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韩凌川王雪梅的其他类型小说《上辈子苦够了,老妇重生杀疯了:韩凌川王雪梅番外笔趣阁》,由网络作家“暖烟绿”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三月,大雪。王家沟韩家正在办丧事。王雪梅死了,享年六十八。她的游魂飘在半空中,看着为她忙碌的庄里人,听他们说说笑笑谈起她。“王老婆子前段时间不是还能吃能喝吗,怎忽然就没了?”“去世了也好,瘫在炕上还要人照顾,拖累韩建父子。不过她也是个大方人,自己的夫君都能借给寡妇徐舒。”“就是啊,见过关系好的,还没见过好到这个程度的。徐舒还让自己的外孙女来照顾王雪梅,也是个讲情义的。”“屁唻,你自己听听可信吗,那寡妇如果没点目的能做到这份上?一包砒霜的事。”“说起来,这王婆子也是可怜。人临老了,大儿子不认,二儿子过继给了韩建的大哥,成了侄子。小儿子嘛,哈哈哈,跟徐舒是越来越像了。”“你说她傻吧,平时看着挺正常的。可你要说她聪明吧,明明三儿一女,却绝...
《上辈子苦够了,老妇重生杀疯了:韩凌川王雪梅番外笔趣阁》精彩片段
三月,大雪。
王家沟韩家正在办丧事。
王雪梅死了,享年六十八。
她的游魂飘在半空中,看着为她忙碌的庄里人,听他们说说笑笑谈起她。
“王老婆子前段时间不是还能吃能喝吗,怎忽然就没了?”
“去世了也好,瘫在炕上还要人照顾,拖累韩建父子。不过她也是个大方人,自己的夫君都能借给寡妇徐舒。”
“就是啊,见过关系好的,还没见过好到这个程度的。徐舒还让自己的外孙女来照顾王雪梅,也是个讲情义的。”
“屁唻,你自己听听可信吗,那寡妇如果没点目的能做到这份上?一包砒霜的事。”
“说起来,这王婆子也是可怜。人临老了,大儿子不认,二儿子过继给了韩建的大哥,成了侄子。小儿子嘛,哈哈哈,跟徐舒是越来越像了。”
“你说她傻吧,平时看着挺正常的。可你要说她聪明吧,明明三儿一女,却绝后了。我前几日听说啊,韩建可要娶徐舒那寡妇进门了。”
“王老太婆还在地上躺着,韩建就计划着老树开花了?也不知道王雪梅看到这事会不会气的直接诈尸?”
这话引得正在挖坟坑的大家一阵哈哈大笑。
是挺可笑!
王雪梅死了才知道,自己的丈夫跟她最好的结拜姊妹,不仅滚在一起,还生了孩子,将她的亲儿子换走了。
全庄子的人都知道,就她蒙在鼓里。
死透了的王雪梅愤怒的飘到韩家,看到了自己的丈夫韩建正拉着徐舒的手。
丧铺的正前方还躺着她直挺挺的尸身。
“爹!”
一个姑娘手里拎着水壶走了进来,脆生生的喊了韩建一声。
爹?
这个称呼让王雪梅登时目眦欲裂。
这是徐舒的外孙女,那个给她煮了三日药的姑娘。
她竟然冲韩建叫——爹!
霎那间,院中狂风大作,五彩挂幡漫天飞扬。
刚才还灰蒙蒙的雪天顿起惊雷阵阵!
王雪梅怨气化黑风,将哀乐阵阵的院子搅成了一团散碎的乱麻。
......
“那驴怎么就突然发疯了,差点把娘撞下悬崖,你说娘会醒过来吗?”
“难说,爹都走了大半天了,怕是那郎中一听娘的情况又不敢来了。”
“徐舒太讨厌了,每次她来,家里准没好事,娘怎么非跟她亲近。她女儿总拿咱家的东西,被我看到了还说娘知道,好像这是他们家似的。”
耳边传来两个儿子低低的议论。
重生之后,已经醒过来的王雪梅死闭着眼睛,心里跟乱刀剁了一般生疼。
孩子都看出来的事,她居然直到死都没发现。
若早知自己会落得那个下场,她当初就不该违逆父母嫁给韩建!
韩建都是为了她的嫁妆,才在她面前装得那么好。
还有,徐舒那个贱人,骗得她好苦。
她是有多缺心眼,才会接受徐舒孙女的照顾。
如今回想起来,她孙女......不如说是她女儿,熬的药分明是毒药。
徐舒也当真是厉害,五十岁居然还能给韩建生下一个女儿,还一直藏得那么好。
想到这里的王雪梅恨不得剜韩建的骨头,喝他的血!
而她最疼爱的老幺,居然是徐舒生的?
没记错的话,这会儿她已经四十一了,正忙着给老幺韩凌川准备娶媳妇。
“吱呀~”
忽然,门被推开了。
“爹,爹你终于回来了,郎中呢?”
“爹,你不会是忘了吧?”
韩建咳嗽了一声,看了眼床上的人。
“怎么会忘,你娘伤得太重,人家都不敢来,咱们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两个孩子顿时慌了,起身嚷嚷着要让妻儿见娘最后一面。
王雪梅闭着眼睛,指甲颤抖着深入掌心。
韩建压根就没请郎中,怕是给徐舒报喜去了!
这个禽兽!
韩凌川如果真是他们俩的儿子,这说明早在她生了老二时就已经勾搭上了。
难怪,那些年他吃过晚饭就爱去串门,合着是去找徐舒了。
上辈子她能活到六十八,也不知道该夸这对狗男女能忍,还是他们就喜欢玩这种把戏。
但一想到她亲生的老三如今不知所踪,她又恨又怕,不禁脊背发寒。
“你怎么就那么不小心,明明知道......唉。”
韩建在她耳边叹了一句,依稀还带着酒气。
“你这些年也不容易,给我生了四个孩子,但你不该把徐舒总带到家里来的。你忘了,她是个寡妇,比你体贴比你聪明,比你会来事。”
“......”
王雪梅的拳头在被子下面咯咯作响。
她分明记得,自己也是顾忌着这一点,每次都是韩建不在家的时候才带徐舒来。
这贱狗,大家都是一个庄子上的,好像自己不跟徐舒往来,他就摸不着徐舒家的路似的。
“你也别怪我心狠,机会难得,她就是想凌川光明正大的喊她一声娘。”说着,他好像站了起来,凑到她跟前。
王雪梅浑身骤然紧绷,紧紧地闭着双眼。
下一刻,口鼻忽然被人捂住。
她先是恐慌,急得额头冒汗。
但想到自己都死过一次了,她冷静下来,开始憋气。
韩建用力的捂着她的脸,发现她连反抗挣扎都没有,便软倒在炕头边。
“娃他娘,对不住,我对不住你啊,没想到你已经死了......”
这狗日的都杀了人还吓哭了,他娘的怂包!
“爹,爹,我娘怎么了?”
“娘,娘啊!”
“娘,娘呜呜呜......”
“祖母,祖母你别死啊......”
一群人哭着跑进屋子,跪在炕头边嚎得一个比一个难过。
怎么说呢,人还是死得早了比较值钱。
老大、老二哭得鼻涕都吸不住,王雪梅都担心鼻涕溅到自己脸上。
上辈子王雪梅活了六十八,又瘫在了床上,成了大家的累赘。
死的时候儿孙们没一个为她伤心,甚至狠狠松了口气。
不然,也轮不到徐舒让自己的女儿来给她煎药,顺道毒死了她。
“我去叫人,给你娘换衣裳,不然待会儿人硬了就穿不上了。”韩建装模作样的吸鼻子抹眼泪,抬脚往外走。
王雪梅梗在炕上装得难受,还没想好如何对付眼下的困局,但总不能一直装死吧?
几个孩子的哭声吵得她脑仁疼,尤其是她曾经最疼爱的老幺,哭得那么难听,让她不禁怒火中烧。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王雪梅腾得坐了起来,揉了揉眩晕的脑袋怒吼道,“韩凌川,滚出去!”
