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宋韵赵靖的其他类型小说《宋韵赵靖结局免费阅读重生换嫁,做病娇皇叔的掌心宝番外》,由网络作家“豌豆黄”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承阳侯府。身怀六甲跪了一夜的宋韵顾不上小腹坠痛,一遍遍在冰冷地砖上磕头哀求,“侯爷开恩!求你让我回府送兄长最后一程。”她双眼通红,沙哑到几乎发不出声。半晌,里头才传来杨穆冰冷的声音,“你有什么脸回将军府,也不怕你兄长的棺材板盖不住。”“你是个失贞的娼妇,早沦为京城笑柄。侯府顾念旧情,纳你为妾。宋韵,你知道外头的人背地里怎么嘲笑本侯吗?”“我···”宋韵喉咙像堵了巨石,心脏也疼得受不了。当初她要一头撞死的时候,是杨穆心疼的抱着她说,“阿韵,我不会让你死。”“我会娶你,我们会像从前一样,相信我。”对宋韵而言,活着比死了更难。可为了杨穆,她愿意试试。她厚着脸皮求父兄身边老将推举杨穆统领镇北军,助他先后打了两次胜仗,名声大振,日渐没落的侯府...
《宋韵赵靖结局免费阅读重生换嫁,做病娇皇叔的掌心宝番外》精彩片段
承阳侯府。
身怀六甲跪了一夜的宋韵顾不上小腹坠痛,一遍遍在冰冷地砖上磕头哀求,“侯爷开恩!求你让我回府送兄长最后一程。”
她双眼通红,沙哑到几乎发不出声。
半晌,里头才传来杨穆冰冷的声音,“你有什么脸回将军府,也不怕你兄长的棺材板盖不住。”
“你是个失贞的娼妇,早沦为京城笑柄。侯府顾念旧情,纳你为妾。宋韵,你知道外头的人背地里怎么嘲笑本侯吗?”
“我···”
宋韵喉咙像堵了巨石,心脏也疼得受不了。
当初她要一头撞死的时候,是杨穆心疼的抱着她说,“阿韵,我不会让你死。”
“我会娶你,我们会像从前一样,相信我。”
对宋韵而言,活着比死了更难。可为了杨穆,她愿意试试。
她厚着脸皮求父兄身边老将推举杨穆统领镇北军,助他先后打了两次胜仗,名声大振,日渐没落的侯府一跃成为京中新贵。
宋韵自降身份做了杨穆妾室,杨穆人前对她比从前还更温柔爱怜,甚至因为别人一句嘲讽当街与人打架。
人后···
宋韵眼睛酸胀难捱,杨穆没有一个晚上放过她,边凶狠折磨她边说一些···让她一想起来就恨不得去死的话。
“娼妓!京城多少人见过你荡妇的模样,跟本侯装什么!”
“你身子脏了。本侯肯给你名份,你就该像窑子里的姐儿使劲手段伺候好本侯。”
再然后,他动手打她。尤其在床第间,总要见血才能罢休。
是她有错在先,不敢怨他。
房门忽然打开,一个巴掌措不及防落在宋韵左颊,辣痛感剥夺了她所剩无几的思绪。
“你现在大肚子出去,想让所有人都指着本侯的脊梁骨笑话侯府要养一个孽种不成!”
杨穆用了很大力气,宋韵整个身子跌倒,左耳嗡嗡刺痛,隐约有濡湿感淌过。
好一会儿她听不到声音,只瞧见杨穆凶神恶煞说着什么,宋韵咽了咽喉咙的腥甜才听见他说,“滚回偏院!此事无须再提!”
宋韵心中冰凉一片,若不能送兄长最后一程,她不会原谅自己。
杨穆见她左耳有血,以为宋韵会哭喊,却发现她定定看着自己,似乎下了很大勇气。
“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兄长最后一面。”
“待我回来,任由侯爷处置!”
那样坚决的口吻让他杨穆恍惚间想到很多年前,宋韵策马拉弓,英姿夺目。
这一出神,人已经跑出了园子,他压眉怒吼,“把她给我拦下!”
宋韵大着肚子到底行动不便,还没到前院就被追上,婆子一左一右抓住她腕子。
她铁了心要出去,两个婆子不是她对手,可摆脱就又上来女婢拉扯她衣裳。
宋韵喘着粗气,“放开!”
“让我回家!”
她歇斯底里挣扎着,女婢们不敢使力,眼看她又要挣脱出去,侍卫一股脑儿全涌上来。
纷乱中,一双手抵到宋韵后背,在她跌跌撞撞靠近栏杆时奋力一推。
宋韵栽进荷塘,出血的左耳被水压一激,锥心的刺痛让她不得已想吸气,冷水迅速埋进胸腔,四肢越来越使不上力,冷水渐渐封堵口鼻,昏沉的黑暗灌满大脑。
肺在膨胀,几乎撑裂肋骨,好难受,终于要死了吗?
可是还没见兄长最后一面啊。
湖面归于平静。
表妹高柔依偎在杨穆怀里,“穆郎,你马上就要娶我为正室,府上姨娘却在这个时候死了。别人会不会说是我容不下她?”
杨穆道,“宋韵婚前失身,我不计前嫌纳她为妾,她自觉怀着孽种有辱我承阳侯府的声誉,因而自尽。”
高柔笑出声,“她可喜欢了你十年,当初落在乞丐手里拼死为你守身,最后是你要了她的身子。”
“她怀得可不是孽种,府医说是个男胎呢。”
杨穆嗤之以鼻,“宋家香火已断,她若生了男孩,以后他父兄手下的将领必要推举她的血脉,还有我杨穆什么事!”
“柔儿,你才是侯府主母,我们的孩子才是宋杨两府唯一的继承人。”
高柔娇嗔着捶了杨穆一拳,当着宋韵浮起来的尸体亲亲我我,“你可真狠心。”
杨穆嘴唇贴上高柔耳廓,喘息道,“比起她父亲和兄长,我给她留了全尸,她该感恩戴德了。”
宋韵飘散的灵魂在空中疯了一样撕扯这对狗男女。
她没做错,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无尽的愤怒令她胸膛一阵疼痛,似乎冲破了什么,宋韵下意识张大嘴吸气,骤然睁开眼,一张丑陋不堪的脸映入眼帘。
宋韵浑身僵直,就是死一百次也不会忘记这张脸!
乞丐脏污的手伸到她胸口,曾让她痛不欲生的声音再度出现,“能尝一尝宋家小姐的滋味,死了也值得。”
宋韵震惊,她···重生了?
前世这一晚,自己孤身赴杨穆之约,被一个醉酒的乞丐拖拽进柴房,又用沾了药的帕子捂着鼻子,她奋力反抗直至昏迷。
醒来时,衣衫不整被人围观,镇国将军府的名声全毁了。
想到前世种种,宋韵恨意蜂拥而至,难以承受的怨气竟冲破体内媚药,在乞丐埋首到她颈窝时,原本无力的右手骤然拔下发簪刺破了对方脖颈,温热的鲜血喷洒而出。
“啊!”
乞丐捂着脖子惊叫,眼睁睁看着宋韵带血的簪子再度刺入自己心脏。
这次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瞪着眼软趴趴倒下。
宋韵大口呼吸,一连串动作发生太快,感觉心脏要跳出来了。
此时,门外传来高柔和婢女的说话声。
“里头听不到动静了。”婢女妙珠的声音颤得厉害。
高柔媚眼沉不见底,“你进去瞧瞧,别让乞丐真占了便宜去。”
“我还要留着她给穆哥哥送人情,让她失身于穆哥哥,也算我感念她这一年待我还算不错。”
高柔笑意如艳丽毒花,“我真期待宋韵知道踩碎她十多年感情的是她爱了十年的人,会是什么表情。”
这些字眼如刺骨的毒一点点蔓延至宋韵全身。
高柔是母亲堂妹一年前托孤被接来将军府,和宋韵年岁相仿,她把高柔当亲妹妹一样对待,连自己和杨穆的书信来往都不避着她。
而当初护送高柔从边境地来京城的正是杨穆。
她怎么也想不到两人会在自己眼皮底下暗渡陈仓。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一个吃里扒外的贱人!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母亲和兄长伤心,更不会让将军府沦为笑柄。
房门吱呀一开,妙珠吓得目瞪口呆,“宋、宋···”
宋韵一手拉着妙珠衣领,另一只手用沾血的簪子毫不犹豫刺下去。
血液再次溅到脸颊,宋韵眼前浮现自己一尸两命漂浮池塘的惨状,重重又捅了几刀,确保没气息了才罢休。
她右手颤得厉害,此刻如嗜血恶魔红着眼对上高柔惊愕的目光。
高柔浑身冰凉,盯着她手中流血的簪子,眼珠一转,“阿韵,你、我听到里头有动静,担心你,才让妙珠···”
她还在装!
