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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三年,世子掐腰哄我改嫁闻蝉谢云章

明珠不语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闻蝉攥紧了膝头裙料。可也就慌乱片刻,她五指舒展,探出窗外问:“公子在说什么?”“我去船上等了,没等来公子。”帷帽垂下的白纱遮掩了面容,只能依稀窥得一些轮廓,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她声调十足惶惑,可以说没有破绽。谢云章走到窗下。“下来。”闻蝉亦看不清他的面色,放了车帘缩回去。“公子只说在船上相见,我去了船上,是公子没来!”柔婉的女声隔着一道马车壁,闷闷的,但不难听出犟得很。谢云章轻嗤。“杳杳在跟我讲道理?”“你我如今,有何道理可讲?”今日是一场私会,他逼迫、她顺从,于礼不和甚至有悖人伦。闻蝉何尝不清楚呢。只是有的时候,她习惯将人当作从前的公子。“一样的话我不喜欢说两遍,体面些,你自己下来。”可他不是了。她似乎不太长记性,始终对谢云章心存侥...

主角:闻蝉谢云章   更新:2025-05-23 23: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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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闻蝉谢云章的其他类型小说《成婚三年,世子掐腰哄我改嫁闻蝉谢云章》,由网络作家“明珠不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闻蝉攥紧了膝头裙料。可也就慌乱片刻,她五指舒展,探出窗外问:“公子在说什么?”“我去船上等了,没等来公子。”帷帽垂下的白纱遮掩了面容,只能依稀窥得一些轮廓,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她声调十足惶惑,可以说没有破绽。谢云章走到窗下。“下来。”闻蝉亦看不清他的面色,放了车帘缩回去。“公子只说在船上相见,我去了船上,是公子没来!”柔婉的女声隔着一道马车壁,闷闷的,但不难听出犟得很。谢云章轻嗤。“杳杳在跟我讲道理?”“你我如今,有何道理可讲?”今日是一场私会,他逼迫、她顺从,于礼不和甚至有悖人伦。闻蝉何尝不清楚呢。只是有的时候,她习惯将人当作从前的公子。“一样的话我不喜欢说两遍,体面些,你自己下来。”可他不是了。她似乎不太长记性,始终对谢云章心存侥...

《成婚三年,世子掐腰哄我改嫁闻蝉谢云章》精彩片段


闻蝉攥紧了膝头裙料。

可也就慌乱片刻,她五指舒展,探出窗外问:“公子在说什么?”

“我去船上等了,没等来公子。”

帷帽垂下的白纱遮掩了面容,只能依稀窥得一些轮廓,看不清她的神色。

但她声调十足惶惑,可以说没有破绽。

谢云章走到窗下。

“下来。”

闻蝉亦看不清他的面色,放了车帘缩回去。

“公子只说在船上相见,我去了船上,是公子没来!”

柔婉的女声隔着一道马车壁,闷闷的,但不难听出犟得很。

谢云章轻嗤。

“杳杳在跟我讲道理?”

“你我如今,有何道理可讲?”

今日是一场私会,他逼迫、她顺从,于礼不和甚至有悖人伦。

闻蝉何尝不清楚呢。

只是有的时候,她习惯将人当作从前的公子。

“一样的话我不喜欢说两遍,体面些,你自己下来。”

可他不是了。

她似乎不太长记性,始终对谢云章心存侥幸。

闻蝉从车厢内探出身,谢云章一把拉过她,径直塞上自己的马车。

“起程!”

车身颠簸,她匆忙抬手去扶,却被人稳稳握住肩头。

那人略显清瘦的指骨一撩,身子往前一探,空荡荡的帷帽底下便多出一个人,变得拥挤起来。

太近了,闻蝉不敢呼吸。

谢云章则趁机看她。

他的杳杳,自小便是美人坯子,鹅蛋脸、樱桃唇,如今已彻底长开,眉目含情潋滟,多对上一眼都是心痒。

闻蝉不知该往哪里看,男人眼光灼烫,她不敢与之对望,浓密的眼帘垂下去,又瞥见他喉间凸起处轻轻滚动。

他似乎还在靠近。

“眼睛红了,觉得委屈?”

“……没有。”

她不是谢云章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了,不过是供他寻欢作乐的女人,何来委屈的资格呢。

刚答完话,下颌遭人挑起,灼热的唇便覆上来。

不同于第一回全是惊惧,闻蝉像是预料到他会吻自己,推了他,却又收回力道,只不死心地尝试别过脸。

“嘴张开。”

帷帽的白纱还覆着两人,闻蝉几乎淹没在男人紊乱的喘息中,丧了神志。

听他略微急切地又催一声:“张开。”

她当真松了唇关。

像是本能的反应,毕竟在国公府的时候,她一直都很听话。

男人侵入得无比熟稔,勾着她,引着她,势要撩动她。

可闻蝉没法投入,且不说自己有丈夫,一想到这种熟稔都是他在妻子身上练就的,滑过面颊的泪水就满是屈辱。

为什么,她和谢云章,为何要弄得如此肮脏?

四周倏然一凉,她睁开眼,缭绕在身侧的白纱落下。

谢云章掀了帷帽,薄唇退开少许。

深黑的眼底压着火,可对上她湿红的眼,谢云章只觉得挫败。

这回分明温和了许多,根本不会弄疼她,她却还要哭。

她就那么排斥自己?

还是真有那么喜欢那个愣头青?

“簪子呢?”

冷着脸坐正些,气息尚未平复,他又睨向女子毫无装点的乌发间。

闻蝉今日没打算见他,却也做了万全之策,从袖中摸出来。

金雕玉琢的发簪,躺在她粉白的手心甚是好看。

这是她离开国公府的第二年,谢云章为她备下的及笄礼。

原本都打算好了,自己要亲手为她绾发,行笄礼。

可那一年,他只能花重金打下这支簪,又随身携带着,四处奔波了许多年。

从她掌间接过,又亲手插入她发间。

果然,很衬她。

“往后来见我,不许梳妇人髻。”

闻蝉没应。

等他的手从发间落下,她才颤着嗓音开口:“往后?”

“公子要与我这般偷偷摸摸多久?”

谢云章略一思忖便道:“琼州一行寂寞,我身侧又无佳人,自是偷到我餍足为止。”

“可是我已经……唔!”

脸颊被男人狠狠攥起,闻蝉被迫仰头,撞入他深寒的瞳孔中。

“杳杳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我喜欢听什么,不喜欢听什么。”

他语调冷似凝冰,“我查过那小子,父母早亡,祖上无底蕴,靠长姐做绣活供他科考,也不过是个举子,放上京一抓一大把。”

“杳杳你说,若我要捏死他,会有多难呢?”

寻常的御史,自然没这手段和底气,可谢云章是镇国公的儿子,十九岁高中榜眼入了翰林,虽是庶出,却也是老国公最重视的儿子之一。

他若要出手,便是出身微寒的檀颂,孤战整个国公府。

闻蝉至今不敢将此事告知檀颂,她怕檀颂冲动起来,直接提刀去找谢云章理论。

谢云章身边带着人,到时就算檀颂当场暴毙,恐怕也会以藐视国公府为由,反给他定个罪。

想到这里,她眼眶更红了,本该鲜亮的眼眸变得黑漆漆的。

“公子要在琼州待多久?”

谢云章长眉轻挑,松了捏她的指关。

“至少到年后二月。”

如今是九月,最多,也不到半年。

“好,”她哭音浓重,却应得干脆,“我只求公子,别捅到我夫君面前。”

谢云章听出她妥协了,却冷漠反问:“你手中一无所有,拿什么和我谈条件?”