这一嗓子,让屋里屋外的人登时目瞪口呆,齐刷刷的被吓懵了。
老大韩凌军、老二韩凌澈都成了家,妻儿全都站在院子里。
韩凌川可是娘最疼爱的孩子,她这是被驴踢坏了脑子?
“娘......”
韩凌川憋屈的喊了一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雪梅看着眼前的韩凌川,汹涌而来的情绪将她淹没。
她又恨又怨,后悔没有早一点发现,更恨自己的一片苦心喂了狗。
韩凌川早就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所以才会在考中秀才之后一走了之。
“你娘是谁?”
韩凌川愣了,“我......”
“你爹刚才捂住我的口鼻,我没动弹,他就以为我死了。”
王雪梅死死的盯着他,“去跟你娘说,不把我的孩子找回来,我就剁了韩建这狗日的。”
大儿子韩凌军,二儿子韩凌澈,惊讶的看着王雪梅,又看向韩凌川。
心里一阵恶寒。
什么意思,韩凌川不是他们的弟弟?
韩凌川的娘还是徐舒?
那他们的亲弟弟在哪?
“愣着干什么,快滚!”王雪梅愤怒的喊了声。
“娘,你在说什么,我是你的儿子啊,我......”
“韩凌军,去把你母舅找来,就说他的外甥被韩建卖了,多带几个人!”王雪梅气血攻心,一点也不想看到年轻版的韩凌川。
韩凌军愣了片刻,起身看了眼韩凌川,毅然决然的往外走去。
“我也去。”韩凌澈眼神狠厉,“我就知道徐舒母子没安好心。”
“你别去,在这儿等着。”韩凌军按住了弟弟的肩膀,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
“娘还病着,咱们都走了,你放心韩凌川?他可是郭家的儿子。”
韩凌澈猛然反应过来。
大哥是担心韩凌川狗急跳墙。
想到此,他转身去外面找了个铲子拿在手里。
“娘,你是怎么知道韩凌川不是我亲弟弟?”
“我刚才只是晕了,但你爹以为我不行了,亲口说的。”王雪梅此间冷静了许多。
她已经接受了韩凌川不是她儿子的事实。
“其实,你早就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徐舒了吧?”
她想到了前世刻意忽略的种种迹象,暮气沉沉的盯着韩凌川。
韩凌川抚着门框面对着大门,忽然哆嗦了下。
“你娘的确比我会哄人,不然,她怎么可能勾走我丈夫。”王雪梅轻笑一声,气势逼人,“我掏心掏肺的对你好,还曾经傻傻的吃过徐舒的醋,觉得我的儿子为什么跟别人更亲。”
“但你们不愧是母子,很快就发现我的醋意,这两年在我面前有所收敛。我这个人就是直来直去,论心机谋略,谁都能将我耍得团团转。”
她苦笑了一声。
前世,哪怕韩凌川二十几年未归,她也时常跟孙子孙女念叨“你川叔有出息要跟你川叔一样争气”之类的话。
上辈子,川儿一直是她的骄傲。
“回去吧,但凡你还有点良心,还能够明辨是非,就将我的亲儿子找回来。”王雪梅声音骤冷。
韩凌川呆呆的扶着门框,手指下意识的抠着木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娘,你这样将事情闹大,对谁都没有好处,”韩凌川忽然朝她跪了下来。
“娘,我只想当您的儿子。”
王雪梅挣扎着坐了起来,眼底划过一抹狠厉。
“那好啊,你让你娘把我的亲生儿子找回来,跟你爹娘划清界限,你就依然是我的好儿子。”
韩凌川跪着没有动。
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缓缓起身,趿着脚步走出了屋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儿媳孙子不见踪影。
王雪梅又从炕柜里翻出一把剪刀。
她被忽然发疯的驴踹下悬崖,浑身多处疼得厉害。
上辈子的今日,她的灵堂都已经搭起来了,只是她天亮后忽然醒了过来。
当初,是自己命大。
这一次,她戳破这些丑事,韩建父子恐怕不会放过她了。
“澈儿,去找你二大爷来,此间之事需要一个长者主持。”
韩凌澈应了一声,这才出了门。
王雪梅穿好衣服,强忍着疼痛整理好着装,端端正正的坐在炕头边的椅子上。
左手往枕头下面一摸,就能拿到剪刀。
很快,韩建带着人走进了屋子。
“快进来,估计这会儿人都硬了......”
掀开门帘进来的韩建,忽然瞪大眼睛愣在了原地,眼里闪过太多情绪,死死地盯着她。
王雪梅清楚的看到,他眼底划过的杀意。
“走啊,磨蹭啥?”
外面的人推了他一下,挤进了屋子。
来人竟然不是徐舒,而是离得最近的祝大婶儿。
祝大婶儿今年五十多岁,为人和善喜欢助人,已经送走过好几个老婆子了,知道如何给死人穿衣服。
看来,韩建跟徐舒俩这个时候还没那么胆大,还要脸,没有一起出现在韩家。
“傻站着干啥,我脸上有字吗?”王雪梅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平静的看着韩建,“我快疼死了,不是去买药了吗?”
“怎么没人管我,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渴得厉害。”
她看向祝大婶儿,“婶儿,你怎么来了?”
“啊我......”
祝大婶儿抬了抬手,低头间似乎回过味来,迅速挂上笑容。
她自然的走到王雪梅跟前,“我听说你被驴挤下悬崖了,过来看看。”
顺势在炕头边挨着王雪梅坐下,“怎么样,严重不,要不要叫郎中来?”
“哎,我之前感觉自己快死了,在梦里梦见被我娘推了一把,醒来就没那么疼了。”王雪梅看向韩建,“祝婶儿来了,不去厨房端些馍馍来,再泡点茶?”
韩建迟疑的嗯了声,“婶儿你先坐着,我去端些馍馍。”
他狐疑的看了眼王雪梅,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掀起门帘离开。
门帘是一块一块的旧布拼起来的,上面还缝着几个阖家团圆的小刺绣。
那是徐舒非帮忙缝的,如今看来格外刺眼。
想到被徐舒跟韩建玩弄戏耍的大半辈子,王雪梅感觉自己就像个成了精的小丑。
那些看到她笑着跟旁人说,这门帘是徐舒做的,恐怕在背地里拿她当笑料,百听不厌。
没记错的话,这门帘挂了十几年。
老二媳妇后来摘下来烧了,她还说了人家。
这么想着,王雪梅都有些可怜自己。
祝婶儿压低声音,“你当真没事?”
“我没事,但......”王雪梅鼻子猛然酸得厉害,“婶儿听过有哪个跟韩凌川一般大的孩子,跟我长得很像吗?”
祝婶儿神情一变,不由坐直了身子往窗户那边看了眼。
怕外面的人听到,她压低声音道,“唉,我还以为没人跟你说呢。”
“找我你算是问对人了,我娘家山后边的庄子上,有个男娃跟你年轻时一模一样,给一个光棍汉子放羊呢。”
王雪梅朝她跪了下来,“明天能不能带我去?”
祝大婶儿连忙扶她起来,“别这样,让韩建听到了可不好,这不是件小事。”
王雪梅将自己腕间的银镯子摘下来塞进她的怀里,压抑着哭腔祈求道,“还请婶子帮帮忙,你待会儿就回娘家,将他藏起来,把身世告诉他。”
既然有孩子的消息,她一刻也等不得。
那么大的银镯子,祝大婶儿愣了愣,不由露出笑容。
“这也太贵重了,使不得使不得。”
王雪梅揽住她的胳膊,“婶儿,求你了。”
“好,我现在就去,等我消息。”祝大婶儿将桌子揣到怀里,“你放心,我现在直接回娘家。”
韩建魂不守舍的端来一盘馍馍,乱七八糟的凑到一起,显然摆盘的时候不认真。
“祝大婶子呢?”他后知后觉的环顾四周,“回去了?”
“嗯,回去了。”王雪梅抬手掐了口馍馍塞到嘴里,“有水没。”
韩建还没回过神来,就见韩凌澈从外面跑进来。
“娘,韩凌川呢,你没事吧?”
