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苏照棠陆洲白的其他类型小说《我坠崖你娶平妻,我改嫁你哭什么?苏照棠陆洲白》,由网络作家“仙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碧珠桌边侍奉茶水,眼睁睁看着主子脸上喜色越来越少,翻动账册动作越来越快。“初二,宅贷支取25贯。”“初六,初富春楼酒水支取2贯300文。”“初九,阳春茶榭支取1贯500文……”“……”支取……支取……还是支取!叶可晴脸色铁青,一口气将账册翻到最后一页,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气晕过去。10贯的余钱,50贯的亏空!她遣散九成仆人换来的管家权,居然是这么个东西!陆家竟穷到这般地步,连住的房子都是贷的。难怪苏照棠如此轻易就将账本交了出来,原来这管家权根本不是什么香饽饽,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去,叫郎君过来!”“是。”碧珠忙不迭地跑出去,但很快就回返:“夫人,郎君他出门赴诗会了,还没回来。”到底是赴诗会,还是躲着自己?叶可晴气得发笑,她不信陆洲白...
《我坠崖你娶平妻,我改嫁你哭什么?苏照棠陆洲白》精彩片段
碧珠桌边侍奉茶水,眼睁睁看着主子脸上喜色越来越少,翻动账册动作越来越快。
“初二,宅贷支取25贯。”
“初六,初富春楼酒水支取2贯300文。”
“初九,阳春茶榭支取1贯500文……”
“……”
支取……支取……还是支取!
叶可晴脸色铁青,一口气将账册翻到最后一页,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气晕过去。
10贯的余钱,50贯的亏空!
她遣散九成仆人换来的管家权,居然是这么个东西!
陆家竟穷到这般地步,连住的房子都是贷的。
难怪苏照棠如此轻易就将账本交了出来,原来这管家权根本不是什么香饽饽,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
“去,叫郎君过来!”
“是。”
碧珠忙不迭地跑出去,但很快就回返:“夫人,郎君他出门赴诗会了,还没回来。”
到底是赴诗会,还是躲着自己?
叶可晴气得发笑,她不信陆洲白没看过账册。
他主动把管家权送来,她还当他是贴心,原来是打着让自己用嫁妆填陆家窟窿的算盘?
啪!
她把账本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那狠劲儿……好似踩的不是账本,而是踩在陆洲白的脸上。
想得倒美,她可不是苏照棠那种蠢货。
她的嫁妆,就是她的,断不会往陆家花上半分!
一通发泄后,叶可晴终于恢复冷静,重新坐下。
碧珠将变得破烂的账本捡起来,小心翼翼道:“夫人,您刚与姑爷和好,可不能现在就翻脸。”
“用得着你说?”
叶可晴冷哼一声,等过两日,她就将管家权丢给苏照棠,待得陆洲白升官,陆家转亏为盈,再拿回来也不迟。
……
陆洲白直到宵禁前一刻,才带着一身酒气赶回家中。
一踏进书房院落,便看到叶可晴一脸温柔地等在那里:
“妾身特地准备了甜汤,夫君外出辛苦了,可要去妾身那边醒醒酒?”
陆洲白闻言面上似有几分意外,但很快,这丝意外就化为温和的低笑:
“晴儿贴心,为夫岂有不从?”
这一夜,陆洲白歇在了西院。
翌日消息传到了东院,琼枝小心翼翼地侍奉在主子身边。
苏照棠察觉到她的异样,手中刻刀停下,抬眸轻笑:
“这般小心作甚,你何曾见你家主子后悔过?
去,将桌上的点心都撤下去,茶水全都换成粗茶,待会儿有贵客到。”
琼枝这才笑起来,麻利地收拾屋子。
没多久,“贵客”袁氏就到了。
“苏照棠,你怎么搞的?!”
袁氏闯进屋子,指着苏照棠就骂:“我儿子让你掌家,是信你,你怎么弄出50贯钱的窟窿来?那可是整整50贯钱!”
“婆母息怒,是儿媳无能。”
苏照棠垂眸叹息,“夫君花销甚巨,儿媳无力承担,已经退位让贤,让叶妹妹掌家了。”
“本就该如此!”
袁氏轻哼声:“怎么听着你还有怨?你也不想想,人家可晴是什么出身,你是什么出身?
我儿现在可是当了官了,这偌大个院子,你一个农女管得明白吗?
而且你这个母鸡也不下蛋,我儿再娶一个给老陆家传宗接代怎么了?”
琼枝在旁听着,气得眼珠子都红了,老夫人这话未免太难听了!
忘恩负义的老虔婆!
陆家能有今日光景,主子至少占了七成功劳,怎么到了老夫人嘴里,就成了一无是处了?
苏照棠却没什么反应,甚至恭顺地附和道:“婆母所言极是,日后家中内外,都由叶妹妹管,儿媳绝不插手。”
“这还差不多。”
袁氏满意点头,顺手拿起手边茶盏喝了一口,而后立刻脸色一黑吐出来。
“呸呸呸!这什么茶?这么难喝。”
苏照棠唇间微勾,语气却是叹息:“婆母恕罪,儿媳这边节省惯了,只有散茶。”
袁氏嫌弃地放下茶盏,“可晴那边喝的,可都是15贯一斤的顾渚紫笋!
你再看看你这儿,茶没得喝,点心也没见几个,哪里像个官家女眷?真是上不得台面!”
说完茶水点心,袁氏又指着屋内寒酸的摆设,好生贬了苏照棠一通后,才提起正事。
“你养伤也有好几日了,陆家不养闲人,你去给高家夫人递个帖子。
让高大人想法子帮承恩侯府世子安排个好差事。”
苏照棠顿时露出诧异之色:“承恩侯要买官?夫君是疯了吗?连这种事也敢答应?”
“什么买官?是帮忙!”
袁氏拉下老脸:“亲戚之间不就是互相帮忙,有来有往,才能亲近起来。
人家承恩侯那等大人物,怎么可能没门路给自己儿子安排职,这分明是给咱们陆家的考验!
你一定要把此事办得漂漂亮亮,别让你夫君失望。”
苏照棠面色变幻几下,最终无奈地点头:“儿媳办就是,不过人家高大人可不是咱们亲戚,这其中需要不少钱运作。”
“什么钱?!”
袁氏忽然发怒,“家里亏空甚巨,你还有脸要钱?没钱你就不能自己想想办法吗?别让你夫君为难。”
苏照棠这次沉默得更久了。
半晌,她才苦涩点头:“好,儿媳这就给高夫人递帖子。”
“这就对了!”
袁氏脸色一松,立刻起身:“跟你说了这般多,我也乏了。尽快办好此事,你夫君还等着跟承恩侯那边交差呢。”
说完,袁氏起身屁股一扭,在两位嬷嬷的搀扶下走了。
其人一走,苏照棠神色瞬敛,朝琼枝使了个眼色。
琼枝连忙出去。
没过多久,袁氏身边的刘嬷嬷回到房中,恭敬行礼后,说起昨晚的事来。
“昨夜,郎君来了老夫人这儿,拿出50贯钱,要老夫人转交给您,要您拿钱办好买官之事。
但老夫人抠搜惯了,舍不得,就将那钱私吞下来。钱就放在老夫人床底下的暗格里。”
苏照棠听完反问:“老夫人可问郎君为何不自己来?”
“问了。”
刘嬷嬷连忙回答:“郎君说自己忙,没空过来。”
但到底是没空,还是没脸,可就不好说了。
苏照棠摆了摆手,没有再问。
刘嬷嬷立刻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人走后,在门外望风的琼枝进来,就听到自家主子吩咐道:
“去给高家递帖子。”
琼枝顿时傻了眼。
不是,主子还真准备照办啊?