这也是他曾经教的,谈判,是以利易利,拿不出好处,便说不动对方。

“不是谈条件,是杳杳……”闻蝉仰起哭红的眼,“杳杳求公子。”

她白皙的面上挂了泪痕,鼻尖亦泛着红,如一朵被雨打湿的白芍药,惹人怜惜到极致。

拿她丈夫威胁她,这是谢云章的谋划。

可看她为人一颗一颗掉眼泪,甚至不惜软下身段央求,一团无名之火又蹿上心口。

“我应了。”

“多谢公子。”

“不过——”

男人倚上车壁,再开口时没看她,“杳杳今日算计了我,当罚。”

闻蝉并未料想到,在半路截下自己之前,谢云章还布了新的局。

天色渐暗,红袖招最大的厢房内,近来所有叨扰过谢云章的官吏,都被请来小聚。

“谢御史可算来了!”

“快快快,这上位可就留给您坐的!”

门一开,热闹非凡。

闻蝉依旧带着帷帽,但换了身衣裳,跟着谢云章露面时,厢房内所有人起身相迎。

而她隔着层白纱,在热闹的圆桌边,一眼捕捉到熟悉的面孔。

是檀颂。

檀颂也在。


“十三四岁的时候,我和哥哥没本事傍身,便以偷窃为生。”

“有一日盯上了大人,窃走他挂在腰间的锦囊,还当他这等人物,怎么也是腰缠万贯。”

“却不想锦囊抽开来,里头是一个更小的香囊,线头都松了,也不知被人抚过多少遍。”

“就那么一个旧香囊,我被抓住以后,大人大发雷霆,险些要将我打死。”

“那个香囊,是娘子绣的吧?”

闻蝉一言不发地听着。

十二岁时情窦初开,以祝他高升为虚名,闻蝉赠了一个白底青竹纹的香囊。

无关风月,心意只她自己知晓。

“我不知你偷的是哪个。”

“就那个白的,上面绣了竹子,到琼州以后,我还见大人戴过几回!”

闻蝉也见过。

当时还在误会,觉得他惺惺作态。

“不是我绣的。”

“娘子,你怎么能撒谎呢!”

撒谎又怎么样。

陆英始终沉默不言,见石青激动,才拉了他一把。

“好,这个香囊不提。”

他转而又道:“那娘子知道,大人是怎么寻到你的吗?”

闻蝉也曾万分困惑。

在这千里之外的琼州,她用着谢云章不曾知晓的本名,平日出门皆是坐车。

他却一下找到了檀颂府上,好不稀奇。

“大人找您,便似大海捞针。”

“听见哪个女人聪明,哪个女人漂亮,别管是未嫁的姑娘,孀居的寡妇,旁人的老婆、小妾、使婢……就连男生女相的小倌都要多看几眼!”

“旁人都当他风流成性,只有我们这些身边人知道,他一直在找同一个人。”

“每次沐浴更衣匆匆赶去,再闷闷不乐装作若无其事地回来。”

“这次到琼州,只是偶然听谁说了一句,檀大人的妻子擅茶道,他便急急赶去府上相见。”

“若当日见到的不是您,我们还得把整个琼州翻一遍!”

石青至今记得那日,主子面上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神情。

像是作于纸上的画中人涌入生机,他在尚未整顿好的官驿中徘徊,又喜,又急,又恼。

最后告诉他们,往后都不必找了。

“娘子你说,这世上的男人,谁会比大人更痴情?”

“这次咱们是遇上意外,可那也是歹人的错,大人没想害你啊!”

石青激动起来,就差在榻前跪下。

闻蝉也有些不敢看他。

幸亏有“丧子之痛”做遮掩,不言不语也属寻常。

她一直以为,和谢云章的重逢,多半有巧合加持。

现在确信了,没有巧合。

全是他的强求。

刚在琼州定居那会儿,闻蝉也在深夜试想,谢云章发现自己跑了,会是什么反应?

急是肯定会急的,气也一定是要气的。

可一年叠一年,她强迫自己斩断旧念,又成了亲,也自然而然以为,谢云章会把她忘了。

却不想这些年,他在希望中,一次又一次绝望。

他有那么在意自己吗?

要是真的,何苦拿做妾伤她?

被褥攥紧,又松开,道道褶痕醒目。

“你别再说了。”

“娘子!”

“倘若今日我是你老婆,你还会帮外面的男人说话吗?”

“我……”

石青说了那么多,忽然就被她一句,堵得哑口无言。

“我还是那句话,我都知道了,可是迟了。”

“有些乏了,别再来打搅我。”

陆英放石青进来,本就是冒着风险。

这会儿听闻蝉开口,也不顾石青不甘心,拽着他就往门外塞。

“唉呀你别拉我……你究竟站哪一边的!”

陆英合上身后屋门。

“该说的都说了。”

“没呢!五年,那么几句话,哪儿说得尽?”

陆英无奈抱臂,“那另一个男人喜欢你老婆,你到底让不让?”

石青又是一噎,还真思忖起来。

随即放声嚷嚷:“我让啊!我这人心大情浅,要是碰上个深情的好男人,我老婆也愿意,让出去就让出去。”

“天底下能做老婆的女人,多得是!”

陆英一掌拍在他肩头,“快闭嘴吧你!”

屋内,闻蝉侧卧着。

石青讲的一桩桩一件件,在她心头往复盘旋。

她什么都想通了,谢云章起初那恶劣的模样,全是装的。

他生怕在自己面前露怯,生怕这些年的经历袒露人前,会被自己吃得死死的。

装得挺像,可惜还是被拆穿了。

闻蝉试图别再想他,多想想檀颂。

想想这些年与人相敬如宾,日子安稳无拘。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那种日子,才是自己最该守护的。

第六日,王妗来了。

“姐夫都急疯了!到处找你不见,生怕你落进歹人手中。”

闻蝉听了也着急,“他还在找我吗?”

王妗眼珠一转,俯身凑近,压低声量。

“那个人交代,就说你来香山寺给太妃祈福,惊马摔了一跤,昏睡了三天。”

这倒是可以遮掩,闻蝉点点头。

“对了,”王妗又面带疑色,“姐夫还去官驿,找那姓谢的讨过人。”

闻蝉道:“我名义上和他一起赴宴,夫君找他要人,也在情理之中。他是怎么说的?”

“那姓谢的就说,跟你从王府出来就分道了,不知你在哪里。”

“到时姐姐就说,是被过路的僧人,好心领到寺里养伤的。”

谢云章把一切安排妥当,不用她再操心。

“那……”

“夫人!”

还不等细问,寮房门倏然大敞,露出檀颂急切的脸来。

王妗见势,忙起身相让。

檀颂几乎是扑到榻前的,风尘仆仆,手掌冰凉。

“夫人没事吧?”