看到韩建站在地上,他立马站在了王雪梅面前,“爹,你离我娘远点。”
韩建恼了,“你这兔崽子要造反啊,信不信我抽你?”
这时,门外传来拐棍戳地的动静。
“小心。”
韩凌澈绕开韩建,将门帘搭起来。
“二爷爷,快进来。”
韩建浑身一僵,随即挤出笑容,“二叔,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嗐,都怪我之前吓傻了,那帮庸医也不会瞧病,还好雪梅命大,现在能坐起来了。”
他脸上堆着笑,“二叔你回去吧,我这就重新请个郎中去。”
韩家二大爷拄着拐杖,抬眼看向坐在堂桌左侧的王雪梅,看着她死咬着嘴唇蓄满眼泪,便知道韩凌澈的话是真的。
他想了想,直接抬起拐杖打在韩建身上。
“你个孽畜,我要替你爹打死你这个为非作歹的东西,事儿都没搞清楚就叫人来办丧事,你是个人吗?我们韩家怎么出了你这种败类。”
“二叔,二叔你别动手啊,到底怎么回事!”韩建双手抱着脑袋躲避,“我刚才摸到她不出气才那样说的。”
“你个畜生,那你为什么要捂住她的嘴?”韩家二爷气呼呼的骂了一句,又对王雪梅说道,“他就是昏了头了,毕竟他爹当年......”
“二叔,这个我能理解,当年若不是我爹给的陪嫁多,他不会娶我。但我的亲生儿子被韩建跟徐舒送到哪里去了?若是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便去击鼓报官!”
王雪梅冷漠低沉的声音,宛若惊雷,劈得韩建面如死灰。
“什么?”韩二爷的山羊胡子抖得厉害,瞪大眼睛看向韩建,“这到底怎么回事,谣言是真的?”
“二叔,那不是谣言。”
王雪梅盯着韩建,一字一顿道,“韩凌川的确是韩建的儿子,但他是韩建跟徐舒生的。而我的亲儿子,被这对狗男女送去哪里了都不知道。”
说到这儿,她心如刀绞,不由抚着胸口吐出一口淤血来。
老二韩凌澈愣了一下,“娘,你怎么样?”
王雪梅推开他搀扶的手,“没事,你去替我找郎中来,再让你嫂子跟你媳妇进来,好歹是自家人,撑场面还不会吗?”
原本就算王雪梅如今死了,对他们三兄弟来说是好事,可以提前分家产。
但这么大的事儿,她们连门都不敢进,还想要她的家产,真是想得美。
她忽然想起来,跟徐舒相比,她王雪梅富足多了。
王雪梅娘家算是镇子上的大户,父亲疼爱她,在她出嫁时陪了不少好东西,死后还留给她不少钱财。
所以韩建家的日子,是从她嫁进来后才过好的。
韩凌川喜欢读书,自己就把他送去了附近最好的学堂,还有单独的学舍住着。
若是这会儿跟自己撕破脸,韩凌川便是外室生的孩子,必遭人指点唾骂。
更何况,现在又是给韩凌川相看媳妇的阶段,韩凌川是不想回到徐舒跟前受苦的。
难怪,刚才他会跪下来......
她也终于明白过来,为何上辈子在考中秀才之后,韩凌川便同她生分了。
归根结底,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喊了她那么久的娘。
想到这儿,王雪梅眼神冰冷。
“川儿她娘,你还好吧?”韩二爷拄着拐杖蹙眉看着她,“川儿的事是不是误会,谣言不可信。”
“是啊,川儿是你生的,是你亲手带大的......”
“啪!”
韩建想说什么,被王雪梅狠狠地扔了个茶碗打断。
“我的三儿也是韩家的后代,你们怎么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他的死活你知不知道,难道我跟你生的孩子就不是命了,你到现在都不敢跟我说他的去处!”
她扯着嗓子发了疯的指着韩建,“二叔,他们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儿,若是不找回我的亲儿子,这对狗男女必须沉塘。不然,我就一把火烧了韩家的祠堂!”
王雪梅知道,伤不在自己身上,没人会觉得疼。
若是不闹的大一点,没人会关心她的亲儿子到底在哪里,也没人会为了咽到肚子里的熟饭,追究当初的饭煮错了。
就算是死,她也要先找到亲儿子!
韩二爷用拐杖敲了敲地面,“作孽啊。”
“韩建,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你尽快给她一个说法。王氏所言是否属实,当初她生的那个孩子,如今在何处?”
韩二爷恨铁不成钢的指着韩建,“你啊,这么好的日子你不知道珍惜,你简直丧尽天良,猪狗不如哇!”
韩建站在原地眉头紧蹙,紧盯着地面一个字也不说。
王雪梅握紧拳头。
她知道,光靠韩家二叔是没用的,再怎么说,韩建姓韩。
她在等自己的亲哥哥过来主持公道。
不多时,两个儿媳妇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随后安静的抱着孩子走进屋子。
“娘。”
“娘,你身体好些了吗?”
王雪梅淡淡的扫过他们,“一时半会死不了,坐下吧。”
两个儿媳妇连忙找了个椅子坐下。
“韩建,你说话啊,那个孩子到底在哪儿?”韩二爷气的不行,“难道你想让韩凌川被赶出家门吗?他可是韩家最有望考中秀才的。”
提到韩凌川,韩建这才有了反应。
他看向王雪梅,破罐子破摔道,“当初见我不忍心,是徐舒让人把孩子送走的,具体送到哪里,我也不知道。”
王雪梅的心在滴血,夫妻这么多年,原来韩建他心里,她生的孩子,连被送去哪里都不值得关心。
这些年,不止她偏爱韩凌川,韩建更是。
不对,换个说法,是韩建宠爱韩凌川,王雪梅才更加疼爱他的。
都是因为韩建!
所有的信任与夫妻情分都付之东流,让王雪梅胸口疼得厉害。
她怒不可遏,从炕头边摸出剪刀狠狠地扔向韩建。
“啊!”
“你干什么!”
“王雪梅你疯了?”
屋里的人吓得鸡飞狗跳,韩建捂着淌血的额头愤怒的走到王雪梅面前。
“王雪梅,你是要杀我不成?”
“韩建,你我夫妻情分已尽,这个院子是用我的嫁妆建起来的,跟你毫无干系。你滚,不许再踏进这院子一步。”
因为情绪激动,她脸上手上青筋暴起。
随后,她哭着看向韩二爷,“二叔,求你让人把徐舒带来,我要亲自审问她那个孩子的去处,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咬牙切齿的道,“还有我哥,我娘家人一定会替我讨回公道。若是我的孩子死了,徐舒跟韩建必须陪葬!”
“听到没有,还不快将人带来,你就不怕王家人剥了你的皮!”韩二爷气得直咳嗽,指着韩建道,“糊涂啊,你是真糊涂,我还以为你这些年学好了。”
这时,门外来了两个十几岁的少年,进屋搀起韩二爷。
“祖父,要不咱回去吧?这事儿你好像管不了了。”
这一刻,王雪梅的心再次被戳痛。
韩凌军怎么还没回来,她哥哥是不是还在怨她,不愿意给她撑腰。
家中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她当初就看上韩建了,觉得他正直善良,执意要嫁给韩建,父母跟两个哥哥极力反对。
如今看来,是她活该。
她试试顺着韩建,就连当初女儿出嫁的事,争论再三,她还是顺着韩建,委屈了女儿凌月。
现在想想,那时的她简直是非不分,丈夫再怎么样,哪有自己亲生的孩子重要。
旁人会变心,但自己生的,血脉亲情不会变。
她恨自己,当初因为韩建想要攀上周家,便把凌月嫁过去。
谁知,凌月的丈夫周密在他们成亲不到一年后便纳妾休妻。
想到这她猛然记起,那位妾室就是徐舒的小堂妹!
徐舒不仅算计了王雪梅,还算计了她的家人!