李承翊对苏照棠起了探究的心思。
但对一个深宅妇人,他除了派人查一查对方的过去,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了解。
而与此同时,陆洲白出了国公府大门,却发现承恩侯府和叶可晴的马车都已离开了。
他只能自己再雇辆马车,前往承恩侯府。
半炷香后,他裹着一身怒气刚踏入承恩侯府大门,就听到里边传来一道盛气十足的少年叫喊。
“父亲,您还怪我不去祝寿,这次知道厉害了?
国公府因一个奴仆犯错,就降下这般重罚,说到底,就是看不起咱们侯府,和姐姐有何关系?
父亲也不必计较这点脸面得失。这次会试,孩儿定能撑起承恩侯府的门面,让他们刮目相看!”
听到这里,陆洲白就已反应过来,里面说话的,恐怕就是承恩侯府唯一的嫡子,叶可晴的胞弟——叶天赐。
原来国公爷口中所谓的“犯大错”,只是因为叶可晴身边的一个仆人所致。
那国公府,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
他面上怒容消解,步子慢下来,对拦在身前的侯府仆人道:“劳烦通报一声。”
前厅内,承恩侯听着儿子的愤愤之音,欣慰不已。
儿子终于长大了。
虽然他知道,儿子身上并无功名,连会试大门都进不去,方才那番话只是在吹牛而已。
但有这份为家族着想的心,就是好的。
叶天赐一眼就看出父亲不信他,正要反驳,就听到外面有人通传:
“郎君,姑爷来了。”
承恩侯面色一沉,立刻快步走出去迎接。
叶天赐没了反驳的机会,轻哼一声。
他知道父亲在想什么,无非是没有功名在身,不得参与会试。
可父亲莫不是忘了,还有向主考官“行卷”这条路。
只要文章足够好,不愁没名次。
且等着吧,这次会试,他要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另一边,承恩侯看到陆洲白,立刻露出惭愧之色:“贤婿啊,是本侯拖累你了。”
“岳父大人何至于这么说?”
陆洲白佯作疑惑,而后道:“小婿在宴场忽闻晴儿与您都离了席,心中担忧,无心宴饮,特赶来一看,不知到底发生何事了?”
承恩侯摇头:
“说来让人笑话,不过是可晴身边的丫鬟犯了错。长公主殿下眼里揉不得沙子,竟将本侯与可晴直接请了回来。
说到底,是我与晴儿她母亲……”
承恩侯话到这里,似是忽然意识到不妥,不往下说了。
陆洲白却自以为猜到了真相。
原来国公府态度冷淡,是因为承恩侯与其妻感情不和,导致他与可晴也遭迁怒。
岳母大人虽出自国公府,但终归已是承恩侯府的人。
只要棠儿帮他谋划一番,岳母大人用不了多久就会明白,岳父大人才是她唯一的依靠,选择和好。
到那时,国公府对他与可晴的这份迁怒,就会变成亏欠。
陆洲白想到这里,似乎都已看到国公爷低下高傲的头颅,大肆补偿他的场景。
他心下振奋,礼数更加周到,微微低头拱手:“不知可晴在何处?小婿想去安慰她一番。”
“在后院哭着呢。”
承恩侯叹息一声,朝身后招了招手,道:“天赐,你姊夫不熟悉路,你陪着去。”
“是,父亲。”
叶天赐应了一声走来,难得朝陆洲白行了礼:“姊夫。”
陆洲白连忙回应,“内弟。”
叶天赐微微蹙眉,虽然父亲还未替他请封成功,他还是更喜欢别人叫他“世子”。
不过看在姐姐的份上,他没跟陆洲白计较,领着人往后院走。
半途,他忽然笑问:“姊夫,我父亲让你帮我买官了?”
陆洲白听到这话,顿时想起今日宴会上,高大人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脸色微凝。
“内弟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姊夫你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叶天赐面露正色:
“我的前程,我自己会挣,用不着走这些歪门邪道!
父亲那边,我会去说,姊夫不必担心。
至于那50贯钱,就当是我请姊夫的喝酒钱吧。”
陆洲白闻言,神色顿缓。
他正愁买官之事,不知如何向承恩侯交代。叶天赐这番话,算是解了他后顾之忧了。
如此想着,他看向叶天赐的目光不禁带上几分真切的亲近:
“内弟心怀如此志气,日后定能在官场闯出一份天地来。”
叶天赐一听,眼睛立刻亮起来:
“这话若是别人说,我只当是拍马屁。
姊夫你这个圣上面前的大红人也这般说,我可就要当真了!”
陆洲白哈哈一笑:“我之所言,句句真心。”
“就凭这句话,我认你这个姊夫,日后有空一起喝酒。”
二人一路谈笑,等到后院时,已是一副关系极好的模样。
叶可晴正坐在屋中,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顶着一双通红的眼出来,凄凄地唤了一声:
“夫君!”
陆洲白看到叶可晴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禁心下一软,大步上前将人拢在怀里,叹息道:
“为夫都知道了,不是你的错。”
“是妾身的错!”
叶可晴垂泪不已:
“若妾身好好管教碧珠,那丫头就不会胆大包天,自作主张做出那等丑事,以至于丢了性命。
是妾身害死了碧珠啊!”
陆洲白听得心头一跳,惊声问:
“碧珠死了?!怎么死的?”
叶可晴点了点头,哭得更伤心了。
叶天赐在旁“嗤”了一声,“还能是怎么死的?自然是被国公府的规矩压死的。”
“竟是如此……”
陆洲白薄唇微抿,轻声安慰叶可晴,眼底却浮现一丝渴望。
动辄就要人性命,让他眼中高不可攀的承恩侯府颜面尽失,受尽委屈也不敢反抗。
这就是京城顶级权贵,国公府的威势吗?
看来得让棠儿想个办法,让岳父岳母的人尽快和好才是。
不过话说回来,碧珠到底是犯了什么错,竟能让瑞阳长公主不顾寿宴见血的忌讳,打杀下人?
他心中生出一丝好奇,但很快就将心思压了下去。
总归与他无关,何必深究,自找麻烦。
在陆家为管家权闹腾不休之时,苏照棠一直都在与林素心书信来往,借机弄清了前世惨死的那十几个女冠的道号。
这些女冠,与林素心非但没仇,反而关系极好。
前世林素心毒杀同僚,再畏罪自杀的说法,果然是假的。
今年春日格外多雨,春闱改至四月初,如今乃是二月底,学子大多已赶到京城,正是去烧香祈福的时候。
往日里,隆福寺才是学子们求神拜佛之地。
林素心却在信中提到,今年来灵真观烧香的学子,格外多。
那时,苏照棠就明白,会试泄题恐怕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女冠们的死,无外乎撞破此事,被杀人灭口。而林素心的毒术,成了掩盖真相的最好借口。
她腿伤不便,无法前去道观查探,亦不知那些女冠们何时会撞破此事被杀,索性借陆家将所有被害之人都请回家中。
如此一来,事态便有了缓冲的余地。
至少在斋醮未结束之前,林素心和女冠,都不会被牵扯进科举舞弊案中。
苏照棠再细细回忆一遍这些时日的安排,确定并无遗漏之后,目光复才落到袁氏的钱箱上。
沉吟少许,她吩咐琼枝道:
“取50贯钱出来,照例去囤阳羡茶。再去将茶铺连同库存茶叶一起抵押给西市柜坊。贷最高的额度,一月后归还。”
琼枝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却未多言,点头下去照办。
待得傍晚回来,她手里已然多了一分高达500贯的巨额契书!
她心惊胆战地将契书交给主子,道:
“姑娘,奴婢按照您的吩咐,都办好了,500贯钱也换成了阳羡茶。
咱们现在有272斤阳羡茶库存,因着这批茶叶要得急,直接从货商进货,并非走商,进价贵些,每斤2贯500文,共价680贯!”
苏照棠从容地收起契书,眼里掠过一丝期待。
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
翌日,林素心带着女冠们到了陆宅。
刚进东院,苏照棠直接将15贯钱连带着钱箱一起送了出去,一边问道:
“最长的斋醮仪式需多少天?”