闻蝉伤了腰,这些日子针灸配吃药,已经不怎么痛了。

“我没事,放心。”

檀颂直接拥住她,“这几日找不到夫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闻蝉伤处被牵扯得有些疼,可稍稍调整姿势,却被压得更紧。

只得搭着他的背安抚:“好了好了,我这不没有事……”

檀颂又念叨几声没事就好,环顾简朴的厢房,立刻道:“夫人受苦了,我这就带你回家。”

王妗帮忙搀扶,外头落着一顶小轿。

四人抬着她出寺,稳当得很。

檀颂随轿而行,时不时便叫轿夫慢一些,又隔窗和闻蝉说着话。

五日不见,失而复得,他似有说不完的话。

香山寺的钟楼处,谢云章静静伫立。

身后一座百年古钟,眼底是她渐行渐远。

小轿顶,最终隐于楼墙。


闻蝉忍着笑,低眉强作伤心状。

“我与公子萍水相逢,公子尚知我抱恙,体贴我入微;可谁知我那冷性的夫君,竟对我不管不问,连我身子有恙都不管。”

“我……也不怕公子笑话,我想与他和离,想了已有一阵时日。”

罗俊修骤然色变,“这……”

这就交浅言深了吧?

他咽下一口唾沫,想这妇人对自己讲这话作甚。

自己虽有意偷香窃玉,可要真拐个妇人回上京去,那是要被父亲生生打断腿的。

更别说眼下,她有身孕而不自知,可见还未足月。

若一夜风流后赖到自己头上……

男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罗公子怎的不说话?”闻蝉捂着心口上前一步,“可是奴家寻的料子不称意?”

罗俊修赶忙后退,“不,不是。”

“公子心中想什么,不妨都说出来,奴家认得很多人,定能为公子寻到满意的。”

见她满目痴情、情真意切,男人更是胆寒三分。

想她可并非恪守妇道的良家子,门路多,结识的野路子也多,罗家在上京虽贵,可到底强龙难压地头蛇。

若今日着了她的道,难保她明日拿腹中野种威逼,花样百出地缠上自己。

“罗公子……”

“莫要沾我!”

原先还笑面含春的男子怛然失色,退开两步,负手训道:“我自幼受圣人训,修君子道,檀夫人今日在我面前嚼自己夫君的口舌,实为非礼勿听。”

“还请夫人自重,莫要当我小人戏耍!”

“可是……”

“莫要可是了!夫人只管将这这两箱绸缎送来云溪路的罗宅,届时管家自会与你钱货两讫!”

闻蝉几欲垂泪,竟还要上前要执他的手。

吓得罗俊修夺门而出,马凳都不及踩,手脚并用爬上车。

小厮还要扶着他问:“公子这是怎么了?”

“别废话,快走!”

尘烟扬起,石青忙替谢云章遮挡,自己却被呛了一口。

“咳咳咳……这姓罗的怎么回事?火烧眉毛了不成,跑这么急!”

谢云章在他身后嗤笑。

“满腹酒肉的纨绔,对上她,还是太嫩了。”

石青便又问:“公子既知道,还亲自过来作甚?”

因为,知道归知道,担心归担心。

固然他亲手养的人,知晓她八百个心眼子,可遇上险事,总归还是牵挂着的。

后堂里,王妗不知从哪里闪出来,关起门便是捧腹大笑。

“姐姐你是没瞧见啊!那姓罗的似阵风一样跑出去,像是身后有人持刀要杀他呢!”

“姐姐方才对他千依百顺,温柔小意的,他缘何反而不领情?”

闻蝉亲手理着那弄乱的锦缎,叠好,收进箱奁中,才拭去眼角憋笑憋出的眼泪。

“他那样未成家的高门公子,虽风流,却最怕女人纠缠不休,若闹到家里,免不得到祠堂里,跪着挨板子。”

“我诓他想和离,他又眼见压不住我,自然怕惹火烧身,跑得越快越好。”

“姐姐真聪明,这都能猜到!”

倒也不是猜的。

只是旧日国公府公子众多,并非人人都似三公子那般洁身自好。

想那同为庶出的二公子,十五岁便污了房里大丫鬟的身子,肚子大到七个月才实在遮掩不住。

叫主母得知,丫鬟打杀一尸两命,他也挨老国公一顿毒打,被禁足了三月。

闻蝉关上那箱奁,又问:“这两箱什么价钱?”

王妗便伸出五根秀气的手指,“听姐姐的宰猪,五十金!”

“管他要八十,他敢不给?”

王妗又放声大笑,等笑够了才捧着腹角出去,预备吩咐跑堂的涨价。

只是随意往外瞥了一眼,便瞧见两个熟人。

她定住身形,忙又看得仔细些。

没错,就是他。

那个一下对着自己轻轻浮浮,一下又闭口装哑巴,忽冷忽热的俊俏小侍卫!

王妗真想上前抓住他,质问他上回到底为何不搭理自己。

可又怕他故技重施,冷脸待自己,岂不又让自己丢了脸面?

她理一理衣襟,挺一挺胸脯,先叫来跑堂的交代正事。

随后一溜烟似的奔回后堂。

“姐姐姐姐!”

闻蝉瞧她火急火燎,还当是什么大事,“怎么,那罗俊修回来了?”

“不是不是!”小姑娘忙摆手,“是那个,是你外面那个,他在外面。”

这话讲得颇绕,闻蝉蹙眉思忖一阵,才好不容易绕出来。

“……谢云章?”

王妗连连点头。

“他不是我外面……”闻蝉差点咬了舌头,“反正你别这么叫他,尤其别当面叫。”

王妗便抱住她手臂,“我行了桩错事,还请姐姐宽恕咱个。”

她这副撒娇卖乖样,闻蝉略一忖便想到了,多半是上回在珍宝阁偶遇的事。

“叫我猜猜……哦,是不是你偶遇谢云章带着妾室出门,一时愤慨难当,便拉过他教训了几句?”

“姐姐这都能猜到?”

王妗一双杏目瞪得浑圆,随即又问:“他告诉你的?他可有为难你?”

闻蝉本就没打算瞒她,当即便将自己乔装扮作他妾室的事说了。

惹得少女再度惊呼:“我那日半分都没瞧出来!”

是啊,连王妗都没看出来。

可檀颂不过在花楼里,醉眼朦胧远远瞧了瞧,竟也说相像。

“姐姐若见了他,可要替我好好骂那小侍卫一通!”

闻蝉先前自身难保,一直忽略了王妗,到今日才有所察觉。

正色问:“你对人有意?”

“我……”

王妗也说不清,就是一眼觉得那人挺好看,又忽冷忽热吊自己胃口,弄得她如今的确有几分在意。

“算了算了!姐姐够累了,便不必为我分心,只管自己便好。”

说罢竟又怕闻蝉再追问,又急匆匆自己跑了。

“欸——”

闻蝉追她不及,也只能自行离开绸缎庄。

她出门时特意扶着腰身,余光四下打量,却并未见到男人的身影。

做戏为做全套,她今日还带了玲珑出门,上车时搭着人手臂,一步一步走得格外小心。

对面酒楼,虚掩的窗畔。

谢云章吩咐:“去帮我打听,孕妇有何忌讳。”

石青:“啊?”


闻蝉不问还好,一问,程湄一头栽进程母怀中,又是失声痛哭。

原来她那时以为榻上是谢云章,便对人百般讨好,大着胆子说了许多放浪之语,求人怜惜自己,疼一疼自己,这些都算委婉的。

结果宽衣解带到了半途,忽而听男人问了声“你是谁?”,却不是谢云章。

那时她都爬到男人身上了,急匆匆想下来,却被人一把推倒,从榻上滚了下去。

那人又喝问:“你给我下药了?”

继而不听她解释,对着地上的她便是拳打脚踢。

就是那时候,有宾客听见动静闯进来,便见她衣衫不整跌倒在地……挨人打。

身上几处擦伤,右臂全然失了知觉,一延医才知,是骨头断了。

程湄哭,不仅是因为计划失败,更因自己将面子丢了个透彻,她在人面前百般放浪,那人却一分一毫都不为所动,甚至将她痛打一顿。

这叫她如何不觉得屈辱!