宋韵恨意汹涌,下意识举起流血的簪子,还没动作,高柔倒吸一口冷气晕了过去。
这一突变反让她被仇恨充斥的理智清醒了一点,就这么让她死,太便宜了。
宋韵转身拿起地上染着媚药的帕子捂在高柔口鼻,然后把人丢给乞丐。
声败名裂、痛不欲生的滋味,总要换高柔尝尝。
做完这一切,她脑袋还有些懵,漫无目的走出云巷,不知高柔眼皮一动,睁开眼时满脸的阴森恶毒。
好在她反应及时!不然这会儿真成刀下鬼了!
高柔一拳砸在地上,纵然先前屏住了呼吸,可迷药还是被吸入了一些,此刻脸上泛起红晕,“宋韵,今晚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得回来和乞丐躺在一块儿!”
她悉心谋划半年之久的事情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咬破嘴唇,强撑着唤来安顿在附近等着围观好戏的十几人,咬牙道,“给我追!”
*
宋韵发现有追兵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
高柔一贯狡猾,方才是假装昏倒!一想到自己下意识的反应都在她算计里,宋韵呼吸一紧。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不能被抓回去!不能重蹈覆辙!
冷风灌进喉咙,呼出的热气越来越急,她甚至没发现前头冲过来的马匹。
侍卫急忙勒住缰绳,马儿前蹄高扬,险些将宋韵踏成碎片。
“你不要命了!”侍卫呵斥。
“何事?”
马车里传出一道似被浓茶烈烟熏染出的低沉声音,宋韵打了个激灵,这声音···
侍卫隔着车帘恭敬禀道,“主子,这女子突然从黑暗中窜出来惊了属下的马。”
车帘被风拂起一角,宋韵隐约瞧见是绣金丝祥云纹的袍裾,紧接着一股极淡的龙鳞香混着清苦的药气扑面而来。
下一秒,一双温热的大手卡到喉咙处,窒息感几乎剥夺她所剩无几的思绪。
男人哑声道,“找死。”
宋韵眼眶一热,唤了声,“肃、皇叔。”
她抓着男人手腕,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下来,“是我,央央。”
男人指尖力道一收,这才看清,新月笼眉,春桃拂脸,她长开不少,比几年前更好看了。只是此刻眼睛鼻尖通红,衣上还有血迹,如同受惊吓的小鹿。
而宋韵看着男子刀削斧凿般的面容却纠缠着病气,鬓角几根白丝掐弱了身上戾气,用尽两世力气咬唇忍着,才没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
肃王赵靖,太祖皇帝幼子,当今陛下的皇叔,手握大宁十万铁骑驻守边关。宋韵兄长宋峰得他栽培,两人相交甚笃。
前世父亲战死,兄长接替父亲守关,半年后也死在战场。是肃王千里奔袭为兄长收尸报仇。
宋韵刚要求救,赵靖长臂一挥,用披风把她罩住,干燥的温暖瞬间包裹了宋韵。
“上车。”话音刚落,他拳头抵着薄唇闷咳几声。
赵靖回头看了眼宋韵跑过来的方向,给身边侍卫使了个眼色。
高柔带人追到转角自也认出肃王马车,她撑着墙喘息,眸色深沉冰冷,“快散开!”
那些人一听这话,溜得比兔子还快。
高柔指甲深深陷进肉里,肃王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还正好碰到宋韵!
刚刚肃王用狐裘罩罩着宋韵上了马车,他们何时这么亲近了?
现在追究这个没用,得赶紧通知穆哥哥。可是···
她只觉四肢百骸都烧着火,迫不及待想见到杨穆,想抱他,吻他。
*
马车很宽敞,案几上还有半碗药,闻着就苦。
宋韵自觉坐到角落处,想起兄长说他们不打仗时候就四处寻访名医。因为肃王多年征战,旧疾成积,伤了根本,回天乏力。
肃王的出现让她想到同样身为将领的父亲和兄长,这点柔软才是真正把她从仇恨里暂时拉出来的力量。
她想都没想就开口,“药快凉了,皇叔趁热喝。”
赵靖眼眸微动,淡淡嗯了一声端起药碗。
露出的手腕清瘦见骨又透着些武将的韧劲,宋韵局促低头,看到自己掌心的血,两手尴尬地搓了又搓。
一块干净的天蓝色布帕递过来,仍然是被药味包裹的龙鳞香,浅到几乎闻不出来。
“谢谢。”
赵靖人高腿长,即便坐在宋韵对角的位置,两条长腿还是伸到了她面前,金丝云纹的袍子下是墨蓝色长裤,被健硕的腿部肌肉绷的很紧。
赵靖的脸隐在背光处,沉默片刻道,“发生什么事了?”
宋韵见到他的时候确实想求他帮忙抓住高柔,但这会儿已冷静不少。到底不是光彩事,告诉肃皇叔,说不定兄长也会知道,他在边境本就凶险,自己不能再让他分神。
宋韵抿唇,“一个喝多酒的乞丐,我已经杀了。”
察觉到肃王视线一直在头顶,她双手抓着膝盖处的裙子,有些不自在。怕他问起自己大半夜在这儿做什么,心虚道,“若不麻烦,皇叔送我回将军府侧门就好。”
马车跑太快,间隙进了风,赵靖的咳嗽声打破沉默,听着像是从心肺震上来的。
宋韵没多想,坐过去伸手帮他拍背顺气。
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抵在赵靖背上的瞬间令他呼吸一窒。
“好些了吗?”
她的气息就在耳边,伴随着淡淡的清香萦绕赵靖周身,他突然挪了位置,与她拉开距离。
宋韵手心一空,见他脸色很不好。心里咯噔一下,“抱歉,我只想帮您顺顺气。”
她小心翼翼退回角落,这才想到兄长前几年回来说肃王厌恶女色。
对,不喜还不够,是厌恶。
见她眉眼低垂缩回去,赵靖眸色微动,想说什么,马车却在此刻停下。
宋韵如蒙大赦,“到了!”
赵靖收起脚,留出一条很窄的通道。宋韵屏息凝神,可大约脑子里有点乱,......
高柔一见着周氏就哭得梨花带雨,杨穆则直奔宋韵而来,忽然觉得她眉眼间少了什么。
“央央,你没事吧?”他上下打量宋韵,满脸着急。
宋韵下意识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强忍胃里的翻涌。前世在侯府那半年生不如死的种种如恶魔缠绕着她,紧紧握拳才忍下恨不得立刻刀了他的念头。
“我能有什么事。”她淡淡开口,“倒是小侯爷怎么和她一块儿回来。”
杨穆预想了千万种她的反应,唯独没想到她这样冷静,像问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杨穆见她不肯多看自己,认定她在生自己的气,便道,“昨晚约你见面,兵部突然有些事耽搁了。”
“我过去的时候看到乞丐和妙珠的尸体已经硬了,还好表姑娘只是昏了过去。”
“当时情况紧急,我只能先带她找大夫。”
“她醒来后说你被醉酒的乞丐纠缠,我都担心死了。”
杨穆声音都在发颤,迫不及待想碰到她,确定她是真的没事。
若非死过一次,宋韵怎么可能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可这些都是假的!