“一般而言,七天即可。若是主家要求,也可适当延长,只是花销会更多些。”
林素心说完微微蹙眉,低声提议道:“
你持家不易,做个三日的即可,这么多人加起来只需三贯钱。”
苏照棠听得心中微暖,却是摇头道:“我再加15贯,斋醮三十天。”
“三十天?!”
林素心惊得瞠目,“如此长时间的斋醮,我一年都不一定能遇到一回。棠儿,你这是否太过铺张了,陆洲白会不会……”
“不用管陆家的想法。”
苏照棠摆了摆手,道:
“你们人多,每天道观来回也麻烦,我已让琼枝在安仁坊隔街准备了一套民宅,这个月,就莫要回去了。”
林素心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劝,点头应下。
而与此同时,雨雾濛濛中,一架通身漆黑的马车,正停在素心医馆后门。
冷面随从坐在车前,面无表情地盯着墙头。
没过多久,随从逐雀从墙头翻出,窜行到马车一边,低声道:
“郎君,素心娘子不在,在家中留了信给您,她又去见那位陆夫人了。”
黑色纱帘映出的人影动作微顿,茶盏扣在小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几时回来?”
“信中未说,不过属下已去查了,刚得到传信。”
逐雀取过字条,接着道:
“素心娘子是被陆夫人喊去做斋醮,需足足一月才能回来。”
李承翊睁开眼,摩挲在杯沿的指尖倏然顿住。
“陆家为何做斋醮?”
察觉到主子语气忽然变冷,逐雀心也跟着起来,迅速答道:
“陆家斋醮仪式是为了给正室陆夫人祈福,以求伤愈。
不过属下细查之后,发现此番说法是陆大人私下雇人散播所致。
陆家举行斋醮的真正原因,是因为陆大人觉得上次隆福寺祈福不灵反而犯了忌讳,导致仕途不顺。
于是这次换成灵真观祈福,顺便散播谣言,挽回一些他苛待糟糠妻的名声。”
李承翊睨了逐雀一眼,“斋醮,不是那陆家正室的意思?”
逐雀诧异:“郎君您怎会这般想?情报卷宗虽未提及此事,不过斋醮的花销,是老夫人出的。
陆夫人大概是听婆母之命行事,又与素心道长有旧,这才邀灵真观道士前去做法。”
“灵真观,共去了哪些人?”
逐雀连忙念了名单。
李承翊细细听过逐雀念过的每一个道号,眼神愈发深邃。
这些道号,他前世似乎在卷宗上见过。
药方骤然被夺,王大夫顿惊,立刻伸手想要抢回来,却被素衣女子一个偏身避开。
药方适时展开,女子展目一扫,顿时冷笑:
“阴阳倒错配伍,乌头碱温阳贴?好一个治腿良方!”
此话一出,王大夫大惊失色,额头冷汗狂冒。
来人竟是个医术精湛的女医,一眼看穿了他的算计!
叶可晴一看事态不妙,顾不得继续装哭,轻声细气地开口:
“夫君,京城有名的女医,妾身都知晓,眼前这位看着面生得很,不请自来,怕是有古怪。”
王大夫闻言立刻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头道:
“夫人所言极是!女子本就不擅学医,这贱妇擅闯贵宅不说,还信口雌黄,污蔑老夫医术,实在可恶!
还请陆大人将她送官,还老夫一个公道!”
此话音落下,陆洲白却迟迟未有回应。
叶可晴抬头便看到夫君与婆母二人脸上俱都露出震惊意外之色,脸色瞬变。
他们认得来人?!
“看来二位居士还记得贫道。”
林素心面上浮现一抹淡笑,话声却如刀子一般插进两人心里。
“都说贵人多忘事,贫道还以为今日陆居士,真要将贫道这个救母恩人赶出去呢。”
陆洲白脸色微沉:“林姑娘休要污……”
“贫道法号素心。”
林素心懒得听他攀扯,“闲话少说,贫道先去看诊。这位王大夫意图下药害人,还请陆大人将其送官,查清缘由。”
王大夫被“送官”二字吓得一个激灵,慌忙拦在内室门前,大声叱骂:
“哪里来的野女冠在此地胡说八道!偷学老夫医术不说,还敢妖言惑众?
速将药方还给老夫,否则老夫拼着进一趟衙门,也要将你绳之以法!”
大虞朝礼法森严,严禁女子私自行医,便是女冠也不行,若是被人扭送官府,当受针灸铜人之刑,非死即残!
他就不信,这女冠能拼着性命不要,跟他硬刚到底。
谁知林素心听得此言,只冷笑一声:“你尽管去报官,贫道今日奉陪到底!”
王大夫彻底傻了眼,连被林素心推到一边,都无知无觉。
这可是要命的啊!
内室里的陆夫人到底做过什么,能让这女冠如此豁得出去?
到这个时候,屋内其他人或多或少都看出王大夫的不对来。
特别是袁氏。
她那病不知看过多少大夫,都无甚效果,最后就是在林素心手里看好的。
林素心的医术有多高超,她最清楚。眼下听林素心这么说……
袁氏倏地瞪大眼。
她该不会花了三贯钱,请了个骗子回来吧?!
叶可晴不是说,他是仁心堂的大夫,连侯府都十分信赖吗?
“可晴,他当真是仁心堂的大夫?”
陆洲白低声发问,语气俨然带上质疑。
叶可晴暗骂一句王大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闹到这般地步,下药是不成了。
得设法补救,把自己摘出去。
她眼珠儿一转,立刻有了主意,抬头露出愧疚之色:
“妾身在侯府见过他,千真万确,妾身也不知今日为何……夫君,妾身是不是差点又害了姐姐?”
陆洲白听得心头一片柔软,把人抱在怀里安慰:“不关你的事,人心险恶,岂是你一个小小女子所能看明白的?”
他的可晴,真是太单纯善良了,这种错,都能往自己身上揽。
“夫君不怪我?”
叶可晴惊喜地望着陆洲白,旋即又面露担忧:“夫君对妾身真好,妾身能嫁来陆家,是三生有幸。可是姐姐,姐姐知道了会不会怪妾身……”
陆洲白想起今日苏照棠的种种怪异之处,心中难得也生出一分忧念。
但很快,他就将这丝担忧抛在脑后,温然笑道:“怎么会?棠儿最是善解人意,这点小事,她不会放在心上。”
今日之事,棠儿一时难以接受,行为有所偏颇,也属正常。
日后家里不过是多了个平妻,棠儿还是正妻,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倒是可晴,这次凭白从继室变成了平妻,真真是受了委屈。
他得想个法子,好好补偿一番才是。
陆洲白一时间想的远了,浑然未觉怀中的人儿朝王大夫方向无声说了几句话。
王大夫领会其中意思,立刻一改慌张之色,轻咳一声,道:
“今日老夫心绪不宁,方才细细一想,兴许开方真有疏漏之处,未能及时察觉。
老夫愿退还三贯钱的出诊费,自掏腰包去填仁心堂的分润,还望陆大人大人有大量,就此息事宁人,如何?”
说完,王大夫爽快地掏出三贯钱,交到袁氏手里。
袁氏脸色瞬间好看许多,却仍不依不饶,“王大夫,你这可是误诊,差点害了一条人命,光退还诊费不够吧?”
王大夫脸皮抽搐,什么一条人命,只是一条腿而已,这老虔婆当真贪得无厌!
话虽如此,王大夫还是又掏出了一贯钱放在袁氏手中,“这一贯,便算作老夫赔礼。”
袁氏立马喜笑颜开,“看在王大夫诚意十足的份上,此事便算了。”
今天陆家丢的脸已经够多了,她也不想闹大,再给市井添谈资。
陆洲白在旁看着母亲那上不得台面的粗妇模样,脸色发青,却未阻止。
他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地拱手:“家丑不可外扬,今日之事,还望王大夫保密一二。”
王大夫呵呵一笑,正要答应,屋外忽地传来一声少年郎的长笑。
“假郎中草菅人命,怎么能算家丑?