程夫人大致说明事态,闻蝉便知晓,程湄这回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高夫人又适时上前道:“先前湄丫头说你惦记那御史,我倒没当真,如今看来,你当真狠毒啊!”

“起初答应好好的,事到临头却找不见你,不声不响,把自己夫婿塞了过去。”

“你这毒妇存的什么心!把湄丫头推给他,好下堂和离,跟了那御史不成?”

高夫人的性子风风火火,显然也并未把闻蝉放在眼里,这种关头,竟一股脑把错都归咎到她身上。

闻蝉只望向程夫人,“程夫人,您也是这样想的?”

程夫人忙着安抚程湄,一时不语。

闻蝉便又道:“我从程小姐院里出去,在宴上没待多久便腹痛不止,问路去了茅房。”

“却不知那茅房叫谁上了锁,我刚刚才从里头出来,夫人可以问问府上的丫鬟。”

“呵!”高夫人在一旁冷笑,“这么说,你也无辜得很咯。”

“我不明白,夫人为何要这般疑心我?前阵子我本就病着,时好时坏地腹痛,若非程夫人亲自作请,我今日都不会登门。”

“再说程小姐这计策,我难道不是登门后才知晓,也曾真心劝阻过?”

“此处是程府,我是客,诸位难道以为,我能轻易将程小姐骗去别处,又不声不响偷梁换柱?”

高夫人那番质疑,本就是主子出气的姿态,不攻自破。

闻蝉只年长程湄三岁,此刻却像是比她稳重三十岁,上前一步蹲下身。

低声问:“我夫婿,可曾冒犯了小姐?”

这话说得隐晦,还是程夫人替她作答:“只受了些皮外伤,另加断了条手臂。”

那便是清白无损。

得知这一点,闻蝉觉得此事好办,无非是程湄自觉丢脸,程家又要她给个交代。

她从地上起来,站直了,两手端在身前对人浅浅一礼。

“夫人小姐放心,此事,我必定叫他忘了。”

“忘了?”高夫人不依不饶上前,“我湄丫头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被你家男人这样欺负,你叫她如何忘?”

“那高夫人不如再宣扬出去,好叫大家都来评评理。”

“你!”

闻蝉只对她强硬,转头对上程夫人和程湄,她隐含歉疚,也只娓娓道来。

“把我锁进茅房里,又将程小姐骗过去,夫人可探查过,谢御史那边,是何种境况?”

闻蝉那时虽躲在被褥中,此刻却只能装不知道。

程夫人面如死灰,她一直不出声,便是料到如今这情形,是谢云章一手促成的。

“我到原先的厢房寻人,他与自己那妾室在屋里。”

闻蝉见她并不起疑,稍稍安心,“那夫人心中,想必也有定论。”

程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闻蝉识趣,并不戳破。

深深叹一口气,方道:“今日很晚了,我明日再带夫君登门,程夫人,叫我去看看他吧。”

这一晚上前厅皆是宾客,后院的动静又起起伏伏,程夫人本就心力交瘁,点点头,指了一个大丫鬟带她去领人。

闻蝉进了屋才知晓,檀颂竟是被人绑着,此刻已陷入昏迷。

“这是什么道理!”

两个小丫鬟上前为人松绑,身边那名对她解释:“檀大人多食了鹿茸汤,举止便有些……”

闻蝉听出话外之音,鹿茸汤能补阳,可哪里到了要把人绑起来的地步。

想必,是本该由谢云章服下的药,被檀颂误食了。

“夫人放心,大夫已开过药,给檀大人服下了。”

那丫鬟见闻蝉面有怒容,行了一礼便匆匆退下。

檀颂肤色白净,此刻面上染着几分异样的酡红。

闻蝉一靠近,他便唤了声:“夫人?”

见他伸出手,闻蝉立刻牢牢握住。

“我在,我带你回家。”

今日出门并未带丫鬟小厮,闻蝉只能亲自扛着人,又叫小丫鬟扶着另一端往外走。

程家庭院深深,檀颂又毕竟是男子,一路走得不算容易。

在程夫人那里,闻蝉算是把罪名都推给了谢云章,可她没想到,谢云章竟转而给檀颂下药。

她哀求过那么多次,不要捅到檀颂面前,就是为了保全檀颂。

可转而,他还是因为自己受了戕害。

此时赴宴的宾客早已散尽,月色如洗,只剩孤零零一辆马车,车顶坠下一个写着“檀”的灯笼。

好不容易将人搬上车,闻蝉的心似有千斤重。

转眼,却瞧见巷子里,似乎还停着一辆马车。

她直觉那是谢云章,似乎就等着看自己,看檀颂的狼狈样。

眼见檀颂在车上昏着,她交代车夫一声“在此等我”,便趁夜色踏入那巷道中。

谢云章果然立在马车前。

在他身后,是陆英和那位石护卫。

闻蝉与人无声对望一阵,还是谢云章先开口:“脸怎么了?”

他不说闻蝉都要忘了,那是高夫人打来泄气的,有点疼,或许是肿了。

她走上前,一瞬不瞬仰头望着他,问:“那碗汤,是你换的?”

谢云章似乎默了片刻,又似乎没有。

最终只答:“是。”

啪——

面前女子抬腕,他面庞稍许偏转。

转回眼,却见她隐在袖间的手,正带着衣袖隐隐发抖。

“谢云章,你不许再动他。”

连嗓音都在抖。


是夜。

看见屋里黑漆漆一碗药冒着热气,闻蝉正要叫来玲珑询问,却见檀如意先进屋来了。

“姑姐,这是?”

檀如意笑得有几分刻意,“这是我怀安哥儿前喝过的助孕药,很是灵验。对身子也没什么坏处,权当固本培元,你快趁热喝了吧。”

这样的药,闻蝉前头喝过几回,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副药下肚,也只能滋补身体。

檀如意今日这剂虽有些突然,闻蝉却也不怎么起疑,

端起来,一饮而尽。

似乎也没什么苦味,她抿唇道:“多谢姑姐关心。”

檀如意叫人收了药碗,嘱咐玲珑小巧莫要打搅主子,这才又叫弟弟进屋。

檀颂今日是带着任务的。

姐姐吩咐了,趁这几日在家闲着,要与夫人加把劲,争取今夜……

他一言不发地迈进屋,见闻蝉换了身服帖的寝衣,倚在床头,身段纤细袅娜,倒真叫他喉头生热。

常听同僚酒后胡吣,言自家美妾如何风骚,鱼水之欢多少畅快,檀颂时常觉得不解。

因为他与夫人,哪怕新婚夜,也是相敬如宾。

什么快活滋味全不知晓,只当此事是为传宗接代。

可今日又得长姐提点,妇人讲矜持,男子在榻上不妨主动些,他心里直打鼓。

“夫人。”

闻蝉也不知为何,饮下那剂药,身上似乎有些异样。

她下了榻,叫檀颂睡到里侧去。

“夫君歇着吧,我来灭烛火。”

刚趿了鞋,要与檀颂擦肩而过,伸出的手却被人接住。

触到他,闻蝉才发觉,自己身上很烫。

“夫人且等等。”

耳边檀颂的声音,也有些恍惚。

她任人拥着自己坐下,又见檀颂起身放下床帐,烛火映轻纱,颇有些温馨旖旎。

“夫人这些天来回奔忙,怕是累着了,我替夫人捏捏肩。”

“我……”

闻蝉吐息急了些,捂着心口道:“我似乎有些胸闷。”

檀颂是知情的,进屋前长姐说了,她给人用了些暖情助兴的东西,但是很温和,绝不伤身。

檀颂便以为她只是来了兴致,自身后裹住她的手。

“哪里闷?可要为夫……替你揉揉?”