相识三十多年,王雪梅以为自己很了解徐舒,以为徐舒是对她好的。
如今想来,徐舒应该很讨厌她吧。
连她女儿的亲事,也要想办法毁掉。
王雪梅深吸一口气,不能就这么轻易的让徐舒死了,她也要让徐舒好好尝尝被算计的滋味。
“娘,我舅舅来了。”
老大韩凌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雪梅。”
下一刻,王承岳大步跨进门槛,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瞬间让王雪梅悬着的心落到肚子里。
“大哥!”
王雪梅站了起来,一激动直接跪在地上。
王承岳一把将她拽住。
“你身体不适慢着点,出了这么大的事,现在才喊我来。”
他声音沉沉的,眼里带着凌厉的威压扫视全场。
“看来你这些年也挺失败的,事发当时都没人来找我。家里人这么多,郎中都没找两个就说人不行了准备后事,真够可笑的。”
他的视线落在韩建身上,四平八稳的坐下,“妹夫,坐下来好好说说,怎么个事?”
韩凌军走出了屋子,她妻子也抱着孩子跟上。
王雪梅看向一旁的二儿媳,“来人了,不知道弄些热茶吗?”
“娘,我这就去。”
看着她急匆匆的脚步,王雪梅心凉的很。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自己操持的家是这个样子。
她还以为是到自己老了走不动了才那样,原来二十多年前便是如此。
人人都拿她当摇钱树使,没有一点规矩,说一下动一下,就这么温水煮青蛙般,将她蚕食殆尽。
而她直到死都没有发现。
“王承岳,既然你来了,这件事情就靠你了,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不动了,先行回去,咳咳咳。”
韩二爷知道这儿用不着自己,在两个孙子的搀扶下走下台阶。
“韩家二叔,这件事情,你们老韩家有责任。不过您身体不好,等需要您出面的时候,我们会上门去您家里。我们还年轻,走得动。”
对韩家的不满,王承岳从未掩饰过。
但韩二爷毕竟不是韩建的亲爹,只是韩建的叔叔,便没有多为难他。
“二叔,”韩建急了,“你不能走,二叔。”
二叔若是走了,谁给他撑腰,王承岳这个莽夫会打死他的。
“放心,我暂时不会弄死你。做出这样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儿,弄死你是便宜了你。”王承岳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气从身后响起。
韩建不由抖了一下,一转眼,韩二爷健步如飞已出了大门。
热茶端上桌,王承岳沉声道,“坐下说话。”
韩建战战兢兢的坐在一旁,“大哥我,韩凌川的事情我......”
“你别激动,这件事情交给我。”
王承岳看到从大门外进来的郎中,放下茶碗起身道,“你先让郎中调理身子,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说着,他看向韩凌军,“你跟我走,去找那个徐舒问清楚你弟弟的下落。”
韩凌军点了点头,“是,舅舅。”
韩建站在原地魂不守舍,王承岳转头,“不走是想让我拘着你走吗?”
韩建怯怯的跟了上去,还不忘转头瞪了眼王雪梅。
王雪梅急得不行,她现在只想尽快去祝婶儿的娘家看看那个孩子是不是她儿子,只是她摔下悬崖浑身疼,最早要明天才能去。
郎中给她把了脉,开了个方子,说她都是皮外伤,静养一些日子就好。
韩凌澈拿着方子,“娘,我去抓药。”
“等一下,老二,”王雪梅看向韩凌澈,“你,想不想找到你的亲弟弟?”
韩凌澈眼神坚毅,“娘,我当然想,你知道三弟在什么地方吗?我这就去找。”
王雪梅的眼神多了几许温柔。
她的孩子在这个时候还是心性纯良的。
王雪梅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外面,“扶娘过去,你的亲弟弟在什么地方,只有你爹和那个贱人知道。”
虽然祝婶儿说的那个孩子跟她长得有几分相像,但也并不一定就是。
孩子到底在什么地方,只有徐舒那个贱人最清楚。
“娘,药......”韩凌澈看了看手中的药方。
王雪梅摆了下手,“不着急,还死不了。”
身上的这点伤痛,比及失去亲生儿子和这么多年欺骗的痛苦,比九毛之一毛都要轻。
韩凌澈见状没有多言,搀扶起王雪梅,跟上了已经出门的王承岳等人。
王家沟不大,小到站在西山上可以看遍整个村落,看清楚每一户人家。
徐舒的住处距离韩家也不远,绕过弥漫在半山腰的竹林,藏在竹林掩映间的唯一一户就是她家。
曾经王雪梅还觉得徐舒一个人住在这竹林里,有些太冷清了,劝她跟村正商量商量搬到塬上来,可徐舒一直不愿,还说什么寡妇门前是非多,不适合和人扎堆。
那时,王雪梅还为这个好闺蜜心疼过。
如今看来,人家哪里是可怜,根本就是为了方便私会特意选的那地儿。
周围连个人影子都没有,她跟韩建哪怕大白天行苟且之事,都不会有人发现。
一行人还没到徐舒家门前,就听到竹林中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
是徐舒的声音。
王雪梅的拳头猛地攥了起来,细长的指甲如利刃般深入掌心。
她很开心啊。
是得知她这个碍事的东西终于死了,已经情难自抑了?
“徐舒!快跑!”
被王承岳擒住脖领的韩建,忽然大吼了一声。
竹林中鸟雀一阵沸腾,也惊断了徐舒的歌声。
“你娘的!”王承岳翻手一手刀砸在了韩建的脖颈上,然后大步便往竹林里冲去。
人已远去,他的声音才远远传了过来,“看好你这个没用的爹,他要是跑了,劳资把你们父子一起收拾。”
这话,他是说给韩凌军的。
王雪梅望着嘴角溢血的韩建,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讥笑。
“这么多年,我还真没发现,你居然这么重情。”
韩建梗着脖子没说话,只是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四下里乱晃着,不知道在惦记什么东西。
同床共枕一辈子,王雪梅讽刺的发现,她竟然一直都没能真正看透这个伪善的男人。
一辈子啊,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她赚了,还是这孙子真能忍。
一阵尖锐的喊叫声从竹林里传了出来,片刻后,胳膊上挽着竹篮,手里提着一把铁钁的徐舒被王承岳如拽死狗一般,从竹林里扯了出来。
王承岳见状,懊恼的叹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姐姐,这是怎么了?”
徐舒被王承岳一把摔在地上,抬头看到王雪梅,身影一个趔趄便奔了出来,一把抓住了王雪梅的胳膊。
姐姐......
王雪梅讥笑。
这个称呼,曾经她每一回听着都觉得无比温暖,可如今这个字眼冰冷讽刺,如一把地下埋了无数年的冰冷铁刀透心而过。
她一把甩开徐舒的手,五指曲张,崩足了浑身的力气,抓在了徐舒那张恶心的脸上。
“啊——”
徐舒惨叫一声,跌跌撞撞后退一步,手腕颤抖着捂了捂鲜血四溅的脸颊,神色惊恐,“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王雪梅胸膛剧烈起伏着,形如狰狞厉鬼。
“我儿子呢?你把我儿子藏什么地方去了?贱人,你告诉我!”
徐舒脸色猛地一变,她看了一眼坐在地上闭着眼睛神色颓废的韩建,忽然间明白了。
“姐姐,你这是在说什么啊?你的儿子都在身边。”徐舒凄惨的笑了笑,“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村里人视为我灾星,他们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他们是不是说你儿子被我换掉了,我跟韩大哥也不清不楚?呵呵呵......真是好笑啊,姐姐,他们在拿你当刀啊!”
“你我姐妹多年,情如手足......姐姐,我做了什么,你怎么会心里没数?”