陆大人这是成了天子近臣,高兴得不知南北,连大虞律法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陆洲白额头青筋暴跳,今日被人接二连三登门捣乱,他的耐心已经到达了极限。
林素心是母亲的救命恩人,他不好发火,如今骤然听到陌生少年嘲讽之声,他脑海里绷紧的弦终于绷断。
“不请自来,大肆喧哗!本官倒要看看,你是哪家教出来的青年才俊,竟敢……”
陆洲白拉开门,看到门前少年郎一身檀色圆领袍,缘绣暗金螭纹,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一张脸血色尽褪。
身后的骂声,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苏照棠立在原地,单薄的身躯却沉稳得好似一座青山,岿然不动。
她抬眸直视县令,眼露讥讽:“左右官官相护,便是陆洲白说明日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县令大人都会点头,妾身还能说什么?”
这话一出来,县衙外的骂声立刻小了许多,隐隐传出一阵笑。
“你这刁妇!竟敢污蔑本官?”
县令大怒,拿起行刑牌正要扔下去,但看到外面围观的众多百姓,硬是忍了下来,喝道:
“铁证如山,你有何处不服?”
“铁证?铁在何处?”
苏照棠抬手指向黄嬷嬷,语气犀利:
“是这位平妻叶氏贴身嬷嬷的一面之词?还是陆洲白随手往里加了点红花的茶杯?
若此二者也叫铁证,那县令大人为官三年,手底下的冤案怕是数不清了。”
“放肆!”
县令气得拍案而起:“刁妇苏氏,你屡屡顶撞本官,本官不与你计较。任你舌灿莲花,事实就是事实!
陆家人丁单薄,有子嗣到来只会高兴,唯有你!
苏氏,你嫁入陆家五年,膝下无所处,便也见不得叶氏怀孕,下毒害人!”
县令又抓起一张纸。
“睁大你的眼好好看看。这封诊断,乃回春堂郎中所呈。
叶氏体弱,此番小产,你害得她元气大伤,差点一尸两命!还不认罪?”
“棠儿,到了这个时候,你当真还要继续执迷不悟?”
陆洲白逼近苏照棠,声音放低:
“为夫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现在愿意自贬为妾,我便撤回诉状。陆家,仍然有你的一席之地。”
苏照棠半步不退,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
“休想。”
“好一个休想!”
县令怒极,捏在手里的牌子终于扔出去,“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大刑伺候!”
衙门外的琼枝立刻大骂:“狗官,你屈打成招!”
李承翊眉心紧拧,皇姑母的动作,未免太慢。
他正要示意逐雀传令,忽听身后传出一声熟悉的高喊。
“按大虞律,命案需尸、物、人,三证俱全,且人证需三人互证,无亲故关系,方可定罪!
“钱大人这一通胡言乱语,就想给人定罪,你背后悬的《大虞律》,莫非是摆设?”
人群让开一条通路,一名身着深绯色官服的年轻男子从中走出。
苏照棠不认得来人,但看到其人身后瑾月姑姑,她攥紧的掌心终于松开。
她不认得,钱通却认得。看到来人,他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这位国公府的小祖宗不是在大理寺当职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他连忙起身,谄媚地迎上去:“苏……少卿大人,您怎么来了?”
“本官若不来,钱大人岂不是又要办成一场冤假错案?”
苏念初面无表情,一句话批得钱通脸色煞白,又转头看向陆洲白:“陆大人,别来无恙?”
陆洲白震惊回神,连忙抬手行礼:“小公爷。”
“在官言官,钱大人明白的道理,陆大人你这个探花郎不懂?”
陆洲白脸色瞬间红成猪肝色。
苏念初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到苏照棠面前,叉手行了一礼,朗声道:
“苏娘子,本官乃大理寺少卿,苏念初!此番乃奉祖母之命,特来为你审案!
丑话说在前头,本官判案只看证据,绝不会看在祖母的面子上偏帮于你,你可接受?”
苏照棠低头回了一礼,抬头目光清正:“只要苏大人判案公允,妾身绝无异议。”
这本就是她要来的第二份恩典——一场绝对公正的审判!
“好!”
苏念初回头看向钱通:“苏照棠谋害陆家子嗣案,自此由大理寺接手,你可有异议?”
承恩侯府连国公府的一个墙角都比不上,钱通哪里敢有异议,立刻摇头。
苏念初转身坐上县令椅上,拿起诉状看得直摇头:
“陆洲白,亏你自己也是个六品官。你呈上的证据,根本无法直接证明叶氏于苏氏之手,证人更是可笑!”
陆洲白脸色僵硬:“我虽拿不出确切证据,叶氏小产,却为事实,有回春堂大夫为证!”
“那便传回春堂大夫。”
苏念初一声令下,回春堂的大夫很快被人请了过来,跪下来道:
“回大人的话,陆家平妻叶氏,胎相平稳。昨日小人还看过,夜间忽然小产,的确不同寻常。”
“照你所言,苏氏确为嫌疑最重之人。”
苏念初看向苏照棠,平声问:“苏娘子,你可有话说?”
苏照棠垂眸看了一眼大夫,抬头道:“妾身以为,这位大夫之言不可信,需再寻医查证。”
此话一出,跪在地上的回春堂大夫脸色微变,立刻道: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大人尽可另寻医查证!若查证无误,小人要追究苏氏毁谤回春堂名誉之罪!”
他所制的假孕药,乃祖传秘药,常医者看不出,这县衙里能有什么能人?
陆洲白亦紧跟着道:“苏氏有一医者好友,名为林素心,苏大人若要另寻医查证,须得避嫌,不可寻此人。”
苏念初没有错过大夫在听到她话后,骤然紧绷的反应。可他却依然不惧查验,看来手段颇为高明啊。
他眉头微蹙,正犹豫要不要破例让瑾月嬷嬷帮忙,请个御医来,就听衙门外传来一道苍老的笑声。
“小苏大人,可需帮忙啊?”
苏念初抬头看到来人,眉头立刻舒展开:“宫太医,你来得正好!”
此话一出,回春堂大夫脸色剧变,身子止不住哆嗦起来。
苏念初瞥了一眼,权当做没看到,直接下令:“来人,去将陆洲白平妻叶氏请来!”
“苏大人!”
陆洲白已经看出几分不对劲来,脸色异常难看:“叶氏刚刚小产,行走不便,这……”
不等说完,宫太医便笑起来:“这不是正好,让老夫给叶氏看看,换个药,说不定还能好得快些。”
陆洲白无言以对,只能眼睁睁看着差役带着一群嬷嬷将叶可晴强行抬来衙内。
“放肆!你们这群刁奴,竟敢如此待我!”
叶可晴一脸惊慌,还未来得及起身逃走,就被嬷嬷按住手腕。
宫太医两指按在脉上片刻,顿时诧异道:“怪了,这脉象……不像是有过身孕的迹象啊。”
“把你脸上的喜色收收,小心叫人看出端倪。”
苏照棠提醒一句,琼枝脸上的喜色立刻敛了敛,而后问起今日的事来:
“姑娘,咱们真要按照郎君的吩咐,去道观参拜?岂不是称了他的心意?”