所有他表现给她的好,都是一点点扎在她身上的利刃,到最后一刻让她粉身碎骨。
宋韵好看的眉眼天生带笑,可此时眼神清洌冰冷,没有一点反应的反应让杨穆和高柔的心同时悬了起来。
倒是周氏听杨穆这么说,本能屏蔽掉女儿半夜私会未婚夫的事,只关注她被醉酒乞丐纠缠,脸色大变,“央央,你···”
宋韵回了母亲一个轻笑,“娘别担心,我没事。”
周氏也发现她今日所有反应都似变了个人,目光不禁在面前三人身上来回,并未着急再开口。
宋韵不闹,杨穆和高柔自然不安。
高柔泪眼看着宋韵,“央央,昨日我、是担心才跟着你出去,见你被乞丐拖进屋立刻就想去救你的。”
“我知道你肯定吓坏了···没事就好。”
话虽这么说,但她垂眸咬唇,泪珠子吧嗒掉在衣服上,一脸的委屈。
杨穆接着她的话道,“央央,我看到尸体的伤口处簪子的花纹了,人是你杀的?”
他生怕吓到宋韵,声音压得很轻,眼神也很温柔,确信下一秒她一定会红着眼扑到自己怀里哭诉。
然而杨穆从没发现等待这么漫长,视线一刻不敢离开宋韵,却又在她风平浪静的神色中生出难以控制的不安。
他和高柔笃定宋韵不会认,一旦认下,她夜会男人,被乞丐纠缠的事会让将军府颜面全无。
只要杨穆用伤口为证,高柔从旁佐证,宋韵跑不了。就算她真的听到高柔和妙珠的谈话,说出来也没人相信,杨穆还可以哄她说当时紧张听错了。
可是宋韵闻言,唇畔含笑,眼底无半分温度,“人是我杀的,怎么了。”
杨穆怔然,到嘴边的话突然忘了。
高柔也没想到宋韵会承认,心觉不妙,当即道,“不,不是央央杀的,小侯爷看错了,伤口处的纹路不是芙蓉簪留下的。”
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宋韵轻嗤,“一个冒犯我的乞丐,一个贱婢,有什么杀不得的。”
高柔一噎,“妙珠···”
宋韵径直道,“妙珠昨日送信过来,说小侯爷约我子时在云巷见面。”
听到这,周氏眉心一紧,虽还不清楚来龙去脉,但至少有一点,央央是因为杨穆的约才去了云巷,而杨穆明知央央等她还迟到,导致央央被醉酒乞丐纠缠。
当时有多凶险,她都不敢想。
周氏当即站在女儿身后,“承阳侯府怎么教的小侯爷?深更半夜约女子出去,你这是根本不把将军府放在眼里。”
杨穆根本没想过这个,此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夫人,我···”
不等他解释,宋韵又道,“我也只当侯府出了什么要紧事,两家多年情谊摆在那儿,未免惹人口舌,我便独自赴约。”
“到了那儿发觉头疼难当,回来请了温大夫才发现是妙珠的信上有毒。”
周氏恍然,原来央央头疼是因为这个!当即怒道,“天杀的混账,杀了她都是轻的,竟敢谋害主子。”
见母亲义无反顾护着自己,宋韵心口一阵抽搐。前世她身败名裂,受万人唾骂,也是母亲把自己护在怀里,提剑喝退人群。
那些丢过来的石头、菜叶、烂鸡蛋都在母亲背上。
宋韵永远忘不了,所以后来在侯府做妾受再大的屈辱和痛苦也不曾和母亲说过。
她定了定心神,问高柔,“你说妙珠该不该杀?”
高柔有种被万箭包围的错觉,宋韵不但没被她们牵着鼻子走,他们反而顺着她的话要做解释。
宋韵不是这样的!
事情脱离她的掌控,高柔露了点惊慌,“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央央该留着活口问清缘由才是。”
宋韵唇角微翘,眼尾勾一抹月牙般的弧度,扫过杨穆时,让他心脏猛地一跳。
“你是她的主子,她整日在你眼皮底下活动。”
高柔打了个寒颤,“是我平日疏忽,不擅管理院中奴婢,若早些察觉不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说完,她又恍然道,“一定是上月她端错东西被央央骂了一顿,罚了月银,怀恨在心,才做下如此错事。”
宋韵心道,果然连理由都想好了。
她神色一厉,“表妹这不是挺了解妙珠的。”
高柔一哽,杨穆先着急了,“央央,表姑娘也是受害者,你别怪她。她一睁眼就担心你,生怕你有意外。”
宋韵忍着恶心与他们演戏,“表妹这般关心我,我自也要替你着想。这就让人把你院里的下人都关起来审,若还有不老实的早些替表妹除了才安心。”
高柔大骇,宋韵怎么忽然有脑子了?
但她也不是吃素的,眼泪说掉就掉,“发生这样的事,我知自己难逃罪责,小侯爷昨日不该救我。”
“但我总归要知道央央没事才安心。”
“我···”她看向周氏,“愧对姨母收留之恩。”
周氏虽然脸色不好,但听到这儿还是心软了,何况没证据证明事情和高柔有关,再者,周氏也觉得高柔不会害央央。
“此事再查一查,你···”周氏还没说完就见高柔往墙上撞去,当即喊道,“快拦住她!”
“不必连累旁人,我以死谢罪全将军府颜面。”
宋韵押了她院里的人,她就以死自证清白。
丫头婆子哪里比得上杨穆的速度。
杨穆被她重重撞上胸口,顾不得疼,只把人紧紧抱住,比任何人都更着急,喘息着道,“表姑娘,你冷静点。”
高柔无力靠着杨穆,有些崩溃,“我对不起央央,对不起姨母,对不起将军府,你让我死了吧。”
“表姑娘,不是你的错。”
杨穆心疼她,对宋韵带了不耐烦,“央央,你昨天不问青红皂白杀了表姑娘的丫头,明知她昏倒还丢下不管,就没想过万一她出了事要怎么办。”
“今儿要不是我,她还不知被人怎么嘲弄。到底是你们将军府的人,你现在还逼她做什么。”
这就急了。
宋韵凝视着杨穆心疼又不得不克制的着急,纵然已经知道了真相,心里还是一阵抽搐。
前世她同样被人耻笑嘲讽,杨穆却没露出半点心疼,等旁人骂够了他也只是淡淡说了句,“我会娶你。”
再细想,自己之前从马上摔下来疼得眼泪直流,他怎么说的呢?
他说,“早提醒你小心些,这会儿哭什么,平白让人看笑话。”
所以宋韵即使疼得失去知觉,也咬着牙把眼泪逼回去。
爱和不爱,早就分明了。
是她自己愚蠢。
宋韵睨他们一眼,“多问两句罢了,我又没说她知道。”
杨穆一脸失望,“央央你···”
周氏脸色一变再变,她不满杨穆和女儿说话的态度,但也知道女儿痴心一片,再争执下去恐怕不妙,立刻开口打断,“好了好了。”
“人没事就好。”
“来人,先送表姑娘回房更衣,让温大夫仔细看看有没有伤着。”
宋韵没说什么。
高柔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就此打住。本以为宋韵一通质问指责还好应付,哪知她今儿变了个人似的。
高柔手指轻轻碰了下杨穆手背,后者立刻会意。
杨穆缓了缓,“央央,我刚才有点激动,话说重了。你别在意。”
宋韵背对着他,不给反应。
杨穆继续道,“昨晚的事是我的错,我该让小厮先过去跟你说一声的。”
“一想到你遇到那样的麻烦,我头皮都麻了。”
“央央,你要是有个什么,我、我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眼眶发红,再次伸手过来,宋韵却好似背上长了眼果断躲开。
空荡荡的掌心令杨穆心头生出种从未有过的失落,向来只有他无视宋韵伸出的手,她何时让他落空过?
“说完了?”宋韵冷冷道。
他压下浑身的不适,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芙蓉簪给我吧。”
“妙珠是将军府下人,你杀就杀了,但乞丐不是。城中发生命案,大理寺必然要走一遍流程。”
“你留着凶器麻烦。”
宋韵嗤笑,想拿簪子捏住她软肋?