王雪梅讥笑的看着徐舒,如果不是她死了一回,时光倒流,重生在了四十一岁的年纪,徐舒这番话,也许她真的就信了。
是啊,一辈子的姐妹,徐舒做了什么事她会不清楚。
她也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可是,她真的不清楚,像一只被蒙在鼓中的小丑。
“大哥,麻烦你帮我撕烂她那张破嘴,我要好好看她那心肝肠肚到底是黑的,还是五颜六色的。”王雪梅咬着牙关,一字一顿说道。
她想自己动手,可刚刚用力过猛,脏腑之间的疼痛,让她此时连抬手都有些困难。
王承岳解下了腰间马鞭,用力一抖,马鞭带着凌厉的破风声落在了徐舒的背上。
一鞭下去,火麻布裁剪得到的衣裙登时崩裂,瞬间皮开肉绽。
王家祖上是出过将军的,到了如今这一辈依旧没忘了打熬身体,操练战阵本事,王雪梅的这些父兄个个臂力惊人。
“姐姐,你真的错了啊......”徐舒惨叫一声,凄楚的看着王雪梅。
那眼眸,同样看狗都深情。
王雪梅曾经很吃感情这一套。
可重生一世,她连家里那头驴的真面目都看清楚了,更何况是人。
徐舒此时凄凉苦楚的感情牌,在她眼里比戏台上那些伶优的唱词可好看多了,情真意切,一如当年。
只可惜,她没能坚持多久。
王承岳手中的马鞭在落了七八下的时候,徐舒的表情就从凄楚变成了狰狞,她不装了,摊牌了。
她放肆的大笑着,眼里全是嘲弄,“王雪梅,你想要儿子吗?想要吗?哈哈哈,贱人,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做梦!”
“你都要死了,为什么还要重新爬起来?你死了,我也会好好待你,少不了你的黄表香烛,你为什么要站起来,为什么?!”
骂完王雪梅,她又把目光看向了垂着眼帘,一动不动的韩建。
“没用的废物,现在你看到了,她不死,我们就要死,满意了吧?”
“脱我衣服时,你所有的话都说的斩钉截铁,可结果呢?睁大你那双狗眼,看看啊!我要被你夫人打死了,你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王承岳手中的马鞭打断了徐舒狰狞的咆哮,“说出我外甥的下落,要不然劳资今天活活打死你们这一对狗男女。”
徐舒怨毒的看向了王雪梅,“我死,你也别想好过!你不会知道你儿子在什么地方的,永远不会!永远!”
王雪梅眼神如凌厉的刀子死死盯着这个曾经的姐妹,双手因为强烈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着,“你不说,我就杀了你儿子!”
哪怕那是他曾经最疼爱的幺儿。
到了这一刻,血亲早已变成了血仇!
以韩凌川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伤害亲生母亲的养母的。
对,养了十六年的儿子,现在她变成了养母。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狭窄的小道上传了过来。
王雪梅扭头,看到了行色匆匆而来的里正、村正,以及一群嘻嘻哈哈的村民,有热闹可看让他们极为兴奋。
“韩王氏,快住手!”
头发发白的村正脚步匆匆,边跑边喊。
“族爷爷,你这是什么意思?”王雪梅冷声问道。
里正也姓韩,名唤韩西山,出自韩家,是里正,也是乡三老。
在王家沟这一亩三分地上,这个老头手里甚至拿捏着私设刑堂的权力。
“住手,先住手!”韩西山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
“韩里正,不要放恁多屁话,这对狗男女若不说出我外甥的下落,我今天就当着你的面活活打死他们,你要治我的罪,大可以直接动手!”王承岳重重哼了一声,挑衅一般一马鞭劈头盖脸的便朝着徐舒抽了下去。
眼中刚刚燃起希望之火的徐舒被这一鞭子差点抽瞎了眼睛。
王雪梅心中一暖,大兄这是担心她会遭到针对,抢先将事情都揽在了他的头上。
韩西山重重跺足,对王雪梅说道:“事情我已经听说了,韩建与徐寡妇勾搭成奸,蓄意伤人,朝廷律法不容,村规乡俗也不会放任他们胡作非为。但,我是里正,你应该做的是先告诉我,而不是私自动手!”
“那便请韩里正为我做主!”王雪梅说道。
韩西山被狠狠噎了一下,她看了看眼神冷漠的王雪梅,又瞅了眼根本好像当他不存在的王承岳,以及已经把铲子掂在手中,目露凶光的韩凌澈,拍了拍锃亮的额头,叹息一声说道:“此事,我会给你们王家一个交代的,我来主持!”
韩西山好官威,举村皆知。
“韩凌川是徐寡妇的儿子,可当真?”韩西山复又问道。
王雪梅心中猛地一阵抽疼,但还是点了点头。
“徐寡妇,你这个猪油蒙了心的妇人,事情都到了这份上,怎还敢血口喷人,不知悔改?”韩西山手指点着徐舒,高声喝骂。
“你与韩建勾搭成奸,珠胎暗结,已成事实。难道儿子都那么大了,你还要惦记着自己的快活,不顾亲生儿子的死活?”
“你可是忘了韩凌川今年可是要参加县试的,若有你这般妇德尽丧的生母,更甚贱籍,必将前路尽断!”
贱籍无法参加科举取士。
状若疯癫的徐舒神色猛地一怔。
是啊,她还有个儿子。
“姐姐,我可以告诉你儿子的下落,但是,我有个条件,望你成全凌川的前程,他也是你的儿子。”徐舒急切喊道。
王雪梅心中忽然多了一丝不忍。
韩凌川毕竟是她一直疼爱的幺儿,若里正一纸文书将他断到徐舒身边,韩凌川当官这条路算是彻底的走不通了。
身家腌臜,生母不守妇道,行倡优之举,更有行凶之嫌,诸此种种,担保他的廪生甚至都要被连带,被取消秀才资格。
“你觉得你配吗?你若不说,我要他的命!”王雪梅狠下心来,冷声说道。
事情都闹到了这个份上,她怜悯,可有人会怜悯她吗?
“蠢妇,还不快说!”韩西山喝骂着,重重一脚踹在了韩建的脑袋上,不着痕迹的挤了个眼神。
韩建一愣,急忙冲徐舒喊道:“你快说吧,还提的什么条件。”
徐舒还在犹豫。
眼珠子上上下下转了半晌,她终于开口了,“你儿子......在大方驿,是薛老倌的养子。”
王雪梅身形一个踉跄,绷在心中的那根弦猛地松了一下。
大方驿,就是祝婶儿的娘家。
“快,快去,找你的祝婶儿的娘家,她会告诉你老三的下落。”王雪梅急急推了推扶着她的韩凌澈。
祝婶儿收了她的手镯已经离开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快到大方驿了。
“娘,可你的身子......”韩凌澈担忧说道。
“没事,死不了,快去,找到你的弟弟,把他安安全全带回来。”王雪梅用力抓了抓韩凌澈的胳膊。
韩西山轻咳了一声,对王雪梅说道:“韩王氏,当下找到你失散多年的亲儿子要紧,这一对奸夫银妇,我做主暂时关起来,待你儿子找回来,再做计较。”
“韩里正,这般不守妇道的女人,难道不应该是立即沉塘吗?”王雪梅恢复冷静,冷声说道。
“沉塘那也要断清楚事实真相,岂是你一句话说沉就沉的?”韩西山不耐说道,“朝廷自有法度,你一个妇道人家难道还要强加干涉?”
王雪梅没有再继续和韩西山对着干。
这个老头是什么样的人,她一直都很清楚。
作为里正,又是乡三老,韩西山一直想掌控整个韩家,把这个家族的人心凝聚起来,像其他地方的宗族一样,在地方上掌控一定的话语权。
但奈何,韩家就是一个擅长窝里反的家族。
韩西山当了一辈子的大家主,除了整天操一些散碎的心,搞得自己焦头烂额之外,家族并没有任何的起色。
作为掌权的长辈,他也没多服众。
他鬼鬼祟祟的帮韩建,他以为王雪梅根本没注意到,其实早就被王雪梅看在了眼里。
但他帮了又如何?