这段时间郎君在暗中散播的谣言,他们可不是没听到。
雇人散播的活计还是书舟去办的,在办之前特地来东院。问了自家主子的意思。
真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想的,竟然没阻止。
“称意就称意吧。”
苏照堂看着镜面中的自己,神色冷淡。
别看陆家在婚宴上闹出了丑闻,好似名声有损。
但这事儿,只要陆洲白没有公然贬妻为妾,终归只能算家事,看好陆洲白的人,仍然不少。
君不见陆洲白官位稳当得很,甚至朝堂上连个弹劾他“苛待正妻”的折子都没有。
否则虞氏那边肯定第一个收到消息传信过来。
自古女子多艰,官员内宅里的争端,总是这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且随着时间推移,事情淡化,事后男子甚至会因此得到一个风流美名,在同僚之间混得更开。
眼下风声已经过去,再抓着此事不放,实为不智。
而且,她也正好要去一趟灵真观办一件事,此番跟着陆家一同前去,事后才不会引人怀疑。
“郎君来了。”
窗外忽然传来洒扫丫鬟的提醒。
苏照棠眼中的冷色瞬间敛得干干净净,转身望着进来的陆洲白,脸上露出恬淡的笑颜。
“夫君。”
陆洲白踏进门,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顿时照进眼里,照得他心头一震。
女子梳着堆云髻,透牙白的半壁纱衣朦胧显出婀娜身姿,广袖露出半截凝脂皓腕,更是肤白胜雪。
略施粉黛的面容素净却不显寡淡,反倒显出未出阁少女的娇嫩。
这是……棠儿?
陆洲白心中惊艳,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棠儿今年也不过刚过二十之龄罢了。
只是她平日里疏于打扮,自甘堕落,才叫他腻了她。
而今这番妆扮,她的棠儿好似枯萎的花儿重新焕发了生机,开得比从前更好了。
再配上端庄的坐姿,他瞧着妻子这通身的气度,竟不比贵女差。
陆洲白指尖忍不住蜷了蜷。
他从前不与棠儿同房,除了腻味,还有一因。
便是因为他知道,妻子身子受寒,再怎么同房也是无法替她诞下子嗣的,索性歇了心思。
不过现在,棠儿与林素心关系缓和,说不定能有法子治好寒症。
待得可晴扶正后生下嫡子,他倒是可以抽些时间,来东院过夜。
给唐儿送个庶子傍身,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不过眼下说这些,尚有些早。
他回过神,道:“夫人,时辰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苏照棠轻嗯一声,“夫君且去前院,妾身随后就来。”
陆洲白刚刚在想些什么?怎么看他的眼神……那么恶心?
她心中暗诽,却未多思。
何必在乎一个死人的想法。
片刻后,苏照棠带着琼枝出了陆宅大门,一眼便望见停在门口装饰华丽的黛青色马车。
这是叶可晴的陪嫁。
许是听到动静,马车车帘掀开一点缝隙,露出叶可晴那张轻蔑又得意的嘴脸,语气却是低落:
“姐姐,这可如何是好?我这马车是宽大,可内里装着祈福用具和糕点,只能坐下三人,实在没办法挤出空余了。”
“可晴,你不必愧疚。”
陆洲白看不到叶可晴的脸,立刻安慰起来:
“你姐姐向来大度,亦从来不在乎这些外物,她独自去坐家中马车就是。”
苏照棠听着,竟也没反驳,甚至顺着说:
“叶妹妹这架马车,当真华丽又厚重。光是上面镶嵌的宝石,就价值数百贯了吧?姐姐真是羡慕得紧。”
说完,苏照棠转身径直走了。
叶可晴听得一头雾水,苏照棠这是何意?服软?
她心中不解,浑然没发现车内陆洲白与袁氏听到这话后,眼神立刻有些不对了。
小小插曲后,两架马车终于出发。
陆家的马车简朴寒酸得很,后面跟着的又异常高大华丽,两相对比下,路上行人望见都要多看两眼。
辰时前后,陆家马车到达京郊灵真观。
袁氏从马车上下来,看到观前络绎不绝的香客,顿生感叹:
“往日只见隆福寺那边香火鼎盛,没想到灵真观这边也不差呀。”
“母亲有所不知,这灵真观从前可是灵真公主的道场。
如今灵真公主虽已飞升,道场却是留了下来,供百姓烧香祈福之余,还有诸多达官显贵在此地清修呢。”
“原来如此。”
袁氏笑呵呵地拍了拍叶可晴的手:“可晴不愧是侯府出身的贵女,这些事儿啊,娘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母亲谬赞了。”
叶可晴谦逊一笑:“儿媳听闻姐姐素来长袖善舞,再多些时间,想必也能拾人牙慧,打听到这些消息。”
说完,她看向苏照棠,眼里多了一抹讥讽:“姐姐觉得,妹妹说得对吗?”
苏照棠根本不接话茬,道:“母亲,我们快上山罢,莫要误了吉时。”
袁氏立刻被转移了注意,拾步上阶。
陆洲白亦是没察觉两妻暗中交锋,提步入观。
叶可晴看着三人远去,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别提多闷气。
可眼下场合不对,她也不好发作,只能跺了跺脚,忍下这一口气跟上。
观内。
李素心早就安排好一应事宜,烧香十分顺利。
上香过后,距离斋房开放尚有些时辰,众人各自散开。
陆洲白朝母亲使了个眼色。
袁氏立刻心领神会,朝着之前苏照棠离开的方向找了过去。
另一边,苏照棠却是带着琼枝,来到了供奉逝者的往生堂。
她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座牌位前,点燃线香,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团前,眉眼柔和下来。
“师母勿怪,徒儿今年伤了腿脚,行动不便,错过了清明节,到今日才来看您。”
啪!
电光火石间,苏照棠握住袁氏手腕,反手一巴掌狠狠甩在袁氏脸上。
清脆的声音,响彻屋内。
琼枝等人俱是惊呆了。
袁氏的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她捂着脸懵了半晌,复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疯了般尖叫起来:
“苏照棠!!”
她猛地冲过去,又被苏照棠一脚踹翻在地。
嬷嬷们连忙假装去扶,却让她在香雕碎屑里滚了三圈。
呛人的香味涌入鼻腔,呛得袁氏连连咳嗽,停不下来。
苏照棠收回脚坐下来,神色如常,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琼枝嘴角压了又压,复才吩咐道:
“没看到老夫人摔了一跤吗?还不快把人扶回去,好生歇着。”
两个嬷嬷连声应是,不顾袁氏气得满脸通红,呛咳不断,将人拉了下去了。
待得人走干净,苏照棠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上面。
房梁上已经没人了。
她神态微松。
饵料已经下了,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
……
逐雀潜入陆家马车房,看到正靠墙歇息的自家主子,不等主子发话,就连珠带炮地说起来:
“郎君,你是不知道!陆家这一家子简直狼心狗肺…………苏娘子那一巴掌带一脚,真是大快人心!”
逐雀说完今日发生之事,又替苏照棠忧愁起来:
“苏娘子这一时是爽快了,可等陆洲白回来知道此事后,怕是要吃苦头啊。”
李承翊拿下盖在脸上的斗笠,露出一张冷脸:“我让你干什么去了?”
逐雀神色一滞,讪讪道:
“您让我探听苏娘子与科举舞弊之间有无关联,属下并无收获。
不过属下收到追风的传信,青城那边有消息传来。”
李承翊冷色微缓:“说。”
“我们的人意外救下苏家村村正落水的孙子,村正这才开了口。
苏娘子母亲的表姑婆,竟就是当年为承恩侯夫人接生的稳婆!
当年苏娘子母亲生女亦十分突然,算算日子,怀孕不足七个月。
不过因稳婆接生的本事好,倒也无人怀疑过此事真假。”
李承翊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如此消息,再结合皇祖母的异常,苏照棠还真有可能是皇祖母的亲外孙女。
念及此处,他道:“将消息透露给长公主的人马,此事不用再管。”
逐雀点头:“属下继续去盯着苏娘子?”
李承翊摇头:“我亲自盯,你去盯着承恩侯府,所有人的动向,都不要放过。”
承恩侯府就叶天赐这一根独苗。
为了保住儿子,承恩侯指不定会出什么昏招,让他有所发现。
逐雀应是,跃上窗户跳出去消失不见。
就在他离去后不久,琼枝抱着棉被敲门进来,道:
“夫人听说壮士你不愿跟下人挤一屋,独自住马房,就命奴婢送来棉被和火盆,还有伤药和。”
李承翊怔了怔,道了一声“多谢”,接过棉被放下,却见琼枝放好火盆后还不走。
“琼枝姑娘?”