闻蝉身上又开始发冷了,她此刻才反应过来,是那剂药不对。

“夫君,我,我……唔!”

檀颂怀里一空,但见闻蝉下了榻,胡乱扶着什么就开始干呕。

“夫人!”

什么旖旎都散尽了,半夜里,熟络的女医登门,为闻蝉诊治。

但见闻蝉虚弱躺在榻上,外间檀颂与檀如意候着。

檀如意还要询问:“今日可成事了?”

檀颂正心急如焚,便道:“想是姐姐的药出了岔子,夫人饮下便说胸闷恶心,一直干呕不断。”

檀颂也误食过这类东西,却没见这种反应。

闻蝉今夜,倒更像第一回服下避子汤,与哪位药材相冲的模样。

“这怎么会?这是人家新婚夜放在合卺酒里助兴的,人人都喝得,怎生就她这样!”

恰是此时,玲珑从里头走出来,对着檀如意行了一礼。

“姑奶奶,夫人说还请您把那药方写下一份,叫那女医看看,好寻着病根。”

檀如意顿时有些慌神,若叫那女医看了,必能看出这不是什么固本培元的方子,到时叫她揭穿了,岂非尴尬。

“我这是个老方子了,随身带了药材煎,这会儿怕是只剩了药渣,却也没带着方子的。”

玲珑便又道:“那还请姑奶奶下回带来,那大夫说了,得亏今日延医及时,否则一个不小心,闭眼蹬腿,一下去了的也不少见!”

“不过也亏得姑奶奶这趟,夫人能找出同身子相克的药材,免得今后,再误了大事。”

玲珑交代完,又是小巧打帘走出来。

“夫人这会儿喝了药睡下了,今夜怕是有得折腾,为免打搅到主君,主君不妨今夜歇在外间吧。”

几道帘帐相隔,闻蝉听着他们陆续离去,才稍稍松一口气。

她遣玲珑讨要药方是假,敲打檀如意才是真。

她不在,自己与檀颂和和气气,从不见什么事端。

可她实在太爱操心了,弟弟的事,什么都想横插一脚。

若非如此,当初闻蝉也不会急匆匆将她嫁了。

今夜又犯了药性,难免要再昏沉几日。

闻蝉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醒来时脑袋发晕,但见檀颂蹲在榻边。

“夫人醒了,可还觉得恶心?”

闻蝉摇摇头,唇色却异常苍白。

檀颂生怕她追问昨夜之事,心虚异常,可等了又等,闻蝉似乎都没有计较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

“今日一大早,姐夫家里遣人来,说是安哥儿吵着要娘亲,乳母劝不住,便将姐姐请回去了。”

“去时匆忙,夫人还睡着,便不曾打搅你。”

闻蝉轻轻点头,终于放下一笔心事。

檀颂却还觉得愧疚,主动道:“那程家的事可了了?夫人既说她们不追究,那不妨我今日便登一趟门,说几句场面话,将此事了结作罢。”

“不可,”闻蝉却说,“她们指望我游说谢御史,可当日登门,我却受了冷待,你此番去不好交代。”

“那要怎么办?”

闻蝉道:“自是等着她们程家,主动登门。”

如今这关头,该是冷一冷程家,叫她们顾自担惊受怕一阵,届时再软语讲和,两家才好不伤情分。

第二日,程家便来人了。

不过不是谁登门,而是递了请柬,请她们夫妻二人至程家的庄子里,一同迎冬炙羊肉。

闻蝉看出了些不寻常,想到,谢云章兴许也会去。

果然,当日的庄子里,程知府与谢云章把酒言欢,已然是冰释前嫌的模样。

而程湄也露面了,手臂应当还没好全,但从外表看,已然看不出什么。

程夫人一扫阴霾,对着闻蝉道:“得亏你替我奔走,不然今日保不准,这谢御史还不肯卖这面子呢!”

话虽这样说,可她语调并不真心,可知是程家自己想了法子。

或是说,当日惹恼了谢云章,这程家的人情,谢云章故意不给她。

“檀夫人来,咱们去给谢御史敬杯酒,算是冰释前嫌了!”

程夫人一出声,闻蝉依言转头,恰好对上谢云章侧目望来。


檀如意这才又露了笑脸,“算你还有几分良心。”

她这趟来,是要在定安小住几日的,闻蝉回来后便叫玲珑去收拾客房,又打发小巧带人去看那两匹苏绸。

等一切安排妥当,檀颂方关门问:“夫人何时得的苏绸?”

檀颂从不管内宅琐事,从来只有闻蝉为他制冬衣,不见他想到这些的。

闻蝉方才随口一编,檀颂如今也开窍,顺着她应下了。

“就前两天妗儿送来的,她们王记底下不止有胭脂铺,马上近年关了,可不得赚一笔绸缎新衣的银钱。”

檀颂点点头,瞧她坐在桌边,衣着素净,头上首饰都没几样,这几天为了琐事奔忙,似乎人都瘦了一圈,顿时生出几分愧疚。

“既是妗儿送给你的,夫人留着制新衣便是,阿姐毕竟是自家人,无需这般客套虚礼的。”

闻蝉却笑着摇头,“虽是亲生的姐弟,可如今她嫁了人,你成了家,人情若不打点往来,难免是会淡的。”

就像,她和谢云章。

在朝云轩里,她们也曾是这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如今却……

檀颂念着她失了两匹苏绸,又来握她的手,“那这样,等年底发了俸,我补夫人两匹锦缎。”

闻蝉便又笑:“都是一家人,什么补不补的。你在外为官清廉,我自是越简朴越好,平白招摇,反污了你的声名。”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檀颂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总不能十年寒窗苦读,连给夫人添件衣裳都不得。”

正是午后困倦之时,闻蝉顺势点了头,“好,那都依你。”

哄完檀颂,闻蝉原想午睡小憩一番,可茶铺里梁妈妈遣了人来,说是有人寻她。

闻蝉只得又将衣裳穿起来,起身上街去茶铺。

踏进门,果见一青年男子在铺里敲扇打转,见了她,手中折扇一顿,眼底顿生精光。

“久闻不如一见,柳娘子,在下有礼。”

闻蝉这些年阅人无数,见他二十出头的年纪,笑眼含春,声调轻浮,通身又着锦缎,便知是个富贵人家的纨绔公子。

她屈膝还礼,面上只有恭敬不见笑意。

“公子看着眼生,可是从外地来省亲的?”