韩建所做的事情清清楚楚的摆在那里,而她王雪梅也不是任人拿捏的童养媳。
只要她大兄在这里,就没人能颠倒黑白。
韩西山叫来了几个村里的青壮,将韩建和徐舒用拇指粗的麻绳绑起来之后,扔进了韩家的祠堂。
韩建跪祠堂,至于徐舒,她连祠堂的门都不配进去,被圈在了祠堂外面举行社事时做饭的一个简陋厨房。
厨房四面漏风,除了围成一圈的几个灶台之外别无长物。
王雪梅跟着过去看了一眼,这才和王承岳一道回了家。
掀开那面一块块破布左缝右补拼凑起来的门帘,望着这个家里她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王雪梅只觉一阵恍惚。
重生在这四十一岁的年纪,又终于戳破了曾经在她身上隐藏了一辈子的伤疤,这一切,让她时不时就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仿佛在做一场大梦。
她很怕梦醒时,她的残魂依旧在天上哀嚎盘旋,而韩建和徐舒依偎在庭院中,让她的子女,他们的子女挨个改口。
“你身子不适,接下来的事情就别操心了。”大兄王承岳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
“你那个没用的夫君和徐寡妇,我会盯着,他们翻不起什么大浪来。韩西山若敢包庇,我闹到县令的公堂上,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王雪梅有些晃神,只是轻轻点头。
他们王家一直都是历代县令的堂上客,这一点她自是不虚。
“凌军,你来,我有些事情跟你交代下。”
王承岳冲立在门口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的韩凌军唤了一声,率先出了堂屋。
王雪梅没有理会,和衣在炕沿上躺了下来。
青砖打的炕沿有些冰凉,胸膛上那蠢驴踢的一脚也让她一阵阵发疼。
但她的心,总算是能宁静片刻了。
院子里传来王承岳和韩凌军低低的说话声。
她那个呆头鹅一般的儿子,只是一个劲儿的应和着。
这个破家,往后需要她来支撑了。
曾经的那一世里,她的这些儿子虽已成年,但在她还能干得动的时候,好像从未长大过。
等他们忽然间长大的时候,却齐刷刷的远离了她这个母亲,视她如累赘,如......仇寇。
王雪梅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导致这个家最后走到了分崩离析的境地。
但她,肯定也有错。
是过于偏爱老三,还是对两个儿媳有些苛待,亦或者其他......
但死了一回之后,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贫穷,滋生了一堆顽固的恶疾,也让家里所有人的心眼都变得如针眼一般大小。
小到可以计较一颗鸡蛋的来历,计较今天谁挑水,谁劈柴,谁吃的多......
当她给老三一口鸡蛋,而老大、老二一家沾不到一点的时候,怨恨便产生了。
久而久之,便是疏远与如山一般的隔阂。
恍恍惚惚中,王雪梅听到韩凌军好像进来了一趟,但又匆匆离开了。
她再度醒来的时候,是被唇齿边温热的苦涩水流唤醒的。
有人在给她喂药。
这到底是不是良药,王雪梅暂时还不知道。
但是真的苦!
她严重怀疑那个姓魏的郎中是把黄连、牛樟芝、佛手香椽统统搅合在一起,给她开进了方子里。
用力的咬了咬牙关,王雪梅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大儿媳那张和老大一样呆愣的模样。
“娘,可是烫到了?”看到王雪梅睁眼,大儿媳辛香莲手腕轻轻一抖,紧张问道。
王雪梅摇头,“苦。”
“这药确实极苦,但家里没有糖霜了......”
辛香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脑袋也跟着小幅度的垂了下来。
显然是害怕王雪梅的。
在儿媳妇面前,王雪梅向来泼辣。
王雪梅伸手,“给我吧,多大的苦头都吃过了,还怕这个。”
糖霜那东西可是稀罕物。
家里的那点存货,好像还是她前番回娘家时,老母亲偷偷塞给她的。
说起来,因为那件事,这一大家子人还大吵大闹过一次。
她一直偏爱勤奋好学、乖巧懂事的老三,回来后,那不多的一把糖霜全部偷偷塞给了韩凌川。
结果,不知怎么的,就被老二家的小子给看到了。
几个孩子跟在老三后面眼巴巴的想尝一口,结果没吃到。
老二媳妇撒了泼,大吵大闹地要寻短见。
老大讷讷的也跟她念叨她这个当母亲的过于偏爱,絮叨他在家里的功劳。
而韩凌川只是傍晚时将驴子赶出去饮水,其他时间都躲在家里看书什么也不过问,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的偏爱。
她一气之下,要求老大、老二一家那天连饭都别吃了。
念及曾经的那些事情,王雪梅幽幽叹息了一声,仰头一口闷了碗里那苦涩的药汤。
小辈们或有不对,但她这个当母亲的,也没好到哪儿去。
“我睡了多久?”王雪梅放下药碗,咂摸着口中直冲大脑的苦涩。
辛香莲拿起药碗,搁在自己怀中,起身时说道:“约莫一个时辰了。”
王雪梅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夕阳正如金箔洒在简陋的院落里。
“也不知道老二今天能不能赶回来,可还顺利。”
“大方驿不算远,以二叔的脚程,若无事情耽搁,今日想必是能回得来的。”辛香莲轻声应和了一句,便有些匆忙的说道,“娘,我先去洗药碗。”
王雪梅看了一眼这个生性木讷的儿媳,点了点头。
老大媳妇对她一直有些畏惧,在她身边不敢多待。
“等会儿。”
在辛香莲快要出门的时候,王雪梅唤住了她。
辛香莲的右脚,在即将跨出门槛时顿住了。
她有些紧张的扭头看了过来,“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在这一瞬间,她下意识的反思了一遍自己刚刚做的事情。
并无过错!
王雪梅不知道辛香莲在这片刻间,已经反思了一遍。
她挪动疼痛依旧明显的身子,打开了靠墙的炕柜,从里面拿出了两支包裹的颇为严实的头钗。
两支钗,一支金蝉玉叶,一支牡丹栖雀。
皆是铜钗,缀以宝石。
这两支钗都是她出阁时的嫁妆,只是打嫁到韩家后,她就戴过一两回。
在这个清贫之家当村妇,这些东西插在头上,更像是坟中枯骨打腮红,娇艳不了魑魅魍魉,反而惹人笑话。
火麻布的衣裙配这钗,便如韩建那个孽畜的表里不一。
“喊一下老二家的。”王雪梅看着那两只头钗怔神片刻,低低说道。
“哎。”
辛香莲应了一声,匆匆出了门,心中虽有些迷糊,但也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娘不是找她的麻烦,问她的罪。
不多时,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老二家那个风风火火的,拽着辛香莲抢先一步冲进了堂屋。
“娘,是不是大嫂又惹您生气了?您今天身子不适,打不动,我帮你代劳。藤条我都带来了,要不要换成酸枣木的?”
“我没惹娘生气!”辛香莲被拽着胳膊,弱弱嘟囔了一句。
只是很没底气。
她思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什么地方犯了婆婆的忌讳,可还是有些吃不准。
“滚一边去,我要得着你来代劳?”王雪梅没好气的骂了一声。
虽然刚刚在心里好好的反思了一遍,但此刻看见老二这个咋咋呼呼,举止跳脱的媳妇,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来气。
女儿家的仪态,在她身上真是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娘,我这不是......想替您分忧嘛,您又骂我作甚?不代劳,那你自己打吧,折了您的腰可别又说我跟家里那头蠢驴似的,连个眼力见都没有,抽一鞭子才动,骂一嗓子才知道哼哼。”
老二媳妇田小霜将嘴角一吊,把手中的藤条戳到了王雪梅面前。
王雪梅气的直瞪眼,她扬手将那支牡丹栖雀钗扔到了田小霜怀里。
“拿上,滚!”
田小霜一愣,嘴角的弧度和那双细长眼一起越扯越大。
“娘!!!”
她猛地扯着嗓子高呼了一声,“您这是给我了?真给还是假给?不会反悔吧?”