他反问一句,琼枝立刻摊开手,道:
“昨夜没有药布,是我家姑娘撕了自己衣袖给你包扎的。
衣袖上有主子的名字,可不能留给你。”
李承翊闻言,立刻拆下布条,染血的淡粉色布条映在火光下,果然隐约能看到一个“棠”字。
他直接将布条扔在火盆里。
琼枝这才放下心,转身走了。
布条在火盆里,窜起一小朵火苗。
李承翊不知想到了什么,怔怔看了许久,才回过神,拿起金疮药,正要拨开瓶塞。
屋内忽有冷风吹过,只烧得剩下一片衣角的染血布条,落到了他的手边。
……
逐雀跟了承恩侯一路,看他屡屡被人拒之门外,黑着一张脸回到侯府,心下不禁感慨。
这承恩侯府到底是没落了,独子落难,侯爷居然找不到一个能用的关系。
正当他以为这次又要无功而返之时,手下探子来报,叶可晴正在后院与其姨娘密谈。
叶可晴,那不就是陆洲白的平妻吗?
逐雀立刻来了精神,换了自己去后院探听。
刚到后院厢房,就听叶可晴疑声道:“假孕迟早有一天会暴露,到那时夫君只会更加生气。”
“傻姑娘,你何必等到十月怀胎暴露呢?”
姨娘温柔的声音响起来,说出的话却无比恶毒:
“只消设计一番,让苏照棠成为害你腹中孩儿的罪魁祸首,既能掩盖你假孕之事,又能借谋害子嗣之罪,让你夫君贬妻为妾。
到时,你平妻里的平字,就能摘掉了。”
“一箭双雕!”
叶可晴语气兴奋起来,“娘,你真是太厉害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姨娘被这一声“娘”叫得心神愉悦,语气更加柔和:
“待苏照棠成了妾室,你再寻个陆洲白不在的日子,把人卖出去,卖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到时即便陆洲白回来发现,至多与你冷上两日,待得情绪过去,事情也就过去了。”
“好!就按照娘说的办。不过贬妻为妾这事,还要通过官府,万一被查出来……”
“此事也不难……”
逐雀听着一条条毒计,从那姨娘的嘴里流出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从前在塞北,他常听主子说,京城里的敌人,要比塞北的可怕得多。
他没太大感觉,现在终于有一丝感同身受。
他悄无声息地退出侯府,吩咐手下继续盯着,而后又马不停蹄地回陆宅,在房顶上找到自家主子。
“郎君,那叶可晴真是太毒了!您不知道……”
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小声将叶可晴的毒计全都说了出来,最后道:
“苏娘子救了郎君您,人又那么好,咱们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害了呀!”
逐雀说完,鼓足勇气盯着自家主子。
本以为迎接他的,必定又是一顿臭骂。
谁知自家主子竟只是沉默片刻,便道:“时机不对。”
逐雀呆住了,“郎君,您不骂我?”
“骂你,你这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就能改了?”
李承翊指尖抚过胸口,垂下眼帘,叫人看不清眼里的光。
不用逐雀说,他也会帮苏照棠。
她还有用。
陆洲白根本不知道作何解释。
周遭议论声渐起,他看着那些一张一合的嘴,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
怎会如此巧合?
为何偏偏就是今天?
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高泊康,目光亮起。
他明白了!
难怪刚才高泊康会跳出来,当着众人的面问他那些问题,原来是给他下套。
这一切都是高泊康算计好的,为的就是毁他名声!
棠儿一定是被高泊康利用了。
棠儿向来沉稳贤惠,万事为他着想,就算再委屈,再不解,都不可能会在此刻现身,坏他好事。
可如今大错已经酿成,又要如何补救?
他绞尽脑汁,不等想出对策,宾客中就已有人沉不住气,站出来冷声质问:
“陆大人,依我朝律例,谋害原配,当杖一百,与妻和离,流放三千里!今日之事,你作何解释?”
话音刚落,正堂内忽然传出一声惊呼!
“棠儿!”
老夫人袁氏晃着一头珠翠,在下人的搀扶下快步迈入场中,紧紧握住苏照棠的手,老泪纵横。
“棠儿,你这孩子,怎么这般傻?为了洲白,竟然想出假死这出戏码。”
“你知不知这两个月来,娘的眼都快哭瞎了!”
“洲白早就说过,可晴愿做平妻,与你姐妹相称,无需你让位置,你怎么就想不开呢?”
此番言下之意,分明是在说苏照棠做戏假死,欺骗了所有人。
陆洲白事先并不知情,才会娶叶可晴为继室。
如此一来,陆家的名声就不会有半点影响。
陆洲白听得母亲之言,迅速恢复镇定,走上前来,用仅有三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迅速说道。
“棠儿,你素来机敏,怎么今日被人算计了还不自知?婚配实属无奈之举,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你先应下母亲所言,帮我度过眼前这关,日后我再与你详说。”
分明是求人办事,陆洲白的语气却不见恳切,反而透出几分埋怨与颐指气使。
棠儿定会帮他。
这一点,他毫不怀疑。
棠儿爱他,爱到了骨子里。
不说寻常种种,就说当年进京赶考,她能为了自己,在飞雪漫天的深夜拖着高热的他,不要命地奔赴二十余里寻找医馆,就足以证明一切。
便是此刻他另娶平妻,她也定会为他暂且忍耐,竭力配合。
袁氏在旁听到儿子的话,一颗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自古以来,女子以夫为天。
她这个儿媳妇,可是将这句话做到了极致。
寻大儒为师也好,官场结交权贵也罢,不管儿子提出的要求有多苛刻,多难办到,苏照棠都会费心筹谋,将铺平的路送到儿子脚下。
儿子本就天生富贵命,天资纵横,只是缺了些许机遇。
如今得了苏照棠这一份助力,果真一飞冲天,弱冠之龄便成了天子近臣,前途无量!
只不过这样一来,苏照棠便有些配不上儿子了。
一介村妇,如何能做未来宰相的正室嫡妻?
还是出身高门的叶可晴更为合适。
今日之后,还是得寻个机会,将叶可晴与苏照棠的位置对调。
而且,苏照棠这出身,哪里能做儿子平妻?
看在这些年她尽心操持家中内外的份上,勉强做个贵妾吧。
左右她样貌出挑,又有过去的情分在,儿子不会厌了她,她也该知足了。
只可惜,儿子似乎不这么想。
袁氏越想越远,回过神来,才发现堂中静得诡异,落针可闻。
原来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苏照棠竟还未开口。
陆洲白脸色微微难堪,频频看向母亲,眼神示意。
袁氏立刻心领神会,手中微微用力,话声催促。
“棠儿,你说话呀?”
悬崖这一摔,莫不是将她的脑子摔坏了,怎么老半天了,还没替儿子澄清?
谁知稍用上半分力气,苏照棠便痛呼一声,软下身子跪了下去。
“母亲松手,儿媳说就是了。”
袁氏闻言呆了一瞬,手下意识松开,方才品出苏照棠话中的意味来。
她不敢去看周围看客的脸,嘴唇哆嗦着,怒声低骂:“苏照棠!你竟敢……”
“儿媳不孝。”
苏照棠用力捏了捏膝盖,裙间洇出血来,垂眸间,一滴泪珠滑落眼角。
“儿媳上香返途中,骤然听闻夫君欲要另娶平妻之事,难免心神不宁。
恰逢母亲行车遇险,儿媳一时想不开,便想着舍了这条命去救下母亲。
妾身与叶妹妹虽未曾谋面,却也知她素有贤名,想来亦是夫君良配,如此……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然而儿媳却未想过母亲会何等伤心,实为不孝,还请母亲责罚。”
此番话一出,袁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厥过去!