不等她开口,母亲周氏轻咳一声,“此事不必小侯爷费心,将军府还护得住央央。”
杨穆抿唇,“夫人莫怪,我并无轻视将军府之意。相反,昨晚之事错都在我。若大理寺追究起来,我便说人是我杀的,与央央无关。”
周氏本来对他不甚满意,闻言眸光微转,有些动摇。
宋韵回头,精致的侧脸轮廓给杨穆一种陌生感,“倒也不必。杀个人而已,犯不着旁人替我顶罪。”
杨穆觉得她今日气性过于大了,自己低声下气这么久,她还不识好歹。
旋即冷下声,“央央,此刻不是耍性子的时候。”
“我没耍性子,我说了、不需要。”
“你!”
气氛越发僵冷,管家这会儿匆匆跑来,“夫人,肃王来了。”
周氏心里咯噔一下,一年前夫君战死,就是肃王亲自扶灵回京!她猛然就以为难不成是锋儿···
宋韵察觉母亲呼吸停滞,当下便知母亲心中还有阴影,心里又酸又疼,急忙搀稳母亲。
不怪管家说话大喘气,因为他也十分意外,“王爷说、是来找小姐的。”
宋韵眼皮微动,周氏更是一脸疑惑。
杨穆想到高柔说昨晚宋韵是被肃王送回来的,也顿时心下一紧,“你什么时候和肃王有交集了?”
宋韵冷道,“跟小侯爷没关系。”
“将军府有客人来,就不送小侯爷了。”
她说的随意,听得杨穆心上一紧。
他沉下眸光,郑重其事道,“簪子给我。”
“丢了。”
宋韵是真没说谎。
杨穆脸色已经非常不好,宋韵从来不会拒绝他的!
下一秒,他见对自己冷漠疏离的宋韵眼眸一亮,唇角也勾了弧度,整个人都有了生气。
还当她终于忍不住了,可宋韵却跟着周氏上前,“参见肃王殿下。”
赵靖穿一身青蓝色勾金边的常服,长发用同色丝带松松束于脑后,不显慵懒,倒多了份平易近人的清贵。
周氏和宋韵欠身的同时,赵靖广袖一挥,低哑的声音满含磁性,“免了。”
然后他挑眉睨了杨穆一眼,森然压迫感席卷而来。
一瞬间,杨穆恍然生出种生死肃杀的沉重感,呼吸都紧了。接下来,肃王的话更是让他惊愕不已。
“带血的簪子在本王车上,云巷那个乞丐的尸体也已经处理过了。”
“将军府指望小侯爷善后的话···”
他没说完,挑眉啧了一声,嘲弄轻视的意味比说了什么还更让杨穆不舒服。
宋韵眼神微微抬起,浮现淡淡惊讶,然后大方行礼,“给王爷添麻烦了。”
赵靖天生的眉目深邃,高鼻薄唇,加上十几年在外打仗,即使难掩苍白病气,从内而外的凌厉感依旧令人不寒而栗。
但他对宋韵很温柔,声音都会刻意再压小些,“小事一桩。”
“昨晚送你回来,本该进来同夫人问个安。但时间太晚,不便叨扰。”
“今日冒昧上门,夫人不会嫌弃吧?”
他自是开玩笑,但周氏一听是王爷昨晚送央央回来的,心里一阵踏实,“王爷折煞臣妇。”
“您救了央央,该是我们登门拜谢。”
母女俩对视一眼,到底还是郑重行了大礼。
周氏吩咐,“上茶。”
宋韵想到以前父兄回京,王爷偶尔过来,兄长都是专门叮嘱沏一壶龙井。
府中平日待客的只是普通毛尖,她便拦下侍女,“去兄长院里取新龙井。”
赵靖盯着她的背影,“宋小姐有心了。”
宋韵颔首,“王爷不嫌弃就好。”
“宋小姐这话就见外了。”
侍卫云隐忍不住看了主子一眼,头一次见王爷这么话多。即便在陛下面前,他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答应一声,跟人宋小姐倒是有来有往。
同样震惊的还有杨穆,宋韵对他不理不睬,对肃王倒是热情。
就这么晾着他不闻不问?
以前,再尊贵的人和杨穆比起来,宋韵也绝不会多看一眼。就因为昨晚那点事,自己和高柔已经给她道歉,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非要故意在他面前给肃王好脸!
赵靖这会儿又明知故问,“本王没打扰宋小姐和小侯爷吧?”
宋韵竟然冲杨穆犯了个白眼,“我方才已经请过小侯爷离开,他约莫还等表妹千恩万谢。”
杨穆喉咙一堵,脸色难看极了。
赵靖挑了挑眉,更是直接,“那劳烦夫人派人带他去别处等。”
“本王有事和宋小姐说。”
周氏先前还觉得女儿是生杨穆的气,但她从来有度,知轻重,绝非胡闹之人,必是还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再一想杨穆昨天干的事,周氏也没好气,“小侯爷···”
杨穆忍下火气,“等央央消气,我再来给她赔罪。”
又宣示主权似的,对肃王恭谨行礼,“央央脾气大,若有得罪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赵靖眼底一片冷然,“本王也算是看着宋小姐长大,倒未发觉她脾气大。”
而后又道,“她是将军府千金,有父兄护着,骄纵些也是理所当然。怎么到了小侯爷嘴里就成脾气大了。”
“她还没轮到你来管教吧。”
杨穆一哽。
他习惯了人前不说宋韵好,从未有人跟他计较,不想今儿一句客气话倒被肃王揪住了。
宋韵不指望杨穆说自己好,却被肃王明晃晃的撑腰惹得眼眶发酸,看过去的眼神又软又湿,像晨间小鹿似的。
赵靖冰冷的眸子不自然侧过去,眉头还蹙了一下。
宋韵慌忙收回目光,皇叔是因为兄长才帮自己。
她的眼神被杨穆敏感捕捉,他知道宋韵刚刚的柔软是想要撒娇的,可对象不是自己,竟是别人!
他轻笑一声,“王爷尊贵,央央自是依礼而待。平日到底和微臣更亲近些,小女儿姿态也只作给微臣看。”
赵靖凝视着杨穆,眸底掠过危险的暗光。此时,宋韵硬邦邦道,“小侯爷可别自作多情,我何时只做给你看了。”
“你我每次见面都是正经场合,我与你多说两句话就叫亲近了?”
杨穆今天已经被她怼好几次了,耐心早已耗光,却又不得不忍着,脸色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昨天的事是我的错,你这会儿生气,说什么我都认。”他陪着笑,半哄半劝。
宋韵非常不耐烦,“我不需要你认,我现在需要你离开将军府。”
当着外人扫他脸面,杨穆再贪图将军府的好处也受不住接二连三被羞辱,捂唇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好好好,我走。你别生气,当心身子。”
“我明日再来看你。”
宋韵连眼皮都没抬。
杨穆又跟肃王行告退礼,看他跟冷面阎罗似的,宋韵再撒娇也没用,倒是放心了些。
然而他还没走出正厅,管家进来道,“夫人,大理寺来人说、说查云巷乞丐死因。”
周氏眉心一拧,而宋韵则是一眼看向杨穆。
难怪他追着自己要芙蓉簪,原来他说大理寺追查并不是吓唬她的。就算他们昨日事败,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拖垮自己。
这就是她追了十年,赔上一条命喜欢过的人!
杨穆脚步一顿,眼底滑过一抹狡黠。
宋韵冷静开口,“正好妙珠下毒的事还没头绪,请官差过来好好查问查问,我和母亲也安心。”
“万一哪日连累表妹出了事,后悔就来不及了。”
周氏当即明白女儿的意思,吩咐管家,“王爷在此,你带他们去青梅院,我稍后过去。”
杨穆笑不出来了,“且慢。”
“夫人,将军府侍女下毒,此事传出去必要遭人议论,我觉得还是您私下查比较稳妥。”
周氏冷道,“这是我将军府的事,不劳小侯爷费心。”
杨穆抿唇,“我方才跟央央要簪子就是怕事情闹出去,昨儿约央央出门是我考虑不周,我愿当众道歉,可央央的声誉不能有半点损失。”
周氏犹豫了。
宋韵看他演戏就恶心,直言,“芙蓉簪的花纹只有你和高柔知道,昨儿那里并无其他人路过,大理寺的人查真凶怎就查到将军府来了?”