听人问家世,他面上隐有得意之色,“我家祖籍本在定安,前些年祖父升迁,便举家搬到了上京。”

“这回是我姨姥姥七十大寿,我才随母亲不远千里回来一趟,特意来贺寿的。”

七十大寿,小辈特地从上京赶来。

闻蝉眼珠一转,心中已有定论,“原是离王府的贵客,寒舍简陋,公子莫要嫌弃才好。”

离王乃是当今圣上的异母兄长,只因先帝在时,离王生母慧德太妃专宠,差点夺嫡。

当今圣上得势后,便将他们母子赶到偏远的琼州一带,甚至连封号,都改成一个“离”字,可见这积怨是摆在明面上的。

年底正是慧德太妃七十大寿,为给老太妃办寿宴,琼州已提前两年,增收了十余项杂税。

而眼前这男子,正是慧德太妃的表外孙。

见闻蝉一下猜到他的出身,他面上笑意更浓,拱手道:“小姓罗,字俊修,久闻柳娘子聪慧过人,今日一会,果真更胜传闻。”

“我母亲为太妃娘娘添寿礼,本是一应齐全,从上京带来的;谁知海上行船不慎,打湿了两箱上好丝绸,便想央娘子替我们觅上两箱,以作填补。”

话至此处,他上前两步,颇为越礼地附耳至闻蝉颊侧。

压低嗓音道:“我那姨姥姥毕竟是宫里出来的,寻常货色不入眼,娘子去布庄寻货,可得,带上我掌眼才是。”

闻蝉听完便微微侧身,“既是献与太妃娘娘的,我定当尽心挑选,如今离寿诞尚有半月,这样,三日后罗公子再来,我带您走上一趟便是。”

“好好好,如此甚好!”

罗俊修一双眼睛就没从闻蝉身上挪开过,约定了期限,依依不舍摇扇离去。

梁妈妈出去送的人,回来后便是“呸”一声。

骂道:“什么腌臜风流货,眼珠子不要,不如挖出来给娘子下酒!”

连梁妈妈都看出来了,这罗俊修醉翁之意不在酒,东拉西扯,实则意在轻薄闻蝉。

这些年,闻蝉也并非第一回遇到这种人,不同于面对谢云章时局促防备。

她亦跟着梁妈妈打趣:“他那双眼珠子,不知见过多少糟烂事,怕是喂狗都不肯嗅,妈妈竟还要我挖来下酒?”

梁妈妈这才喃喃道着也是也是。

闻蝉便又吩咐:“回头替我给妗儿传个口信,就说要两箱丝绸,宰猪用的。”

梁妈妈噗嗤一声笑出来,又应了声“是”。

闻蝉这一整日都不得歇息,回家里招待姑姐用过晚膳,又陪人唠了好一会儿家常,期间又被明里暗里催了许多回,该为檀家开枝散叶。

檀颂见她夜里恹恹的,以为她不高兴,放了床帐便说:“我家里几代单传,阿姐难免心急了些,夫人莫要放在心上。”

檀如意一直都是那个性子,闻蝉倒不是因她烦恼,只是又想起了谢云章。

他暂且还没逼得太狠,却不代表往后不会。

在他离开琼州前,闻蝉势必不敢有身孕。

而与他之间的荒唐事,闻蝉不会一直瞒着,待谢云章期满离去,她会对檀颂坦白一切。

届时,无论檀颂接受,还是一拍两散,闻蝉都会依他。

“孩子的事,咱们明年便能打算了。”

……

也正好檀颂告假在家,能够陪姐姐出门走动。

趁这姐弟俩在一处,闻蝉往谢云章住的官驿递了口信求见,回来时,石青赶在了回话的小厮之前,亲自驾车来接她。

上马车时他欲言又止,闻蝉倒没主动开口,只是经过身边时,在他身上嗅到了草药混杂的血腥气。

到了官驿他想开口,谢云章却直接等在大门外,叫他失了机会,又只得作罢。

有女使上前搀扶闻蝉下车,她便说起了场面话:“御史大人太客气了,怎的还亲自候在门口?”

谢云章道:“难得你主动登门,若不客气些,下回你岂非不愿来了。”


檀颂还是那个檀颂。

遇上解决不了的事,会立刻向她这位夫人求助。

可这次,他犯的事太大了。

闻蝉不忍心告诉他,她们夫妻间的缘分,怕是尽了。

“放心。”生怕他看出端倪,又主动拥上他。

贴在他肩头说:“我会想办法的。”

“这么大的事,夫人也能周旋吗?”

闻蝉搭一搭他的背,努力把眼泪往回收,“能,你还不知道我嘛。”

“这些年有什么事,是我办不成的?”

躁动的心被她三两句话抚平,檀颂亦牢牢抱住她,“好,我听夫人的。”

“这次是我做错了,以后不管什么事,我都听夫人的……”

闻蝉劝他告假在家,檀颂应了。

她先从家中入手,找到管库房的李婆子,要来支取账册,找到那三百两银子。

“妈妈这笔记错了,这银子是我托夫君取的,该记到我名下。”

李婆子仔细回想,都不记得主君说是为夫人取的。

“那这……”

“整本账册重抄,若有人问起,你也得说是我支的银两。”

李婆子不解:“都是自家人,主君不问,还有谁会管咱们自家库房?”

可对上闻蝉的眼光,她又立刻明白过来。

“是,老奴这就重新誊抄一本。”

闻蝉叫人去请了王妗,两人在茶铺碰面。

内室中,她从一个上锁的铜箱中,搬出一沓账册。

“这是这些年,我在来往的官吏、富商,每户私下有什么生意,主事人是何性情,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且照姓氏排过了。”

王妗瞥一眼那书封空白的册子,两手归于身前,并未抬手去碰。

“这么要紧的东西,姐姐不收好,拿来给我看作甚?”

“妗儿,”闻蝉握了她的手,“要说我手上什么最值钱,便只有这间茶铺,只有我‘柳娘子’这个名头。”

“册子上这些人脉,是我花了三四年才积攒起来的,往后若有人求上门,你便对着册子找,看是能办还是不能办。”

“只有一点切记,掉脑袋的事不能做,你只给他们搭桥,自己不能沾。”

王妗听了这几句,还有什么不明白。

“姐姐的意思是,把这些都交给我?”

闻蝉认真点头,“檀颂是不屑做这种事的,她姐姐是个后宅妇人,也管不好这些事。”

“托付给你,我最安心。”

“那你呢姐姐?你出什么事了?”

闻蝉抿了抿唇。

然后把自己的打算,都告诉了她。

小姑娘听得眉头深锁,到最后红了眼眶。

“那我们……我们还有相见的时候吗?”

闻蝉也不知道。

其实她挺喜欢琼州的,地处偏僻,但民风淳朴。

像自己,像王妗这样年轻的女商,一点都不罕见。

当地为官者,也没什么真权贵,尽是失意人。

和上京一点都不一样。

“若我安定下来,我会给你写信;若那时你想到上京来,你依旧是我的妹妹。”

闻蝉也给梁妈妈打了招呼,当日,王妗是哭着抱着铜箱走的。

再回来时,给她一个鼓鼓囊囊的锦囊,抽开一看,里头一大包碎银,外加数十个银锭。

闻蝉又展开那张银票,瞥一眼,立刻说:“多了,还有一间铺子的分红,我要留给檀颂。”

王妗却摆摆手,“多的是我贴补姐姐,姐姐若日后还打算认我,便别说这些见外的话。”

闻蝉摩挲着那几欲撑破的锦囊,最终,还是点点头。

她又去了一趟瑞福楼。

谢云章的厢房外,还是陆英守着。

廊道里的血腥气没散,闻蝉攥紧手中信笺,问:“他伤得很重?”

陆英不好透露,只是摇摇头。

闻蝉就明白了,将手中信笺递出。

“劳烦你,帮我交给他。”

说实话,闻蝉不担心他的伤势,自己设的局,自己早有准备,无非就是做做样子。

待她身影消失在客栈木阶尽头,陆英方叩一叩门。

“大人,柳娘子来过了。”

里头传出一声:“进。”

陆英推门而入,在外间站定。

“娘子有一封信,要交给大人。”

“是什么?”

