

酒酿不知道宋絮的一切,就像她对八年前那个无情之人一无所知一样,

他抄了她的家,将她和弟弟妹妹们像老鼠一样从墙洞里揪出来,

她跪在地上,看火光舔舐着夜空,将他的脸映衬出不容置喙的威严,仿佛只要鞋尖轻轻一碾,就能把贱如虫豸的他们碾得粉身碎骨。

...

...

椒房屋里烛光跳跃着,

美人榻上,沈渊闭着双眼,靠在少女心口,卷宗还握在手里,但也不准备再看一眼了,

宋絮揉按着男人太阳穴,手法娴熟,一看便知有多舒服,

“我喜欢那个丫鬟。”少女突然开了口,

男人稍作沉默,回道,“她身契不在我手上,送不了你当妹妹。”

宋絮笑道,“又没让你买过来,经常把她带来陪我玩玩就好了,她好歹也是李家陪嫁,只要大娘子一天还在,她就算一天沈府丫鬟。”

“她到底哪里好了,值得你这么惦念?”沈渊问,

“沈郎...”少女停下手上的动作,环抱住男人肩头,他们脸贴着脸,毫无缝隙,“沈郎...你知道我出身低贱,即便以后真有机会当上平妻...也交不到几个真心密友,没准都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我想要个和我一样的,这样相处起来也容易些...”

“等生下孩子后你别把她撵走吧...她是个安分姑娘,你就把她留在身边,我给不了你的...她能给...”

她声音轻柔,带着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眸中却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光芒,似是恨,彻骨的恨,却在烛光跳跃后恢复如常,一双魅眼尽是柔情。

...

...

夜深,

紫竹苑的灯早就灭了,安静到只剩虫鸣,

推开卧房门,屏风后面隐约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跪在床前的身影,

黑色长鞭卷放在圆桌上,

男人缓缓上前,修长的手指抚过鞭身,一把握住,向着少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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