“赶紧滚!”王雪梅捂了捂耳朵,没好气的骂道。
田小霜登时喜笑颜开。
“娘,您放心,我等会就把家里里里外外全部扫一遍,除了院子之外,其他地方保证不会让一点尘土扫您的心情。”
“滚,家要长净,没让你兴起时洒扫,懒惰时由它破败。”王雪梅骂道。
“哎哎哎,长净,儿媳一定让它长净,天天净的跟您儿子的荷包,不是,那个和我的脸一样净。”
田小霜爱不释手拿着铜钗,两颗眼珠子好像都粘上面去了。
王雪梅被气的直瞪眼。
她有些后悔了!
辛香莲看了眼田小霜手中的钗子,抿了抿下唇,脑袋低垂。
“娘,那我就......先去洗碗了。”
“你这个性子啊,拿着。”
王雪梅将手中另外一支钗子塞到了辛香莲的手中,语重心长说道,“今年怕是个饥年,家里这里里外外的,你们两个都需上点儿心,该准备的早做准备,我这身子怕是还要将养几日,动弹不得。”
她说的稍微隐晦了些。
其实往后几年都是大灾年,天下大乱,饿殍盈野。
在过去的一世里,韩家全靠着她娘家的接济和她那点还算丰厚的嫁妆,才勉勉强强度过了这难熬的几年,没有饿死人。
可就那短短的几年时间,王家沟村民减半,隔三差五这山沟沟就会飘出一股肉香,村民——易子而食。
辛香莲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手中的金蝉玉叶钗,重重点头。
“娘,您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王雪梅:......
“娘,您是不是看错了?今年这年景好的厉害,稻穗长的都快赶上我的脑袋了,怎么会是个饥年?”已如老鼠偷油般攒摸到门口的田小霜说道。
“等饿肚子的时候,你最好别叫嚷。”王雪梅哼了一声。
田小霜缩了缩脖子,嬉笑说道:“娘总是未雨绸缪,您说我们做。”
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闹腾。
紧接着,门帘掀开,韩凌澈带着一个面色黝黑的少年走了进来。
“娘,我们回来了!”
王雪梅看着那眉眼口鼻和自己有五六分相像的少年,心口仿佛被一只大手用力地攥紧,连气都有些抻不上来。
她颤抖着伸出了手,“孩子,你......”
少年警惕的往后缩了一步,“这个大高个说你是我亲娘,你是吗?”
“我,我是。”王雪梅的嗓子眼里好像扎了一根楔子,堵得她发慌。
少年扬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要我?”
“娘不是不要你,是有些坏人把你给换走了。”王雪梅哽咽说道。
“我今年十六岁,你才刚刚发现自己的孩子被人换了?”少年蹙眉,眼神警惕又带着几分怨怼。
王雪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觉心口像是被人剁了臊子,剁的一团乱糟糟。
哪里是过去了十六年才发现。
她是浑浑噩噩过了一辈子,直到死才发现啊。
“是为娘太糊涂了,害你流离在外这么多年。”王雪梅强忍住了泪水,哽咽说道。
少年却摇头,“那你想错了,我过的挺好,日后也必将出人头地。”
“你......”王雪梅看着少年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口里泛着阵阵苦涩,比刚刚喝过的那碗药苦多了。
他还真是倔强,跟年轻时候的自己,简直一模一样。
若不是这份倔强,她也不会嫁到这个地方来,把苦头当做良药拼命的往嘴里灌。
年少时的抛弃让这个孩子对她心里充满了戒备和提防,王雪梅没敢再多说什么。
只是问道:“那你想认我这个娘吗?”
“认呗,你是我亲娘老子,你都找来了,我先认下也没什么损失,认。”少年甩头看向别处。
黝黑少年一句不情不愿的认,让王雪梅眼眶里不断翻滚的泪珠,终于如雨线般滚落了下来。
黝黑少年猛地往后一缩,“可别哭啊,我受不了这一出。我天生地养,后来又被义父强行认了一只母羊当干娘,吃它的奶长大。到现在这个年纪,我已经过了走路都需要人扶的年纪,可不想忽然多出个亲娘老子整天哭哭啼啼的跟我念叨母子别离的苦。”
“受不了,受不了一点,你要是这样,你这娘我不认了。”
“三儿,怎么跟娘说话呢?”韩凌澈眉头一皱。
黝黑少年不屑的翻了个翻眼皮,“可别给我摆兄长的谱,这亲我实心认不认还两说呢。就算认了,你给我摆这谱,也小心着点我的拳头,小爷土里长大的,也不怕往土里埋,你敢跟我呲牙,就试试谁先埋土里。”
“你!”韩凌澈气的已经攥住了拳头。
“你闭嘴!”王雪梅喝了一声,两把擦干净眼角的泪痕,破涕笑道,“不哭,娘不哭。”
黝黑少年淡漠嗯了一声,“这儿有我住的屋子吗?我要自己住,先试试能不能过的习惯。”
“有,有。”王雪梅立马说道。
那个他曾经最为疼爱的幺儿走了,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家里没有一间空闲的房间,亲生的儿子回来,现在只能住韩凌川的房间。
事实上他除了住韩凌川那间房,也没其他的地方可住。
老大、老二都已经成家了,不可能让老三再搬进去住。
“行,还有,我不更名改姓。”黝黑少年再度说道,“我义父姓周,我跟他姓。他给我取的名字,我也不想因为忽然有了个亲娘而忘恩负义的扔掉,而且,那个名字我觉得很好。”
“我名周羡,义父说我天生地养后为他所得,当不羡天不羡地,也不必羡那人间舐犊情深,我是天的遗子,往后是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的。”
“他还懂几个歪瓜裂枣的字,尚未及冠也给我取了个字,字不臣。”
王雪梅只是点头。
周羡,周不臣,除了好像带点儿反骨之外,其他一切都很好。
这个名字,她也喜欢。
“羡儿,晚上想吃什么,娘去给你做。”王雪梅眼神温柔。
“你要想阔气点,宰羊杀鸡当然最好,要是揭不开锅,或者舍不得,菜糊糊我也咽得下去。”周羡满不在乎的说道。
“娘这就去给你做。”王雪梅匆匆下了炕。
亲儿子回来的第一顿饭,哪怕家里穷的只能再吃几顿,她也要让他吃出幸福,吃到她的爱意。
只是心中过于急切,她下炕的动作大了些,拉扯到了胸腔的伤痛,疼的眉头大皱,耳朵嗡嗡一阵晃荡,差点没缓过气来。
“娘!”韩凌澈发现了不对,急忙扶住了王雪梅。
王雪梅缓了一会儿,摆了摆手,“无碍,只是动作大了些。”
周羡蹙眉看了看,“身子不适?”
“娘早时被驴踢了一脚,昏迷了半日。”韩凌澈解释道。
周羡啧了一声,“身上有伤还在这里硬撑着给我弄什么母慈子孝?不就一顿饭嘛,我来,庖厨在哪?让我这个野儿子给您老来个子孝母慈。”
王雪梅有些不适应周羡这粗粝如西北风一般的说话方式,但想想他这些年的遭遇,那些说话方式的特点,全变成了内心的自责。
是她的错,才致使这个孩子成了这般模样。
“没事,娘还没死,一顿饭还能做的动。”王雪梅摆手拒绝了韩凌澈的搀扶,缓慢下炕穿好了鞋。
“快拉倒吧,我去!”周羡强行拦住了王雪梅,“野儿子头回有了娘,也该给您老端茶送水一回。”
他手上的力气很大,按住王雪梅的肩膀让王雪梅有种被巨石压住的感觉,根本挪动不了分毫。
周羡抬眸看了眼韩凌澈,“你这大个子是我二哥是吧?指个路啊!我要是跑到茅房做饭,不是要闹笑话?”
韩凌澈眉头用力的一皱,“你这人说话怎可如此粗俗......”
“天生地养,也没个正经人教我,我说话粗俗怎滴了?你这大高个长得楞头磕脑,像个暴虎冯河的,心里还住了个如圭如璋、芳兰竞体的娘们不成?”周羡摇头轻哼了一声。
“不带路我自己去找,这破落院子我挨个找遍了,就不信还找不到个吃饭的地儿。”
说罢,他耸着肩膀自顾自出了门。
韩凌澈望着扇动的门帘愣神了半晌,“娘,他刚刚那什么意思?”