杨穆心虚,面上却装得冤枉,“我比任何人都不想你受牵连,我说了,簪子给我,人是我杀的,与你无关。”
宋韵嗤笑,他还真是两手准备,替自己顶罪,让她和将军府承情,从此心甘情愿为他铺路卖命!
“我宁愿去大理寺公堂。”宋韵双眸因生气而澄亮,如同被水洗过一般。
杨穆脸色僵硬,攥拳忍了许久才开口,“央央,别闹了。”
“难不成你还要连累肃王一同陪你去大理寺吗?”
宋韵冰冷的眸子一动,下意识看向赵靖,赵靖这次没避开她目光,不知错觉还是什么,皇叔嘴角似乎勾起了一点弧度。
再细看,又什么都没有。
提到赵靖,正厅瞬间死寂无声。
赵靖抬手,云隐将宋韵昨日落在车里的芙蓉簪递上,簪子被血染红,通体都是干涸的血迹,但在他掌心显得很细。
杨穆神色一紧。
听肃王问宋韵,“这簪子对你重要吗?”
宋韵没想到他忽然这么问,从前是重要的,因为是杨穆送的。但现在···
她诚实道,“这是我杀人的物证。”
赵靖眉心几不可查一松,“仅此而已?”
宋韵不明白他的意思,“仅此而已。”
赵靖合掌,内力灌注掌心,眨眼功夫,簪子化为一堆金色粉末。哦不,只有一层金粉,里头是铜。
措不及防的原料暴露在所有人眼前,赵靖掌心一松,铜粉簌簌落下,意味深长道,“镀的。”
宋韵侧首看杨穆,杨穆尴尬地满地找洞,被发现发簪是铜料的难堪已经超越了物证被毁灭的无奈,他只能装无辜“这、这···那商铺老板骗我!”
宋韵笑得让他内心发凉,“假的真不了。”
然后朝肃王恭敬屈膝,“谢王爷。想起从前将这种东西戴在身上,真是丢尽宋家脸面了。”
赵靖一副恍然大悟,“这是小侯爷赠你的啊?”
不等杨穆解释,赵靖直接吩咐云隐,“告诉大理寺的狗腿子本王在将军府,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一个乞丐都值得他们找上将军府,太清闲了是不是。”
到底是大理寺的人,将军府可不比肃王的排面,周氏和云隐一块儿出去应付,顺带拽走了杨穆。
杨穆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宋韵才觉心上一松。
屋里只剩她和肃王。
宋韵也不啰嗦,“多谢皇叔昨日送我回府,今日又帮我灭了罪证,堵住了大理寺的嘴。”
“央央感激不尽。”
昨晚车厢暗,赵靖今日才看清她比自己离京前长高不少,退去稚嫩后,惊艳化出一身的倔强。
她的脊背很直,和她父兄一样坚挺,只是单薄清瘦,昨儿抱起来也没多少分量。
他垂眸看了眼脚边粉末,“杨穆有心为你顶罪,倒也不枉你喜欢他多年。”
宋韵却道,“从前是我眼盲心瞎,识人不明。”
赵靖手指微蜷,墨色眸子里流动着星光,一压再压,“气成这样?咒谁也别咒自己。”
宋韵面露焦急,有种生怕他再误会下去的意思,“我说真的!他为我顶罪只想我和将军府承他恩情,往后为他铺路做踏脚石。”
“大理寺的人必也是他招来的,他根本没想过我的名声。”
宋韵越说越气,恨不能把前世的屈辱都一并倒出来。
“他只是个自私自利的伪君子。”
“我不会再与他纠缠下去!”
赵靖双目一沉,比平日还让人难看透,半晌才又酝起一丝温柔,“确实。他配不上你。”
宋韵心口一征,想要抬眸,又想到刚刚皇叔有意避开自己的目光,只好忍下。
赵靖此时却问,“昨日你让本王早些回边关,是何意?”
宋韵心里咯噔一下。
关于前世肃王被软禁的事,她也是从下人口中得知,并未有时间打听前因后果,这会儿总不能胡说八道。
她绞尽脑汁搜刮前世关于大宁皇族的一切消息,可惜少之又少,只能凭借从前听父兄说过的一些话猜测。
肃王原本是先帝最满意的儿子,而他确实年纪轻轻就为大宁开疆拓土,所有人都以为皇位会传给肃王,却不料继位的先帝第四子赵容。
容帝在位仅五年就因病去世,传位年仅十二岁的太子。当时世家不稳,太后萧氏传召肃王回京,半年内大刀阔斧定了局面,小皇帝才坐稳皇位。
当所有人猜测肃王会摄政时,他偏又回了边关驻守,一走就是五年。
年前,宋韵父亲战死,兄长替代父亲驻守西南,大宁军权动荡。结合前世她捧杨穆成为宋家军领袖后,杨穆逐渐靠拢世家···
宋韵猜测皇帝想从肃王手里拿回兵权。
但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没有证据。
肃王一眨不眨看着她,给足了耐心和温柔,她不能不答。
宋韵大着胆子,“父亲战死,兄长驻守西南,东南无人助阵,是王爷派人暂管。可在旁人眼中,大宁四分兵权成了三分,且王爷占了两分。”
“但凡有人起不轨之心,王爷容易腹背受敌。”
她不能明说,却又极力想让肃王早被防备。
赵靖凝注着她,如夜般幽深的眼底竟变得清澈透亮起来,没人敢跟他这么说,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说。
可她眉心不自觉微蹙,亮盈盈的眸子覆着淡淡的忧虑,像极了昨晚在车厢劝他喝药,为他拍背顺气的表情。
赵靖没说话,眼瞳里闪着点点,碎碎的光。
宋韵悬着心,盼他看在兄长的面子上别生气。可他一直不说话,她也不敢抬头,实在煎熬。
直到外头有了脚步声,赵靖才说了句让她意外的话,“你、在担心本王?”
宋韵想都没想,“当然。”
一抬眸撞进他墨色眸中,瞬间冷静下来,脑袋飞速一转,“王爷身负大宁安危稳重,又栽培兄长独当一面,于公于私,我都盼着您平安康健。”
平安康健?
这四个字好像能烙在赵靖心上似的,让他习惯了冷硬的心脏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本王知道了。”
稀松平常,听不出情绪的五个字。
只要没再追问,宋韵就谢天谢地了。
周氏回来后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僵冷,但肃王是宋家恩人,扶持锋儿多年,眼下又救央央免了一桩烂事。
周氏真心感激,“王爷若没什么事,不如留下来一起用个便饭?”
肃王从前来将军府都是宋韵父兄接待,甚少留下用饭,这次却痛快点了头,“那就麻烦夫人了。”
周氏和宋韵同时愣了。
周氏反应快,立刻含笑,“王爷客气。那臣妇去吩咐厨房准备饭食。”
“央央你陪王爷说会儿话。”
宋韵也是始料未及,还说?什么?
圆圆奉了龙井新茶,宋韵自然要亲自端过去,“皇叔,用茶。”
赵靖淡淡嗯了一声,直接从她手中接过,两人指尖一触及离,宋韵没觉得什么,赵靖却立刻揭盖饮茶。
宋韵心道,怪她,让皇叔等这么久,一定渴得厉害。
看他一口气喝了不少,宋韵下意识又道,“皇叔慢些。”
赵靖方觉失礼,慢慢放下茶盏。
“再续些?”宋韵瞪着眼睛真诚发问。
赵靖轻咳一声,“不必。”
云隐要不是怕死,早笑出声了。
宋韵怕肃王客气,正想吩咐圆圆再沏一杯过来,赵靖似乎看穿了她的热情,开口道,“你平日喝什么茶?”