陆英这才看了一眼信笺。

“认罪书。”

……

跑完几处地方,回家已近黄昏。

檀如意拉着弟弟问东问西,问前几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檀颂这回一句都没松口。

这日是团圆节,八宝圆桌的正中央,摆着一盆憨态可掬的豆沙元宵。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夜里竟下起小雨,乌云遮月,没能赏到圆月。

闻蝉适时开口:“我往姑姐夫家递了信,就说我害了大病,夫君又事忙,姑姐要留下照看我一阵,少说待到月底再回。”

檀如意是个急性子,眼看他们夫妻通了气,唯独自己埋在鼓里,差点又要嚷起来。

檀颂去看闻蝉,闻蝉就说:“你先回屋,我同姑姐说。”

檀颂心间一松,点点头。

闻蝉将人领去书房,关上门,便开始顾自研墨。

若说檀如意起先还耐着三分性子,见她只管提笔写,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那火气又冒上来了。

“你这磨磨唧唧的,写什么呢!”

檀如意识字不多,入眼两个大字却是刺目。

休书。

“你……”她喉间一哽,“你真不打算跟阿颂过了?”

闻蝉的休书只差落款,刚要搁笔,笔杆却被檀如意一把打落。

“那你也不能休我弟弟!任你是个能人,也须知夫为妻纲,万没有遭你这般羞辱的道理!”

闻蝉抿一抿唇,用镇纸压了休书。

才说:“这是我替夫君写的。”

檀如意蹙眉,“什么?”

她明明看这两人好好的,今日在饭桌上,弟弟还给她盛元宵。

怎么一转眼,就要写休书了?

休书需一式两份,闻蝉待那新墨干涸,取出新纸,又誊抄一遍。

“夫君遭人引诱,犯下弥天大错,如今能救他的,只有姑姐和我了。”

家中过了一阵,表面平静的日子。

檀颂由最初的惴惴不安,逐渐变得宽心、安逸,毕竟这半月来什么都没发生。

就连他的夫人,过了起初那阵奔走忙碌,连留在家中陪他的时候都多了。

这天午后她出去一趟,又是早早回来,难得说想听他的萧。


檀颂今日又回来晚了。

不同往日的是,推开寝屋的门,闻蝉披着衣裳坐在合欢桌边。

“夫君回来了。”

她站起身,挽着人手臂落座。

“也不知你可用过晚膳,备了些果酿和小菜。”

夜深人静,正是对烛抒怀的好时候。

闻蝉这几日忙着茶铺开张进茶,又要照看家中姑姐外甥,百忙之中还要留心檀颂的异样。

虽说檀颂不像外面有人的样子,可闻蝉从管家口中得知,他近日从库房支了三百两银子。

平日小的支用,闻蝉一概不问。

可三百两,似乎要做什么大事。

“咱们都从年前忙到年后了,连仔细说两句话的工夫都没有。”

细长的瓶口倾吐酒液,花果清香荡开在两人间。

闻蝉递上酒盏,“近日府衙里,可有什么为难事?”

他的夫人是一朵解语花,什么样的愁苦说给她听,过后便豁然开朗。

檀颂一直惊叹于她的温柔和聪颖,却从未想过,是谁将她栽培成这样的。

“前阵子是忙了些,从明日起,我会早些回来陪夫人。”

他接过酒盏,却没有饮。

闻蝉何等敏锐,当即察觉两人间似隔了什么。

而这个隔阂,多半与谢云章有关。

闻蝉又想起除夕那日夜里,谢云章胆大妄为闯入寝屋,那时檀颂就在里屋躺着。

越想,越不经想。

“其实今日用过晚膳了,夫人一番美意,我怕是要辜负。”

他仰头饮下那盏酒,站起身,便要往里屋榻上去。

闻蝉拉住他的手。

“你要是知道些什么,说出来,我都可以解释。”

总归谢云章再有三日就该起程返京,檀颂若是自己察觉了,也不必再闷着憋着。

可檀颂不想。

他只记着长姐交代的那几句话,挺有道理的。

有些事戳破了只会伤情分,倒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外头那个解决了,权当什么都没发生。

“夫人,”他力气不大,却坚定拉下闻蝉的手,“我真有些疲乏,夫人若无要紧事,不妨明日再说。”

闻蝉听出他言外之意,心中坐实猜想,却又不好再贸然开口。

檀颂这人又直又倔,此刻他铁了心不开口,自己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等。

至于那三百两银子……

闻蝉又查了足足三日。

只知当日由他亲自支取,连身边长随都未过手,近日出门更是连自家马车都不坐。

事到如今,闻蝉倒希望他在外面养女人。

若不是为美色,恐怕就是什么杀人越货的大事了。

正月十四,午后。

这日午膳时,檀如意说起要回夫家的事。

闻蝉照常客套:“姑姐不再多留几日?”

“待明日过了元宵,也是时候了,哪有一直住在你们小夫妻家中的道理。”

当初两人成婚,这宅子是婚书过了府衙后,闻蝉赁下的,檀如意心中也略有介怀,觉得这更像闻蝉的地盘。

想到前几日弟弟早出晚归,这才又说:“也是我不好,阿颂都这么大了,我还管不住嘴,没事训了他几句。”

“跟我怄起气来,自己家都不愿回。”

檀颂才没与她怄气,闻蝉听出来,是檀如意在为弟弟开脱。

也无心反驳,她只管顺着人说:“夫君向来待人和睦,想必也没有怄气的意思,回头我再与他好好说说。”

因着各自担心檀颂,闻蝉这几日与人相安无事。

丫鬟将漱口茶水端上来时,小巧跑进膳厅来,附耳对闻蝉说了什么。

“怎么了?”

闻蝉抿唇笑笑,“是茶铺里的事,来了个难缠的老客,铺上妈妈应付不过来,寻我救命呢。”

檀如意并未起疑,“来得正是时候,你且去吧,我自己到园子里转转。”

闻蝉起身,对人颔首示意才离去。

只是出了庭院,脚步立刻加急。

铺子里是有人,不过是王妗在找自己,说出了大事。

门前已备下马车,匆匆载她到茶铺。

“姐姐!”

王妗都等不到进内室,拉着她的手就说:“海上官船翻了。”

官船,她又如此急切。

闻蝉立刻反应过来:“谢云章巡海的船?”

“我也不是十成十的把握,今日家里到岸口送客,听说那个时候正在巡海,不好登船,又说很快就好。”

“可我们等了一个时辰,却只看见几个官兵游回来,身上血糊糊的一片,依稀听人说船翻了。”

“我怕那姓谢的也在上头,便先过来告诉你。”

轰的一声,闻蝉心头的疑虑坍塌。

可随之席卷而来的,是更大的祸患。

“人在哪儿,医馆还是?”

“听说那些人都就近安置,大多都在岸边的瑞福楼里。”

闻蝉转身就走。

前因后果皆未可知,可她隐隐有直觉,此事和檀颂支取的三百两,脱不了干系。

瑞福楼外。

“柳娘子。”

陆英远远对她招手,像是特地等着她来。

“你……”闻蝉走到人近前,又改口,“你没事吧?”

陆英摇摇头,“大人只带了石护卫,没叫我上船。”

听起来她是逃过一劫,闻蝉又立刻问:“那他呢?”