苏照棠但凡顺着她的话少说两句,今日之后陆家就算有些许不好听的风声,这事儿便算敷衍过去了,可她偏偏要说得这般详细。
儿子前脚还在说她与叶氏乃手帕交,苏照棠后脚就说与叶氏素未谋面,无异于接将陆家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扯了下来。
她都不敢想象,今日过后,他们陆家在京城的名声,将会何等得臭不可闻!
陆洲白亦是心中梗塞,不等他再想办法补救,御史中丞的夫人王氏终于压不住火气,站出来嘲讽。
“都说陆大人家风清正,原来是这么个清正法,今日妾身算是开了眼了。
嫡妻为救婆婆落崖,陆大人你这个做夫君的非但没去搜救,反而在家中欢天喜地的迎娶继室?”
陆洲白皱眉:“我没有!我只是没找到……”
“到底是没找到,还是根本不愿找到?
王氏白眼一翻:“原以为陆家新晋的清贵之流,原来是一家子狼心狗肺!”
“高夫人!”
陆洲白面生薄怒:“这是我陆家家事,我的妻自有我来安抚,轮不到外人置喙。”
“哟呵,这就要捂嘴了?”
王氏丝毫不带怕的,阴阳怪气地发问:
“陆大人,您的嫡妻伤处还在流血呢,你就冷眼看着你婆婆强逼着她揽下善妒的罪名,这就是你所说的安抚?”
陆洲白立刻低头,这才惊见苏照棠膝间的殷红,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愧疚,随后更为难堪。
他虚虚蹲下身,不解地低声发问:“棠儿,你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丝毫不见平日半分聪慧,若非这张脸没变,他真怀疑妻子被人掉包了。
母亲要让叶可晴当正妻的说法,他也颇觉有理,却不觉得棠儿担不起平妻的身份。
可若是失了这份聪慧,棠儿只剩美貌,那怕是真的只能当个贵妾了。
“夫君是厌了妾身吗?”
苏照棠似是被这一句质问吓到,神色愈发苍白。
她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故作缄默的叶可晴,面上似有无限痛楚,万般无奈道:
“夫君既已厌了妾身,又有了更好的选择,妾身……愿与君和离,成全大局。”
陆洲白仿佛被一道雷霆劈中,彻底呆在当场。
和离?!
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字居然能从深爱着他的妻子口中蹦出来。
他便是设想过将苏照棠贬作妾室,都没想过休妻。
她怎么舍得?
怎么敢的?!
袁氏看出儿子的怨恨,委屈又心寒。
不过五十贯钱而已。
她含辛茹苦将儿子拉扯大,难道连点体己钱都不能存了吗?
这次是她犯了点小错,可她也不是有意的。与高大人商谈的机会没了,让苏照棠再找就是,何至于怨上她?
“夫君,母亲并非有意,您消消气。”
苏照棠不紧不慢地开口,“妾身看家中今日诸事不顺,许是上次去隆福寺犯了忌讳,不若去灵真观请人回来做个斋醮,去去晦气?”
陆洲白从来不信鬼神之说。
但这段时间,他的确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就连在外结交权贵,都比往日困难得多。
不过道观斋醮花费不小,这笔钱又从哪里来?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苏照棠又道:
“母亲素来节省,想来身边还存着一笔。
家中账务艰难,母亲也看在眼里,儿媳恳请母亲先行垫付斋醮花销,请神祈福。”
陆洲白眉头顿松,恭身朝袁氏拜了一礼:“还请母亲多为陆家着想罢。若是母亲愿意供给斋醮,今日之事,儿子权当母亲没有做过。
还有那50贯钱,也请母亲尽快交给棠儿去柜坊平账。”
“你……你们!”
袁氏气得嘴唇发颤,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是让她把那50贯钱掏出来还不够,还要把苏照棠讨好她,孝敬给她的那些金银细软也掏出来贴补家用?
若是不给,儿子就不准备原谅她了?
“洲白,你当真要这般欺负娘?”
“母亲怎能说是儿子欺负您?”
陆洲白面露不虞:“只是暂借而已,待得家中账上有了余钱,这笔钱自会还给您。”
可照儿子这个败家法,账上能有余钱剩吗?
袁氏心中绝望,却碍于儿子咄咄逼人的眼神,不得不点头:“好,明日……”
“今日母亲就将银钱送来吧。”
陆洲白再次打断,“棠儿方才都说了,柜坊约定的日子没几天了,拖不起。”
“好……好得很!”
袁氏恨恨地望着儿子:“刘嬷嬷,去!去拿钱,全都拿来!”
陆洲白避过母亲的目光,薄唇微抿,没有吭声。
待得袁氏寒着一张脸走了,他才回头看向妻子,蹙眉道:
“棠儿,母亲于我有养育之恩,本不该如此苛责。你怎么提出这般忤逆的法子?”
既觉不妥,怎么也不见你反驳,反而顺着意思往下说呢?
苏照棠眼底掠过一丝讥讽,表面却是乖顺道:“是不妥,可妾身行动不便,一时间也变不出钱来,只能出此下策了。
母亲虽有几分私心,待夫君您,待陆家却都是好的。兴许等这阵子过去,气便消了,夫君且宽心吧。”
“但愿如此。”
陆洲白叹了口气,又道:“林素心当年在青城灵真观入道,如今来了京城,应就在京郊灵真观里。
你既与她冰释前嫌,不若就请她过来,商量着看能否少些花销。”
“夫君,这花销不能省。”
苏照棠神色一正,反驳道:
“若只是素心道长一人便也罢了,斋醮仪式需多位道长配合,若是克扣这笔钱,只怕会让灵真观误以为陆家对三清不诚。
京城多有权贵信道,这事若是传开……”
她话没说全,陆洲白却已明白其中意思,立刻打消了之前的念头。
“那就照棠儿你说的办。”
说完,陆洲白已然有些后悔。
陆家已是入不敷出之态,再兴做法实属不智。
本以为棠儿能走林素心的门路,少花些钱,如今看来,怕是一分也少不了。
陆洲白肉疼之余,又觉羞耻。
他一介清贵文臣,如今竟要为这些世俗黄白之物操心了?简直对不起这些年读过的圣贤书!
棠儿以前又不是没病过,也不耽误她操持家务啊,怎么这次伤了腿,影响如此之大?
陆洲白想不通。
正在这时,刘嬷嬷过来了,手里捧着个钱箱,与之一同来的,还有账本和库房钥匙。
陆洲白回过神上前打开,略略一估,竟发现里面竟有80贯之多!
母亲这些年竟能存下30贯钱,母亲已有多年不做工,这些钱从哪里来,不用想也知道。
棠儿未免太惯着母亲了。
他直接取走15贯,而后道:“棠儿,这个家还得是你来掌,为夫才能放心。”
苏照棠听着淡淡一笑,“夫君上次分明说,叶妹妹出身高门更适合掌家?怎么几日不见,话头就变了?”
陆洲白脸色立刻沉下来:“棠儿是在怪为夫?”
“非也。”
苏照棠轻叹一声:“只是夫君心意不定,管家权换来换去,妾身每次都要重新看账本,实在乏累。”
陆洲白难得露出一丝尴尬,“棠儿放心,这次为夫心意已决,绝不会再换了。”
“当真?”
苏照棠柳眉轻挑:“若是夫君再换,该怎么补偿妾身?”
补偿?
陆洲白不明所以,皱起眉头。
左右都是为了陆家更好,若是真的要换,换就是了,还要什么补偿?
棠儿从不是斤斤计较之人,怎么这次……
陆洲白想着,目光忽然下移。
今年春日格外暖融,苏照棠半靠在床边,只穿了一件单衣,薄被下身姿曼妙,勾勒出一条曲线。
陆洲白目光深了深。
他明白了,棠儿这是在邀宠?
成婚五年,他早已看腻了棠儿的长相,多年未与之同房。可今日看着,棠儿似乎有些不同了。
他答应可晴,要与她生下陆家的嫡长子。
不过棠儿受寒,多年未孕,倒也未尝不可。
他喉咙滚动一下,“待得棠儿伤好后,再说罢。”
言罢,他转身匆匆离去,看方向,竟是往西院去了。
苏照棠一脸莫名其妙,她还没开口呢,人怎么就走了?