“茉莉多些,过了季节就没有新鲜的,就喝含翠。”
“不过兄长不许我多喝,因为我喝多了睡不着,第二日犯困。”
她唇角凝着笑,丝毫不拘束。
因为离得很近,赵靖避不开她的目光,只能又抿了口茶,平静道,“这个好解决,让下人用冷水泡开再慢慢煮沸,或比寻常多泡几次。”
宋韵没想到他这么认真给自己解决办法,只得又行礼,“谢皇叔提点。”
云隐嘴角抖得厉害,就知道王爷会把天聊死。人家宋小姐就只是找个话题轻松一下氛围,王爷当朝事似的一本正经解释。
赵靖下意识侧首,云隐掐着大腿稳住了翘起的嘴角。
他也觉得不太自在,“本王记得你兄长书房有一套曾老真迹,上次没看完,不知今日能否再看看?”
宋韵点头,“当然可以。我去拿。”
“嗯。”
赵靖和宋韵同时松了口气。
一本真迹,赵靖看得比点兵打仗还认真,半天才翻一页,还时不时再翻回来仔细看看,终于挨到开饭。
他是皇叔,周氏和宋韵不能与他同桌。
赵靖也不好开口让宋将军的妻女陪自己吃饭,这才觉刚刚不应该答应留下来用饭的。
但事已至此,他只得匆匆吃两口,又象征性将宋锋在西南驻守的情况告知周氏,离开时才又看向宋韵。
“若有难处,让人去肃王府找本王。”
宋韵感激,“不过是些小事,央央应付得来。”
赵靖眉头习惯性一压,眉眼间便又没了温度,“宋锋嘱托本王回京照顾你,不必同本王见外。”
周氏和宋韵恭送赵靖离开,拉着女儿的手,“你大哥担心咱们。”
“昨儿还好遇见的是王爷。”
“稍后我准备些礼物,择日登门拜谢才是道理。”
周氏回想女儿昨晚遇到的事,依旧后怕,,“往后不管是谁,超出礼法的事都不能答应。”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娘一定要跟侯府老夫人说说,让她好生管管杨穆。”
宋韵听母亲口吻,就知她也是当自己还在生杨穆的气。重生一事太过诡异,而且自己前世那么惨,说给母亲听除了徒增烦恼,什么用都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母亲,经此一事,央央心中有数,侯府绝非能托付终生之处。”
“杨穆此人,配不上我。”
毕竟她追在杨穆屁股后头十多年,骤然说出这番话,周氏到底难以置信,却又盼着她是真的想明白。
“老侯爷与你父亲有生死之情,可惜他暮年站错队惹先帝不快,连累两个儿子都早早死了。你父亲费尽周折保下杨穆,又将他带在身边调教多年。”
“你父亲当初说,若杨穆真心待你,将军府总能助他振兴杨家,若他待你不好,将军府对杨家也算仁至义尽。”
宋韵从前把杨穆当成全世界最重要的人,母亲和兄长不忍她难过,才处处迁就忍让。回想起来,她真的是害了自己,又害了全家。
“母亲,往后谁都没有将军府重要。”
周氏欣慰颔首,还欲说什么,丫头跑过来道,“夫人,小姐,表小姐跪在院子里,说是小姐不肯原谅她就长跪不起。”
宋韵冷不丁,“她爱跪就让她跪个够。”
周氏不知高柔真面目,见她红着眼跪在院子里抽噎,到底心软。
“你虽是妙珠主子,但毕竟来将军府不满一年,疏于管教也情有可原。”
周氏心里也打鼓,若妙珠对高柔不轨,她真是对不住表妹托付。因而语气比先前柔和不少。
高柔哽咽,“谢姨母宽容。只是因我一人之过连累院中其他下人,我实在难以心安,求姨母开恩。”
她这一年收买心腹又花银子又花心思,才用顺了手,自然舍不得被换掉。
周氏却道,“此事非同小可,央央决定是对的,也是为你好。”
“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担心遭她们嫉恨。”
周氏对她向来宽容温柔,今日却一而再拒绝她的请求,到底是不一样了。高柔深知不该继续纠缠,可她实在不甘心,转而又去给宋韵磕头。
“央央,我替她们受罚好不好?”
宋韵居高临下睨了一眼,“她们签了卖身契,危及主子性命,不会再被买去为奴为婢。只能被卖给人牙子。表妹替她们受过,难不成你想离开将军府?”
高柔瞳孔一紧,顿时后悔了。
可话已出口,若是认怂,就显得不是诚心,她暗道,即便宋韵恨她,姨母总不会答应的。
她把心一横,“若能让央央消气,我、我可以回边关去。”
话一说完,她就扑在地上哭得发抖,却只换来宋韵一声冷笑。
周氏心疼女儿遭遇,可此时也觉得央央未免有些狠心,便道,“好了好了。该罚就罚了。”
高柔只得作罢。
周氏让丫头扶她起来,宋韵看到她腰间佩的青绿色荷包,眉心微拧,“表妹这荷包有些眼熟,我在哪里见过?”
高柔神色一凝,刻意侧了侧身,“开春姨母给了料子新做的,我留了青色的,央央是黄色。约莫样式差不多,才觉眼熟。”
她寻常都戴着,宋韵从未在意,现在忽然提起,高柔心里一紧。
宋韵状似想了想,“想起来了,当时我做了一模一样的送小侯爷,可他戴的那个不是我做的,倒和你这个颜色像。”
听她一说,周氏也看了过去,再回想杨穆佩的荷包,确实很像。
高柔绞紧帕子,声音也紧,“是、是吗?时兴料子颜色都差不多。”
“我倒是没在意,不过央央既说了,那我往后不戴这个了。”
宋韵不咸不淡道,“我说说而已,下次见了小侯爷再看看就是。表妹来将军府后一直循规蹈矩,断不可能故意佩戴和他一样的荷包。”
高柔僵硬扯了扯唇角,笑不出来,“这是、自然。”
周氏才见过杨穆,自然记得那个荷包的花色,不敢说和这个一模一样,却也十分相似。她今日见识了杨穆的嘴脸,又深知他远没有央央用情至深,再一想杨穆带高柔回来未曾避着人。顿时不高兴了,先前那点心软也一并消失了。
“将军府不比边关,无数双眼睛盯着你们一举一动,你既做了将军府的表小姐,言行就要受约束。”
“妙珠的事,你肯担责也难得,那就禁足七日,小惩大戒。”
高柔呆楞当场,旋即心头一寒。
宋韵是故意提起荷包的事,暗示她不够谨慎规矩,姨母又看重将军府名誉,先前对自己那点心软就这么没了。
高柔睫毛倏忽一颤,神色有些恍惚。宋韵真的变了···
她可以确定昨晚自己和妙珠的话全被听见了。所以她不该冒然再来,而是想法子藏住,让宋韵即便知道也无可奈何。
错了,错了,她全错了。
高柔回到青梅园,眼怔怔看着园里的丫头婆子哭喊着被带走,取而代之的是几个陌生新面孔,还有宋韵特意拨过来的侍女翠儿。
“表小姐,这是喜儿,以后就由奴婢和喜儿伺候您起居。”
高柔看喜儿年纪和妙珠差不多,悲痛之余生出憎恨。又看她面生,觉得有机会,淡淡道,“麻烦你们了。”
翠儿屈膝,“表小姐客气。”
“夫人吩咐了,您这三日不能出房门。温大夫每日都会过来,您哪里不舒服就跟他说。”
高柔好像一夕间又回到了刚来将军府的谨慎小心,“多谢姨母。”
下午,温大夫给宋韵看了脉,确定无碍,周氏才宽心。
“只是小姐有些血虚,怕是消耗了不少心血,这几日好生调养,勿思勿虑。”
温大夫离开后,周氏心疼地看着女儿,“央央,你跟母亲说实话,你对杨穆和柔儿态度大变,是不是他们俩···”
母亲心细如发,这就察觉了不对劲。
宋韵是不想母亲担心,但更不想母亲继续被高柔欺骗,“我也只是猜疑,并无证据。毕竟我把她当亲妹妹,从前和杨穆来往也没有特意避讳她。”
“否则昨晚妙珠来送信,我都没起疑。”
周氏沉眸,“妙珠死不足惜,但她此举动机不明。你放心,和妙珠平日来往的丫头,母亲一定细细盘问。”
宋韵只觉一股暖意遍布四肢百骸,前世的委屈涌上来,她扑进母亲怀里,强忍泪意。
周氏眼眶也酸,不知何故,一夜之间她的央央像是变了个人,一夜发生的事好像闪过了一辈子,此刻有种难以言说的失而复得。
“乖,万事有母亲在。”
宋韵吸了吸鼻子,“我会护好自己,护好母亲。”
再不会让你们为我蒙羞受辱。
没多久,宋韵小侄儿从学堂回来,周氏便去陪孙儿。
天色不早,圆圆一脸惊喜进来,“小姐小姐,薛小姐来了!”