“大人……”她明显犹豫一瞬,“大人醒过一回,说若是你来,便将你领上去。”

醒过一回。

说明是昏了,醒来,此刻说不定还昏着。

“我听说船翻了。”

且她记得,谢云章应当没学过凫水。

陆英点点头,不再多言。

两人拾级而上,闻蝉嗅到了若有似无的血腥气,隐隐刺鼻。

“到了。”

陆英替她推开门。

厢房很大,闻蝉没见到人。

转头,却见里间一扇山水屏风,映出男子端坐的身形。

“柳娘子。”

在她抬步上前时,石青不知从哪儿蹿出来,将人拦住。

“大人嘱咐,有话站在这里说就行。”

她正疑心谢云章的伤势,便听那屏风后传来一声:

“来看我?”声调与平日无异,却明显虚浮。

“……是。”

不过片刻他又问:“后悔了?”

闻蝉被这话一刺。

脑海中倏然闪现除夕那一日。

「元宵之后,和我一起走。」

「我不会跟你走。」

「若我非要呢?」

「那我就杀了你!谢云章,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她动的手,他一定也清楚,那日自己说的是浑话。

但好像迟了。

这一次,不是她孤身入局。

一口凉气直穿肺腑,她怔怔道:“后悔了。”

那天屏风后的人并未露面,但听他叹息似的一声:

“回去吧。”


王妗进门时,谢云章已经离开了。

闻蝉的泪也止住,只是面上脂粉哭花了,发髻散乱,狼狈又可怜。

“闻姐姐,这是怎么了?”

王妗今年才十五,玉雪可爱的一个姑娘,是闻蝉到琼州后结下的金兰姐妹。

她取过帕子擦脸,说了声“没事”,才又想起王妗方才忽然没了声响。

关切道:“方才怎么回事,你怎么好一会儿才进来?”

王妗如实道:“我刚进院子,就被一个男人给拉走了,他叫我别出声,别坏你们的好事。”

“闻姐姐,方才谁在屋里呢?”

谢云章的事,闻蝉倒是不怕王妗知晓,她是自己人,可又实在难以启齿。

她只得含混道:“下次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换作往日,王妗好奇心重,必定是要追问的,可今日她心思显然不在这儿。

“那那个拉我的男人呢?他是谁?”

闻蝉料想那是谢云章身边的人,她倒记得几个从前的小厮,却不知他如今带在身边的是谁。

“下回,若你再见到他,指给我看吧。”

“好吧……”小妮子瘪了瘪嘴,“他长得还挺好看的,身手也不错。”

闻蝉这会儿心绪沉重,也就没顾上她的话外之音,只对着铜镜重新整理发髻,也从乌发间取下一支过分显眼的金簪。

“呀!这簪子哪儿买的?真好看。”王妗瞬时被吸引了目光。

这是谢云章临走前,戴到闻蝉头上的。镶白玉的花蝶金簪,雕工精细,珠石璀璨,的确很好看。

可一想到他交代,三日后要戴着这簪子与他私会,闻蝉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随手收进妆台最底下的匣子里,又收拾好自己,闻蝉跟人一起回了前院。

雨停了,茶会还在继续,她夫君檀颂的脸色并不好看。

见她出现,才顿时眼睛一亮。

“夫人来了!”

檀颂快步走到她身边,搀了她小臂问:“如何,头还疼吗?”

闻蝉只能对人笑笑,“好多了。”

又问他:“茶会可还顺利?”

檀颂眸光闪烁,又抿了抿唇,闻蝉再清楚不过,这是他为难的反应。

他凑近些才道:“都是为谢云章来的,结果那位倒好,半天没见个影。”

闻蝉听了这话有些心虚,正要宽慰他,便见一个丫鬟急匆匆跑来。

“夫人!方才一位姓谢的大人叫人来传话,说今日人太多,他就不来凑这热闹了!”

小丫鬟从大门口跑来,气喘吁吁,也没顾得上收声。

此间正靠近女宾席,檀颂都没来得及发牢骚,就听见有女子惊呼。

“什么?不来了?”

闻蝉往帘幕后瞥了一眼,认出是琼州知府的独女程湄,她随父贬谪至此,此前从来不屑这般“鱼龙混杂”的集会。

看来,程湄今日是为谢云章来的。

有她在那儿埋怨,檀颂只道:“不来也好,我是不想跟他打交道的。”

檀颂年轻,也惯来意气用事,仅仅因为谢云章当日一点为难,便恨上了他。

也是因此,闻蝉并不打算将两人间的纠葛告诉他。在这个家里,大事都由她来定夺,告诉檀颂,叫他徒增烦恼罢了。

闻蝉遣退传话的丫鬟,见三名贵妇人结伴走来,便对身侧男人道:“夫君先回去吧,我来接待各位夫人小姐就好。”

檀颂点点头,看见她来,心里踏实了不少。

今日来者皆是官员家眷,闻蝉瞧着三名妇人左顾右盼,便知她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平日里惯卖人情,微微一笑道:“三位夫人与我客气什么,有话不妨直说。”

得他开口,其中一名最年长的也回以笑容。

“檀夫人是个通透的,我们也不遮遮掩掩,这前两年的茶会咱们也没掺和过,今年是家里爷们说了,那谢御史会来,咱们才来凑这个热闹。”

“是啊,可人家倒好,面子金贵,临门一脚又不来了。”

“欸,我听说前日,那谢御史曾单独上门来喝过茶?通判夫人大方,这其中有何金玉良言,能与我们分说分说呀?”

她们仰着期待的面孔,闻蝉也听明白了。

谢云章此行身份是御史,来此考评功绩,奏折上三言两语,兴许就能改变某人的官声,助谁青云直上。

对此,闻蝉计上心头,唇畔笑意亲和。

她对人招招手。

四人紧凑在一起,听闻蝉低声道:“谢御史没说旁的,倒是过问了几桩往年积压的悬案,事关我夫君权责。我夫君对人解释了一番,算是打过招呼,也就过去了。”

“哦……”

“原来如此!”

“通判夫人,多谢多谢!”

“切记,莫要声张是我透露的,我怕夫君嫌我多嘴。”

“好,一定一定!”

接下来的三日,谢云章忙得像是见了鬼。

不管是在衙门里,走在路上,甚至待在临时居住的驿站中,都会有同僚伺机贴上来,滔滔不绝对他说起一些经年悬案。

今日是无头尸身,明日是河堤白骨,倒胃口到了极致。

眼见这日午后,他本该去赴闻蝉的约,却被程知府带着两个推官齐齐拦下。

“御史大人再耐耐心,还有两桩案子要与您详谈……”

海岸边,闻蝉如约登船。

她出门素来不喜人跟着,又用长帷帽遮掩面容身形,并不怕谁认出自己。

她算计了谢云章,料定他今日不会来了。

其实也是心里害怕,在她的寝屋里,谢云章都敢强吻她,今日在外头,谁知他会对自己做什么?

从前在他心里便只配做个妾,如今各自嫁娶,她怕是再难得他半分敬重。

“姑娘用些点心吧。”有个笑吟吟的婆子,端来一碟栗子糕。

是她从前在国公府爱吃的,闻蝉只看了看。

满打满算坐了一盏茶的工夫,她便又爬回租赁的马车中。

吩咐车夫:“回王记胭脂铺。”

她来过了,是谢云章爽约,不能怪她。

马车平稳驶出,朝着她来的方向返回。

可也就行至半路,骏马嘶鸣,车夫勒停马缰。

“娘子,前头有车拦路!”

闻蝉心中一紧。

尚未探头查看,熟悉清冽的男声传来。

“围魏救赵,好计策。”

“杳杳,这还是我教的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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