不过也无妨,左右钉子已经埋了。等到时机成熟,再提及此事也一样。
……
安仁坊离京郊不算远,不过半日光景,正在灵真观内做课的林素心就收到了苏照棠的信。
“陆家要做斋醮?还要十几人的排场,这花销可不低啊。”
林素心眉头蹙起,但在看到后面写到是老夫人出的钱后,眉间立刻松开了,按照信上所指的人选,速速安排起来。
前世的经历,让苏照棠对于疼痛的反应,早已麻木。
这点伤痛,又岂能让她昏迷?
之所以“晕”过去,一来,是有一些往事想要验证。
二来,陆洲白那些冠冕堂皇的恶心话,她已经听够了。
不过,陆洲白不愿和离,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毕竟前世,这个男人分明早早厌弃了她,在将她贬为妾室后,更是没把她当人看。
今生她主动提出和离,按理来说,陆洲白应该立刻答应,与过去划清界限才对。
怎地非但没答应,还说出那套恶心话来?
莫非这个时候的他,对自己,还留有一丝真情?
前世的她,极度渴望温暖,这一丝真情足以令她动摇。
今生,她只觉得可笑。
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如此动辄折辱人格,要人性命的情意,她可不想再要了。
不和离也好。
苏照棠眼眸微睁,长睫下冷眸似浸了霜刃。
与其和离在外看不真切,待在陆家近处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入深渊,不是更加令人心情愉悦么?
“夫人!”
一道带着哽咽的惊喜声忽然入耳。
苏照棠心房一颤。
甫一睁开眼,便见个绿裙小丫鬟风一般地跑进厢房,扑到床前大哭。
“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
“琼枝不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苏照棠轻轻擦掉丫鬟眼角的泪珠,语调温缓地安慰,眼中亦有泪光闪烁。
前世,她在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打击下,逐渐疯癫,伤人伤己,琼枝却始终不离不弃地陪着她。
她说枝不离花,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主人。
但后来,她还是离开了。
她帮她逃离陆家时,不慎被发现,最终在她面前被活活折磨死。
那血淋淋的画面,即便隔了一世,仍旧历历在目。
而今那一声声惨叫终于随着故人入怀,渐渐消弭,化为耳边的哭声。
苏照棠眼眶发烫,笑意温缓,柔声安慰:
“我怎会舍得离开小琼枝呢?”
琼枝破涕为笑,半是埋怨道:
“夫人,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不忘打趣奴婢,快让奴婢看看,您伤到哪儿了?”
苏照棠在琼枝的帮助下坐起来,舒了口气,低声吩咐:
“先拿纸笔来。”
听到这个语气,琼枝微惊,立刻什么都不问了,转头拿纸笔送到主人手中。
苏照棠提笔速度极快地写下一封信,折好递给琼枝。
“速将此信送予城东素心医馆主人手中。”
吩咐完,苏照棠又笑了一声:
“你主人我这条腿能不能保得住,就看你来去的速度够不够快了。”
琼枝狠狠吓了一跳,立刻什么也顾不得说了,藏好信纸飞快地跑出了房,在门口撞到陆洲白,也没停下。
陆洲白拍了拍褶皱,蹙眉看着丫鬟背影潦草脏乱,像是好几天没换洗了。
那是棠儿身边的侍女琼枝?
她不是还在山下找人吗,什么时候回来了?
这般冒冒失失冲出去,真是难登大雅之堂,回头得跟夫人好好说说,让她换个贴身丫鬟才是。
大夫就在身后,他无暇多想,很快将疑惑抛在脑后,领着大夫入房。
“这边请。”
……
素心医馆。
内室之中,静谧异常,檀香袅袅,混杂着着药香。
氤氲雾气间,隐约映出一张剑眉入鬓,清矜入骨的脸,鼻梁高挺投下阴影,将面容割裂成明暗两面。
蓦地,门外传来笃笃两声轻响。
剑眉下的眼微睁,长睫掩映中流转冷冽之色。
“说。”
“郎君,素心姑娘临时遇急事,欲要出门。”
门外随从静默片刻,声再起。
“起因是陆大人亡妻死而复生,恰逢陆大人娶继室……”
就在这片刻间,门外随从竟就将陆家婚宴上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话音刚落,随从逐雀就听到门内传出一声轻笑。
“如此说来,陆洲白的这位亡妻,是怕被人在医治上动手脚?
可若陆家不让素心进府,她又能如何?”
“郎君的意思是,不让她去?”
逐雀暗自咋舌,素心姑娘性子孤僻,知己少有,难得有人能让她急成这样。
郎君这些年的变化他看在眼里,真是愈发绝情了,这病……
此念头刚升起,他就听自家郎君吩咐道:
“找一批人,去陆宅门前看热闹,让素心速去速回,莫要耽搁制香。”
这是要帮忙?
逐雀暗松了口气,紧跟着想起信上的内容,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尴尬。
“郎君,陆夫人写给素心姑娘的那封信上,好像说……已经安排好一批人了。”
此话一出,门内之人气息明显滞了一息。
逐雀想笑又不敢笑,好不容易压下嘴角,就听到门内传来一声冷冰冰的话。
“二十军棍。”
逐雀笑容瞬间变成了哭丧脸:“郎君,能不能少点儿,我上次被打的印子还没消呢。”
“三十……”
“别别别,郎君,属下这就去领罚!”
逐雀慌忙打断,正要离开,就听自家郎君又道:
“看热闹,光是一批人在外面看哪里够?小十三恰好看了前半场,不看完整,岂非遗憾?”
逐雀领会其中意思,顿时两眼放光,嘿嘿应道:
“属下这就去传信十三郎君,军棍回来再领!”
说完,随从脚底抹油,飞快地跑了。
守在门边的另一个随从追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同僚离去的背影,很快收回目光。
而就在逐雀传讯给所谓的“十三郎君”时,林素心已经登上前往陆宅的马车。
琼枝心急如焚地驾着马,余光瞥见林素心那张冷冰冰的脸,又不禁忐忑。
这位女大夫似是夫人故交,可她之前竟从未听夫人提起过。
而且素心大夫看到那封信,第一反应居然是冷笑,那笑容,当真令人害怕。
不管琼枝如何害怕纠结,马车的速度却未下降半分。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马车便停在了陆宅门前。
而在半盏茶之前,陆洲白就已领着大夫入了厢房。
苏照棠靠坐在床边,视线落到他身边背着药箱的老者身上,瞳眸微深,幽幽开口:
“夫君,为何不寻个女医过来?”
陆洲白神色微僵,他竟忘了男女大防。
“为夫一时情急,疏忽了。”
他薄唇微抿,“夫人稍待,我这就唤人重新找大夫。”
“夫君且慢。”
叶可晴迈着莲步款款而来,一身喜服已是换了青碧襦裙。
小脸略施粉黛,髻间一支白玉簪,衬得人清姿淡雅,如弱柳扶风。
她面露关切,道:“王大夫乃是仁心堂的名医,最擅骨伤。
妾身听闻王大夫只消诊脉,便可探明伤情,开药疗伤,无需查看伤处。
姐姐的伤势耽搁不得,还是先让王大夫看看吧。”
陆洲白神色稍松,“既然如此,那便劳烦王大夫了。”
两人话说着,就让王大夫坐下看诊,谁也没问苏照棠一句。
王大夫坐在床前,隔着一层纱帘替苏照棠把起脉来。
袁氏这个时候,也进了屋。
倒不是她有多关心这个儿媳妇,只是想看看下人口中高价请来的名医,究竟多有本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眼见王大夫脸色越来越差,陆洲白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最终,王大夫松开手,叹息道:
“夫人这腿,治得太迟了,怕是会留下跛足之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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