王雪梅心中满是惊讶,她这个老三,可不像是没读过书的。
“没事,老三夸你生的高壮。”王雪梅轻笑了一下。
韩凌澈闷闷的哼唧了一声,“娘,我只是听不懂,不是傻。他明明说我像个老虎过河,心里还住了个娘们什么的,这一听就不像是什么好话。”
“怎么不是好话了?像老虎过河,说你长的威猛,心里住了个芳兰竟体的娘们,意思是你虽然威猛,但又内心和善,不是个莽夫。”王雪梅摇头说道,“幺儿......韩凌川留下的书不少,没事干就去翻一翻,省的连这话都理解不了。”
“是吗?”韩凌澈挠了挠后脑勺,“可我怎么觉得那压根就不是什么好话呢?老虎过河,如鬼如獐,放懒什么的......这真是夸人的?”
“你要不信,自个儿慢慢琢磨去。扶娘去厨房,三儿自幼没了娘亲,能做得了什么饭。”王雪梅虎着一张脸,摆手说道。
她忍不住想笑。
失散多年的儿子回来了,他的一言一行已填补了王雪梅心中大半的伤痛,连胸膛上的伤势都好像变得不是那么严重了。
当王雪梅被韩凌澈扶着走到厨房的时候,厨房里正传出一阵阵的吵闹声。
原来是两个儿媳妇已经在厨房里忙叨夕食了,周羡要横插一手,辛香莲和田小霜不乐意,便发生了吵闹。
“你家那个备懒的,今天倒是勤快的厉害。”王雪梅说道。
韩凌澈脖子一缩,“娘把那么好的钗子给了她,她要是连几日乖巧都装不了,我打断她的腿。”
“不用在你娘面前充男人,你要是能管的了,你也不至于......”王雪梅话到一半停了下来,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王雪梅上一世,在她刚刚离开的那张炕上躺了整整三年。
在那无人问津的三年里,她看到了无数的东西。
看到了自己一生的功劳与错误,也看清楚了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
除了,她的枕边人和徐舒。
这是她死后才看清楚的。
她的这几个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更是清清楚楚的。
韩凌澈在外面的时候,看着还挺有主张的,也像个说一不二的大男人。
可在田小霜的面前,完全就是个耙耳朵,大点儿的屁都不放一个。
“娘,不至于什么?”韩凌澈追问道。
王雪梅横了一眼,“也不至于成现在这个样子。”
说话的时候,她在心里幽幽补充了一句,也不至于最后落得个残废的下场,亲生的一对子女皆卖与人为奴。
那是他们分家后不久的事情。
大灾荒的那几年,家里的日子过的紧巴巴,常常三天饿五顿。
靠着娘家的接济,王雪梅虽然吊住了这一家人的命,可绝不可能让全家人都吃饱,娘家的接济也是有限的。
当肚子饿到极致的时候,人的怨气也就跟着暴涨了。
在那几年里,家里每一粒粮食的去向都应该公公平平的,那饿到了眼睛发绿的人心或许才会稍微平衡一些。
可那个时候,王雪梅一心把希望放在马上会试的韩凌川身上。
她想着只有吃饱了韩凌川才有精力去准备考试,才有望当官,才能改变家里糟糕的情况,也才能不让全家人都饿肚子,就缩减家里其他人的粮食,让韩凌川一个人吃饱。
后来的事实证明,王雪梅赌对了,韩凌川真的当官了。
可这个家也彻底的离心了。
田小霜觉得她这个当母亲当家长的,实在是太不公平,宁愿少孙子们一口吃的,也要把三儿子吃的饱饱的。
为了不让两个孩子饿死,田小霜把儿女齐齐送到郡里的大户人家做了奴仆,然后强行逼着韩凌澈和主家分家,独自单过。
那两个可怜的孩子确实吃了一段时间的饱饭,可小孙女韩露渐渐长开的美貌也给她引来了要命的危机。
她被胡家的家主看上了,偷偷纳了妾。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正妻终究还是发现了他们两个的事情。
那个时候,韩露刚刚有了身孕。
那个霸道的正妻一怒之下便命人打死了韩露,一尸两命。
韩凌澈闻讯,流着血泪去报官,却被县令打断双腿扔了回来。
王雪梅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去了一趟娘家,恳求父兄跑了一趟郡城带回了韩露的尸体,以及像羞辱一般的四两银的补偿。
这件事到底是谁的错,王雪梅现在也弄不清楚了。
是她的私心,还是二儿媳的死心眼,只顾眼前,这些都不要紧了。
既然老天让她重新活这一遭,她至少不能让这个家重走一遍那曾经痛苦的老路,落个家破人亡,分崩离析的下场。
“娘,小霜其实就是嘴巴坏了点,心地还是......不错的嘛。”韩凌澈耷拉着脑袋,比他那儿子还怯弱的嘟囔了一句。
“护着吧,确实只是嘴巴坏了点。”王雪梅无奈摇了摇头。
韩凌澈嘿嘿笑了笑,“小霜说,能成事的男人就没一个把媳妇当奴婢的,我觉得这话有道理。”
王雪梅:......
她这个蠢儿子根本没有意识到她说的是反话。
田小霜的为人确实没什么非常过分的毛病,但要说小毛病可真不少。
和老大媳妇比起来差了不只是一星半点。
“你觉得是对的,那就是对的。”王雪梅摆手,“去把幺......韩凌川的东西收拾收拾,暂时先归置起来吧。”
“嗯。”
“等一下。”王雪梅唤住了已经准备离开的韩凌澈,“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听说韩凌川去了哪里?”
她还是忍不住想关心一下。
那毕竟是她疼爱了十六年的孩子,虽不是她亲生,却是她亲手养大的。
“听人说下午坐了四叔的驴车去了县里了。”韩凌澈顿住脚步说道。
“娘,你何必还要记挂那个人?他明明早就知道自己是徐舒的儿子,却还一直在我们面前装着。他的心里就一直憋着坏呢,说不定他们一家早就商量着怎么赶走我们一家,然后鸠......麻雀占鸡窝了。”
王雪梅幽幽轻叹一声,神色黯然的点了下头,“那叫鸠占鹊巢,别老是听你媳妇的话,听娘一句,有空多学几个字。”
韩凌澈挠了挠后脑勺,咧嘴笑了起来,“省得了娘,不过,鸠占鹊巢和麻雀占鸡窝不也是一回事嘛,道理我懂。”
王雪梅嘴角用力向下一压,你懂个你爹的狗头锤!
她们说话的这片刻功夫,厨房里的吵闹已化作了烟火气,从古旧的窗棂里飘扬了出来。
想要给王雪梅演一出子孝母慈的周羡,终究是没能争过两个嫂子,支棱着脑袋坐在了厨房的门槛上,远远的望着王雪梅。
“我听说,我那亲爹老子刚刚被你给关起来了?”他忽然问道。
王雪梅点头,也没再问做饭的事情,侧身坐在了一侧的石阶上。
“因为他背着你偷了一个寡妇,还生了个和我一样大的孩子?”周羡又问。
“嗯,你觉得我做错了?”
周羡摇头,“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改嫁,朝廷律法和伦理皆允许的事情,我怎么会觉得是错的?我只是有些怀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有那么蠢的一个爹,简直比我养的那群羊都要蠢。”
“律法同样允许他三妻四妾,可他偏不,非要偷。偷着纳妾,偷着生子,还偷着把我给换了。都是亲生的儿子,怎么就我偏偏不得人心呢?”
王雪梅怔了怔神,“你二哥刚刚说了什么,有没有听到?”
“哦......原来二兄最是肖父?”周羡拖着长长的音调,发出了一声感叹。
王雪梅没有否认。
在某些地方,韩凌澈确实跟他爹几乎一模一样,但敦厚的性子却又像是随了她。
宁愿自己吃尽苦头,也想成全别人,但往往却又总是讨不到半点好,最后落得个里外不是人,遍体鳞伤的结局。
这个坏毛病,王雪梅这辈子打算替他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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