宋韵面露喜色,薛青青是同她一起长大的户部侍郎薛家小女,性格直爽率真,与她甚是谈得来。
前世自己出事后,旁人避之不及,唯独薛青青还来看望她,为她与人争执。
“快请进来!”
宋韵话音刚落,一道红影已经进了屋。薛青青肤白,喜穿红色,满头缀着金丝小珠,好看极了。
她上下打量宋韵一番,“不必请,我何时过来不是直接进你房里的。”
“快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事?”
宋韵被她转了个圈,确定囫囵无恙,薛青青脸色才好。
宋韵却敏感捕捉到问题所在,当即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薛青青道,“大理寺差役都到将军府,能不知道吗?”
宋韵知道没那么简单,换了个说法,“那···外头都怎么说的。”
薛青青本以为见到宋韵,她一定哭得眼睛鼻子通红,委屈死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丫头气定神闲跟个没事人一样。
她不禁开始怀疑外头那些传言,尝试性问道,“你昨儿夜里在云巷遇险了?”
宋韵心情一沉,耐着性子,“有人瞧见了?”
薛青青一愣,感觉哪里不对劲。宋韵是个爱撒娇爱哭鼻子的姑娘,按说她提起来,一定会难过害怕,自己准备了一肚子的安慰,居然用不上?
薛青青摇头,“据说你那个表妹昏倒在云巷,是小侯爷把她救回来的。说是你们半夜出去被醉酒的乞丐纠缠,你丟下她自己跑了回来。”
“也不知谁看见的。”
宋韵皱眉,“外头是这么说的?”
昨晚肃皇叔都没问过她事情,除了杨穆和高柔,谁还知道!
“对啊。”薛青青点头,又摇头,“不是,你这反应···”
宋韵拉着她坐下,将昨晚的事系数告诉了薛青青,不过没说杨穆和高柔的奸情,担心她一激动跑去青梅园撕了高柔。
薛青青听得目瞪口呆,几次张嘴都没说出话来。
得知杨穆上午还帮着高柔欺辱她,薛青青气得不轻,“我早和你说过杨穆眉眼间距窄,心思深,胸怀狭隘,你嫁给他定要吃亏,你还不信!”
“你看你这些年把将军府小姐的脸面都贴他鞋底儿了,他给你做了什么?他人前都没说过你一句好。”
“侯府那老夫人和主母更是端着架子,好像你活该供奉她们似的。”
薛青青骂起来收不住,又道,“还有你那劳什子表妹,表面乖巧,狐媚子劲儿大着呢。杨穆不过救她回来,就当着你的面护她,就该让她撞墙死了干净。”
宋韵由着她骂了个痛快,暗叹自己幸好没全说出来,不然只怕侯府也得被薛青青连夜劈了门板。
“好青青,是我糊涂。我眼盲心瞎,我现在改了。你别气了。”
“不值当为她们气坏身子。”
宋韵哄着,心里却暖得厉害。前世死的时候,她的心早就碎成了渣子,在侯府那半年耗尽了她全部感情和温热,她险些以为世界都是凉的。
幸好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
前世被糟蹋的日子,她要好好收起来,有滋有味的过下去。
薛青青这才息怒,旋即懊恼自己这臭脾气。最伤心的一定是宋韵,她还在这骂半天。
薛青青立刻变了脸,“对对对,让你早点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也好。你这么好,本就不该委屈自己捧他臭脸。”
“别难过,我二哥过两日回来,咱们去踏青!”
宋韵眼睛一亮,她是喜欢骑马射箭的。从前父兄在,时常带她打猎奔驰,后来杨穆说女子该温婉谦逊,她便收起翅膀,乖乖做个闺阁女,心里眼里除了杨穆,什么都没有。
“好!”宋韵一扫前世沉重的阴霾,十分期待。
薛青青看她是真的清醒了,心中也高兴,拉着她又说了许多体己话才恋恋不舍离开。
宋韵送她出府,“青青,帮我个忙。”
薛青青求之不得,一拍胸脯,“你说,两肋插刀都没问题。”
宋韵眼里满是暖光和笑意,“倒没那么严重,只需你将昨晚一些小细节帮我散出去。”
薛青青一瞪眼,压着声音,“你疯了,哪有自己揭短给别人乐呵的!”
宋韵却道,“肃王今日特意登门帮我压下这事,却还是传了出去,必是有心传出去的。他能做,我为何不能?”
她在薛青青耳边低语几句。
薛青青神色由不解变成惊讶,叹道,“央央,我从前怎不知你···”
她好像一时不知用什么词形容,冒出一个,“手段了得。”
宋韵指了指脑袋,自嘲,“从前被男人灌了浆糊,以后不会犯蠢了。”
薛青青扑哧笑出了声。
送走薛青青,宋韵刚转身,一阵马蹄停在将军府门前。
昨晚就是云隐的马险些伤了宋韵,她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才回头,果然是云隐。
云隐翻身下马,将一个精致的盒子递过来,“这是茉莉茶,王爷让小人给您送来,感谢夫人和小姐留饭。”
宋韵十分意外,隔着盒子都能闻到一股新鲜的茉莉香。
上午只是随口聊聊,皇叔下午就让人送茶过来···今次的相护之恩,她还没正经拜谢,怎么好再要人家的东西。
而且这个季节的茉莉必是价值不菲,她、拿什么还得起?
宋韵又不好直接拒绝,只道,“皇叔也没吃几口,怕是饭菜不合胃口。皇叔没怪罪就是天恩,怎好再收谢礼。”
“使不得。”
云隐似乎早做好她婉拒的准备,咧着笑道,“王爷说宋副将军英勇,这些年帮衬王爷不少。他心里最惦记将军府,只要你们过的好,宋副将在西南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宋韵一听兄长,哪儿还能说的出拒绝的话。
“那劳烦替我谢过王爷,改日我再登门拜谢。”
云隐道,“王爷明日后日都在宫里,宋小姐若是去王府,大后日就成。”
宋韵晶亮的眸子一凝,竟不知该怎么作答。
云隐离开前又说了句,“属下回去就让王府准备着。”
不是,这、这就把日子定了?
宋韵端着沉甸甸的茶叶盒,好半天才回神,匆匆回去找母亲商量谢礼。
将军府。
屋子里还有药气未散,赵靖在灯下坐着,昏黄的光将他鬓边苍白渡得更显沧桑。
得知外头传开了宋韵昨晚的事,他浑身冷气毕露,“杨穆。”
“本王还真是小看他了。”
云深道,“属下查到是从商贩走卒口中传出来的,这种情况最不好找源头,只能杀一儆百。”
他和云隐是一对双生子,他是哥哥,比起云隐更沉稳内敛,不苟言笑,因而眸色看起来黑沉似墨。
赵靖抿唇,“杀了就是灭口,等于不打自招。”
云深正要开口,外头送来一封密报,粗略看过后呈上去,“王爷可以不必担心了,宋小姐足智多谋。”
赵靖接过信件时,不由得放缓力道,一张暗卫写回来的字条罢了,只不过是与宋韵有关,就让他下意识收敛身上的杀气。
待看过内容后,他薄唇轻勾,“身在福中不知福,承阳侯府的气运早该尽了。”
话音刚落,云隐乐呵呵从外头进来,闻到药味才想起停步,没把冷气带进来。
赵靖侧首,“收下了?”
云隐这一路嘴角的笑就没停下来,“收了。宋小姐还说大后日就要来登门拜谢。”
大后日?这么快?
赵靖疑惑,“你没说本王是替他兄长照拂将军府?”
“说了,属下一字不落。”
赵靖没想着承她谢意,而且都把宋锋拿出来,她还这么见外?
关于肃王喜好,宋韵觉得要是兄长在就好了。
可又来不及写信询问,懊恼自己从前真是愚蠢,一门心思扑在杨穆身上,连侯府管家喜欢什么她都如数家珍,却从没关心过别人。
好在母亲熟练准备谢礼,除了寻常物件之外,让温大夫配了不少祛湿散寒的温补药丸。
“到时你亲自送到王爷手里,叮嘱他平日多穿些衣裳,莫要受寒。”
周氏提醒宋韵,“这样才显得诚心。”
宋韵忽然想到马车里的情形,自己情急之下给皇叔拍背他都不高兴,吱唔道,“放在礼盒上头容易看见的地方就好,不必亲自给了吧。”
周氏却道,“说起来你小时候是个自来熟,王爷每次来将军府你都要抓他袍子说说话。”
“你刚会走路就折了我园子里的梅花就要给王爷插帽子上,还说什么鲜花配美人。”
“当时没把我和你爹吓死,就怕王爷生气。”
周氏抿唇一笑,“王爷非但没生气,还蹲下身抱起你,让你给他簪花。”
宋韵不敢想象那画面,幸好是小时候,她也根本没印象。
周氏喟叹,“王爷是喜欢孩子的,可他···这么大年纪了也没个知心人,诺大的王府多寂寞无趣。”
“哎,他定然还把你当小孩子看,才那样护着你。”
“你送个药膏理所当然。”
宋韵咽下喉咙的话,连连点头,“是。”
第二日一早,宋韵陪母亲吃饭时就见侄儿宋千宁脸色不大好,问了照顾的婆子和侍女,都说小少爷一切正常。
宋千宁道,“姑姑,我听祖母说你头疼,你好好休息,不要去外面乱跑。”
宋千宁今年六岁半,是兄长唯一的儿子,嫂嫂当年难产去世,兄长再没娶妻。这孩子可以说是宋韵和母亲一手带大的。
宋韵心里暖,不免想起前世和自己一同溺死的腹中胎儿,“姑姑知道了。你若是不舒服就不要去学堂了。”
这孩子懂事,功课上从不让人操心,被大儒破例提早收入学堂,整日一副小大人模样,但宋韵更喜欢他撒泼打滚的玩儿。
“千宁没有不舒服。”
“姑姑等我回来给你讲故事。”
宋韵没忍住亲了他一口,“好,姑姑给你做酱油鸡。”
宋千宁这才露出笑容。
承阳侯府。
杨穆从兵部回来才知高柔被罚禁足三日,想派人与她通信,又因她院子里的心腹都换了而弄不成。
他捏了拳,“这点事是过不去了?她非要把人逼死才甘心。”
“我从前竟不知她如此狠心。”
话音刚落,杨穆妹妹杨音进来,“哥,昨天到底怎么回事?我今日出门听外头说,你私下约见宋韵,是因为侯府拿不出体面的聘礼,你想跟她借银子充门面?”
杨穆眉头一紧,“胡说八道!”
杨音看他动了气,没敢再往前走,“可外头都这么说。还说你送给她的簪子是镀金粉的假货!”
杨音一想起当时别人看自己的眼神就气得厉害,“说咱们侯府攀上宋韵,就是为了让人家养着咱们。”
杨音委屈地都快哭了,“他们说的可难听了。”
杨穆拳头捏得咯咯响,难怪今日去兵部,好些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本以为是自己散出去的消息起了作用,旁人都当宋韵是恶毒女,却原来是这样!
“你听谁说的?”
杨音险些被他吓哭,还没开口,管家奉夫人之命来找杨穆。
果然也是因为这个。
承阳侯夫人林氏脸色不佳,见儿子过来,直言,“这事怎么闹的!这些年你送了她不少东西都没事,怎么忽然就发现了,还传得沸沸扬扬。”
“以后侯府怎么见人!”
杨穆和高柔算计宋韵的事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眼下事败,还被肃王刻意压着,他自是没脸跟母亲提。
“发生了一些意外,簪子的事···儿子会想办法处理。”
林氏道,“犯不着你出面,让宋韵去解释,如果她还想进侯府的大门!”
明明是他们不干体面事,反倒怪起宋韵。
杨音也跟着道,“就是!她又不缺簪子,至于闹得人尽皆知!再说哥哥的心意何其珍贵,就是给她木簪,她都该视若珍宝。”
林氏点头,“不错。将军府把她养得娇,这点事都处理不好,以后这么大的侯府怎么能放心交到她手里。”
杨穆听得心里也烦,一想宋韵昨日当着外人下他脸面,决定冷一段时间,等她自己找上来认错。
他料定宋韵绝撑不过三日。
杨穆从正堂出来,碰到准备去书院的杨睿。杨睿是杨穆二叔留下的独子,二婶早年病逝,二房便只剩他一人。
杨睿年逾十五,聪明好学,不争不抢,不过在杨穆看来有些懦弱。
“大哥。”杨睿抱拳行礼。
杨穆看他死气沉沉,道,“每日埋在书本里也不好,过两日带你和音音出去踏青。”
杨睿没什么表情,“谢大哥。”
见他还不动身,杨穆问,“有事?”
杨睿似乎下了很大勇气,“簪子的事我也、听说了。”
杨穆脸一黑,语气不大好,“你安心读书,外头的事不用在意。”
杨睿确实从来两耳不闻天下事,何况还是侯府不光彩的事。
可他抿了抿唇,手心微微出了点汗,“大哥,我知道你对宋小姐一片真心,可簪子的事,我、我们确实做的不妥,该、应该好好跟宋小姐道歉,希望她原谅。”
杨穆眼里闪过一丝错愕,而后脸色变得僵硬,满脸写着书呆子三个字。
冷哼一声,“簪子的事是首饰铺做鬼,跟侯府没关系。就算侯府有错,也不能因为一根无足轻重的簪子就和女人道歉。”
“我看你真是读书读傻了!”
“侯府让你念书,是让你周全杨家脸面,你倒好,本末倒置,向着外人了!”
杨睿不敢抬头,“大哥,我···”
“好了。念你的书去,不该操心的事少管。”
杨穆拂袖而去,杨睿这才敢抬头,长睫在眼睑投下一排阴影,难过自己没能说服大哥。
侍童念舒上前劝他,“二爷,夫人和大爷最在意侯府脸面,您劝他认错,他没骂您就是好的。”
“咱们赶紧去书院吧。”
将军府。
周氏听到外头传言也大为吃惊,将军府并没把簪子的事说出去,她略一思索便猜到是宋韵所为。
宋韵也不隐瞒,“昨日青青来告诉我,外头说我和表妹深夜出府被乞丐围堵,我狠心抛下表妹自己跑了。”
“表妹被禁足,自然不是她传出去的,那就是杨穆故意散播消息。”
周氏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尚无证据证明就是他所所为。”
宋韵却笑,“反正传言,侯府若是不穷,着急什么。”
周氏已经很久没见她这般顽皮的笑,无奈点了点她鼻尖,“你呀。”
“母亲放心,我绝不会抹黑将军府。”
这话,她说了很多次。
周氏道,“将军府名声固然重要,因为这是你父亲一辈子的心血,可名声是护着你们走远走高,而非要拘束你们。”
“将军府不怕抹黑,只要你和你哥哥还有千宁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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